第111章 转我一亿円解锁更多内容
昏暗的网吧里, 淡淡的霉味弥漫在房间,太宰治趴在角落,拿一张报纸垫着桌子, 趴在桌面翻看消息。
一如意料之中,邮箱并没有收到多少消息, 基本都是垃圾消息,只有一个疑似委托。
委托地址在北海道知床半岛罗臼町, 需求是神奈川特产。说是捣乱,偏偏还正经写了街区。可若是单纯想要一点伴手礼, 却没有写具体地址。
篇幅内容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尤其是结尾。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请做预处理。如果你愿意接下这份委托, 请查看邮箱<a href="mailto:5digit12@anonmail.com">5digit12@anonmail.com</a>">5digit12@anonmail.com">5digit12@anonmail.com</a>, 并将委托要求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过。”
这个后缀网址,太宰治见过, 是一个小型的匿名邮箱网站,他自己也在用。
该网站匿名服务做得还不错,会在24小时后删除每封电子邮件, 甚至是免费的,但不是什么正经网站,每天弹的广告不是诈骗就是赌场,浏览器点进去都会弹风险提示那种。
太宰治稍稍抬起头, 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重头又看了一遍。
感觉有点像某种密文。
太宰治沉吟片刻, 拖动光标,将邮箱地址复制搜索。过了几秒, 熟悉的黑白页面弹出,这是一个有效的邮箱地址。
他一一关闭警告和广告,发觉这个邮箱很是干净,只在收件箱发现了一封加密邮件。
这下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是将密码藏在文字里了。
盯着跳出来的密钥窗口,太宰治不禁叹了口气。好歹也是第一份委托,他虽然心里暗骂麻烦,还是回去捋了一遍邮件内容。
结尾第一句“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邮件发送时间是凌晨,已经到了今天,10月4日,这大概也是密码的一部分。
在许多编程语言中,“#”被用作预处理器指令的起始符号。
邮件中,假如抛开结尾和称呼,将其他正文当做要求,“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过”,总共有105个字。
他将这些数字符号组合成“104#105”,填进密码栏,然而没有通过。他又将“#”提到最前方,这次,伴随着圆圈加载的图标,密码通过验证。
太宰治冷眼盯着信件加载的页面,十分无语。匿名邮箱转一道不够,居然还要解密,虽说解法是比较简单,但什么委托要这么麻烦,不是刺杀外国政要搞外交事件都说不过去。
然而,当视线扫过邮件中的内容时,太宰治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发邮件的人居然直接道破了他的名字。
“晚上好,太宰同学~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你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很远……”
目光迫切地下移,当看到这长篇大论的全貌,太宰治眉头先是一皱,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困惑。
这密密麻麻一整页的内容,除了一些可以证明对方不是骗子的信息,大多是废话,中心思想大概是“你要完了,但是我有法可破,转我一百在线发你秘籍”。
太宰治表情微微扭曲,无语凝噎。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吗?
不过,对方能查出他的身份,应该没必要大费周章骗他一百円,大概只是某种奇怪的癖好。太宰治找了个没多少存款的银行账户,将钱按照路径汇过去。
刚汇完款,邮箱里立刻弹出了第二封加密邮件。这次没有密码提示,太宰治先将上次的密码发过去,屏幕立刻弹出验证失败。他又将自己和对方的银行账户挨个试了一遍,都没有成功。
对方既然找过来,或许早对他有所研究,说不定这个密码早就通过别的方式告诉了他。
忽然,太宰治想起了涩谷的那家书店。他怀揣着一种奇异的心情,一字一顿,郑重地键入“CHKOPST”这串字符。
当看到页面一闪,却没有失败,太宰治心头陡然一跳。
这串字符来源的书是津岛修治留下的,邮件对面,该不会是津岛修治吧?
思考了两秒,太宰治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根据上一封邮件的口吻,即便是津岛修治写的,也大概率是找了什么人代发。
这一次,当邮件加载完毕,太宰治闭了闭眼,以一种更为严肃的心态仔细查看,却发现无论如何庄重也是不够的。
邮件第一段,书写着坦坦荡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果然是津岛修治。
“既然你能看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看过我为你留下的那本书了。怎么样,相当不错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毕竟那也是我的爱书。
“不过非常遗憾,今天不是来和你做书友讨论的,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你应该还记得,在老家有这样一个传闻:世界上有一本书,书中的内容一旦被写下来,就会成为现实。
“你觉得那只是个传闻吗?或许曾经是吧。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那是真的。”
仅仅看到这里,太宰治竟然有些不敢往下翻。
他确实有听过那样的传闻,但那是在他穿越之前。在这个世界,他根本没有打探到过这种说法。而津岛修治所提到的“老家”,正对应了他原本的世界,难道对方知道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吗?
一般而言,就算遇到黑户,通常也不会往穿越那么玄幻的方向考虑,那么大概率是,对方清楚他来的真相。
只要写下,就会成为现实,如此笃定这样的传说,写下这封邮件的人又知道些什么、经历过什么?
一直以来,苦求却难寻的消息,如今促销大酬宾一般挤在这封小小的电子邮件里,太宰治不禁有些晃神。
真相难道就在眼前了?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向来灵巧的手,此刻竟然有些发颤。那并不是害怕,而是无法言喻的激动。他轻轻触碰鼠标滚轮,却是手滑了两次才做好这个简单的操作。
“上学的日子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打网球很厉害的家伙呢?如果你看到了奇怪的影像,那么恭喜你,距离这个世界的真相又进一步~
“一直以来,总觉得发现线索的事件太巧合太古怪了?想问我做了什么,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仅此而已。
“感觉如何?早就告诉过你了,为什么不听我的停下来呢。不喜欢我为你挑选的朋友吗?”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还吓不到太宰治,他摸了摸脸颊,思索着所谓挑选的朋友可能是谁。
要说他认识的人里,比较巧合的就是丸井文太和盗贼阿志那些人,其他人大多是通过关系网正常发展的。不过盗贼阿志显然不可能是他的朋友备选,难道是丸井文太?
不过,津岛修治并未在邮件中说明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消息最初便应该让你知晓,可惜你没有看到。趁早回去看看吧,请放心,虽然还没装修好,但那是我的房子。”
太宰治立刻想起了那次入水后,朦胧中醒来看到的房间。刺鼻的味道,周围的白色,津岛文治的脸,全部在脑海中浮现。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可惜太宰治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它便一闪而逝。
“此外还有些事需要告诉你。首先,请你务必再把我为你留下的那些书看一遍。其次,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消息,尤其是我留下的东西。
“当然,如果你感到厌倦,觉得「这个世界太糟糕了,赶快让我无痛重开吧!」……天呐!我这里居然——也、有、解、法!”
看到这里,太宰治再一次停下了下滑的操作。盯着这段文字,他双眼微眯,心中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段又是熟悉的话。
“如需解锁更多内容,请往我的账户内打入一亿円~”
太宰治果断按下叉号,眼神冷漠。
这无疑是诈骗。
附近的客人又在抽烟,刺鼻的烟味钻进鼻腔,太宰治厌恶地捏了捏鼻子,不愿久留。
他查了查其他邮件,仍然没有看到正经委托,上机时间有差不多到了,干脆离开网吧。
理论课要一直持续到中午,走出网吧,太宰治没回训练营,而是先去银行查了下账户余额。
那张给津岛修治转过钱的卡里,果然一円钱都不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太宰治撇了撇嘴,脑中对津岛修治构建的神秘形象碎了一地。
虽然卡里本来就只存了一千円,但这种雁过拔毛的作风,未免太过分了点。
缅怀了一下自己被骗走的九百円,太宰治在街上找了家咖啡店,准备坐到中午。下午有实践课,教练似乎和巡课老师是同一批,容易认脸,他到时候得回去。
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太宰治只点了杯店里最便宜的冰美式,坐到靠窗的位置。
太宰治轻轻端起咖啡杯,浓郁的咖啡香充斥嗅觉。他微微张开嘴唇,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入口腔,正如他的财政状况一样苦涩。
他望着窗外,悲伤了一番自己的境遇,决心改天一定要去蹭顿好的。
随后,太宰治将咖啡放到一边,拿出手机检查消息,却在众多新消息中捕捉到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
是那个风评不好但渠道很广的情报商,他之前拜托对方调查他在书店遇到的那个男生,之后对方就没有联系过他,他还以为已经默认这事算了。
此刻,情报商却是无比兴奋地说:“哈哈哈哈,你说的那个十四岁、男、粉发紫眼、绿眼镜、头顶棒棒糖的,真叫我找到了!”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表情凝重地翻到账单,估计着自己的余额。
情报商也不着急,自己慢慢地讲述经历。
“这小子穿戴蛮显眼,倒是意外的很低调。他在学校的资料,我翻了两遍都略过去了,今天还是不小心打翻了杯茶才发现的。”
这时,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走了进来。
第112章 怎么会这么巧
情报商仍在发着消息, 表示只查到了男生的学生档案,除了名字叫齐木楠雄,正在东京的一所中学念书, 基本没什么有效信息,所以不收钱。
这本来应该是值得庆贺的消息, 然而太宰治暂时没心思去回复,他正望着门口。
玻璃门处, 清风随着门开涌入,身着制服的男生匆匆步入, 粉色短发有些许凌乱,藏在眼镜下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在太宰治看过去的同时,男生眼神一凛, 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关注, 向这边投来目光。
推门而入的那个男生,正是齐木楠雄。
阳光铺洒在浅色地板上, 空气中仿若有无数金色明星闪烁,二人视线交汇,皆是动作一滞, 微妙气氛于此涌动。
绝对不对劲。齐木楠雄收紧垂在两侧的手,此刻已经有了回头离开的想法。
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最近几次想为了自己的爱好做点什么,他都碰见了太宰治。
第一次是在书店, 他想去买那本新发售的侦探小说。
第二次是在甜品店,他计划趁活动购买咖啡果冻, 那时候为了获得店内的活动优惠, 他转换成了女生的形象。
如果说之前两次还勉强说得过去,这次的巧合足以给他敲响警钟。
普普通通的上学日, 上课时突发奇想,忽然很想吃咖啡果冻,中午便趁着用餐时间出来。
手里的零花钱勉强够用而已,不知为何没选择去超市,而是来到了一家他从没去过的咖啡店。靠近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零用钱是否足够买下一颗。
在看到太宰治之前,齐木楠雄几乎没有怀疑自己此行的动因。可当他与太宰治对上视线,脑中仿佛被拂去某种迷雾,他的思绪骤然清晰。
若遇见的是别人就算了,偏偏这个人是太宰治。
看似平平无奇的齐木楠雄,实则是一位拥有复数能力的超能力者,而且有着一种很受欢迎的超能力——心灵感应。
然而,太宰治身上恰好有某种反超能力的能量场,齐木楠雄无法探查到对方的心声。
虽然无法探听太宰治的想法,但从对方身边人的反应,齐木楠雄早已知晓对方的姓名,那两次相遇,对方的到来都有其合理理由。
即便如此,太宰治又不像他哥哥齐木空助,身上带着自制的超能力屏蔽器,这个人自身便有着屏蔽超能力的本事,他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像这样特殊的存在,他理应仔细调查,慎重应对。可实际上,从书店和甜品店离开后,他就好像遗忘了这件事,直到下次遇见。
齐木楠雄不由得眉头微皱,警惕地注视着静静坐在窗边的太宰治,余光打量这家店的环境,脸色有些难看。
与此同时,掩藏在平静的面容下,太宰治的思绪也飞速翻涌着。
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那封邮件中,津岛修治所说的“我为你挑选的朋友”。
假如津岛修治真的对他知根知底,在这个很少有异能力者的世界,相比丸井文太,齐木楠雄会不会更可能是那个人选?
