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车在夜间行驶, 路过许许多多商铺。

    温之皎坐在副驾驶上,扒着窗往外看,窗玻璃降下的小缝将热风兜进车里。

    顾也跟着导航一路开, 不多时,停在一家夜店门口前。

    他道:“下车吧。”

    温之皎一看见那霓虹灯招牌,便很有些嫌弃, “不要。”

    她显然很有些耿耿于怀上次夜店的情形, 接着道:“里面的人又丑,酒又难喝, 果盘都不好吃!不要玩这个!”

    “哎唷——怎么这么挑呢,不会待太久的。”顾也笑眯眯的, 主驾驶座的车门开着, 他胳膊倚着车门,风灌满了他的白衬衫,“下车好不好?”

    温之皎的唇翘着, 抱着手臂, 霓虹光打入车内,将她的发丝和脸染上幽暗的光。她生气地坐了两分钟,又看顾也,他也没说话, 耐心地靠在车,昳丽的脸上带着点促狭。

    顾也和她对视上,那笑更大,“嘬嘬嘬,出来。”

    温之皎:“……”

    呃啊!!

    她心头火起,随手抓住一旁的纸巾盒对着顾也扔,“关上门!”

    “这么凶。”顾也往后养身体, 接住纸巾盒,故作幽怨地叹气,“好好好,你坐着。”

    顾也把纸巾放回去,关上了车门。

    车门一关,温之皎又气了两秒,才打开车门。她一下车,顾也便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牵她手,“走吧大小姐。”

    她昂着下颌,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顾也笑了两声,低头点了根烟,望着她的背影。率先望见的就是她蓬松如海藻似的长卷发,她两边的头发用蝴蝶发卡束在脑后,露肩的吊带百褶短裙下是一双短靴。大步走动时,她还不忘甩着自己的链条包,包包上的小装饰叮铃作响,靴子踩在地上也发出小小的踢踢踏踏声。

    怎么不说话也能这么吵?

    顾也捏着烟,走得很慢,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在她即将踏入店门时,她的卷发飞扬起来,转过头看他。她抬起尖尖的下颌,弯弯的眉毛挑着,眼里映衬出霓虹灯的灯光,“走快点!”

    顾也怔了下,摆摆手,把烟掐灭。

    她便抱着手臂,把脸揪成一团,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看他。

    顾也走到她身前,举手投降,“在抽烟,总不能在你旁边抽吧?”

    “到底有什么好抽的,给我戒掉!”温之皎转过身,又甩着链条包,“听到没有?”

    顾也闻言有些乐,“发表最高指示了是吧。”

    “我就这一个恶习了,人要是活得太健康会变态的,你想想江家那对兄弟,不烟不酒早睡早起,都憋成神经病了,你再看谢观鹤……”顾也跟在她身后,一伸手,捞她肩膀,“再说了,你能戒小说吗?”

    温之皎想了下,勉强认同了他这个歪理。

    顾也笑吟吟的,捏了捏她肩膀,逗她,“那你要是实在想让我戒,不然一起。你戒烟,我戒小说,各戒各的。”

    温之皎闻言笑出声,推他,“你有病啊,我戒什么——啊不对,我真戒过烟!”

    两人这会儿刚穿过热闹的舞池,向二楼包厢走去。

    顾也闻言有些惊诧,“什么时候的事儿?”

    “嗯我想想,有点不记得了。”温之皎握着扶梯,有些恍惚,“应该是在江家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就买了烟抽。”

    顾也道:“什么压力,当金丝雀还有压力,江远丞干什么吃的?”

    温之皎面色狰狞起来,“是在盛琉的时候,都没人跟我玩,就是……我想要好朋友,可是她们那个时候都已经有很要好的朋友了。虽然也不至于说被孤立,但是很难过。”

    顾也闻言,眉头轻轻挑起,饶有兴致地听着。

    其实说得更简单一些,那就是她从小被捧到大,去了盛琉,一下子就水土不服了。而她偏偏又是一有事不顺心,就要作天作地,顾影自怜的人。

    温之皎说着,又有些愤愤,“而且在那里,我感觉我和透明人一样,这种感觉很讨厌!”

    顾也道:“女王蜂入侵别的蜂巢失败了是吧?”

    温之皎:“……什么女王什么蜂巢?”

    她显得很茫然。

    “算了。”温之皎决定不拘小节,继续道:“然后抽了没多久,就被江远丞抓到了。”

    江远丞这个人的脑子,真的和常人太不同了。

    温之皎偷偷抽烟的时候,把事情做得很隐秘,因为她不想和她讨厌的男的一样,带着烟味到处走。

    当时,每一次放学,江远丞和她一起回家后,有时候还会去书房接受别方面的授课。在这个空隙,她都会穿着雨衣把自己裹好,再用一字夹卡着烟,到楼顶花园区抽。抽完她就会把雨衣藏到花丛里,再去漱口洗澡。

    温之皎才不会让那些味道留在自己身上。那时,她身边的佣人也是璇珍或是相熟的女孩,几乎不会有人故意打小报告。

    在她以为能天长地久地瞒下去时,仅一周,江远丞就把她抓了现形。

    楼顶的晚香玉散发着甜腻的香味,一阵风吹过,混杂着香味与烟味的逢弥漫在他们之间。温之皎跟鹌鹑似的,被黑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头发都被包好了,只露出一张脸。

    温之皎捏着烟,佝偻着,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偷。而江远丞穿着盛琉的校服,深蓝色的外套下,衬衫领带整齐。这会儿,他背着单肩的书包,一手插在兜里,眉毛高高挑着。

    他们凝视了几秒。

    温之皎把烟蒂扔在地上,重重踩了一脚,玛丽珍鞋上都是细小的灰尘。她转过身去,被抓了现形,却像置气似的捂着脸。

    真要命,现在这样肯定很丑。

    她好崩溃。

    早知道会被抓,就学那些女明星了,起码穿着漂亮性感的裙子抽。

    哎呀,现在是不是要演那种你怎么是抽烟喝酒的坏女人这种剧情了?

    也不对,感觉这点剧情会不会太单薄啦?

    温之皎脑子里七想八想,思绪很乱,可心里却有点释然。

    江远丞并没有说话,将单肩包扔到地上,一步步走到她身后。他握住她的手,从她攥着的手里,把烟盒拿出来。

    几秒钟后,他道:“这种烟焦油含量很高。”

    温之皎转过头,仰着脸看他,“所以呢?”

    “发生什么事了?”江远丞低头,灰色的眼睛里有着笃定,“有人对你做什么了?”

    温之皎那点强硬像消失了,她有些萎靡,“我不想去上学了。”

    她抿了下唇,“我讨厌那里,没人跟我玩,没人喜欢我,所有人都把我当路人。”

    温之皎越想,越觉得窝囊,抓着他的袖子,“你不能怪我压力大!我可是陪你来读书的,不陪你来,我才不会这么可怜!”

    江远丞站在她身旁,望着已经是深蓝的天空,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话音很轻道:“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温之皎有些疑惑,望着他,“什么?”

    江远丞侧头看她,灰眸凝着她几秒,却又移开,他继续望着那片天空。几只鸟飞过,欢快极了。

    他握紧了栏杆上的雕花,突然道:“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去了。”

    江远丞抬起手,摘下了她雨衣的帽子,一头被裹着的浓密卷发倾斜而下。他的手指便穿过她的头发,将额边的发挽到耳后,轻声道:“毕业证,成绩,大学,学位证……这些都可以安排好,明天不用去学校了,我带你去玩。只要现在开始,把烟戒掉。”

    温之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她的眼尾有些尖,此刻圆溜溜瞪起来,也像颗杏子似的。江远丞的手指描摹过她的眼尾,动作很轻。

    温之皎道:“真的吗?真的不用去了吗?那万一大学我想去读呢?”

    “如果想的话,就去。”江远丞顿了下,像陷入沉思似的,“暂时先这样吧。”

    温之皎的笑意便从脸上蔓延到眼睛里,又迸发出细碎的亮光,她跳起来揽住他的脖颈。江远丞便也扶住她的腰部,任她跳个满怀,打横抱着她的腿。

    “不过……”温之皎显得有些困扰,低看江远丞,“我在想就这样不去高中了,所有人都在上学,我不去是不是很奇怪?”

    江远丞抱着她往外走,刚走几步,闻言便低头笑了下,“人没有那么多非做不可的事,你更是如此。皎皎,你可以提前习惯一下。”

    江远丞一路抱着温之皎下楼,只是快看到佣人时,她才连忙从他怀里跳出来。这么一跳,她想起来不对劲了,怀疑地看着他,“不对,你怎么发现我在偷偷抽烟的?难道你给我安排眼线了?!”

    “不是。”江远丞顿了下,垂着眼,有些认真道:“帮你收书包的时候,发现你的香水快见底了。但你身上的味道从未变过,那我猜测,香水是你用来掩盖一些味道的。”

    “好离谱!”

    温之皎喊道。

    她看着顾也,手比划着,“就是你都不觉得离谱吗?哪有人靠香水就能推理出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离谱吗?”顾也稍加思索,见到她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决定顺着她的话说,“没错,是,怎么想到的,真让人头大。”

    温之皎果然很满意,点头,“是吧是吧。”

    她说着,又长长叹气,“不过没想到后面再也没能去上学了。”

    顾也看着她,轻声道:“不过,也许故事还有别的版本呢?”

    温之皎上着楼梯,奇怪转头,“什么版本?”

    “盛琉的学生,毕业后联系也算密切。”顾也拾阶而上,走到她身旁,轻声道:“除了裴野,你那个班上的人,我也认识一两个。”

    温之皎突然笑出声来,抬起手抓他头发,“你是交际花吗?怎么感觉谁你都认识啊?”

    顾也被她抓了两下头发,也不恼怒,反而俯身,笑吟吟道:“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可恶,我最讨厌这种选择题了。”温之皎松开手,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最后道:“先好消息吧!”

    “可以。”顾也牵住她的手,走上二楼,“好消息是,你完全不算透明人。据当年我的打听,都对你印象挺深刻的,说你安静,怯弱,怕生,所以不怎么敢接近你。听说,有个男生还想在第二个学期和你告白来着,还有几个女生想约你去她们办的茶会。”

    他笑起来,“不过你读了一个学期就不读了,对方心思也落空了。”

    温之皎眉眼又拧一块儿了,不敢置信,“你别哄我!他们对我的态度完全就是偶尔问个好的程度,最多就是跟我一起上课吃饭,话都很少说。”

    “我这次可真没撒谎。”顾也当年可太好奇温之皎是何方人物了,打听了一阵,他继续道:“他们很少和你说话的原因好像是他们一搭话,你就发抖。”

    温之皎:“……”

    她回忆了几秒,怔住,道:“等下,我没发抖……我是被吓到了。”

    顾也也怔住,想起来她的确很容易受惊。

    温之皎抱着脑袋,很有些痛苦,“天哪,我错过了好多。如果当时我继续读下去就好了,如果没有不去读书,我就不会一直被江远丞关着了!”

    说不定在感觉到江远丞发神经后,她还能甩掉他,换个别的正常一点的。

    她的青春,就不至于被江远丞套牢!

    温之皎的脑中浮现了太多怨念,她道:“那坏消息呢?”

    顾也笑吟吟的,“突然忘了。”

    他说完,她就挂脸开始作了,他笑意更大,任由她十八般武艺。

    皎皎,坏消息就是,也许那次你不提出,之后也可能会发展成这样的。江远丞怎么会不知道你并非是不讨人喜欢,也并非在被人排挤呢?他知道,可他仍然没有告诉你真相,而是顺从你,顺从,因为他也想要这样的结果。

    只是,你当时居然那么相信他吗?相信他起了这个头,后面还会放你回学校吗?

    顾也有些恍惚,没忍住握紧了温之皎的手,她便立刻像漏气的玩具似的,吸了口气。

    顾也道:“很疼吗?”

    “你说呢!”温之皎有些无语,甩他的手,竟没甩开,“放手啊!黏黏糊糊的!”

    顾也俯身,“没有我的心痛。”

    温之皎:“……”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也,“你发什么疯?”

    今天一整天,他怎么都奇形怪状的?

    顾也思考了几秒,狭长的眼睛里有着细小的波澜漾开,“我也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知道了。

    有什么关系呢?足够开心就好了。

    反正现在他很开心,如果有尾巴,那尾巴都会摇成螺旋桨。

    在更早之前,他会思考,思考她的存在是否影响了他,是否要及时止损。在之前,他会失落于她好像纯粹在利用他,刺激他,在国外时,他也纠结于江临琛是否能求婚成功,她是否又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妻,再到昨天,他收到谢观鹤送来的消息和她的东西,他又开始烦躁他们的关系……

    今天,他打定主意截陆京择的胡,狠狠作弄她一番的。可一见面,就想起来她之前在山崖底下那骄纵样,这几天在山里估计真吃苦了,一想又忍不住领她出来玩了。

    顾也想着,又发笑起来,低头看着她。

    温之皎却警觉着,往后退,“你也想害我吗?”

    “是啊。”顾也逼近,抬起手,按着她脑袋左右晃几下,“正在酝酿一些畜生主意。”

    “别弄我头发啊你!!”温之皎气死了,抬起手用美甲抓他,在他手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做了好久的造型呢!”

    顾也松开手,“啧啧啧”了两声,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温之皎整理头发的动作僵住,“啊?朋友?”

    顾也摇头,“不是,是玩伴。”

    他转身往二楼尽头的露台走去。

    温之皎连忙跟上,“什么玩伴,说清楚啊!”

    “玩伴就是,陪你玩,带你玩,教你玩的人。”顾也在前面走,却往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牵,她盯着那只手左右挑眉,伸了过去。他立刻抓住,带着她走,“现在,我就要带你去玩人了。”

    玩人,什么玩人?

    不是报仇吗?

    温之皎正迷迷糊糊着,但越走近露台,却听见了什么嗯嗯啊啊的低吟动静。

    她立刻抓住顾也,尴尬道:“你干嘛,没听见吗?”

    “嗯,听见了。”顾也将她拉到怀里,径直往前走,“走,看看去。”

    他脸上的笑容越笑越像妖怪,眼镜几乎遮掩不住他狭长眼里的妖气似的,带着她一步步走近露台。

    温之皎崩溃地被他拽到尽头,这一刻,在露台的角落,窗帘的遮掩下,她果然看见一对跟□□抱对似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

    她绝望地闭上眼。

    好丑。

    顾也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跟着我。”

    温之皎一脸抵触,可顾也才不管,紧紧搂住她,带着她安静地走过去。没两分钟,他们已经站在了那对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男女身旁了。

    男人一身肥肉,背后是巨大的纹身,背对着他们起伏。

    顾也抬起脚,对着男人背后就是一脚,男人闷哼一声压在女人身上。男人吓了一跳,抽搐几下立刻转头,身下的女人也察觉到不对,尖叫着转身摸衣服。

    也是这一刻,温之皎看见那个男人,竟然就是刚刚那个在店门口威胁他们的男人。

    她震撼地望着顾也,抓住他手臂。

    男人面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尴尬,怒吼道:“你们——你——”

    顾也笑眯眯的,拿出手机对准了他们,“哥们,道个歉呗。”

    温之皎头皮发麻。

    男人气得像只肌肉鼓动的□□,抽搐着,“你——小比崽子,你等着,你——”

    顾也看向女人,“快走吧。”

    女人一愣,衣服都不套了,抱着衣服急急奔走。

    男人扶着地要起身,显然已经气得神志不清,赤身裸体,目露凶光,“我今天,我今天一定要你知道——”

    顾也抬手抓住垃圾桶上水晶烟灰缸,对着要起身的男人头上狠狠砸过去,砰的闷声下去,开瓢后的血飞溅而出。

    男人低吼一声,又倒坐在地上,脸被血糊了一头。

    温之皎四处张望着,看有没有对方的小弟出没。

    顾也道:“道歉。”

    男人痛苦地呻吟着,终于没了嚣张的样子,一头血地开始道歉。

    顾也笑起来,“跟我道什么,跟她道,大声点。”

    男人昏头昏脑开始转过脑袋,跟温之皎道歉,温之皎很有些崩溃,“行行行,就这样吧!”

    顾也笑了声,抓着她的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还不忘折返把男人的衣服拿起,塞到了垃圾桶里。

    可惜男人已经倒地晕厥,毫无阻拦的机会。

    等两人出了夜店,返回车上时,温之皎还心有余悸。

    她恍惚地抱着安全带,“真要命啊,你不怕他报警抓你啊!”

    “不怕,我刚刚还提他报警叫救护车了。”顾也打了个哈欠,关上车门,“要不是去出气,那种人我见第二次都不想见。”

    温之皎抗议道:“那我也不想见啊,他丑成那样!!!”

    她想了想,“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顾也笑得眉飞色舞,“他有小弟捧哏,我就没有下属查人吗?”

    他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幽怨道:“走咯,去病房,一起看看前夫哥。”

    温之皎:“……”

    这话说的!也没离婚!

    顾也放了舒缓的音乐,徐徐晚风伴随着音符,车里的空气静谧温和。

    “皎皎。”顾也问:“你和裴野在山里,过得开心吗?”

    温之皎张着嘴,正要竹筒倒豆子,可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怎么感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裴野去山里了?”

    顾也沉默了几秒,觉得有些好笑。

    江临琛,他,谢观鹤,陆京择,裴野,哪怕是目前最势弱的温随,都不知道为她斗法斗了多少轮了,才争取到这样裴野出局的结果。可她全然不知。

    顾也笑意越来越大,认真地上了个眼药,“谢观鹤说的啊。”

    他道:“你想想,谢观鹤把你弄到山里去后,可高兴了,到处和人说呢。”

    反正,谢观鹤也确实把她要回来的消息四处放出去了。

    温之皎冷哼了声,道:“我已经完全看清了,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又骂了几句,才讲了些山里发生的事。

    温之皎其实有些累了,讲了一会儿就想停,可每当她想闭嘴睡会儿,顾也就非要拿话头引她继续讲。结果就是快一个小时的车程,她讲得口干舌燥,耳边都是自己的声音。

    当快看见医院的建筑楼时,温之皎终于爆发了,“你干嘛啊,说得我好累啊,别问啦!”

    顾也不说话,就是笑,手指敲着方向盘。

    他没想干嘛,就是想听说话。

    现在多说点,等会儿就没力气在江远丞坟头哭坟了。

    他淡淡想。

    停下了车,这一次,顾也没有只在车里等她,而是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温之皎推门进入病房。

    顾也没进去,只是靠在门口,望着走廊冰冷的灯光。

    他拿出了打火机,火机在之间翻动。

    顾也觉得这会儿应该是最不开心的时候。

    门里,温之皎飞奔着到了江远丞床边,泪眼朦胧地握住了他的手。

    系统,现在要有新剧情了吧!

    没有新剧情,她好没有安全感!

    比如现在,她手机里收到的信息都爆炸了,她都不敢看!

    不多时,温之皎听到脑内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宿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在脑中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新剧情吗?”

    “有了,但是很不妙,你要做好准备。”系统语气很沉重,也很认真,“江远丞还有两周就会醒来。”

    温之皎脑中一片空白。

    天呢,这么快!

    系统又道:“另一个很不妙的事是,世界崩坏的程度比我想象得要轻一些。”

    温之皎蹙眉,“什么意思?”

    “我的预估是,解决了裴野的事件后,世界崩坏程度达到临界点,你就再也无法被取代了。”系统语气带了些苦恼,“但没想到世界更新后,还是一定程度进行了自我修复,所以现在数值差一点。而且现在还是前置剧情准备期,他们如果要取代你,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温之皎听得头晕,摆手,“简单,简单一点!”

    “简单一点来说,在之前,他们只想通过干预你来干预剧情。但现在,,必须要达成。”系统的话音很严肃,“你准备好了吗?”

    温之皎感觉到事情严峻,很有些慌张,“没有,我害怕。”

    “好。”系统道:“你准备好了。”

    它话音落下,空气中浮现了一面蓝色屏幕。

    原本的剧情任务全部被清空,任务栏空空一片,下一秒,新的剧情与任务层层叠叠浮现。

    【主要剧情:从山里回来之后,温之皎彻底黑化,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始终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她,逆天,改命!她要报复所有人!

    恰逢江临琛生日宴会,她决定要把他的生日宴闹得天翻地覆!闹完生日宴,她又决心狠狠给陆京择谢观鹤找不痛快!

    但偏偏这时,江远丞即将醒来的消息传到了温之皎耳中,她惊恐起来,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被报复,她必须要找到新的靠山依附…[展开]】

    【不开心?有我,你会格外不开心(主线任务):参加江临琛生日宴会,搞砸他的生日宴会。】

    【我就是惹了你们所有人(主线任务):尽可能给江临琛、陆京择、谢观鹤、顾也、温随等角色找不痛快,但不能翻车(指被囚禁)】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主线任务):报复谢观鹤。】

    【啊这,我怎么又当未婚妻啊?(主线任务):在江远丞醒来前被人求婚,并与对方订婚。】

    【我们孤立你,不和你玩咯(主线任务):尽可能端水,不要让江远丞醒来后有和其他人联合报复你的可能。】

    【隆重出席(主线任务):[未解锁]】

    【真相只有一台洗衣机(支线任务):使用追溯卡查看任意一人的有关于你但你不曾知道的回忆。】

    ……

    其实这些任务还好诶!

    温之皎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除了订婚这里。

    她不想再订婚了,感觉只会把自己套牢。

    温之皎道:“就不能假订婚吗?”

    系统道:“可以,但可能会变成真的。”

    温之皎咬唇,又觉得不对。

    目前和她求婚的,只有一个江临琛,可是如果和他订婚,江远丞醒来后,还要天天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其他人的话,感觉怎么看,也不像会主动求婚的啊。

    嘶……头好大……

    温之皎满脑子晕晕的。

    夜色已经深了,另一边,薛灼灯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也收到了新消息。但这一次,不再是本子上的文字,而是一整个系统的声音。

    “我们已经监测到,在裴野事件当中,你的行为违反了任务要求。与此同时,监测到你有意识波动,经过讨论,我们郑重发出警告:请勿违反小说世界维护部的要求,否则以抹除数据作为处理。”

    系统的话音仍在继续,“目前最新更新的剧情为以下。”

    【主要剧情:温之皎从山里回来之后,性格大变,显得更为多疑焦虑,她脆弱的内心承受不住一切,已决心要躲避人群。但万万没想到,她消失的几天时间里,其他人因得不到她的消息而终于发疯,都萌生出了想要囚禁她,与她订婚的想法。可越是如此,越让她有了躲避的想法,隔阂越来越深,情况越来越僵硬,偏偏在这个时候,江远丞醒来了。】

    【任务:让温之皎与所有男主们产生隔阂,让男主们恨她,厌恶她。】

    这次的任务十分简短。

    薛灼灯有了些困惑,“具体的呢?”

    “具体的,会在事件发生时再推送,而且,”总部系统继续道:“我们会派新的任务攻略者来扮演白雪雪的身份,等江远丞醒来后,她就会出场。取代原女主的身份,与江远丞,其他男主们发生纠葛。所以现阶段你的任务就是挑拨离间,让她彻底与男主们划清界限。”

    薛灼灯更为困惑。

    “现在还能再派新的女主角来吗?”