冥冥中,太宰治产生一种直觉:假如他仍然不能与齐木楠雄交好,或是产生任何进展,这种偶遇就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太宰治对齐木楠雄展露一个标准微笑,而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眸光微闪。
那就来看看吧,这样的巧合是不是还会再发生一次。如果这便是津岛修治为他挑选的“缘分”,接下这招也未尝不可。
齐木楠雄只见太宰治唇角微扬,像是在表示友好,而后垂下眼帘去做自己的事,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个巧合。
但是,从对方选择“看到他”,而不是直接忽视,齐木楠雄敢断定,对方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
牢牢记下太宰治的名字和长相,齐木楠雄还是去买了咖啡果冻,外带回到学校。
窗边,太宰治继续查看消息,眼底一片冷意。
一上午没正经吃饭,但他一点也不饿,只剩满腹怨念。
津岛修治的那两封邮件,带来了更多的问题。他之前推测对方想要搭建一个可以自主控制的平台,可现在知道对方手里揣着书的秘密,甚至是可能动用过书,这份猜测便摇摇欲坠。他依然不确定对方要做什么,而自己却仿佛被了解了个彻底,这种感觉令他不适。
情报商还在断断续续地发消息,显然是对本次调查感慨良多。他提到,他之前试图调查齐木楠雄的行踪,但是三番五次地跟丢,又问还要不要继续调查。
太宰治先是庄重地对情报商表示感谢,表示不必再查,又给情报商推了两个客户,帮助对方消化多余的学生档案。
勉强还了这个人情,太宰治盘算着之后有机会再帮情报商牵个线,又思量起津岛修治的事情。
暂时没办法挖掘津岛修治,至少还能从对方身边的人入手。
如果邮件真的是有人代发,那么那个人是谁?那些消息中,是不是还有可用的部分?尤其是那个地址。会不会根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那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住址?
太宰治打开通讯软件,询问平田健太与川上半藏是否有认识的人现在住在北海道。川上半藏很快表示否定,平田健太则许久没有回复。
眼看时间差不多,太宰治回到训练营。
路上越走越困,正值午休,太宰治进入热闹的食堂,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寝室小睡几分钟。
大家都坐着吃饭,慢悠悠穿行而过的太宰治十分显眼,角落里的凤长太郎几乎立刻注意到了太宰治的出现。
眼看太宰治半眯着眼就要从旁边过去,一点留意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凤长太郎急忙吞下嘴中的食物,一手伸直放在唇边,压低声音轻唤:“前辈、太宰前辈——”
太宰治慢慢偏过头,见是凤长太郎,淡淡问:“怎么?”
这个态度是不是不大对啊?凤长太郎敏锐地捕捉到太宰治的冷淡,心中犹豫,有些不好意思讲课上发生的事。
见凤长太郎张开嘴却几秒没讲话,太宰治本就烦闷,不禁眉头微蹙,一时也没顾得上收敛浑身的低气压。
这明晃晃的不耐烦实在令人悲伤,凤长太郎几乎要流泪了,事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吧?他想了一想,又感觉不对,人家请他办事的时候,好像也就这个态度而已。
深吸一口气,凤长太郎鼓起勇气,低着头,小声将课上的事讲述一遍。
太宰治眉头渐渐舒缓,最后抬起手,拍了拍凤长太郎的肩膀,郑重道:“没办法了,以后的理论课只能麻烦你了…同学。”
同一大组实践课的教练是同一批,理论课老师却很富裕,每个小组各有一个。初中组上理论课时,小学高年级组又是自由训练,可操作空间还是有的。
凤长太郎小心翼翼抬起眼,见太宰治表情轻松,暗自舒了口气。来不及悲伤太宰治还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事,他连忙应下,又犹犹豫豫地问:“不过,一直这样、没关系的吗?”
“别担心,出了什么事算我的。”太宰治很无所谓地说着,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去寝室。
刷开寝室门,太宰治甩掉两只鞋,扑到床上,定了个二十分钟后的闹钟。
然而,闹钟响时,太宰治才刚刚陷入浅眠。他手指一滑,关掉闹钟,烦躁地扯高被子,蒙住脸,打算再睡五分钟。
教学楼排练室,空间开阔,光线透过玻璃窗打在光滑得几乎反光的木质地板上,衬得暖色调的室内照明更显温馨。
墙壁用吸音材料覆盖,较宽的一侧贴有整面镜子,配备音箱和录音设备。存储柜分布四周,中线靠后位置放有一排排长凳。
藤堂耀站在排练室中央,面对镜子,奏完一曲,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幻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眼神愈发热切。
上午找了代课混过理论课,实践课这么重要,太宰治总该来了吧!
很快到达上课时间,学生们纷纷涌入排练室,随之而来的是八位教练。
四位主教,四位助教,其中一人带着点名册,最后进入排练室,关上门。扫了一眼人群,看人数不少,教练们没有点名,而是简单自我介绍,让学生按照分类到不同的教练处集合。
最终,学生们分成弦乐、木管乐、铜管乐以及打击乐四个小组。
藤堂耀不断扫视身周,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太宰治的身影,不由得感到失望,同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这位室友难不成是真不打算上课了?到底干嘛去了!
相比另外两个年龄组,其他三个小组加起来都没有弦乐组里拉小提琴的多,初中组已经算是多元发展。
即便如此,弦乐组仍然显得人多势众,光是拉小提琴的就有十几个,一时间不容易看出少了一个人。
课程缓缓展开,再没第二个人意识到组里少来了个同学。
就在藤堂耀暗恨又叫太宰治混过一节课时,主教清了清嗓,拿出点名册,扬声道:“应领导要求,要进行一次点名。念到名字的同学请回答。”
此时,寝室中,太宰治仍在安眠。
朦胧中再感受到光线,太宰治恍惚想起下午有实践课,闭着眼又躺了半分钟,蓦然睁开眼。他抓起手机,侧着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太宰治缓缓坐起身,望着窗外发呆。迟到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了,他倒是不慌张,只思考着到底还要不要去。
好歹是第一节实践课,要和类似班主任性质的教练见面的。太宰治抓了抓头发,还是站起身,洗了把脸,不急不缓走向教室。
第113章 这学生哪里不好?
排练室内, 气氛一片祥和,大家懒懒散散站在原位,权当这次点名是放松时间。
弦乐组主教竹内俊介打量着学生们的表情, 助教拿着点名册依次点名,每次都及时得到应答。
所有人一致认为, 像这样为了应对比赛的集训,尤其是最有效的实践课, 点名理应只是走个形式,大家都会自觉前来。
藤堂耀双臂环胸, 目光随意地四处打量,姿态悠闲。
虽然没有看到上午给太宰治代课的那个男生,但想必太宰治还是会再找另一个人来……
正当藤堂耀这么想着, 助教喊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太宰治!”
然而, 没有回应。
排练室陷入了明显的沉默。
助教没有感到愤怒,其他学生亦没有感觉到紧张, 所有人都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困惑。
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来得及请假, 直接离开了吧,这是可以理解的。助教淡定翻过这一页,继续点其他名字,仿佛无事发生。
等到全部点名结束, 竹内俊介抿了抿唇,有些许不满。
其他组皆全员到齐, 只剩弦乐组缺了一个人, 这让他感觉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不过,毕竟人都没来, 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他梳理了一下情绪,沉下心来,继续教学。
又简单讲解了几分钟,竹内俊介让所有同学排队,进行一次水平摸底,其他小组也陆续展开检测。
听到第一个人拉的曲子时,竹内俊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竹内俊介是第一次进行培训,此前一直在乐团工作。他本身是非常有天赋的演奏家,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专业水准都很高,这辈子从没见过有基础还能表现这么差的人,第一次见就见到了一堆。
当听到第五个学生演奏时,竹内俊介发现自己还是太高估这群学生了,刚才那几个人的水平,居然还算是好的。
听着听着,竹内俊介的眉头越皱越紧,教室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
没演奏的学生们惴惴不安地调整站姿,演奏过的学生们被批得一无是处,垂头丧气站在角落,不敢坐下。
在这种时候,门口传来的声响十分明显。
伴随着门开的声音,众人的目光立即汇聚到门口。
太宰治放下手,轻飘飘地走了进来。即便出门时忘记带乐器,他的姿态仍旧从容,丝毫不怵这份瞩目。他唇角微扬,在教室扫视一圈,大概了解了情况,而后毫无诚意地向竹内俊介致歉。
竹内俊介对太宰治本来就有意见,此刻见这人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眼点名册,下一个正好轮到太宰治,便压抑着怒火,沉声道:“进来。”
太宰治点了点头,平静地走进去。
正在接受检查的学生演奏完毕,抿紧嘴唇,脸上带着一抹慌乱,提了口气,连做两次深呼吸。自己刚才太紧张,拉了个明显的错音,不知会得到多烂的评价。
调整完呼吸,学生立刻去望竹内俊介的脸色,却见竹内俊介瞧都没瞧他一眼,直直盯着太宰治,仿佛要把太宰治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见太宰治仍静静站在那里,显然并不是提前把乐器箱包放在了这里,而是真的没有带,竹内俊介这时感到的都不是生气,而是吃惊。
上实践课不带乐器,这和直接忘了这节课有什么区别?
哦,对了。人家还迟到了,说不定真的把这节课忘了呢。
“太宰治,到你了。”竹内俊介压紧眉毛,语气不善,眼底几乎燃着火光。
太宰治眼珠一转,这才动了起来。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向藤堂耀,挂着笑容,平和道:“藤堂君,小提琴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出门之后,他才想起要带乐器琴包。当时他就打算用到便找人借,反正他带来的小提琴本就是找别人借的,不是那么合手,再临时更换还真是无所谓。
无论出于好心还是想看热闹,太宰治敢肯定,藤堂耀一定会把小提琴借给他,但大概不会很痛快。
果然,听到太宰治这话,藤堂耀虽然三步走了过来,却没有立刻将乐器借出,而是伫立在太宰治面前,有些拿腔作调的扬着下巴。
酝酿了几秒,藤堂耀挑眉问:“我凭什么借给你啊?”
藤堂耀心中并未带着恶意,只是想拿个乔,好叫太宰治多搭理他一些,却不知晓自己的姿态天然流露出几分骄横,落在别人眼里,显得那么令人生厌。
不借乐器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架不住被借乐器的人是藤堂耀,而向他借乐器的人是太宰治。
如果说有什么人,仅仅是存在,就会让陌生人对其产生好感,太宰治一定是其中之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但这完全无损他出众的外表与气质。
藤堂耀本身就处在背后说小话的中心,这下更是被烙上傲慢的标签。周围的人悄悄看着他,嘴上没说话,心里的观感却是在不断下降。
“同学,你先用我的吧!”
一片寂静中,附近一名高个子的女生指着脚边的小提琴箱,望着太宰治,眉眼弯弯。
这提议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许多姑娘明目张胆将目光放在太宰治身上,纷纷挤过来。其中一个姑娘大方表示:“我们身高差不多,如果用那个不顺手的话,我的也可以借给你。”
见势不妙,藤堂耀再顾不上装,赶紧强势挤开所有人,把箱包递给太宰治。太宰治从善如流接过箱包,表示感谢,又向周围的人表达谢意与抱歉。
藤堂要盯着太宰治,嘴唇蠕动了几下。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对方只是用那样真诚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两秒,藤堂耀挫败地离开了,只留给太宰治一个沮丧的背影。
对于这种发展不满的,不只是藤堂耀,竹内俊介也是其中一个。
他还停留在看太宰治不顺眼的阶段,结果学生们都对这个迟到的家伙这么热情,无形中,又让他被落了一次面子,脸色更为难看。
“快点准备,还有很多学生没测呢!”竹内俊介不满地催促,眼睛半眯着,有些轻蔑。
太宰治点头应和,不急不缓做着准备。
终于等到太宰治摆好架势,周围的人都自觉给太宰治让出一片空地,只专注地看着他的身影,尤其是向他搭过话的姑娘们。
突然冒出来一个吸引住所有姑娘目光的家伙,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男生们还是不自觉的生出一种危机感。
他们注视着太宰治的目光充满审视,自觉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哪里比他们好,心底却毫无知觉的冒出近乎赞美的酸水:“帅哥就了不起吗?”
看到弦乐组这边的架势,其他组正闲着的学生好奇地凑过来, 又引发了其他不明情况的学生靠近,人群越发壮大。
万众瞩目下,第一枚音符终于流出。
太宰治一只手拿着琴弓,缓缓地,有力地划过琴弦,唤起一阵阵细腻动人的旋律。灯光柔和了他的眉眼,他穿着廉价的休闲服,却衬得那衣服像是最为奢华的礼服。
只听了十秒钟,竹内俊介便睁开了刻意半眯着的眼,开始认真观看太宰治的表演,而后眉毛越扬越高,表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来说,太宰治的姿态大方标准,仿佛上过无数次舞台。不同于有些学生畏畏缩缩,形象反为本来尚可的演奏打了负分,太宰治只要带着乐器站在那里,就让人相信这是一场正式的表演。
其次,太宰治的技法比较成熟,节奏稳健,没有任何明显错漏。
此外,太宰治选择的曲目不是特别常见的曲子,未跟前面的学生相撞,不容易做对比。
整首曲子听完,竹内俊介露出了他进入排练室以来,第一个堪称满意的微笑。
不过,太宰治迟到且态度不好,那件事还是像一根刺梗在竹内俊介的心里。他神色复杂,盯紧太宰治,又想夸,又开不了这个口。
正在竹内俊介纠结的时刻,太宰治朝他走近两步。
太宰治眼中浮现一抹歉意,唇角微微向下压,诚恳地说:“老师,非常抱歉。我有点不舒服,不小心来晚了。”
这个台阶递来得可太及时了。而且,太宰治看起来是那样真诚,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所说的是假话。
竹内俊介立刻便相信了这一点。他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乐呵呵地对自己实施一忘皆空,高兴地说:“太宰君,你的基础还不错啊!再接再厉,争取比赛上有一个好的表现!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用了,老师,没关系的。”太宰治唇边泛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自然勾勒出两分羞赧。
此时,竹内俊介已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些不愉快。
组里总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学生,他都要感动哭了。等到下班,他和在其他组干活的同事吃饭,一起就教学生涯漫天胡吹,他也是有可以拿出来讲的谈资了。
这学生哪里不好?形象气质上佳,比赛肯定有优势。身体不舒服也能坚持,很有毅力。最重要的是,这技术相比其他人而言,真是很不错!
很快轮到藤堂耀测试。他脑子里在太宰治面前耀武扬威的幻想,绝望地碎了一地。
即便演奏结束,大多数人的目光仍聚焦在太宰治身上,无论欣赏、崇拜还是嫉妒,都单单为他而来。仿佛这个房间里,不会有比他更值得注意的事物。
藤堂耀从太宰治那里接回小提琴,仿佛一条魂飘上场。
他本身的水准确实是不错的,但有一个绝对优秀的太宰治在前,满意过后,竹内俊介便没办法再对他提起那么大的兴致。
竹内俊介只胡乱勉励了藤堂耀两句,就继续让下一个人过来,注意力都放在一旁的太宰治身上。他兴致勃勃地跟太宰治闲聊,询问对方平时的练习状况,师从何人。
太宰治全部模棱两可地混过去。饿意来袭,他正在思考晚上吃什么,只有那完美的社交性微笑,使他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敷衍。
如果这辈子的憋屈有十分,藤堂耀在迹部景吾那里只是受了一次委屈,剩下的九成九都是太宰治带来的。
他再想不起自己与太宰治关系别扭的起源,只记得太宰治这个人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憋屈,而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恰好,他手里有拿捏太宰治的方法,那就是上午太宰治找了代课的事。
然而,藤堂耀又忍不住怀疑,就算他威胁太宰治要把这事捅出去,太宰治真的会在意吗?退一步来讲,太宰治想要哄好怒火中烧的老师,很难吗?
失魂落魄地盯着太宰治看了好长一段时间,藤堂耀终于想出一个解法。
比赛,他还有比赛。
这一次是他没发挥好,但是正式比赛上,谁的名次更靠前,犹未可知。
第114章 不要紧
在学生大多窝囊的情况下, 只要不想给自己找气受,任谁都会倾向于叫之前表现好的学生回答问题。
太宰治毫无疑问地得到这一待遇,并且每次的表现皆十分出色。
如果说摸底时, 竹内俊介认为太宰治是差强人意,等到这节实践课正式结束, 他看太宰治的眼神已转变成看待自己的亲生徒弟。
下课后,其他学生涌出教室吃晚饭, 得以为接下来的自由训练做修整,太宰治则荣获留堂。
竹内俊介仔细端详着太宰治, 眼神中带着一种令太宰治生理不适的慈爱,过了五六秒才缓缓开口。
“你很有天赋。这段时间,东京还有一场专门的小提琴比赛。我认为那里更适合你。”
太宰治不急不缓道:“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不过、我会来参加这场比赛, 就是为了更好的名次。”
竹内俊介并不意外,依照着思路劝说:“在那边, 你会得到很大提升。有了这些经验,你以后会有更好的表现。”
太宰治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无声地婉拒。
竹内俊介眉头一皱,有些恼火:“我说直接一点,这就是个水赛。没什么根基,选手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全靠主办方砸钱。这种比赛,就算拿了第一、又有什么意义?”
“可那也是第一名呢。”太宰治面容平静, “申请助学金会很有用的。”
如果是换作藤堂耀那样的学生说这种话, 甚至是两个小时前的太宰治,竹内俊介只会觉得对方有进取心, 甚至会夸两句。
但现在,有了更高的评判和期待,他不能接受太宰治的目标止步于此。
他并不清楚助学金的申请流程和条件,也不认为这玩意有什么意义,所以仍然无法理解对方。
在竹内俊介的认知里,奖学金之类的东西,就像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奖状,为了这个而放弃更好的发展,只可能是一种虚荣的表现。
竹内俊介在想什么,太宰治很清楚。
人总是难以突破认知局限,正如经济水平限制了普通人的想象,有钱人也是很难认知到普通人的生活水准的。
假如去跟有钱人家的小孩讲自己薪资有二十万円,对方只会认为那是日入二十万円,并且还会觉得这人工资好少好可怜。可实际上,月入二十万円在职场新人中已经算不错的起点。
太宰治明白竹内俊介的误会,但他不打算自己去解释,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这是竹内俊介第一次教学,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认可一个人是自己的学生,这令他更不能接受学生的叛逆。他很想再从其他方面寻找好处进行劝说,但当他看清太宰治此刻的模样,他迟疑了。
太宰治平和地注视着他,眼神犹如无风无浪的湖面。那表情十分温和,甚至带着包容,仿佛是静静看着他无理取闹。
梳理着内心的困惑与不满,竹内俊介意识到,或许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而这一点造成了他与对方的分歧。
最终,竹内俊介退了半步。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他丢下这句话,快步离开。
太宰治目送竹内俊介消失在廊道尽头,而后关掉排练室的灯,这才踏着悠闲的步子下楼,准备往商业街走。
然而,刚刚走到大厅,太宰治脚步一顿。
大厅外站着几个人,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与发顶。
那些人穿着的,似乎是立海附中的校服。
再走近几步,透过玻璃门向台阶下望,太宰治终于确认,这的确就是立海附中的校服。而那几个人,他也非常熟悉。
街道两旁,行道树由绿转红,犹如火焰般跳跃的落叶裹挟着行人,掠过站在树下的几位少年。
天边夕阳褪去锋芒,云朵染上绚丽的霞光,光晕映照出少年们的面庞。
是网球部里和他比较熟络的几位正选,仁王雅治、幸村精市,以及正踮着脚往大厅里望的、与他对上视线的丸井文太。
渺远的交谈声、笑声传入耳畔,太宰治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睁大了一些。
他加快脚步向外走去,一步步走下台阶,最终停在距离丸井文太三米远的位置。
即便没有一直注意大厅的情况,另外两人还是很快注意到了太宰治的出现。
仁王雅治连忙凑过来,仿佛不曾分开过,亲亲热热地勾住太宰治的肩膀,进行关怀:“哎呀,训练结束了吗?真是辛苦呀!”