    温之皎问。

    “不能。”系统话音肯定,“早期他们就没有办法,才逼你走女主剧情的,现在更不可能了,最多就是派个意识体夺舍你。”

    温之皎扶着自己的脸,有些忧郁。

    系统继续道:“这里的任务千万不能翻车,一翻车,说不定就会被找到机会入侵取代你。但相反,不翻车的话,江远丞醒来,他们就没什么办法了。”

    黧黑的夜,月也青得阴森。

    “小说维护部最不缺的就是觉醒意识的ai,如果你真的萌生了情感,那你更应该完成这一次任务。保证温之皎能走原剧情,在这个阶段被所有人厌弃。这样,当派来了新的女主,她从这个故事中剥离了,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吗?”

    总部系统的话带着诱哄,却又转瞬严肃了起来,“这次世界更新后,崩坏值没有预估得那么高,如果她不走原剧情,我们也只能用更强硬的手段,让任务者取代她的意识了。你也不想,让她真的消失对吗?”

    薛灼灯的手抓住了笔记本,将一角抓皱。

    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他不太能确定有哪些不对,但他知道,不能再容许更多脱轨了。

    第一次的脱轨,会带来更多的脱轨。

    薛灼灯想。

    不多时,笔记本上浮现了一行字。

    【当前剧情:当温之皎与顾也在一起时,被江临琛发现了这一切,他目眦尽裂。在她失踪的几天里,他几乎不休息地找他,而她回来这天,他派人搜编了各个港口和私人机场,却都没有找到。他发了许多信息,但没有回复,情绪已经到达临界点。最终,他酝酿出了一出毒计,决定在生日宴上实施,而温之皎去到便成为瓮中之鳖,从此日日夜夜…[展开]】

    【任务:引导江临琛发现温之皎在与顾也私会,并引导江临琛对温之皎产生过激的情绪,并在生日宴上暗中协助江临琛。】

    第92章

    温之皎和顾也回到酒店的时, 已是深夜。

    酒店的套房被刷开,温之皎跌跌撞撞,累得直打哈欠。她不管不顾, 望见客厅的沙发,便才有精神,跳着跑着趴上去。

    顾也把车钥匙放在托盘上, 关上门, 也长长呼出一口气,“腿给我逛细两圈。”

    他说完, 还不忘卸掉手里的,臂弯里的, 口袋里, 裤兜里的一大堆她买的东西。除了衣物,小首饰外,还有一大堆小玩意儿。

    塑料包装窸窸窣窣地响着。

    温之皎躺在沙发上看他, 道:“打你两下掉一堆装备。”

    “怎么不说像哆啦A梦?”顾也笑出声来, 又有些无语地斜睨她一眼,“你怎么能逛呢?”

    从江远丞在的医院离开,他本打算带她回来休息,没想到, 她在车上望见了夜市,又拽着他逛了许久,买回来一堆破烂。那些破烂又不像在商场似的能叫人送回酒店,她便立刻把他当成圣诞树用,给他大包小包挂一堆。

    顾也终于把身上的破烂掏干净后,才捶了下脖颈,“别趴了, 起来。我要坐会儿。”

    他走过去,俯身推她肩膀,“

    “哎呀!那对面不是有!”温之皎烦死了,抬起腿踹他,“你给我起开!”

    顾也笑了下,一把抓住她脚踝,往下拽,“我就不,我就要你坐这里,这里视野好。”

    温之皎被一拽,立刻翻身抓住沙发扶手,用力往后蹬,“你干嘛啊!松手,松手!”

    顾也才不理她,硬生生拽着她的腿,往下拖。温之皎没抓稳扶手,被顾也从沙发上撕下来,萎靡地在沙发角落堆成了一团。

    温之皎坐在毛毯上,指着顾也,“你故意搞我是吧?”

    顾也握着她的手指按下去,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房间是左手边的,里面有的是沙发给你躺,快回去吧,我要开会了。”

    温之皎听到上班的事就烦,他们这群人平时看着都忙得要死,却偏偏各个都有空给她添麻烦!她扶着沙发站起身,却望见顾也却已老僧入定似的,拿着平板看邮件了。

    她想了几秒,道:“不行。”

    顾也头也没抬,“我订的房间,我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

    “凭什么,你说了带我出来玩,你没听过什么叫主随客便吗?”温之皎一转身,到处看看摸摸,“我要看哪个房间更好!”

    顾也扯了下唇,“行,你看,就知道你事多。”

    温之皎没理,严格确认套房里几个房间的规格后,发现确实是她的房间更好。一时间,她抱着手臂,很有些生闷气,愤愤地甩门进了房间。

    套房的隔音很好,那甩门声也是闷闷的,并不大。但顾也仍捕捉到了,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眼镜下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多时,温之皎又打开房间门了。

    她开始没事找事,一会儿整理起玄关那些她买的零碎,一会儿坐在他身边看电视,一会儿开公放刷短视频。似乎在她眼里,他干点正经事就能要她命似的。

    温之皎见旁门左道不能让他有所反应,就很忍不住地抬脚踹了下他的腿,问道:“顾也,我东西少了。”

    顾也似笑非笑地看她,“谢观鹤给我什么,我可都给你了,要少东西,你得找他去了。”

    “嘶——”温之皎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你去要,我不想见到他。”

    “行了,我不看了。”顾也把平板放一边,看看向她,“你说你,自己不上班,看人上班也浑身难受。”

    温之皎揉搓着手里的抱枕,理直气壮道:“对啊,谁都不能当着我面努力!”

    “尤其是你。”她笑起来,“你说要跟我当玩伴的,那就要一起游手好闲。”

    顾也把眉毛挑高,“这么说,上学时要跟你玩还得跟你一起考倒数呗?”

    “那不一样啊。”温之皎伸出手,开始掰手指,“陆京择和江远丞以前跟我一块玩的时候,那成绩也照样很好,你要是跟我玩就考倒数,说明你脑子就不行。”

    “起开。”顾也看她掰手指,突然恼火,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强硬地插入她指间的缝隙交握,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非说让人不高兴的事儿。”

    “嫌难听啊?”温之皎一点都不生气,晃晃手,眼里闪烁点恶意,“嫌难听也晚啦,我人都这里了,你要怎么办?”

    顾也一用力,将她拉入怀里,低着头看她。

    温之皎坦然回看,唇彩有着细密的珠光,那是很甜的香气。

    他们的距离很近,连呼吸的气儿都是热的,扑在彼此的脸上。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们之间竟缺乏些暧昧的气氛,倒有了些审视的意味。

    顾也眼神有些沉,唇弯着,话音轻得像是羽毛,“我发现,对你坏,你骂是骂,但还真老实。对你好,你就跟找到软柿子似的,非捏得人生气才行。”

    欺软怕硬,恃宠而骄,这八个字她深得其精髓。

    温之皎缓慢地弯起唇,眼里溢出光彩,“啊那怎么办?那你报警抓我吧!”

    “你……算了。”顾也叹气,松开手,又抬手按住她的脸轻轻推开,“我自找的,行吧,我顾也作孽多端,遭大报应了。”

    她怎么会喜欢酸草莓呢,明明她跟个菠萝似的,吃着酸甜可口,一照镜子发现被扎了一嘴的血。

    顾也摘下眼镜,感觉血压上来了。而温之皎被他推得“哎呀”一声,不忿地哼哼着,却已是要起身回房间了。

    他没忍住叫住她,“江远丞在你面前忙的时候,你也非要这样捉弄他吗?”

    问完,他觉得很失策了。他直觉她在利用他那隐秘的嫉妒心,来让他主动追问更多,这样他才能在嫉妒下为她进修当狗的艺术。毕竟,无论她说什么,他也没办法把江远丞摇醒确认真假。

    顾也问完,果然看见温之皎脸上有着了然的神色,“你想知道啊?”

    她发号施令起来,“等会儿帮我吹头发我就告诉你。”

    顾也:“……”

    顾也感觉血压真的高了,她比他想象得还精呢,进修当狗还要学费。

    温之皎道:“不行啊?不行算了。”

    她昂着脑袋要转身。

    “行。”顾也答应了这笔赔本买卖,他支着下颌,看她,黑发垂在那张昳丽的面孔旁,语气带着点空虚与疲惫,“你是真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小鬼难缠。”

    他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做什么事儿,从不吃亏,现在在她吃身上可算是吃够本了。

    顾也现在也没心思回邮件了,更别说工作了,回房间一边洗漱一边惆怅。等他自己都洗漱完,吹好头发了,她才披着块擦头巾出门。

    顾也插好吹风机,一转身,发现温之皎已经坐在沙发前的毛毯上等着他伺候了。他没忍住拍了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坐在沙发上,俯身贴近她。

    她的发量多,又是自来卷,湿的时候便反倒是比平时还要卷和蓬。

    “你开最小的风量,我怕吵。”温之皎一本正经地钦点起来,挑了个节目开始看,“温度也要低点,不然吹得我头皮疼!”

    顾也气笑了,抓着她头发拽了下,“还挑上了。”

    温之皎小小惊叫一声,转头瞪他,身上仍有着热水洗漱后的,蒸腾着肌肤香气的水汽。那水汽弥漫在两人指间,也醺得她脸颊红润,眼里也是漾开的涟漪。

    她瞪完他,转过头去,发尾扬起的小小水珠甩到他脸上。

    顾也愣了下身,抬起手背想要擦,可下一秒,动作一转,捏住她的头发开始吹。果然是最小档的风,温度也正好。他话音很轻道:“麻烦精。”

    温之皎耳朵动了动,却没听到似的,自岿然不动。

    顾也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对我这么挑剔,连在你面前做点自己的事儿都不行,那想必前夫哥做得很好咯。也让我听听大师课。”

    “嘴怎么那么贱呢你。”温之皎听他那调调,就想回头掐他,可惜脑袋在他手上,一时忍住了,“他不会在我面前上班,除非我上课,他才会在我身边工作。”

    读书的时候,但凡他们在同一个空间下,他基本只会跟她一起玩。后来他接手江家的事变得十分忙的时候,也只会去书房或者其他她看不到的地方忙。

    顾也试图挑拨离间,“他在防着你,你没有发现吗?”

    “我发现了。”温之皎一脸凝重,“所以我去调查了。”

    顾也来了兴趣,俯身靠近她,一肚子坏水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调查的?派私家侦探的话不一定靠谱,搞不好你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我直接问的。”温之皎转头,眼里有着愚蠢的澄澈,亦或者精明的赤城,“我说,你工作这么忙怎么不带回家里做,是不是担心我窃取机密。”

    顾也一用力,把她圈在怀里,手从她脖颈上绕过去捏她下颌。

    温之皎道:“你干嘛!”

    顾也道:“看看你嘴里是不是真有摄像头窃取机密。”

    温之皎拍他手,带点娇嗔,“有病啊你,一打岔不知道说哪儿了。”

    不知道最好。

    顾也心里冷笑着。

    当初那感情就……就那——么好吗?

    他觉得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早知道不再问那么深好了。她天生就爱折磨人似的,再好的光景,再好的氛围,她也能想着法给人心里钉根七寸钉进去,现在她可算拿到机会了。

    顾也松开手,脸上还在笑,语气带着些有诱哄,“好好好,不打岔,你说。”

    “他说,没有什么机密好窃取的,只是在我面前没办法专心工作。”

    温之皎道。

    顾也道:“那他能力也不行啊。”

    他心想,洋鬼子真是说甜言蜜语不会觉得肉麻的。

    “你这人真刻薄。”温之皎一副子宽容大量,不和他计较似的语气,继续道:“不过我也觉得他在哄我开心,我不信,我那时候总觉得他可能在干什么违法的勾当。”

    顾也短暂地抛弃了下腹中的酸与毒,好奇起来,“你干了什么?”