太宰治动了动嘴唇,试图说一些俏皮话,让气氛热络一些,可此时竟不怎么敢说出口,只先打量周遭。
仁王雅治和丸井文太扬着眉,神色轻松。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不时抿一下唇角,似乎藏着什么话想说。
将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太宰治破天荒地没有做好客套寒暄,而是注视着丸井文太,以一种微妙的语气问:“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丸井文太露出灿烂的笑容,弯着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叫我来陪你?我就跟老师问了地址,过来看看你呗。”
路灯逐一亮起,与天边尚未完全消退的霞光相辉映,林立高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肃穆,年少的活力则从一片严肃中轻松跳出。
太宰治眨了眨眼,脸上下意识浮出社交性微笑,换上从前常用的语气,自然地聊了起来。
这些行为几乎是凭本能驱使,太宰治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讲什么,但即便是没过脑子的闲聊,应付几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本也够了。
幸村精市隐隐察觉到太宰治的出神,但并不确定。无论如何,纵然他很有些事想说明,待会吃饭总归是有机会的,何必咄咄逼人。
几人就这么边聊边走,路上挑了一家烤肉店,挤进去,找到靠里的四人桌。
眼看其他人挨着坐下,太宰治心中突然冒出些许惶恐。
或许并非恐惧,并非突然,他从这些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心底便生出隐隐的不安。
对丸井文太他们来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到要来便来了,来看他可能并不算值得一提的事。
然而,对于他来说,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的玩笑话,蓦然成真,这种事还是有些过头,以至于感到溺于深海般的沉重。
被三人齐齐投以目光,太宰治勉强扯起唇角,尽可能用自然的语气说:“我先去前台看看。”
丸井文太眉心微紧,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叫其他人报出想要点的东西。
等太宰治远去,丸井文太撤下了笑容。他压着眉尾,有些担忧地抿起唇。
“他怎么一直在走神?训练营压力有那么大啊?”丸井文太双手交叉,置于唇边,深深叹了口气,“可是还要一直忙到月底……”
是看错了吧?仁王雅治挑起眉,有些诧异,但并不打算反驳。丸井文太对于太宰治行为的一些貌似离奇的解读,或许是对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训练营的事吧。”幸村精市忍不住反驳。
丸井文太想到学校里的传言,沉吟片刻,答道:“至少也是一部分原因吧。他一个人在这边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早先幸村精市便觉得,丸井文太对于太宰治有种过度的关爱,好在,至少仁王雅治不会附和此等论调的。
然而,仁王雅治竟是点了点头,大为赞同。
幸村精市只得笑了笑,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实在无法理解那两人。
那可是太宰治,带着找证据的念头翻焚烧炉都能淡定自若,参加一个集训营何至于伤春悲秋?显然是有别的难题啊。
而对于这一点,幸村精市自信,自己带来的消息,是可以为太宰治解决一部分心事的。
就这样沉默着,太宰治点完菜,回到座位旁。
“辛苦了!”丸井文太立刻换上活泼的模样,拍拍旁边的座椅,叫太宰治坐下,又问:“等一下还有任务吗?”
“有啊。”太宰治当即给予肯定。
丸井文太毫不意外,紧接着又问:“什么时候?要不咱们快点吃吧!”
太宰治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摆了摆手,轻松道:“不要紧,六点四十才开始呢。”
幸村精市也看了眼时间。原来现在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了。
既然迟到了五分钟,对于太宰治来说,确实是不用着急了。
三人静默一瞬。
不过,对于太宰治翘课逃训之类的事,大家早也该习惯了,于是仅仅是一瞬间的失语。只有丸井文太还问了两句:“真的没关系吗?代课的人靠谱吗?”
幸村精市瞥了眼丸井文太,眼神复杂。只是代课靠不靠谱的问题吗?难道不是逃课本身不合适吗?
“好啦好啦,真的没问题。”太宰治想要赶紧结束这个没营养的话题,说完才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可讲,一时不禁默然。
幸村精市赶紧趁机插话,郑重地望着太宰治,“那个、稍微有点事想要说一下。方便借一步讲话吗?”
只要能从这种无言以对的处境中解脱出来,怎么样都好。太宰治当即点头同意。
第115章 你的学生都听不懂你讲的课吗
幸村精市与太宰治一路向外, 停留在角落无人的四人围桌。坐在原位,仁王雅治只能隐隐看见那两人的发顶。
仁王雅治摸着下巴,有些狐疑地嘀咕:“他能有什么事情要背着我们说?”
今天中午, 丸井文太去找幸村精市时,他也跟着一起去请了假。
仁王雅治自觉他来探望太宰治算是理所当然, 但幸村精市听了这事,居然也表示要过来看看, 这着实令他感到怪异。
从海原祭那天起,仁王雅治便发觉, 有某种暗流在涌动。幸村精市和太宰治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丸井文太也表现得有些奇怪,这几个人貌似背着他搞出了小秘密。
但是不应该这样的。
在仁王雅治的印象里, 幸村精市和太宰治的关系, 也就是请假要打报告,现在甚至都不用请假了。
除开丸井文太, 他自认是与太宰治关系最好的一批人,有什么事是会直接越过他这层关系,跳到幸村精市那里的呢?
注视着逐渐远去的幸村精市二人, 丸井文太极缓慢地眨了下眼,有些发怔。
幸村精市所说的“不是因为训练营的事”,是由于这个秘密吗?与学校的传言有关?
思忖着,丸井文太缓缓低下头。
每当太宰治遇上这种事, 他似乎都是被排除在外的。直到最后,他也未必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太宰治刚参加部活那几天, 家里被发现有具尸体以至于迟到,他没法向其他人解释对方的去向。
牵扯进中毒案中, 太宰治以身犯险搜集证据,而他只能在询问室讲些对方留好的东西来作证。
在游乐园,太宰治及时阻止了某场犯罪,他却压根不知晓出了什么事。
合宿时,太宰治被报复受伤,他能做的竟只有阻止对方外出。
再到这次海原祭,传言的起源甚至与他有关,几乎可以说是他造成的。
可实际上,即便他旁观了太宰治与警察交谈的过程,询问了对方的思路,他还是不清楚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丸井文太抿紧嘴唇,心中无法抑制地生起一股挫败感。在关键的事上,他好像永远也没法起到任何用处,有时还会影响太宰治的安排。
视线一转,瞥见旁边低头苦思的丸井文太,一个想法突然击中了仁王雅治。
对丸井文太和太宰治来说,幸村精市无法绕过的,不就是部长的身份吗?
凭他对太宰治的了解,对方轻易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把丸井文太牵扯进有风险的秘密事件中。
既然这个秘密小组包括丸井文太,大概率是丸井文太办了什么坏事,与网球部有关,以至于太宰治必须寻求幸村精市的意见。
即便如此,信任度在短短几天改变不了太多,三人之间的秘密,应该还停留在丸井文太做的那件事上。
幸村精市今天借一步讲的事,或许就是这个。
——关于太宰治犯下谋杀罪的传言。
另一边,幸村精市沉吟着,像是在琢磨一个切入点。
几秒后,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太宰治,以一种试探性的口吻问:“你听说过神奈川的津岛家族吗?”
太宰治下意识眨了下眼。
他最近听到“津岛”的频率过高,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敏感,可这词从校友嘴里说出来,还是使他感到一点荒谬。
来参加这次集训,接触到主办方的津岛财阀,简直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见过津岛修治的平田健太带来消息、津岛修治来信、被忽略的情报接踵而来。
什么都出现了,还不够,现在居然连幸村精市都能提到“津岛”。
就算是突然见到津岛修治本人,太宰治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稍加思量,太宰治做出了保留性的回答:“略有耳闻。”
太宰治嘴里的略有耳闻,应当是非常了解。
幸村精市眉宇浅浅皱起,眼睛稍眯,下巴微沉,嘴角小幅度上扬,露出一种携有苦涩的自嘲式笑容。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却并不令人愉快。
发出无奈的轻叹,幸村精市压下复杂的心绪,缓缓开口。
“越是影响力大的家族,势力越是盘根错节。津岛家虽然有些……特别,但也还是有一些合作伙伴,近年和千早家关系还不错。
“最近学校里有人在针对性地散播你的谣言。很久之前,你刚加入网球社那阵子的事,突然也被拿出来旧事重提,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去查了一下——这个消息最初是从烹饪社传出来的。
“很多大家族的小孩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也是特意调查才知道,烹饪社的社长,千早慎司,是那个千早家的人。”
说到这,幸村精市稍稍停顿,瞄了眼太宰治的表情。
太宰治的神色十分平静。
是从烹饪社传出来,这本身没有问题。当时在场没几个学生,烹饪社成员算是为数不多的目击者。
即便有家族交好这一层关系在,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不是没有查过千早家族,依然对千早慎司这个名字没什么敏感度,多半是旁支哪个不起眼的孩子。
像千早慎司这类不知名人物,不去特意委托调查,很难从别的消息里顺道得知。
幸村精市既然能针对性做调查,看样子家里也跟这些家族有点联系,还能卖关子,肯定查到了很有效力的特殊关联。
怎么着也算帮自己的忙,太宰治还是很捧场地问:“这也不代表和津岛家有关系吧?”
幸村精市不紧不慢道:“在两家建立合作关系之前,是千早慎司家的公司先向津岛财阀让利。我打听到,似乎是津岛家的某个人帮过千早慎司。”
太宰治微微抿唇。
幸村精市不知道内情,还在怀疑背后是津岛家指使,他则立刻联想到自己与津岛修治相貌上的这层联系。
回想千早慎司面对自己过分紧张的样子,太宰治脑中浮现海原祭那天表演的戏剧,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扣在桌面。
此时,训练营教学楼的办公室里,即将迎来巡课,气氛十分热络。
办公区域按照功能划分,设有多个独立工作站,布局简约,一侧摆放着钢琴和书架。
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渡边老师坐在琴凳上,从书架拿下一本教材,慢慢细读。
门口设有茶水区,配备咖啡机,竹内俊介拿着小咖啡杯,气定神闲望着讨论区叽叽喳喳的同事们。
角落的小组讨论区,几张圆桌环绕着舒适的沙发座椅,桌上备有便利贴、白板笔等工具,是为方便开展教学反馈会议,此刻却成为了众多教练教学碰壁的发泄地。
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出每个人的神态。留着长发的男性教练抬起手,紧紧抓住头发,有些恼火地嚷嚷:“我从来没教过这么差的学生!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给我开再高的工资我也不来啊!”
他和竹内俊介是从同一个乐团出来的同事,乐团允许全职团员在业余时间做兼职,近期又没有活动,他们便接了津岛财阀的邀请,到集训营来挣点外快。
他们这批人,之前都没有正儿八经教过学生,只是自己技术好。第一次接触教学活动,抓狂都不可以形容,简直是要崩溃了。
一旁教理论课的老师撇撇嘴:“还从来没教过这么差的、你教过学生吗?已经挺不错的了。”
“没有啊…就是因为没有啊!”长发教练双手前伸,五指内扣,面部有些扭曲。
学生听不听话都是其次,他们把履历一摆出来,大部分学生都服他们。
关键是,他们理解不了学生的思路,讲课讲不到位,学生也听不懂,近期磨合的几节课,都只能只是彼此折磨。
“等我学会怎么教的时候,学生都该上赛场去了!真搞不懂这集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绝望的控诉回荡在房间内,几位同僚纷纷看向长发教练,面露不忍,更多的是共情。实际上,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竹内俊介偏过头,撩了把发梢,状似不经意插了句:“你把节奏放慢一点,肯定有学生能听懂啊。”
“你说的轻巧!”长发教练立刻瞪向竹内俊介,怒目而视,“怎么着?你教的学生能听懂你讲的课啊?”
“听得懂啊。”竹内俊介故作茫然,“怎么了,你的学生都听不懂你讲的课吗?”
长发教练皱着眉,复又扬起。理智回笼,他只觉得竹内俊介是在瞎吹。
“哦?你那聪明学生叫什么名字啊?等下巡课也让我长长见识呗。”长发教练轻蔑地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在带弦乐组啦。拉小提琴的嘛,这个基础都比较扎实。”竹内俊介抬手,轻轻抿了口咖啡,“比如我们小组的太宰君,表现就还可以啦。”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渡边老师从教材中抬起头,淡淡瞥过一眼。
办公室人不少,理论课和实践课工作又比较割裂,谁跟自己在同一个组工作,很多人都还没认全。
但是说到比较出彩的学生,渡边老师敢肯定,她这组的太宰治,绝对算得上优秀的那一挂。
“你是教管弦乐组初中组的吗?”渡边老师望向竹内俊介,以近乎肯定的语气问。
第116章 可能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竹内俊介眨了眨眼, 观察一番渡边老师的表情,并不藏着任何恶意,便猜测:“你是这组理论课的老师?”
渡边老师点了点头, 唇边泛出一抹笑意:“太宰君的理论基础非常扎实,听课很认真, 听辨能力也很强。”
竹内俊介眼前一亮,扬了扬下巴, 脸上下意识浮现骄傲之色。他知道太宰治基础很强,但听到其他老师也这么夸, 还是有一种惊喜感,连带着自己脸上都有光。
轻咳一声,竹内俊介走到渡边老师旁边, 攀谈起来:“其实也就那样吧, 还得再练练呢……”
另一边,小组讨论区的各位目瞪口呆。
跟竹内俊介同一组的教练还好, 上课时已对太宰治的水准稍微有点了解,不同组的教练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居然还真有这么个人?长发教练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们都过得这么水深火热,偏就叫竹内俊介捡到大便宜了?不可能, 肯定是自己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长发教练很想找朋友吐槽,但同一大组内教练虽是共用,却分成两批,和他关系最好的同事正在给管弦乐组高中组的学生上课, 只能郁闷地自己憋着。
巨大的落差感,抑制了几乎所有教练的倾诉欲。
众人低着头, 陷入沉思, 直到时钟继续向前,来到七点钟, 第一次巡课规定的时段。
安静许久的讨论区悉悉索索,众人纷纷站起身。
小学高年级组需要适应,今天只有一节理论课,剩下都是自由训练。教练们上午已经巡过一次课,无需再彼此交流,明明动了起来,却显得更为沉寂。
见那俩人还在就优秀学生进行交流,长发教练撇撇嘴,招呼道:“喂、竹内!别在那里吹了,巡课了!”
竹内俊介随意摆了摆手道:“待会就去。”
长发教练故作不屑,轻哼一声。所有郁闷化作动力,刚出办公室,他加快脚步,直奔管弦乐组的自习室,誓要看看那位好学生到底几斤几两。
打发走同事,竹内俊介重新看向渡边老师,深深叹了口气:“他一看就是从小练琴,各方面都很出色,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愿意参加那场比赛。就算竞争强了一点,我仍然相信他会获得一个很好的名次。”
渡边老师目光微垂,耐心倾听着。
听完竹内俊介的话,渡边老师缓缓扬起唇角,露出无奈的笑。
“他说过是为了奖学金,对吧?或许、他真的只是很需要那笔钱。
“从小学琴,并不能说明一个人家境很好。我不是很了解小提琴,但我是在兴趣课弹钢琴的时候,我的老师认为我很有天赋,才得到资助继续学习。在那之前,对我来说,奖学金就是努力学习的目的。”
竹内俊介认真听完,勉强点头,表情却愈发纠结。
他真的没接触过这类人,只能以那些家道中落的童年玩伴作为参考。
然而,他那些友人,即便家境衰败,却仍留存着颇为可观的家底,足以安然富足地度过一生。
沦落到需要那么几万円的奖学金,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他难以想象。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做什么?”竹内俊介有些茫然地询问。
“像是对待任何一个学生那样,认真教导他,这就足够了。如果你真的很欣赏他,他也真的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再考虑资助他。”
不急不缓地说完,渡边老师抬起手,为教材翻开新的一页。
烤肉店内,铁网烤架下方的木炭燃烧正旺,噼啪作响,细细烟味钻入鼻腔。
肉片被夹子翻动,发出“滋啦”声响。丸井文太熟练地烤着肉,肉汁与调料在高温下交融,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众人的心思却都不在烤肉本身。
夜幕渐深,店内依旧灯火通明,四周挂着黄色灯笼,暖色灯光洒在脸上,映照出每个人的表情,却又将其中流淌的微妙情绪笼罩。
眼看肉熟得差不多,仁王雅治拿剪刀均匀分好肉排,再将盘子递给其他人。
最后递给对面的太宰治时,仁王雅治起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去呢?在学校一直也见不到你,真是孤独。”
太宰治接过盘子,垂下眼眸,将肉块放入蘸料碟,幽幽道:“早着呢。之前就忙得不行,这段时间还不消停。早知道就在东京上学了。”
“你要是去东京上学,可是有很多人要伤心了啊。”仁王雅治一手撑着脸颊,“最近学校里,惦记你的人可不少呢。”
此话一出,丸井文太与幸村精市动作皆是一顿,气氛顿时凝滞。
只是随口一提,还是真的知道了内情,或是想知道点什么?
太宰治抬起眼,与仁王雅治对视。
仁王雅治唇角微勾,半眯的眼眸含着一汪真挚笑意。
独自思考哲学问题,闲着没事想七想八的下场,仁王雅治早就体会过,也绝对不想再试一次。
或许自己不像丸井文太那么会交朋友,但仁王雅治自认比对方更擅长处理那些不友善的人,也会比幸村精市更加尽心。
自己对太宰治有用处,仁王雅治坚信着这一点,也认为对方会愿意让他帮忙,才选择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
筷子与盘子接触,发出清脆响动。太宰治将手轻轻放下,叹了口气:“吃饭的时候谈烦心事、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
仁王雅治双手捧脸,笑嘻嘻道:“所以、有什么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吗?”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筷子,将裹了半面蘸料的烤肉放进嘴里。
同一时间,丸井文太停下了动作,开始埋头吃饭。他自以为隐蔽地盯着仁王雅治,心中五味杂陈。
直接询问,可能是一个好方法,就像自己曾经做过的那样。丸井文太明白,他想要知道什么,太宰治大多不会拒绝。然而,他现在对此感到惶恐。
丸井文太隐隐感到,他与太宰治的关系,来到了某个临界点。继续向前,会招来对方的疏远。
幸村精市心中轻叹,接过夹子,承担起烤肉的职责。他慢条斯理地在油纸上铺开两盘肉,神情专注,仿佛旁边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慢悠悠咀嚼下咽,太宰治轻飘飘瞥了眼仁王雅治,才以随意的口吻问:“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那当然还是想的。”仁王雅治极快地眨了下眼,“可以告诉我吗?”
太宰治微微颔首:“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嗯…让我想想怎么说好呢……”
仁王雅治现在讲话倒是高明了一些,但太宰治还是不太能信得过对方。
实际上,太宰治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背后隐藏的真相,他缺少最关键的拼图。在情况未明时,他不想贸然行动。
余光注意到丸井文太的神色,太宰治眉尾微垂,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两秒。
此刻,丸井文太如同艰难运作的老旧机器,咀嚼的动作迟缓又机械,眼神被浓稠糖浆包裹般晦涩难辨。
那眼神落在太宰治眼里,便是明晃晃的不高兴。
之前刚进店里,太宰治自己还有点紧张,便没多注意。现在想想,从那时候起,丸井文太的情绪就不怎么好。
以后的事还要另说,至少这一顿饭,太宰治希望,他们四个,都尽可能保持愉快的心情回去。
“要不你来讲吧?”太宰治偏过头,望向丸井文太,语气轻快 ,“这事还是你更清楚嘛。”
太宰治的语气有些轻挑,眼神却是郑重的。
这并不是责怪自己、或是其他不好的意思,丸井文太清楚地明白。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应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吧,对于太宰来说。”
仿佛是在赎罪,丸井文太表情变得沉重,将那天发生的、他所知晓的一切,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太宰治静静听着,没有反驳,也不做任何修正。
等到丸井文太终于停下来,表情慢慢变得平静,太宰治才接上:“学校里的那些传闻,可就真是飞来横祸了——”
太宰治有意卖关子,仁王雅治也十分捧场:“噢?怎么说?”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我太优秀了、所以嫉妒我吧。”太宰治摊了摊手,笑眯眯地说。有的人见不得他独自在外正常生活,怎么不算是嫉妒呢?
仁王雅治煞有介事地点头:“嗯——说不定真是这样啊。”
虽然挑太宰治下手有点不明智,但很多人都喜欢毁掉神坛上的人。要不是有千早慎司的前提,幸村精市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更有谱。
有了这么个开头,几个人又就学校的旧事聊天打趣,气氛轻松不少。
此时,教学楼中,管弦乐组自习室的空气十分紧张。
学生们各自练习,也有一些拿着理论书在角落里啃。巡课教练从外面经过,他们原本没在意,长发教练却突然打开门。
在众人的注目中,长发教练探进上半身,问道:“太宰君在不在?”
众人现在对“太宰君”这个称呼挺敏感,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太宰治,但没人站出来问到底指的是谁,只是面面相觑着。
他们不仅清楚组里有个人是“太宰君”,还清楚,这节练习课,太宰治可没有到场。
第117章 真有点东西啊
一位学生抬起头, 蠢蠢欲动,试图告状。注意到周围人暗含威胁的表情,他缩了缩脖子, 最后还是放弃了当出头鸟的心思。
反正就算他不说,没人应声, 教练也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人想替太宰治打掩护,可还不知道这些老师办事风格是怎么样, 也不知道太宰治会不会待会突然出现,担心到时候串不起来口供, 一时间也不敢出头。
许久的沉默后,长发教练微微挑眉,边拿起记名册和笔, 边问:“怎么了?他没来吗?”
这片空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没有乐声, 也没有学生做出任何动作。
这可真是个值得炫耀的好学生,第一天就敢翘课。长发教练不禁露出笑, 得意地咬开笔盖。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记下缺勤情况时,一道声音在寂静的自习室里响起。
“他去卫生间了。”
长发教练动作一顿, 望向出声的人。
藤堂耀低头盯着乐谱,神色专注,仿佛是百忙之中抽空搭理人这么一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心虚。
其他人拿不准, 藤堂耀可是很敢断定,就这种练习课, 太宰治来了才奇怪。用什么理由, 还不是他嘴巴一张的事。
集训营才开不到两天,在长发教练看来, 应该不会有人交情好到替别人撒这个谎。比起逃课,去卫生间,的确是更有可能的事。
长发教练轻“啧”一声,有些失望。
他盖上笔盖,转身往外走,同时摆了摆手:“回头让他来办公室找我,不然算他旷课。”
长发教练走远后,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藤堂耀看起来却仍然淡定自若。
第二趟巡课,再来的不是长发教练,随便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巡课结束,虽然还没到正式放学的时间,但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
藤堂耀回到寝室,刚一刷开门,首先便注意到门缝传出来的光。
轻手轻脚走进去,藤堂耀一打眼便见太宰治坐在桌边,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动着手指,无聚焦的目光融化在窗外的夜色中。
过了几秒,没等到太宰治转过头来看,藤堂耀撇了撇嘴,扬声道:“喂,巡课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太宰治这才勉强送来目光。他打量一番藤堂耀的表情,扬起唇角:“藤堂君,多谢你帮我隐瞒。”
藤堂耀双手抱胸,瞟了太宰治两眼,嘴唇扭曲地蠕动几下,压抑住笑容,背过身,什么也没说。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剩几个人。长发教练坐在工位上,有些焦躁地敲着桌面。
忽然,外面响起三道闷闷的叩门声。
长发教练停下手指的动作,立刻转过头去看,并招呼道:“进来!”