    他相信,她的脑回路足够好玩。

    果然,她道:“我去微服私访,偷听他开会了。”

    顾也道:“皇上英明。”

    他说完,心中有了隐约的不妙预感。

    江家庄园的书房很是华丽陈旧,对她并不设防,毕竟她平时也在那里上课。书房深处有会客室,而会客室里还有个小房间,房间连接着地下酒窖。

    地下酒窖占地面积非常大,除了书房,宴会厅以及其他建筑的一楼也有门可以通往酒窖。当温之皎听璇珍说江远丞下午会在书房跟人开会时,她立刻想到了在通道里偷听的计划,甚至被抓还能就地逃窜或者装无措。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隐约的动静。但很不幸的是,她在酒窖的通道口处,什么也听不清。

    电视剧害人不浅!说好了一般这时候都能听到惊天秘密的!

    温之皎愤愤不平,但心里骂着,却感觉那会话的声音似乎清晰起来。她奇怪起来,贴着门听着,却感觉门晃动了下。

    “我……喝点……这酒……”

    闷闷的声音也隔着门传来。

    ……完蛋,他们要进来!

    自己现在跑是不是来不及了?

    被抓到也太丢人了吧?一帮人啊!

    温之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抓着门把手,用力顶着门。开门的人力气不小,用力推几下,温之皎身体都跟这门猛震。

    谁啊能不能别推了!

    “奇了怪了,江远丞!”顾也转头,“你家地窖是不是反锁了?”

    他几步之外,小房间的门开着,显出会客室里的场景。此时,江远丞和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似乎在聊天,他闻言回头,眉眼拧着,“啊?”

    江远丞起身,对着其他人点头示意失陪,朝着顾也走过去。

    顾也见他来,立刻拧着把手,用手推了推,“喏,你看,锁拧得动,推不开。”

    “没反锁的话,就是生锈了。”江远丞走到门前,拧了拧,“不然你撞开?”

    “我看你脑子有病,我给你作陪谈生意,讨杯酒喝还得自己撞门,怎么不让我自己酿酒?”顾也挑起眉头,一张嘴就是俏皮话,“还有,怎么说你也是东道主了,怎么都不叫你那小女朋友一起啊?”

    江远丞灰眸睨他一眼,道:“我看你才脑子有病,什么人会成天好奇朋友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顾也道:“好奇是进步的本质。”

    江远丞扯了下唇,“那你怎么不好奇酒窖门为什么打不开,努力把它打开呢?”

    “哦,我身娇体弱,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顾也咳嗽两声,昳丽的脸上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洒脱,“待会儿生意谈成了,开瓶好酒,再往我家里送两瓶。”

    他们几人,就数顾也吃喝玩乐都挑剔,精细得跟什么似的,江家窖藏的好酒多半都被他想着法套走。

    江远丞直接摆手,把他打发走,又拧了拧把手,想叫佣人查看。

    偏偏这次,一拧,门便被推开了。

    ……生锈了吗?

    江远丞垂着眼,进了酒窖,关门反锁。他打开壁灯,一路走下楼梯。越往下,温度便越低一下,那淡淡的橡木桶味与葡萄发酵的酸气也隐约可闻到。除了收藏的酒,每年江家也会自己采摘葡萄酿一些。

    走到底部,他看见堆在楼梯旁的橡木桶,又望见远处走廊的隐约灯光。走过去,再拐弯,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酒柜了,他迈步过去。

    江远丞走了两步,却陡然转身。下一秒,他看见佝偻在橡木桶旁边,蹑手蹑脚准备往另个方向去的人。此刻,她瞪大眼,惶恐地看着他。

    但也就是这时,他看见她脸上的惶恐褪去,僵住的身体也松弛了。

    “是你啊,吓死我了……”

    温之皎扶着橡木桶,捂着胸口。

    江远丞思考了两秒,“刚刚是你?你不会是在偷听吧?”

    温之皎先发制人道:“你不怕亏心事,干什么怕我偷听!”

    “你……”江远丞吐出一个字,有点语塞,却还是走过来,脱下外套,“上去吧,这里冷。”

    她穿得单薄,酒窖温度又低。

    江远丞用外套裹住她,“听到什么没?”

    温之皎嘴巴翘了些,“没有,隔音真好,你放心了吧。”

    “没听到的话,需要我给你个会议纪要吗?”江远丞顿了下,又道:“或者我把合同拿下来给你看?”

    温之皎:“……倒也不用!”

    那不就失去了偷的刺激了吗?

    江远丞笑了下,带着她走,“我带你从另一个通道上去,上面暖和。”

    “那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参加会议?”温之皎歪头看他,找到了作的理由,“你就是在防着我!”

    江远丞抬起手,望着她,“明明防的是别人。”

    他又道:“见到你,感觉等会儿我上去开会要吃亏了。”

    温之皎听懂他的潜台词,眉毛挑起,被哄得很开心,却道:“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不能怪我,不能甩锅。”

    他们已穿过长廊,走到了几排酒柜前。

    地下酒窖光线很差,只有昏黄的壁灯与酒柜的底光散发着微弱的颜色。这样的环境里,她便愈发显得黑发白肤,偏又有眼与唇映着细碎的光,在暗室里如明珠似明月。

    温之皎对这些一窍不通,却喜欢看酒瓶的包装。

    江远丞站在她身后,没忍住隔着外套,将她一拉,揽进怀中。他抱着她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从她额心一路亲到脸。

    温之皎掰他手臂,“吓我一跳,干什么啊!”

    “想不想喝酒?”江远丞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笑,“就现在。”

    温之皎睁大眼,转头,脸挤着他的脸,“你在发疯吗?你不是在开会吗?”

    “嗯。”江远丞话音闷闷的,“但谁让你在。”

    他现在不太想上去开会了,他想和她一起喝点酒。

    她每次都很容易醉,一醉,就变得格外可爱。

    温之皎很有些心动,也很犹豫,她做作地撒娇起来,“哎呀,不好吧?万一你喝醉了生意砸了呢?”

    “喝吧,喝吧。”江远丞重复起来,垂着灰眸,“喝吧……喏,这里就有起子,还有酒杯。”

    温之皎等到他负责的话后,马上喜逐颜开,“好,你说的啊,以后可不能怪我。”

    “喝酒而已,又没有戏诸侯。”江远丞松开手,挑了酒,将起子扎入软木塞,“有什么好怪的?”

    酒窖里有品酒台,也有沙发。见江远丞开酒,她也不站着,坐在一旁沙发上问道:“什么猪猴?”

    江远丞蹙眉,“得给你换个家教了。”

    “不要哇!”

    温之皎抱江远丞的腰部晃他,晃得他差点没抓稳起子,他只好应承。没几分钟,软塞“砰”地一声被拔开,两支高脚杯被流淌的酒液灌上。那是略粘稠的质地,在这昏暗的光线下,竟真有几分如血似的猩红。

    江远丞喝了几口,望见她唇与齿都染上了红,那红挥发了似的,蒸腾在她脸上。而温之皎也仰头看着她,他五官本就比旁人深邃些,皮肤又白,薄唇红得如血,阴鸷俊美。

    温之皎抬起手拽他领带,笑了起来,眼波流转起来,“你现在是吸血鬼吗?”

    “嗯。”酒精尚未这么快抵达他的头脑,但欲望已先一步登陆。他顺着她的力道弯腰,红酒香气的鼻息扑向她,“现在是,所以……”

    江远丞没说话,单膝跪在她两腿间,扶着她的额头吻了过去。

    略酸涩的酒纠缠在唇舌之上,直到他们的唇齿都染上了彼此的红。

    一吻分开。

    江远丞的手从她的脖颈一路垂到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会议……”

    温之皎的手勾着他的脖颈,眼里有着异样的光彩,话音有些懵,“啊什么?”

    他沉默了两秒,抱着她翻过身。他坐在沙发上,她便坐在他腿上。他的头发垂下几缕,眼角有了些红,几滴汗水从下颌线划过。

    “没事。”江远丞道:“还想喝吗?”

    温之皎笑起来,她唇上的红便在他颤动的灰眸中浮现。

    火炬形状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那两道影子又偶尔融成一团。

    许久。

    当江远丞再次出现时,会议已经散了许久了,唯有顾也一脸怨气地坐在书房里。

    江远丞道:“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大哥,你处理一个小时了。”顾也冷笑一声,把合同扔到他脸上,“你跟有病似的,死酒窖里了?要不是我下午没有会,我真——”

    顾也站起身,抬起一条眉,“你换衣服了?”

    江远丞语气平静地道:“酒窖太冷了,出来洗漱了下。”

    顾也笑了下,“哦,是吗?”

    “酒会给你送过去的,这次会议谢了,多给你送几瓶。”江远丞笑了下,灰眸里有些无奈似的,“有空再请你吃个饭。”

    顾也抱着手臂,还是觉得可疑,“你先说,临时有点事是什么事?还有那酒窖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越发显出狐疑。

    “锁生锈了,我推开了,下去拿酒的时候接到了江家内部的视讯电话,会议不好临时中断,只是没想到……这么久。”江远丞叹了口气,拿起合同翻看,又道:“开完会,从别的通道出去洗澡暖和一下。”

    他道:“我中途不是抽空让人通知了么,倒是你,会议都散了还一直等着我,有心了。”

    顾也嗤笑了声,“算账这种事啊,当然得当面,发消息不回的话岂不是自己受气?”

    “是等着找我算账,还是,”江远丞挑眉,“还是等着找机会拜访下我的女朋友?”

    顾也眯起眼,笑道:“怎么会。”

    江远丞也笑,“最好不会。”

    顾也比了个数字,“抽成我吃这个数。”

    江远丞点头,十分爽快。

    事这么结了,他还有点遗憾江远丞没能杀杀价,好让他再刻薄他几句。

    顾也心情愉快地往会议室外走,等上了车,出了庄园,他突然一拍大腿。

    “第二次折返开酒窖门的时候,连把手都拧不动。那分明是反锁!”顾也咬牙,“我当年就说绝对不是临时开会!”

    这暌违的真相把顾也撞了个踉跄,而这真相里,温之皎毫无疑问也是组成的一部分。

    温之皎眨眨眼,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啦?”

    顾也深呼吸,道:“你藏在酒窖里偷听,他跟你在酒窖里干什么了?”

    温之皎把眉毛挑起,指着他,“就是你在推我的门对不对!”

    顾也捏她的脸,“不要避重就轻。”

    “就喝酒啊。”温之皎背过身去,用一头毛绒绒的蓬松卷发甩他,“喝了大概一瓶吧,然后我醉了,他把我抱回去睡觉了。”

    顾也道:“那他洗澡是你吐他身上了呗。”

    温之皎:“嗯啊,呃,就,差不多吧。”

    顾也冷笑一声,“得亏他昏迷了,不然,我还得在你们的play里当多少次总裁的朋友啊?”

    他越想,越觉得气。

    当时,他第一次就用力顶开门,岂不是就能见到她了?不对,要是用力,把她顶个趔趄,她摔下楼梯怎么办?

    顾也心里乱七八糟的,不说话了,专心吹头发,手指拢着她头发。

    他看着自己的指节绕过她卷曲的黑发,看见她脖颈上细小的容貌,还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一时间心颤了下。

    顾也低声道:“皎皎。”

    温之皎:“到!”