“打扰了。”
伴随“咔哒”一声,门被缓缓推开。太宰治从门外探进来,脚步很轻。
“…太宰君?”长发教练有些迟疑地问。
这个时间会来的学生,不止太宰治一个。其他教练也有巡课中发现学生不在的情况,所以才留到现在,等着学生过来。
但看到太宰治的那一刻,长发教练莫名感觉,这就是那个竹内俊介拿来大炫特炫的优秀学生。
“是。”太宰治目光落在长发教练身上,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长发教练心里琢磨,得找机会看看太宰治水平如何,嘴上问着:“我之前巡课,你不在。那时候你去哪儿了?”
“不好意思,老师。”太宰治脑中迅速掠过藤堂耀可能会用的理由,“我去了趟卫生间。”
对藤堂耀会帮自己一把,太宰治早有预料。
他和藤堂耀的关系不算多么融洽,但对方一看就还惦记着找理由掌控他,估计会帮他扯一个说得过去,但又经不起细查的理由。
比如去卫生间,但凡教练再回来查第二遍,肯定兜不住。
可他跟教练没仇没怨,这些教练巡课也只是应付工作,不至于再回来查,所以太宰治一点也不担心会出问题。
哪怕是出了问题,太宰治也无所谓。
虽然顺手能结交几个教练也不错,但他以后又没有在音乐这方面长期发展的打算,那些教练看他不爽,不影响他什么。之前找凤长太郎代课,也只是一种试探,以备不时之需。
见太宰治姿态从容,面不改色,长发教练点了下头,彻底打消怀疑。
没听到长发教练发话,太宰治还安然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既然是竹内俊介看中的学生,那也算是自己半个直系弟子了。斟酌两秒,长发教练又添了几句嘱咐:“我和竹内都是双数日巡课,晚上七点、八点各走一遍。以后去卫生间注意点时间,给彼此都行个方便。”
这话简直是明示“逃课可以,避开着点我值班的时间”。
“是,老师。我记住了。”太宰治微微一笑。
站在原地微微出神,过了几秒,还是没听到长发教练讲话,太宰治一只脚尖朝向门外,语气平缓:“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呃…再等一下!”
被太宰治平静的目光笼罩着,长发教练不自觉有点紧张。他捋了把发尾,伸出手指,指向角落里的钢琴,询问:“那个、你会弹钢琴吗?”
钢琴练习可以培养节奏感,也能辅助学习乐理知识,很多音乐爱好者都有一定的钢琴基础,现场又正好有。不过,选择钢琴,最重要的原因是,长发教练本身是负责教钢琴的。
太宰治扫了一圈办公室的结构,很快便想通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像被拉到家族聚餐的表演环节,还是点了下头。
“会一点,但是我很久没有弹钢琴了。”太宰治回答。
“能弹一下我看看吗?”长发教练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已完全代入“孩子不大熟悉的长辈”的角色,“不白弹啊,回头带你吃顿好的。”
虽然对自己的水准毫无信心,为了这顿饭,太宰治还是选择卖艺。
听完一曲,长发教练久久不语。
太宰治完全理解这副表现。
许久没碰钢琴,哪怕有练习其他乐器,与钢琴演奏所需的肌肉群有部分重叠,但不能完全保持钢琴演奏的肌肉记忆。一些跨越键盘的段落,还是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松自如。
下午那节实践课上完,太宰治已明白了这些教练教学态度如何。长发教练能憋着不讲话,脾气算好的。
沉吟许久,长发教练缓缓开口:“你多久没弹了?”
“半年多了。”太宰治如实回答。
“嘶——”长发教练倒抽一口凉气,望着太宰治,神色有些恍惚,“真有点东西啊。”
思考两秒,长发教练重新设定了目标。他得想个办法,把太宰治挖到键盘组来。
长发教练当即站起身,双手握住太宰治的手。他的神情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激动,只声音强压着沉稳。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星野琴辉。太宰君,你明天有空吗、喜欢吃什么?海鲜怎么样?去蟹料亭?”
这家餐厅,太宰治听说过。之前和丸井文太计划去东京吃饭的时候,搜到过这家餐厅,评价很不错。
可惜,虽然心动,但蟹料亭人均消费三万五千円起,只能望洋兴叹。
一趟就能把这次参加集训的目的吃回来,太宰治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约定好明天的晚餐,星野琴辉正好下班,两人相伴,直到走到一楼大厅外,才愉快分别。
望着太宰治走向宿舍楼的身影,星野琴辉眨了眨眼,拿出手机,给管理员拨打电话。
“喂,您好。我想问一下转组的事——”
过了几分钟,太宰治回到寝室。
见藤堂耀还在看书,太宰治招了招手,微笑着说:“谢谢你哦。”
虽然仍是感谢,但跟之前那次,好像有点不一样。藤堂耀分辨不出那点微妙的不同是什么,但大概能体会到,太宰治对他的观感在变好。
气氛正好,不趁热打铁,顺杆上爬,未免太可惜。
“这算什么。”藤堂耀轻哼一声,有些不屑,“要是你跟我走近点,你就会知道,我能做的远比这多。”
太宰治正走向卫生间,打算刷牙。听到这话,他表情平静,只随口应了两句:“这么厉害啊?那能不能帮我带份早饭啊。”
“哈?带早饭这种小事也来麻烦我?”藤堂耀双眼一瞪,有些不可置信。
想起自己的目的,藤堂耀紧紧抿住嘴唇,小心翼翼瞟了眼卫生间的门,语气瞬间柔和不少:“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就勉强答应你好了。”
太宰治含着满嘴泡沫,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把这话当回事。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藤堂耀已经过去上课。太宰治爬起来洗漱,发现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彩色纸袋。
想起昨晚拜托藤堂耀带饭,太宰治拿起袋子看了看,发现桌子上贴了张纸条,大意是藤堂耀表示自己屈尊降贵给他带早餐、不用太感激云云。
纸袋上印着不同的餐厅名字,各色包装精致,显然不是食堂带过来的。
“还蛮听话的……”
太宰治感慨一句,把包装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检查,而后坐在椅子上,晒着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享用美味早餐。
吃完饭,太宰治又小睡半小时,这次对闹钟抱有尊重,准时去上课。
这节课过的还算顺利,虽然有提问,但太宰治已经习惯了,上学差不多也是这种待遇。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竹内俊介三不五时偷瞄他一眼。想起昨天和星野琴辉约的饭,太宰治倒不觉得意外。
下课后,不出太宰治意料,他再次喜提留堂。
竹内俊介眼神复杂,盯着太宰治看了几秒,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我听说……你、要和星野,一起出去吃晚饭?”
顿了顿,怕太宰治不知道星野琴辉叫什么,竹内俊介又伸出手比划,补充道:“就是那个长头发的、脾气特别糟糕、说话特别差劲的弹钢琴那男的。”
第118章 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能信
轻柔的古典乐悄然流淌, 抹去外界喧嚣。时钟滴答作响,迈向整点。
透过玻璃落地窗,阑珊灯火映入眼中。
太宰治望着窗外街景, 微微出神,手中把玩着一个银色U盘。这U盘是幸村精市交给他的, 还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点完菜,星野琴辉放下菜单, 打量了一番太宰治的神情,斟酌着开口:“太宰君, 你有没有兴趣来弹钢琴啊?我们这边虽然人多,但是我觉得你很有夺冠的希望的。”
太宰治转过头,面向星野琴辉, 视线却没有落在对方身上。他的唇角缓缓勾起, 脸上泛出略带羞赧的微笑。
随着时间流逝,商业街的温度逐渐散去, 只余几盏灯笼点缀夜色。风沿着街巷深入,穿过挂满霓虹灯牌的网吧门口。
半封闭式的隔板中,太宰治捏着U盘, 食指一弹,轻巧插入接口。屏幕蓝光在他眼眸中闪烁,黑暗中,他的眼神显得更为专注。
鼠标发出“咔哒”的响声, 弹窗与文字同样在太宰治的眸光中浮现。
这是一份个人履历文档,文件第一页记录下此人的姓名——千早慎司。
此后几天, 生活比较平静, 直到周一。
早晨,太宰治从被窝中钻出来, 瞄了眼时间,套上衣服,匆匆洗漱。
他有一个猜测,今天要去验证。
书桌上,早点餐盒摆得琳琅满目,太宰治没有投去一眼,拿起角落里的一沓假条,打了个哈欠便快步往外走。
楼道里的学生都是不紧不慢往下溜达,像阵风一样的太宰治格外显眼。
凤长太郎注意到有人快速从身旁穿行,下意识投去一眼。看到那人的打扮,他不由得一愣。再看清那人的面容,他诧异地出声:“太宰前辈,你也在冰帝念书?”
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太宰治分出点精力,分析了一下凤长太郎这话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早上好啊,有什么要我帮忙带的吗?”
与此同时,立海大校园前的路段,丸井文太单肩背包,一手紧紧抓着书包肩带,步履匆匆。
阴云遮蔽了阳光,风有些大,不时卷着落叶从他面前吹过,令金黄色遮住他的眼眸。
虽然天气算不上好,又不小心起晚了,但这仍然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一,丸井文太也像平常一样上学。如果一定要说和往常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今天也看不到踩点上课的太宰治。
本来应该是这样。
走到转弯处,丸井文太缓缓停下脚步,慢吞吞抬起头。
“前辈,怎么了?”丸井文太望着面前的千早慎司,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这路上没剩几个人了,千早慎司站在这里,又是盯着他,明显是来找他的。
丸井文太当然还记得这位烹饪社的社长,甚至印象深刻。但他和对方无冤无仇,甚至不算熟,他想不通对方此刻堵在他跟前的理由。
千早慎司扯起唇角,飞快地笑了一下,褪去笑容之后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一般性格内敛的人,在人群中,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千早慎司却不同。他的内敛表现得堪称外化,任何人跟他相处个几分钟,都会意识到这人有多么容易紧张害羞。
察觉到千早慎司眼神中的冷漠时,丸井文太心底一惊,诧异之色下意识投射到脸上。
然而,当千岛慎司再开口时,声音柔和,一如既往。丸井文太不禁怀疑,之前看到的那种冷淡,或许是他自己的错觉。
“抱歉…丸井君。”千早慎司重新换上那副略带羞赧的表情,“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虽然早就见识过千早慎司性格,但这么磕磕绊绊地和他说话,还是把丸井文太吓了一跳。
丸井文太连忙点头,应道:“前辈请说!”
“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千早慎司抿了抿唇角,“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希望、能赏光来一下烹饪社。”
去烹饪社,难道是烹饪社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人手?正值多事之秋,丸井文太心中立刻升起警惕。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他身上来吧。
丸井文太当即便要拒绝:“对不起、前辈,我今天有——”
没等人说完,千早慎司有些着急地开口打断:“拜托了,来看看吧。我知道、你其实很想来烹饪社,对吧?”
丸井文太眨了下眼,呼吸的节奏乱了一拍。
别人说这话,他只会想笑。但千早慎司说这话,他确实心虚。他最近有打听过烹饪社的消息,所以,千早慎司这是来找他问话来了?
不过,他平时便经常给同学帮忙,偶尔也会有跟他不那么熟悉、但认识他的人主动找他。
千早慎司和太宰治似乎关系不错,会来找他,说不定是真的有事要帮忙,又是在社团教室那边,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想到这,丸井文太保持着平和的神色,点了点头:“既然前辈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忙也得抽空来嘛!不过马上要上课了,等中午我再过去可以吧?”
“当然。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谢谢…帮大忙了!”千早慎司的声音带着颤抖,声量因激动而提高了一些。
看起来不像是有问题。丸井文太隐晦地观察了一下千早慎司的神色,怀揣着那份本能的怀疑,沉默着和对方并肩走进学校。
坐在座位上,丸井文太魂不守舍,一直惦记着千早慎司的请求。
上课铃响,老师叽叽咕咕讲着什么,丸井文太半个音节都没听懂,眼前一阵恍惚。
忽然,一道尖锐的呼喊利剑般刺来:“丸井文太!”
“是!”丸井文太一个激灵,目光慌乱地投向老师。见老师怒目圆睁,他哪敢怠慢,“嗖”地站起身来。
教室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嗤笑声,丸井文太担心老师生气,立刻低下脑袋,状似尴尬地挠了挠头,赔着笑。
回答完问题,千早慎司的那个眼神,却还在丸井文太脑海中挥之不去。
下课后,丸井文太待在座位上,犹豫了两分钟,还是站起身。他快步走到C组,视线探向教室内,左右一扫,与幸村精市对上视线。
半分钟后,两人在走廊相对而立,脸色都很糟糕。
“所以……千早学长过来找你,叫你去烹饪社那边帮忙?”幸村精市压低声音,双眼微眯,有些狐疑。
这语气并不像是质疑他,而像是对千早慎司这个人带着怀疑,甚至是负面情绪。丸井文太眼珠一转,悄声问:“那位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幸村精市看了看丸井文太,徐徐轻抿嘴唇。过了两三秒,他深吸一口气,发号施令般郑重道:“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能信。”
凭他查到的资料,千早慎司不该像现在看起来的那么无害。
如果还想保证自己一方不暴露得那么明显,那么这个邀约,丸井文太必须得去。幸村精市不敢把一切原委坦白,他信不过丸井文太的演技。
丸井文太看得出幸村精市的认真。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神色有些发怔。
“究竟是怎么回事?”丸井文太嗓音有些沙哑,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幸村精市沉默良久。不知不觉间,上课铃打响。他偏过视线,轻轻道了声“抱歉”。
在幸村精市转过身那刻,他隐约听到了破碎不成调的句子,但那句子被掩盖在铃声中,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丸井文太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对自己的嘲讽。
他猜到了幸村精市的担忧。
放在以前,他一定不屑一顾。他有天赋,又努力,怎么会有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可现在,他发现,想要做却做不好的事,原来有那么多。
中午,学生们都在食堂吃饭,社团教室附近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正在加班的社员呆在活动室里吃便当。
从烹饪社活动教室后门走进去,丸井文太的视野被粉嫩嫩的墙壁淹没。没有看到千早慎司的身影,他视线一转,不自觉捕捉起投射进来的光线。
丸井文太慢慢踱步,抬起手,指尖擦过烹饪台。
突然,身后响起鲜明易辨的音色。
“久等了。”
丸井文太脚步一顿。
背后那人几步向前,绕到他面前,毫不掩饰地端详着他的神情,轻笑几声。
“你知道啦。”
来人是千早慎司。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本不该有的表情。
“什么?”丸井文太故作疑惑,似乎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很捧场地笑了两声,“前辈,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要做什么呢。”
千早慎司歪了歪头,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般嘀咕:“噢,原来他们还是没有全部告诉你。”
丸井文太表情一僵。
千早慎司又瞥了丸井文太一眼,随后在屋子里漫步,同时自言自语:“也是,他不会告诉你的。毕竟,那样你会很危险啊……”
对方的语调是那么轻柔,丸井文太却感觉,自己脑中思考的弦,被这句话狠狠绞断,脑海中一阵嗡鸣,陷入空白。
“你到底做了什么?”
恍惚间,丸井文太听到自己在问。
千早慎司抬起手,放在光线下,上下翻动,仔细观察,漫不经意地开口。
“学校里的那些流言,是我放出去的。”千早慎司斜睨着丸井文太,眼神冷冽,话语却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想知道吗?”
第119章 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齐木楠雄盯着太宰治, 一言不发。他应该说点什么,可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问“怎么回事”,还是“你想做什么”, 都像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齐木君,早上好啊。”太宰治弯起唇角, 轻快地冲齐木楠雄挥了挥手,“或许、你更喜欢我称呼你齐木小姐?”
昨晚放电视节目时, 听说某个知名作家最新的推理小说开始发售。齐木楠雄不做他想,早上起来先来了一趟书店。
然而, 远远靠近这家书店,齐木楠雄心里便感觉有点不对,但想要看到新书的迫切, 还是促使他继续向前。
等走到书店门前, 与靠在门边的太宰治对上视线,齐木楠雄动作一顿, 先前被强压下的怀疑才喷涌而出:他何必非得赶今天早上来书店?
上次咖啡店见过那一面后,齐木楠雄立刻去查了太宰治的资料。可在那之后,还没等他想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便又忘了对方的存在。
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超出一个超能力者的认知的。可这些令他困惑的事,确实发生了。
与这些相比, 太宰治认出之前在甜品店出现的是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太宰治并不在意齐木楠雄的沉默, 仍自顾自说着:“来都来了, 帮我个忙,怎么样?放心, 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说着,太宰治抬起手,环住齐木楠雄的手臂,将人往书店深处拉去。
之前,津岛修治在邮件里嘱咐,他在房子里留了一些情报,还要太宰治再把他留下的书看一遍。
津岛修治说过,最好连他的话也不要信,太宰治便暂时不打算去对方的房子,但再来一趟书店没什么问题。
想要快速把这些书排查完,太宰治首先便想到了齐木楠雄。
此前太宰治猜测齐木楠子和齐木楠雄有关系,虽然是今天打了招呼才确认,但他可以据此断定自己的猜测,齐木楠雄拥有复数的超能力。
他第一次见到齐木楠雄时,对方特意戴上手套才去拿书,应该是有以接触为媒介的被动能力。
不想在拿到这本书后发动能力,或许是能力会影响对方对这本书的观感,比如带有剧透效果。根据这个爱好,再去推测那个隔了一定距离也会发动的能力,说不定是读心一类。
即便不是因为能力,只是有洁癖或是其他特殊习惯,齐木楠雄也可能是津岛修治所指的“朋友”,让对方掺和一下这事,不算过分。
不过,这些书,尤其是《完全自杀手册》,其携带的信息,或许比自己现在知道的还多。以防齐木楠雄拿到信息之后有所隐瞒,他得先把对方哄住才行。
停在角落的非卖品小书架前,太宰治蹲下身,随意抽出一本书,转头望向齐木楠雄,递出书。
“你可以读到这些书发生的事、还是书上携带的记忆?无论哪样都好,替我看看它们。”
齐木楠雄垂眸望着他,双手仍垂在身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太宰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眉尾却微微下压。他又将书往前递了递,无奈道:“等你把它们都看完,我才能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光晕笼罩了眼前人的身形,那副表情的所有细节明明白白呈现在面前,看不到一丝隐藏的刻意。
过了两秒,齐木楠雄接过了这本书。
从原料、制作到上架,这本书生命的所有历程,化作一帧帧画面,涌入脑海。齐木楠雄闭着眼,在这段记忆中仔细搜寻。片刻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
此后,接连查找了十几本书,齐木楠雄都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太宰治视线一转,再次在书架中搜寻,面上毫无异色,心底揣着些许狐疑。这可是津岛修治的书店,就算这些不全是对方的藏书,至少也该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吧。
指尖划过一本本未曾翻阅的书籍,最终,太宰治的目光停在《完全自杀手册》上。
太宰治抽出这本书,平静地塞给齐木楠雄,就像对待之前的任何一本书那样。
其他书的封面便十分炸裂,齐木楠雄伸手接过这本书时,只心里吐槽了一句,满眼还是流水线工作的麻木,没抱任何希望。
这一次,齐木楠雄“阅读”的时间明显比之前长了很多。
等到齐木楠雄睁眼,太宰治淡定伸出手,欲把书拿回,齐木楠雄却下意识攥紧书本,眸中惊疑不定,呼吸都有些凌乱。
这反应才对。太宰治唇角微勾。看来,之前那些书,真的只是混淆视听的。
“怎么、不想再看了?”太宰治笑眯眯地问。
齐木楠雄死死盯住太宰治的脸,仔细观察,眼底的疑惧之色却愈发深沉。
在刚才那段影像中,他看到了他自己。
婴儿时期出去帮家里打酱油的录像,在幼儿园因猜拳获胜太多而扬名的报纸,小学的毕业照……
几乎在他人生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留下了相关的影像和记录,并集合在一个视频中被播放完毕。那段视频播放时,有一位少年握着笔,在这本书上写写画画。
而写字的那个人,长着和太宰治一样的脸。
齐木楠雄甚至没有办法去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从没考虑过他的超能力会出错,他甚至拥有改变世界上所有人认知的能力。
一旦他想要认为这件事是假的,就是对他自身超能力的质疑,就是对这个世界真实性的动摇。
齐木楠雄一把捞起太宰治的手,凑近眼前,恨不得贴到自己的视网膜上。
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读取心声的被动能力被屏蔽,世界仿佛在此刻沉寂,但齐木楠雄已经没有心力去惊奇那份清静。
太宰治微微挑眉,对齐木楠雄过于激进的举动感到些许意外,但还是大大方方任由对方观察。
他想过,齐木楠雄看到津岛修治后,会想办法来确认他与津岛修治的不同。但看这样子,齐木楠雄受到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难道说,这本书其实不是给他的,而是留给齐木楠雄的?