    顾也笑起来,下颌枕在她肩膀上,“我又不是教官。”

    温之皎转过头,被他说话的热气扑得痒痒的似的,笑得像小鸡仔咯咯咯,“我看你好难过,要哭鼻子了。”

    她轻声道:“你自己要知道的哦。”

    顾也用鼻尖摩挲她的脸,“对我也好点呗。”

    “我对你多好啊,我对所有人都很好的。”温之皎理直气壮,卷翘的睫毛像蹁跹的蝶,“是你们都先对我不好,我还不计前嫌。”

    顾也道:“那对我比对谢观鹤好吗?”

    “你和他比干什么呀。”温之皎又很想翻白眼,却抬手,扯他的脸,“他坏,你好,行不行。”

    顾也把她抱紧,“现在说话好熨帖啊皎皎,为什么呢?”

    温之皎笑起来,“你吹头发吹得很合朕的心意!”

    “好好好,马上——”

    顾也话音没落,她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之皎拿起来一看,立刻慌张道:“啊,是陆京择,怎么办,不会杀过来了吧?”

    “你这么怕他啊?”顾也捏着她的头发玩,“他和江远丞,你只能选一个刺激我,选俩的话,我也把你关起来。”

    “少来!”温之皎拍他手,“我不是怕他,我是,我是……”

    她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我有点怕。”

    顾也笑起来,“别怕,大不了你假装被我绑架了。”

    温之皎始终有点心虚,面对他时,惯性会压倒很多。但一旦不在他身边了,那点愧疚又让人有点闷,一闷,就总疑心他会报复自己。再加上,之前江家的家宴上,他说她知道时,她还是觉得心沉了一下。

    一旦有人让她有一点罪恶的情绪,她就会跑开。

    她不喜欢还债,她不想负担不快乐的东西。

    温之皎有些低落,顾也便捏着她的耳朵,又捏她脸,逗得她烦起来。但烦总比低落好,第三通电话响起,她接了。

    偏偏,顾也等的就是这一刻似的,她一接电话,他就开了吹风机。

    温之皎:“……!”

    她瞪他一眼,他笑得眉飞色舞。

    电话那头,陆京择果然有些怀疑,“你那边怎么有风声?”

    “哦,我在吹头发。”温之皎话音有点心虚,又道:“你不能怪我走,你说了你要关我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就关我,都是你——”

    “嗯,我,我,我,都是我。”陆京择打断她的话,把一万个罪名先吃了,“唉,本来准备了一些礼物的。”

    温之皎听他认罪,气势回来了点,“才不稀罕。”

    “还好没真准备。”

    陆京择道。

    温之皎:“……你!”

    陆京择听她语塞,笑了起来,道:“没有关系,你跑了,是我看不严。”

    他话音带着诚恳,像是在认错。

    实际上,也确实在认错。

    陆京择并不了解顾也,但被他截了胡,也清楚这是什么人了。心细如针,还能屈能伸,并且还很荒唐。他是真想不到,顾也能闲到一上午换八套衣服在洗手间出出入入,只为迷惑眼球,逮那么一个时机。

    不过还好,他准备的礼物,还需要一阵子准备。

    而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

    顾也并不知道他的评价,他只是抱着温之皎,仔仔细细吹着她的发梢,心情突然那又愉快了些。

    温之皎用脑袋撞他下巴,让他老实,他便无声露出奸猾地笑,像只吃肉的狐狸。

    “你的书包落在我这里了。”陆京择看着那只半空的书包,他一件件清点,“有阅读器,糖,糖,薯片,肉脯,嗯,情诗?”

    包?什么包?

    温之皎怔住,恍然大悟,她道:“不要了!”

    陆京择闻言,看着盒子里那张纸条,轻笑了声,“你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

    “不要了,扔了,给我扔得远远的!”温之皎咬牙,“晦气。”

    陆京择笑意从眼里漾开,打开阅读器,直接点进主界面,“阅读器呢?你现在看的这本菜谱,里面写着什么来着,哦,被杀证道后我穿成了妖君的娘。”

    温之皎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你别读了!你有病吧!”

    “怎么,不喜欢清冷学神了?”陆京择像是感慨,“长大了,审美真的会变。”

    温之皎的脸红透了,气得咬牙捶地,一捶,捶到顾也的大腿。

    “我草!”

    顾也被捶得爆了句粗口。

    他说完,立刻捂住唇,狭长的眼看着她,眨了眨,像是在表示无辜。

    陆京择瞳孔颤动了下,握紧阅读器。

    几秒后,他笑了声,“怎么,真给你弄到妖君了?”

    温之皎狠狠瞪顾也,却道:“……电视而已!大惊小怪!”

    陆京择道:“什么电视,看看。”

    “看什么看,挂了。”

    温之皎愤愤道。

    “……皎皎。”陆京择轻声道,“我本来买了几条鱼,肉质看着很不错,今天只能自己吃了。”

    温之皎的手指动了下,突然觉得手机烫手似的,挂了电话,立刻扔到一边。

    顾也识趣地关了吹风机,抱着她晃了晃,“怎么了?”

    温之皎抱着自己腿,不说话,也不回头。

    “让我猜猜,是不是,和你怀旧了?”

    顾也笑起来,拨弄她耳朵。

    “别动,心里烦。”温之皎甩头发抽他,“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说了你也,唉,你!”

    她像个老学究,否定着顾也。

    顾也笑起来,把她抱到沙发上,声音带着低笑,“皎皎,你怎么失约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学校里,一起逃课吗?那个时候,我牵你的手,你害羞。”

    “皎皎,我不会怪你,因为我爱你。”顾也越说越动情,像是伤感至极,“我知道,你值得被人爱,你抛弃了我又怎么样呢?那不是你的错,你现在跟别人出去了,我不会怪你,是我没用……”

    “啊啊啊啊别念了别念了!这都什么都跟什么啊!”温之皎捂着脑袋,终于转身,用脑袋撞他胸口,“你让我安静会儿!”

    “你看,前任,就是这种东西。”顾也被她撞得咳嗽,却用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有着精光,“他,也不过在用手段笼络你的感情,毕竟……你现在还顶着江远丞未婚妻的身份,大家都急着呢。”

    他抵着她的额头,像大妖怪教小妖怪识别人心,“皎皎,不要上了当,心软他你就完啦。谢观鹤不是好东西,他呢,和谢观鹤更是亲亲的好兄弟,我看他两眼就知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玩诛心那套的。”

    顾也用额头碰她额头,“听懂没?”

    温之皎也撞回去,“不懂啊,好复杂啊!”

    顾也笑起来,“那给我亲一口。”

    “不给你亲。”温之皎推他脸,却很快啄他一口,笑起来,“但我可以主动亲。”

    顾也怔住,唇张着,“嗯……嗯?”

    温之皎从他怀里跳出来,“我要去睡觉了。”

    顾也连忙伸手抓,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沙发,“你!这!温之皎!”

    可她却踮着脚尖,心情很好地转了个圈,转身笑他,“好急好急,摔了吧?”

    顾也:“……”

    他摸了摸脸。

    坏了,他真的急。

    顾也有点气,又有点想笑,最后倒在沙发上,安详躺着了。他看着吊灯,长长叹一口气。

    他安详了,但有的是人不安详。

    比如陆京择。

    陆京择仍在办公室里,他挂了电话有一会儿了,可仍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幽暗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如鬼魅纠缠的树枝。

    他扶着额头,却发觉有些发热。

    陆京择意识到,他的身体在失控,心脏在用力地泵血。想象她和别人在一起和感觉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在用拥抱吗?

    在并肩坐着吗?

    对方在看书,她在吹头发吗?

    她那么骄纵,是他在抱着她吹头发吗?

    陆京择在玻璃中窥见自己的脸,阴暗的光影中,他的面容晦暗阴沉。他闭上眼几秒,再睁开眼,那阴沉便消散了,连杂乱的思绪也散去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一书包东西,按铃叫进来了下属。

    “把这东西,送到谢观鹤那里去。”陆京择道:“告诉他,她让我扔了,但里面有些贵重物品,想来还是归还的好。”

    下属接过书包,却又听陆京择问道:“薛灼灯那边怎么样?”

    下属道:“按您的要求,放在江先生居所附近的街道那里了,但不知道有没有遇见。”

    “知道了。”

    他点头。

    下属离开办公室。

    陆京择心里憋着火,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他没有这习惯,但她就爱这么走,他也就染上了这个暴露心思的坏习惯。

    一想到她,一想到她。

    陆京择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攥了几下,塞回去。

    他又看向办公桌上摆着的天秤。

    一侧已然重重压下。

    按理说,应该如此才对。

    A市从无夜晚,凌晨了,夜生活才是刚开始的时候。

    谢观鹤并没有睡,他只是看着书包面前的书包,提了几下。笑起来,看向小秦,“还是吃了不少。”

    小秦没敢笑,只是点头。

    谢观鹤递给小秦,“收好吧。”

    小秦又点头。

    谢观鹤走到窗前,看着天色,没生出什么困意来。他垂着眼,又望着手腕上的流珠,道:“江临琛的生日宴在什么时候?”

    小秦道:“五天后,但您之前不是说了,那天让——”

    “不用了。”谢观鹤顿了下,道:“我去。”

    他望向那一轮已被云隐没的月,“好像做过头了。”

    小秦哽了下。

    您第一次见她做的,不是过头多了。

    她的腹诽,同样在谢观鹤心里重复。

    以前,即便她是一场梦魇,擒住威吓,似乎也不觉有什么。

    而现在,遂她的愿,捉弄下她,都好像怕有闪失。

    谢观鹤顿了几秒,道:“算了,不去了。”

    小秦道:“都听您安排。”

    他捻着流珠,速度却快了许多,又看向小秦。

    窗外的明月仍然高悬,血色一般的云雾越拢越多。

    夜色下,一辆车缓缓朝着薛灼灯行驶过来。

    他打的车刚到,看见笔记本里跳出了一行字。

    [任务:请与江临琛相遇,便挑拨离间他与温之皎的关系,让他看见温之皎与顾也颠鸾倒凤,让他心头火起失去理智。]

    薛灼灯:“……”

    总部似乎可以模糊给他的信息量,以防他做出什么。

    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遇见江临琛啊?

    “咔嚓——”

    车门打开。

    不,是三扇车门打开。

    薛灼灯看见一堆人朝着他冲过来,他低头,一大片字也跳出来了。

    【当前剧情:薛灼灯被江临琛的人手发现,在逼问之中,他终于说出实情。原来,温之皎和顾也在一起,并且,他们在背着所有人私会。江临琛闻言大为恼怒,因为这几日,她从未回过消息!他换了许多电话拨打后,终于接通,但在接通电话时她立刻挂掉。

    他终于被她的欺骗所激怒,强行带人,从顾也手里劫持走了温之皎,并逼着她跟自己回到了江宅。与此同时,他们拉拉扯扯的行径也被其他江家人注意到,温之皎的名声一落千丈,在上流社交圈传扬开来。

    江临琛囚禁了温之皎,并且逼迫她订婚,她在痛苦之中,不得已同意。

    但万万没想到,温之皎以为是缓兵之计,偏偏生日宴上,江临琛直接将消息传出去,他们真的订了婚。订婚后,原本对她忍耐许久的江琴霜终于爆发,带着江家众人掌掴她。

    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温之皎在订婚消息发布后,当场决定逃婚,却从山上滚落,恰巧被…[展开]】

    薛灼灯平静地收起本子,被人群按住带上了车。他竟然有些习惯了,大概从第一次卷入她的剧情开始,他好像就注定要走被针对、被逼问、被误会的剧情。

    天色已经有了些漂过的白似的,温热的风吹得人心浮气躁。

    薛灼灯很快见到了江临琛,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瘦了一些,颓了一些。

    上一次还是在大学里,他衣冠楚楚,斯文儒雅,谈吐雅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此刻,江临琛则显得有些厌倦,他撑着额头,握着眼镜,眼下有些青黑。

    “你都回来了,她在哪里?”

    江临琛没看他,揉着太阳穴。

    薛灼灯思考了几秒,却听见江临琛那近乎阴冷的声音,“我没空跟你绕圈子,说话。”

    他唇动了下,道:“最开始是陆京择带她和我回来的,后来她突然不见了,陆京择就把我放了。”

    薛灼灯在权衡,顾也这个名字,要他说出来,还是要让江临琛查出来比较好。他不能让他生疑,他必须得让这个剧情进行下去。

    江临琛放下了眼镜,抬起头看他,眼神里有些某种锐利地审视。几秒后,他道:“那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你能跟她一起被带走,说明上飞机前就在一起,谢观鹤顺水推舟送你一起过去了。但在飞机前,她一定在裴野手里,裴野怎么多带个你?”

    江临琛说着,站起身来,垂着眼睛看他,“很奇怪,你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太多了,薛同学。”

    他笑了起来,又像是以往那般温和了。

    第93章

    在江临琛微笑时, 薛灼灯很明显感觉到,他身上蛰伏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气息。而这气息更具体的表现则是,江临琛俯身伸手, 几乎是冲着他脖颈去的。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薛灼灯觉得自己要挨上一下时,他的手却已停下, 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几秒, 按住薛灼灯的人松开了手。

    江临琛道:“你走吧。”

    薛灼灯惊愕起来,他的手撑着地板, 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他其实不该问的,可他的确生出了好奇, 想要了解更多人类的思维方式。或者说, 在他的直觉里,和她有关的那些男主角们,他们的做事方式令他好奇。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值得。”江临琛像是懒得应付他一样, 起身往外走,“你带来了有用的消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都达到了,那你也该滚了。”

    薛灼灯道:“你不怕我再一次, 巧合地出现在她身边吗?”

    江临琛的步伐停下,转过头俯瞰他,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庞下有着谆谆教诲似的耐心,“这就是陆京择把你扔到这里的原因吗?希望我阻止顾也跟皎皎继续在一起,也希望借我的手除掉你?”

    他笑了声,“我不是江远丞,到了无用的人身上也严防死守。”

    江临琛转身离开, 眼镜下的眼睛却垂下了,嘴角的弧度被压下。他现在的住所并非江家,而是自己的宅邸,离了书房,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

    开了门,点了灯,走到书桌前,把笔记本连带着笔一口气塞进垃圾篓离。他没停,一伸胳膊把窗帘拉开,窗也打开,解开扣子,摘下眼镜。

    江临琛忙得不能再忙,倘若能卸下器官,他定也要都卸一边洗一洗。他的大脑一刻也没停转,只觉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从额到脸,再从脊背都四肢,全都麻成一片,松垮垮。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手机里的消息。有和下属沟通搜救找人事宜的,有调取她行踪记录,有确认她手机信号位置的,有跟国外相关方面咨询的……密密麻麻的红点里,唯有她的聊天框里,一条信息也没有,全是自己发的。

    江临琛越看,越觉得恼火,此刻,他愈发感觉自己栽大了。

    她从陆京择手里跑出来,多半是谢观鹤给了顾也消息,顾也截胡了。她现在有绝对的自由,但就是他妈的,一条信息都不回复,不知道玩得足够开心,还是在她心里他确实好打发?

    他很想继续理智分析下一步做什么,但很显然,他分析不出来。

    江临琛觉得自己聪明,但显然,她才是感情的专家,把他当成傻子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别提其他几个混账杂种,全他妈等着他发疯失智,抢占先机。

    江他骂了几句脏话,扶着额头,气得眼睛发热。

    温之皎,他们那样就算了,你,你……

    他看了眼手机。

    就连条信息也不回!

    江临琛额头越来越疼,几天他都没睡就为了算那可笑的经纬度,他疼得额头发起汗水,心脏几乎在收缩。他愤怒得恨不得将压抑着的所有情绪,那些积郁多年的,和她无关的,也都一起发作出来似的。

    但很快的,他动作迅速地抬手关灯。

    台灯,夜灯,壁灯,吊灯……一并熄灭,房间里一片黑暗。

    窗外,月亮透过云朵射下黯淡的光。

    江临琛盯着窗外的光线看,紊乱的呼吸逐渐平息,嘈杂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散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破防了,而且破防得太严重了,以至于几乎忘了使用大脑。

    他试图回到平静的状态,就像曾经遇到难题那样。

    越急,事情越难成,放下来,慢慢想。

    江临琛安抚自己,希望能将感情难题变成真正的题目。

    他要好好思考,不能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质问,也不能立刻派人查他们在哪里,贸然上门。她现在显然更信任顾也,又拒绝过一次求婚,再加上他的生日宴也快到了,别变成江远丞那样的疯子,别把她吓跑。

    可想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电话还是拨了出去。

    在五点的凌晨,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响得人耳朵疼。

    温之皎恍惚中以为是闹钟,闭着眼胡乱划了几下要放下,可一道声音却硬生生截住她的手臂。

    “皎皎。”

    温之皎吓了个激灵。

    她恍惚地握着手机,嘴比眼睛先睁开,“啊?喂?啊?”

    温之皎翻了个身,把手机放枕边,闭着眼含糊道:“什……么……”

    电话里传来清浅的呼吸。

    好几秒,那道声音轻了许多。

    “……没事了,你睡吧。”

    声音落下,又没了动静。

    “嗯……”

    她不知道是在呓语,还是在回应。

    江临琛没有挂电话,只是听着她的呼吸,还有时不时翻身,衣料摩挲被子的声音。

    他垂着头,几缕黑发垂在额边,眼下有些青黑。

    好久,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江临琛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又望着通话时间一点点的累积。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但在阳光愈发灿烂时,通话界面自动退出了。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收到了家庭医生的邮件。

    [江先生,晚上好。

    关于您之前说过的建档病历丢失的资料,我很抱歉,我这里并没有留存资料,作为家庭医生来说,离职后我们都会统一清除掉的。不过,我很乐意提供我所知道的事。

    关于温小姐的病情我了解得不太多,因为小江先生似乎担心她的信息外泄,所以会定期更换医生,治疗方案采用了多方讨论的形式。

    她目前有偶发性的恐惧症,目前我权限范围知道的情况是,雷雨天气会触发她的解离症状,但暂未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之前和她沟通过,也和小江先生沟通过想知道雷雨夜发生的事,但他们都呈现出了强烈的抗拒。

    根据评估来看,他们对外界的防备心都非常重,尤其是温小姐。而温小姐目前也没有在接受治疗,她抗拒吃药,认为它们让她变笨了。在小江先生咨询过权威医生后,也同意了她的提议。

    综上,如果要重新治疗温小姐的恐惧症的话,我建议先了解雷雨夜发生的事。]

    江临琛看了眼天气预报,感到困惑。

    人人都有病,为什么一定要治疗呢?

    他拨通了江琴霜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便道:“妈,我要订婚,就现在。”

    江琴霜懵了几秒,近乎崩溃起来,“你到底要在温之皎身上发多少次疯?”

    “第一次。”江临琛笑了下,“我以前可没对她发过疯。”

    发疯固然可悲,但显然,连被她想都想不起来还是最可悲的。

    天空万里无云,夏天短暂得像蝉鸣,昨天热得地面都要融化,今天却有几分天高气爽的感觉。

    温之皎醒来便已经是中午了,她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又迷迷糊糊地换衣服。门外,顾也狂敲门催她,声音比她还吵,“快起来吃饭!吃饭!”

    “一点了,再睡你寿命少一天!”

    “大小姐,动作快点!”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看着跟狐狸精似的,怎么吵起来跟条狗一样?

    温之皎被催得烦,又被吵得恼,一边拖着枕头,一边奔到门前。

    一打开门,她望见门前吊着一只喇叭,而不远处的客厅,顾也安详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遥控器。

    温之皎:“……顾也!”

    顾也睁开一只眼,斜睨她,“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按了下按钮,重播声骤然停住。

    温之皎抬手甩开喇叭,飞奔过去,抓着枕头对着顾也一顿拍。顾也一把抓她枕头,她便立刻抬腿,跟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顾也挨了几脚,老实了,松开手,便又挨了几下枕头的打,眼镜都被打掉了。温之皎见状,一时间觉得他看着实在狼狈好笑,这才罢休。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顾也先梳理了下乱发,才拾起眼镜戴上,他道:“走吧,去餐厅,这家酒店的餐厅做得很不错的。多少人就是为了吃饭,来订房间的。”

    他站起身,要把温之皎拎出去。但一听到好吃的,她压根不需要拎,很轻巧地从他面前越过去,他的手也掠过她的肩膀。

    顾也望向空空的手,又看她的背影,笑了声,道:“皎皎,有件事……”

    温之皎一面转头,一面翻找检查包包,打断他,“快快快,说说说!”

    “谢观鹤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和他有个约定,约定好的东西还没给他。”顾也走到到她身边,把胳膊肘架她肩膀上,低头笑起来,“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

    温之皎想了会儿,意识到,谢观鹤在说那个钥匙。

    啧,神经病,他把她骗过去绑起来,还好意思要?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温之皎翻白眼,“你能不能别当他传声筒?”

    “我也不想啊。”顾也压在她肩上,把她压得像一棵发育不良的小树苗,左摇右晃,“你不知道谢观鹤这人多有病,一上午派了多少人跟我暗示呢,他看着可有点在意你这宝贝东西。”

    “让他在意吧,反正要烦也是找你,我早把他拉黑了。”

    温之皎理直气壮。

    顾也一听,乐开了花,站直身体,揽住她肩膀。

    到了餐厅,两人吃得差不多时。

    温之皎拿出手机,一看,便发觉不对。

    昨晚不是充好电了,怎么又没电了?

    她连接充电器,没一会儿,开机一看,看见几个未接电话。

    温之皎直起身,警惕起来。

    顾也喝着水,见她这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次是谁?江临琛?”

    “怎么感觉我的动向所有人都知道!”温之皎抱怨了句,支着脸,愁眉苦脸,“怎么办,我要不要装没看见啊?”

    顾也笑起来,眼睛弯了弯,轻声道:“为什么要装没看见呢?是还想再跟我一起玩几天吗?”

    “啊,不是。”温之皎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拒绝了他之后,一直就放置了,放久了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该死。

    顾也不笑了 ,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他一坐下,温之皎便觉得卡座的位置变得十分逼仄了。

    温之皎又要伸手推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他垂下脸看她,问道:“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是你觉得还没到面对的时候?”

    她眼睛圆溜溜起来,他挡住了一部分晒人的光线,而她的瞳孔便也随着阴影而扩大起来。

    温之皎轻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就行。”顾也终于笑起来,距离贴得愈发近,他的黑发都垂在了她的脸上,“不要玩得太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个精神健康的好人。”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温之皎这样说,很有些无措和委屈,手却按着他的肩膀往外推,“再说了,你也知道他跟我求婚了,我拒绝了,没办法面对很正常啊。”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摸到他的脸,掐了一下,“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想成坏种呢?”

    “嗯,好,是我坏。”顾也眼睛里有着揶揄,说话的热气彼此纠缠起来,话音轻极了,“但我也没那么坏啊,我只是想告诉你,冷处理也别太过。你别看他在你面前和正常人似的,背后很癫的。”

    “哎!你嘴怎么这么碎啊。”温之皎推他的脸,“我本来就要报平安的,你少来烦我。”

    她回拨了电话,很快的,便听见一道久违的温和声音,却有些沙哑。

    “皎皎?”