齐木楠雄用力锁住太宰治的手指,顾不得对方的皮肤被钳到泛白。他反反复复查看,与记忆中那个人的指纹进行对比,却发现,自己第一遍得到的结果并未出错。
两个人碰巧拥有相同指纹的可能性不到640亿分之一,而太宰治食指与中指的指纹,与记忆中那个人一模一样。
注视着齐木楠雄表情中细微的变化,太宰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眉心缓缓皱起。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齐木楠雄的语调生涩奇怪,嗓音不甚流畅。
齐木楠雄希望,面前这个把他叫来的人,能够给他一个答案,太宰治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也不比他少。
“…唔?”太宰治缓慢地眨了下眼,嗓子里挤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刚才齐木楠雄检查过他的指纹,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只有一个可能。他的指纹与齐木楠雄之前“看到”的,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那津岛文治明明非常了解津岛修治,却仍然将他“认错”,三月份津岛修治突然人间蒸发,津岛修治对他的来历了如指掌……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瞬间,太宰治脑子里冒出无数可能。
他想到自己那一次入水,想到“书”,思绪最终定格在初来乍到时,记忆断层的感觉。
太宰治垂下头,强行扯起唇角,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他轻轻抽出手指,顺带着帮齐木楠雄整理了一下衣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齐木楠雄后退半步,此前由惊吓转化成的愤怒半数消退,眉心微皱。
“这个嘛、说来话长……”再抬头,太宰治面上仍是风轻云淡,挂着看不清真意的社交性微笑,“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回忆中,冰冷的白光充斥角落,各异的猜测包裹心脏。走到门口,阳光落在身上,暖意唤回了太宰治的思绪。
“你在集训营过得还好吗?”
听到忍足侑士这句问候,太宰治脑中闪过这段时日的经历。
抛开早上书店那茬,这几天过得还算可以。
对生活质量影响最明显的便是,他和藤堂耀的关系缓和不少。
迹部景吾升任学生会会长后,藤堂耀继任了冰帝国中外联部部长。太宰治这身校服和假条,都是跟藤堂耀要来的。虽然这两天在外面忙,没怎么吃上,但藤堂耀每天都会 给他带早饭。
此外,他跟任课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好,有时会感觉和在学校时没什么区别。
凤城太郎那边一直代着课,没掉过链子,偶尔也会聊一聊。早上碰到对方,他答应帮对方带回之前落在学校的课外书。
不过,没什么波澜的日常,终究比不过真相的冲击来得印象深刻。
太宰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最近在思考一些事。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其实我有超能力。”
“……啊。”看出太宰治眼神中的认真,忍足侑士目光慢慢游移。
太宰治将忍足侑士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知道的那些事,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会当他疯了。
“之前你说的那个线下活动,怎么样了?”太宰治问。
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忍足侑士立刻察觉到太宰治情绪不好。他摸了摸发尾,试图找补,略带殷切地说:“之前你算的还挺准的呢,票确实不难抢。周六开活动,你要不要来看看?”
第120章 学校里有怪人
“周六啊, 好像没什么安排……”太宰治低声咕哝,却也没有说去还是不去。
忍足侑士只当这是同意,打定主意回头再订一张票, 又问:“是要来拿什么的?”
“一本书。”太宰治回答。
“就为了拿一本书?”忍足侑士不大相信,“这么点事还能劳烦你跑一趟?”
“嘛、其实是我先说要来冰帝的。他只是不想让我有负罪感, 所以给我找点事做,真是个好人呢。”太宰治摊了摊手。
“所以你就是为了吃饭才来的吧……”忍足侑士嘴角一抽。
太宰治但笑不语。
其实饭菜到哪里都是一样吃的, 之所以会找过来,果然还是想要和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相处。
先前和齐木楠雄约好, 晚上去一趟津岛修治的房子。但假如真正得以确认心中的猜测,之后要怎么做,他还没想清楚。
太宰治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忧虑, 但他没有表露, 只是如常与忍足侑士闲聊。
东西拿到手,走向校门口的路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虽然发消息的人很多,但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并没有几个,也很少有人会直接跟他打电话。太宰治立刻拿出手机, 看清来电人是幸村精市,当即接通。
纵然太宰治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忍足侑士还是自觉向旁边挪了两步,刻意转移注意力, 注视着地上的落叶发呆。
电话中,没有多余的寒暄, 幸村精市将上午发生的事交代一遍, 有些难掩的焦虑。他之前给太宰治发了短信,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只能打电话告知。
听完他的讲述,太宰治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平静得过了头。
“嗯嗯,这么回事啊。这时候找上门,也就是来挑拨离间的吧。丸井肯定能想清楚,你就不要再去问他了。”
听到对面随意的语气,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这段时间积累下的信任,最终压过了这份疑虑。幸村精市稍微放下心来,看来事态不算严重。
挂断电话后,太宰治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蔓延着淡淡的忧伤。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似乎总是攒着来。
他并不是真的对丸井文太那么信任,不然之前也不会把对方当个吉祥物似的哄着,他只是不能再去问了。
可问题既然产生了,就得解决。
强行掐断丸井文太与对方的联系,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只会让埋下的祸根慢慢发酵。
虽然太宰治不认为自己的做法真的有问题,但千早慎司既然敢去接触丸井文太,必然是有一定把握。这种时候,他再去跟丸井文太问东问西,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仅仅是不闻不问,显然是不够的。
烹饪社旁边的活动室是缝纫社,这个时间点,缝纫社社长一般都呆在活动室里。太宰治给缝纫社社长发了消息,叫对方帮他注意一下。
即便目前不得不选择了如此保守的做法,太宰治也已为之后的报复做好了打算。不管起因是什么,千早慎司走出的这一步,真不是一般的缺德,敢这么下手,就得承担后果。
见太宰治挂断电话,忍足侑士点着小碎步,慢吞吞靠过来,悄声问:“发生什么了?”
一阵风撩起太宰治的发梢,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最后只道:“没什么。好啦,继续走吧。”
黄叶随风飘落,擦过活动室的墙面,装点了玻璃窗外的景色。
千早慎司将两杯开水放在长桌上,与丸井文太相对而坐,气氛微妙。
“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吗?”千早慎司目光没有分给丸井文太一丁点,小心挪动水杯的位置,随口一提般问。
这个进门来就自顾自揣测他的家伙,难得用了疑问句,丸井文太却是眉头一皱。
他当然知道太宰治如何孤苦无依,但他讨厌别人将这件事当做谈资,所以一直加以保密,甚至到了略显敏感的地步。
“跟你有什么关系?”丸井文太没好气地问。千早慎司来者不善,他也没有什么给对方面子的必要了。
千早慎司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他现在的户籍信息确实是独自一人,但他可不是你臆想的那么落魄。不过当然啦,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只有我——”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丸井文太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你散布流言,是不是因为你讨厌他,嫉妒他?不想说就算了。”
边说着,丸井文太皱着眉,边撑着桌子站起来,欲往外走。
最初听到千早慎司的蛊惑,不可否认,他心里的确有点动摇。
然而,自那之后,千早慎司并没有进入正题,而是七拐八拐,自顾自炫耀。
那些话,丸井文太半句都没听懂,只感到莫名其妙。之所以能听出来是在炫耀,也只是千早慎司表演性的语气神态太过明显。
听了几分钟天书,丸井文太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惦记着太宰治的教育,幸村精市的嘱咐,他根本不想再听对方挑拨离间。
刚转身,还没迈出一步,丸井文太便听到身后传来干脆利落的声音。
“不,我非常崇敬他。”
丸井文太回过头,这次的皱眉是实打实的困惑。
千早慎司背脊挺直,姿态优雅,双手交叉,搭在唇边。他约见丸井文太的事,太宰治肯定知道了。错过这次,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无论把什么交代出去都没关系,他就要让丸井文太留在这里。
能哄骗到丸井文太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只要丸井文太在这里呆得够久,太宰治就会怀疑对方有所动摇。
太宰治不喜欢他,没有关系。只要太宰治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人能够博得对方的信任与宠爱,他就满足了。
“是他给了我新生,塑造了现在的我。”千早慎司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他遇到太宰治时,对方还用着“津岛修治”这个名字。
童年时,几个同龄的混蛋喜欢欺凌他。因为那些混蛋家族权势大,就算父亲知道真相,也只能按着他的头给那些混蛋道歉。他以为自己只能这样懦弱下去时,几个混蛋强行带上他,参加津岛修治的生日宴。
那些家伙塞给他一杯滚烫的开水,强迫他喝下去。
在他绝望地流下眼泪时,津岛修治走到他的面前,从旁边的香槟塔中抽出一杯香槟,直接泼向领头那个混蛋。
香槟塔倒塌,噼里啪啦砸在了那群混蛋身上。
那之后,那些家伙的家长压着他们过来道歉,主动揽下了香槟塔倒塌的责任。
津岛修治似乎不喜欢交际,那是对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生日宴,正好被自己赶上,从此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虽然津岛修治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但千早慎司相信,这只是因为对方身边围着的苍蝇太多,才没有办法看到他。
今年开学时,他再次见到了津岛修治。即便对方换了名字,可那光芒加身、随性潇洒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他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他认识的小少爷。
从回忆中抽身,千早慎司维持着笑容,话锋一转:“不过说到嫉妒啊,那也是有的。丸井君还活着,真是让人遗憾呢。”
千早慎司非常温柔地笑着,语气也是自然成习惯的柔和。一直注意着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被那副假面洗脑,丸井文太几乎没能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恍惚间,丸井文太想起,海原祭那出戏剧中,邻国公主的角色。真是相当恐怖的感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学校里败坏太宰的名声,是因为你崇拜他?”丸井文太齿轮缓慢转动般一点一点回过头,面部肌肉有些扭曲。他自己说这话时,都感觉难以理解话中的意思。
千早慎司身体前倾,脸上不见丁点羞惭,眼中隐隐带着癫狂:“只是因为这种程度的流言就疏远他,这种人当然也不配靠近他!”
根本就是个精神病。
丸井文太喉头发干,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感到难以理解的同时,丸井文太意识到,千早慎司从前伪装得天衣无缝,如今却忽然向他坦白心迹,这本身便很有问题。
凶犯肆无忌惮袒露自己的心迹时,似乎都是对着他们眼里的死人。
丸井文太尝试安抚自己,千早慎司不至于在这里动手,可坐在他眼前的这个精神病,看起来就很容易冲动。
思来想去,丸井文太小步磨蹭,挪向门口。担心被发现,他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转移千早慎司的注意力:“如果你真的尊敬他,你就不应该那么做。他一定不会希望有人违背他的意愿、擅自做主吧。”
千早慎司盯着丸井文太的脸,慢慢收敛了笑容,而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此时开水温度下降了一些,可也还没到能正常入口的地步,千早慎司的表情却没有一丁点变化。灼烧的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片刻后,千早慎司重新展露微笑,像是在内心说服了自己一般,笑容甚至比之前更为灿烂。
“是的,我当然不会违背他。”千早慎司的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我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你,赔上我的前途。”
在千早慎司纠结的时间,丸井文太已经贴近门口,随时都能冲出去。但他看着长桌边的千早慎司,总觉得,来这一趟的心事还没解决,他还没有得到那个答案,便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千早慎司紧紧捏着水杯,指尖泛白。他忽然站起身,狠狠将杯子砸向桌面。
发烫的开水洒了一身,千早慎司满不在乎,只死死盯着丸井文太,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主动离开他。你这样的人,不配站在他身边!”
丸井文太面露迟疑之色。他当然不是在考虑这个命题本身,只是这个场景,和他妈妈之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真的很像啊。
与此同时,太宰治回到寝室。他还惦记着丸井文太那边的情况,打开手机,正想打听一下,却见缝纫社社长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太宰君,晚点再回来吧。学校里有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