    他话音中有着不确定。

    温之皎硬着头皮道:“是我,我回A市了。”

    江临琛又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早上我给你打电话打通了,但没听到回应,我有些担心,才打了这么多通电话。”

    最开始还是顾也劝她回个电话的,但她一回电,顾也又黏黏糊糊地拥住了她,气得她掐他。他这会儿没发出声音,而是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很有几分偷听的意思。

    温之皎又开始推他的脸,一边道:“我可能在睡觉,没注意。”

    她又道:“你的信息我刚刚才看到,哎呀,就是手机出问题了。一直没有提醒。”

    江临琛像是笑了声,“没关系。不重要。”

    他轻声道:“我想见你。”

    顾也挑眉,咬了下她的耳朵。

    温之皎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瞪了一眼顾也。

    顾也笑眯眯。

    但很快的,他听见她的声音,“好呀。”

    顾也眉毛挑更高了,那笑一下小了。

    不多时,电话被挂断。

    顾也气得掐她脸,“你要爽约?”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我回电话吗?”温之皎气焰嚣张了起来,“你不是心理健康吗?你忍忍呗。”

    顾也闻言,没辙了,松开手,靠在沙发上。

    他长叹一口气,“行,我忍忍,你去找别人玩。”

    温之皎站起身,拎着包包打他手臂两下,“起来,开车。”

    “真把我当司机用啊。”顾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他仰着头看她,昳丽的面容上有点哀伤,“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腕,手指却沿着她手腕的脉络摩挲了下。

    温之皎俯身,脸悬在他脸上,眨眨眼,“你自己说的话,现在怎么还反悔了?”

    “我让你接了电话,敷衍他几下,可没让你真去找他啊。”顾也眼里有着点精光,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手一用力将她拽到怀里,“这话说的,全成我的错了。”

    温之皎坐他怀里,抓他头发,却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那味混着极淡的烟草味,意外地好闻。她便皱着鼻子,又嗅了两下,

    顾也打好的腹稿被她一嗅,险些忘掉,他用手卡住她下颌往一边别,“闻什么呢?耍流氓是吧?”

    “你喷香水不就是给我闻的?”温之皎毫不害羞,昂着下颌,“什么香水?这个味道好闻,我想要!给我!”

    “我没喷,我给你什么。”顾也觉得更好笑了,捏她的脸,“别抓我头发,跟熊孩子似的。”

    温之皎一听这话,蹬鼻子上脸,马上又拽两下。接着,便不安分起来,要从他怀里下去。顾也一伸手,搂住她的腰部,将她牢牢按在自己腿上。

    她有点烦,又有点无奈,“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很忙的。”

    “皎皎。”顾也抬起手帮她梳理脸颊旁的发丝,眼睛却紧紧凝着她的唇,声音也低了些,“跟我玩的时候,开心吗?”

    温之皎的唇角弯了下,他便感觉那弧度像钩子,钩得他吞咽口水时,都觉得痒和干。

    她道:“还可以!”

    顾也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的,眼睛从她的唇缓缓流连到她的眼睛,随后,那双眼也露出了笑意。只可惜,那带着笑的眼,此刻却显出了些沉来。

    他道:“我也很喜欢跟你一起玩,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让我们的玩伴关系太早结束。”

    温之皎像没有听懂,眨眨眼,“小心什么?”

    “小心,不要重蹈覆辙。”

    顾也笑着,抬起手弹了下她脑门。

    他知道,她对待事情,总有些像猫,轻巧地跳跃过禁区而不受惩罚。但他也知道,裴野的刺激在前,江远丞即将醒来的事在后,现在有太多人坐不住了。倘若她走错一步路,也许下场就是在一座座精美的牢笼中游走,直到铸造牢笼的人不断出局,只剩赢家。

    到那时候,顾也觉得自己的良心很难阻止他也插一脚。

    温之皎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有,皱着鼻子,“什么重蹈覆辙,为什么会重蹈覆辙?”

    “比如,在沙丁鱼船上扔了太多鲶鱼。”

    顾也挑了后半个问题回答。

    温之皎想了会儿,觉得他说完弯弯绕绕,恼怒起来,“放开我,本来还想跟你去玩的,现在听你说话就烦。”

    顾也愣住,“嗯?不是要回去找江临琛?”

    “逗你的啊,说的是再过两天去见他,谁让你说我不爱听的?!”温之皎推他肩膀,就要起身,可他立刻又抱住她,笑起来狠狠亲她几口。她叫起来,“松开,松开!粘人死了!”

    “我粘人。”

    顾也对着她脸又亲一口,偏偏她刚好转头,这一亲,结结实实亲到唇上。他怔住,像偷腥的猫似的,笑起来撬她的唇。她擂他几拳,他便吻过去,勾她的舌。

    温之皎擂他肩膀,狠狠掐他腰,他痛呼了声,她接着咬他的唇。就这么几秒,顾也真是哪儿哪儿都挨打,又低吟几声,话音都含糊了,“我不……不亲了还不行吗?”

    他仰头,唇濡湿着,眼尾有些红,很哀怨地垂眸看她。

    可一低眸,又见她眼里有着纯粹的愉悦,欣赏他这倒霉样似的。他又要说话,可她像匍匐的猫似的,猛地拉近距离,把脸凑过来,笑着张嘴又吻他。

    顾也的瞳孔骤缩,眼镜搁在他们之间,歪歪扭扭的,又被呼吸的热气氤氲成雾气。

    好一会儿,顾也呼吸有些凌乱,侧着头,斜睨她,“我发现你老生气别人捉弄你,你自己不也一样喜欢捉弄人?”

    “我没有啊,我不是故意的。”温之皎的脸有些红,鼻尖上有着些汗珠,眼里的光却在流动,话音无辜极了,“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都被我弄得这么痛了,亲你你还会高兴吗?”

    顾也克制了下唇角的弧度,“然后呢?”

    温之皎从他怀里滑溜溜地钻出去,“没想到你还挺高兴的,真没骨气。”

    顾也:“……”

    他又压了下弯起的唇角。

    第94章

    清晨, 凉爽的风吹拂过道路两边的树顶,枝叶也发出梭梭的声音。一辆车,已经在酒店的门口停好了, 是江家派来的车。

    温之皎跟顾也这两天玩的时候,江临琛倒确实守信,从没打扰的意思。顾也猜得到, 江临琛越是忍, 估计越是在酝酿发疯。这不,到了她说的跟他见面的日子了, 他的车大早上就派来。

    估计不是怕惹怒温之皎,江临琛搞不好凌晨十二点就派车来了。

    顾也心里戏谑地想, 可也不见得多愉快。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坐在电视桌前收拾包包, 顾也便坐在她身后,抬手玩了玩她的头发。她恍惚了几分钟,才转头凶她。

    他笑眯眯的, 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 她清醒了,拎着包包要轻巧地走。

    顾也道:“皎皎。”

    温之皎转头,“什么?”

    顾也笑起来,“可一定要回来啊。”

    她道:“啊?回哪里?”

    “当然是回到我能看见的地儿。”顾也笑得跟狐狸似的, “我带你玩几天,有些人肯定牙咬碎了,说不定也非要带你去玩,然后一不小心就忘了把你带回来。”

    “到时候——”他笑意更大,“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接你回来,但一定会去探望你。”

    温之皎:“……呸呸呸!净说一些不吉利的!”

    温之皎白他一眼, 一扭头走了,脚步轻快地像只鸟。

    上了车,车内已经准备了早餐,但江临琛并不在。也是,他也必要多跑一趟。她吃了几口早餐,便悠然闭上眼准备睡了。

    睡了许久,车子停下,却停在了机场。

    温之皎怔住,车门被拉开,她下了车,看向司机,道:“为什么送我来这里?”

    她心中很有些不好的预感,脸皱成一团。

    司机道:“温小姐,是江先生让我送你过来的。”

    嗯?干什么,他也要学裴野吗?!

    难道真和顾也说的似的,她要被抓走了!?

    温之皎警惕起来,四处张望着,却很快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已经到了夏末,天气凉爽不少。

    江临琛穿着宽松的衬衫,搭配着棕色的夹克和长裤,越发显得身高腿长,比例极好。他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角已浸润了温和的笑。

    温之皎见他这样,便突然觉得有些想念,也走过去。可偏偏,两人距离刚拉近,江临琛便张开手臂,俯身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怀里。

    和他温和的表象不同,他的拥抱很用力。

    江临琛没有说话,可他的呼吸却代替了许多思念的话。

    许久,他才松开手。

    温之皎有些娇嗔,“你抱得好用力。”

    “嗯。”江临琛应了一声,却又握住她的手,有些惋惜似的,“看来这次没有上次想念我。”

    温之皎想了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他乘直升机救自己的时候。

    她不大高兴地看了眼周围,道:“为什么来机场啊?”

    “因为我有些事要忙,但又很想见你,所以打算带你一起。”江临琛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到我研究所在的地方,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今晚我们就回来了。”

    温之皎奇怪起来,道:“但过两天不就是你的生日宴吗?你不忙着跟进那些流程吗?”

    毕竟是生日宴诶,换做是她,她恨不得每件事都挑下刺为难江远丞才行。

    “那只是个方便人情往来应酬的宴会而已。”江临琛笑了下,“那天甚至都不是我的生日,非要说,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温之皎这会儿真的睁大眼了,“啊?”

    她又笑道:“我懂了,你想让我跟你一起过生日?”

    江临琛挑眉,夸奖道:“聪明。”

    “那当然。”温之皎背着手,走到前面,“那走吧,就是我可能只能随便给你买个生日礼物了。”

    她说完,又转头道:“我们去哪儿啊?”

    江临琛道:“C市。”

    温之皎怔住,凝着他,没能说出话来。

    “刚巧我在C市一所大学有个讨论会参加,我记得你家也在C市,就一起去吧。”江临琛没有察觉到她的怔愣似的,牵她的手往前走,“正好,你可以回故乡看看父母,也可以跟朋友碰碰面,等我开完会,你还能带我逛逛。”

    江临琛转头看她,“怎么样?”

    温之皎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啊。”

    她又道:“那你会爬树吗?”

    江临琛有些疑惑,却也笑,“不会,但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温之皎道:“那——”

    江临琛抬起手捏住她的唇,微笑道:“我说了,我可以爬,看在我即将过生日的份上,不要惹我生气,提不该提的人可以吗?”

    温之皎握住他的手,眼里有着些愉快,“我哪里要提谁?不过你会生气吗?”

    “我当然会生气。”江临琛的手指从她下颌摩挲过去,话音很低,“只是我还有理智,所以能控制住,皎皎,人都会生气的。”

    温之皎笑起来,“那你就该生气给我看看,不然我会很好奇,你为什么老是笑眯眯的。”

    “那顾也不也是乐呵呵的?你怎么就跟他玩得那么开心呢?”江临琛垂着眼,话音很轻,不自觉有了些刻薄,“也是,我大概是以前太专注于学术,对玩乐实在是不擅长,比不上。”

    温之皎眼里有了些惊讶,可下一秒,江临琛又是那副温和理性的神情,语气都是诚恳地对她道:“偶尔很懊恼,难道我真的是书呆子?”

    他这话一出,之前那点刻薄又像是善意的羡慕了。

    温之皎凝着江临琛,抬起另只手,指指点点,“你自卑了?”

    江临琛不为所动,坦诚道:“是。”

    他开玩笑似的,“自卑我放不下自尊,总想在你面前显得成熟可靠。”

    温之皎这会儿真有些惊讶了,拍了拍他的手,“你今天看着怪怪的。”

    “可能是我睡得比较少。说胡话了。”江临琛带着温之皎进了候机室,刚一坐下,他便一歪身体,往温之皎头上靠,“为了让我少说点胡话,给我靠一下吧?”

    温之皎推他脑袋,“你订的是头等舱吗?是的话,去舱里睡觉。”

    “不是呢?”

    江临琛问。

    “不是的话,那说明你抠门,不配靠着我。”

    温之皎道。

    江临琛:“……”

    确实有道理。

    但说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在登机前小睡了半个小时。

    起初江临琛还靠着她眯着,没几分钟,她困意也上来了,用脑袋顶他脑袋,硬生生成了她靠他。

    最后,他们脑袋叠着脑袋,彼此靠着睡了。

    候机室外,天空愈发湛蓝,一架飞机远远地掠过,直升云端。

    飞机划破长空,俯瞰地上,只望见极小的建筑,最后都变成模糊的颜色块。

    许久,那模糊的颜色块越来越大,细节纹理也明晰了,飞机降落在C市的机场。

    刚走出机场,温之皎便发了下抖。

    江临琛蹙眉,“怎么了?”

    “好热。”温之皎这么说着,可脸却仰着,脚步越发轻快,“明明只是这么短的航程,为什么总感觉家里更湿更热一些呢?还感觉,不如在A市的气候自在。”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似的,四处看着周围,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观察。

    江临琛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也是近乡情怯。”

    温之皎抓住他扶自己肩膀的手臂,一旋身,轻巧地从他怀里转出来,却还是抓他手臂带他走,“快点,我要去玩,我要回家!我还要给所有人群发消息,告诉他们,我过得可好了!”

    她有些赌气,又有些认真。

    毕竟她还记得之前同学聚会里,那些零星的校友是怎么冒犯她的!

    可恶,那群人在聚会后,肯定要造谣她!

    现在她不能错过大秀特秀的机会!

    温之皎想了想,对着江临琛伸手,“给我卡。”

    江临琛怔了下,“啊?”

    温之皎拍拍他的胸口,道:“现在我是女强人,你是我保养的小白脸。如果待会儿你要跟着我见我的同学的话,吃饭我付钱,买东西我签单!”

    江临琛:“……也行。”

    “不对,你不是老师还是教授什么的,当小白脸是不是不太符合人设。”

    温之皎开始思考起剧情合理性起来。

    “很符合。”江临琛决定让她玩得开心一点,微笑道:“搞学术的,最容易当小白脸要钱花了。”

    反正他以前没成果的时候,经费批不下来,全是自己花钱填的窟窿。

    温之皎眼珠左右转了几圈,没想明白,但很喜欢这个回答,立刻开开心心抱住江临琛。

    江临琛也立刻扶住了她的腰部,贴近她的身体,将脸悬在她脸旁亲了口。

    又是一分钟。

    温之皎道:“你该松手了!”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气息,好一会儿才道:“好。”

    可分离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情不自禁摩挲了下她的发丝。

    江临琛发觉,他们实在是分离太久了。

    他实在是无法满足于这一瞬就分开的拥抱。

    温之皎已快步走到了他身前,永远给他一个雀跃,活泼且兴奋的背影,就好像没什么能留得住她。

    江临琛走在她身后,连她一两根落下的发丝都看得分明。

    他抬起手,透过五根手指的缝隙看她的背影,就像年幼时,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透过高高悬挂的小窗看那一小片天空。

    很快的,在缝隙之中,他看见她转头时那张被阳光照得微醺的脸。

    温之皎道:“你在干什么?”

    江临琛笑笑,放下手,“我在想象。”

    那一小片天空,有窗纱遮挡的天空,是独属于他的。

    后来他长大了,小屋子关不住他了,他就将小小的天窗封死了。

    江临琛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走吧。”

    他们走出机场,上了车,又一路到了江临琛要参加交流会的大学。

    也许,早在温之皎有小计划前,江临琛就已经计划好了。

    讨论会定在C市一家老牌酒店的餐厅里,刚一进去,温之皎就看见了两个长得很眼熟的女生。她多看了几眼,江临琛便给了她一个小册子,是这次茶歇的参会表。

    温之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很快,从里面找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又很快的,将这两个名字与方才两个眼熟的人对上号。

    是……她的高中时期的朋友。

    江临琛道:“有想认识的人吗?”

    她心中有了些怅然,不说话。

    江临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穿过餐厅,到了会议室。

    这次讨论会倒并非纯粹是物理天体方面的,似乎是一些交叉学科的讨论,温之皎光是看着背板就头晕了。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温之皎睡了五十分钟。

    等她醒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去餐厅吃自助了。

    温之皎气鼓鼓地把一旁等她醒的江临琛骂一顿,转眼,又开开心心拉着他去吃东西。不过,她挑了还没几样,就源源不断有人来和江临琛搭话,聊那些她听不懂的事。

    她有点不想跟在他身旁,站在一边,四处张望着能安静吃东西的地方。却很快看见几步之外,方才遇见的高中同学依靠在一起,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温之皎立刻移开视线,开始看盘子里的糕点。

    她突然感觉有点胆怯了。

    但她这么一闪躲,方才只是看着她的女生却走过来,轻声道:“皎皎?你是温之皎吗?还记得我吗?”

    温之皎再不能躲避了,抬起头,看她们,“好久不见。”

    她一说完,那走得近一些的女生笑起来,“我看了你好久呢!还以为是认错人呢!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徐瑾,高一跟你一块考试,给你抄过——”

    “记得记得!”温之皎连忙按住她肩膀,道:“我们去那边说!”

    这一下,她感觉那点胆怯瞬间消了,有些尴尬,又有些雀跃。

    刚走两步,温之皎转头看江临琛,还没说话,江临琛却也回头。

    他微笑起来,“去吧,好好跟朋友聊聊吧。”

    徐瑾转头仔仔细细望了一眼他,又看向温之皎,笑起来,“你导师?”

    温之皎顿了下,觉得现在江临琛大抵是不太可能当他的小白脸了,缄默了几秒。徐瑾并不在意,只是拉着温之皎到了另一个女生面前,介绍起来,“徐珏,我妹,你记得吧?”

    徐珏跟徐瑾是双胞胎姐妹,但长得并不像,这会儿见到温之皎,先小声说:“她肯定把我们忘光了。”

    但徐珏说是这么说,却拉住温之皎的另一只肩膀,仔细看起来,“唉,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有种没被知识浸染的美。”

    温之皎:“……怎么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她脸有点红,瞪她们。

    她记性不太好,但她们两姐妹,她记得很清楚的,她们是她以前那一圈小闺蜜里的人。不过,确实也很多年不联系了,她差点忘了她们俩嘴巴多坏。

    徐珏和徐瑾围成一个圈,都把她狠狠抱了一遍,才开始逼问她。

    但她们有时候太懂踩雷了,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当年到底在跟谁谈恋爱啊?怎么谈着谈着就消失了?”

    徐珏道:“我跟你说,我们都知道你肯定在偷偷谈恋爱,一开始都猜的陆京择!结果居然不是!”

    温之皎:“……”

    啊这,其实也没猜错啦。

    第95章

    她不说话, 但徐瑾却笑道:“皎皎,你回来怎么不和我们说一下呢?这么多年,没怎么联系也没什么, 只是难得回来,不是偶遇的话,你不会也不打算见我们吧?”

    “是有点。”温之皎被她们拉着坐下, 十分坦诚, “我就是感觉过得不好。”

    她也不是突然消失的,在转学之后, 她是有陆陆续续说过,想念以前的学校的。只是到后面, 她不上学了, 成天吃喝玩乐浪费时间,反而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了。

    感情偶尔像一串珍珠项链,中间少穿几颗, 一条项链做出来就不对劲儿了。

    她放置了一阵子, 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联系了。

    就像这会儿,她们亲昵地聊恋爱话题,聊当年的事, 但始终有些除却过去就无言的感觉。

    餐厅的采光很好,大片玻璃将光芒容纳进室内。

    温之皎吃了两口糕点,突然道:“后半场的会议能跑吗?我觉得好无聊……”

    她道:“我想逛街!我还想去以前的高中看看!”

    “当然可以。”

    徐瑾和徐珏异口同声。

    就像她们仨还在高中里混日子似的。

    温之皎立刻笑逐颜开,跟她们手挽着手,形成一片小型人墙似的往外走。

    江临琛也望见这一幕了,只是没忍住笑。

    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摩挲起口袋里的锦盒。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江老师。”

    一旁的人问道。

    “我很久以前在这里开过讨论会。”江临琛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笑道:“当时觉得这里的糕点很好吃,想着有空一定要来吃第二次,但这次有些失望。”

    那人会意,笑道:“是,我也有过这种经历,但失望怎么还笑?”

    江临琛想了几秒,道:“大概是觉得,沧海桑田这个道理大家都听过,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能接受。”

    世界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相熟的闺蜜也会在有些时候无话可说,爱逛的商场原来也会倒闭整改,常吃的甜品店不是倒闭,就是配方改了。

    温之皎一路跟徐瑾徐珏逛,一路感觉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变得有些陌生。真奇怪,她住在C市的时候,也知道C市并不小,也不是哪个区她都去过玩过的。可现在,她走在陌生的路上,就感觉哪里都不对。

    徐瑾徐珏热切地介绍着每个地方的变化,一逛就是一个小时。

    当温之皎和徐瑾徐珏回到以前的高中时,她绝望地发现,学校都翻新得漂亮又豪华了。走到操场时,温之皎更生气了,指着跑道骂起来,“烦死了!明明以前那里都是假草坪,现在居然是真的!”

    徐瑾徐珏笑成一团。

    但好在,她们常坐着的梯凳还在,只是刷了新漆,更牢固了。

    温之皎摸了摸梯子,笑起来,“我以前可喜欢坐在上面了,感觉什么都能看到。”她说完,便立刻攀上去,坐在“宝座”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暑假有不少体育生来训练,她扫了一眼,打量着。

    徐瑾和徐珏也爬上梯子,坐在下面一些的位置。

    温之皎叹了口气,道:“一切都变了,我现在都怕我回了家,家里也变了。”

    “因为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很久。”

    徐瑾小声道:“你去跟黑老大谈恋爱谈太久了。”

    温之皎:“……啊?什么黑老大!”

    她有些懵了。

    叙旧必然要聊到一些谣言,但她没想到谣言能这么离谱。

    徐珏道:“那谁不是在A市搞校友会,你还去了呢,就那个会。我听说有几人对你耍流氓,你一走,那几个人全挨了顿狠揍呢。”

    温之皎:“……啊,啊那个。”

    她想起来了,好像当时江远丞来了,她就走了。

    温之皎道:“也不是黑老大,就是,呃,就是。”

    她很想挽回在小姐们眼里的形象,但她觉得有点词穷。

    “没事,现在帮派换人了,前任黑老大已经不行了。”

    温之皎绝望地道。

    湛蓝的天空已有了些昏黄。

    徐瑾笑起来,“你回来待多久啊?明天我们要不要去玩?”

    “明天我就要回A市了。”温之皎轻声道:“估计约不了。”

    徐珏摆手,“那之后呢?不会只回来一趟吧?这样的话,下次回来估计这里又要变天咯。”

    温之皎笑起来,轻声道:“好难过,这里变了好多。”

    她继续道:“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被偷走了好多年。”

    徐瑾和徐珏闻言都对视了一眼。

    徐瑾低声道:“真奇怪,为什么这么悲伤呢,明明只是想来一块到处逛逛的。”

    温之皎抬起手,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天空飘过的云,看那不太刺眼的太阳,又看操场上训练的学生。

    她的手和实现不断移动,最终,她望见一辆车径直驶到操场门口。

    随那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下了车。

    她突然笑了下。

    难怪。

    难怪江临琛今天用这个手势看她,原来这么看,就好像对方就在指缝中似的。

    江临琛的身影由远及近。

    徐珏徐瑾也注意到了。

    “他到底是你的谁啊?你怎么就不说?”徐珏道:“你不是跟黑老大吗?怎么又搞上师生恋了?”

    徐瑾道:“其实也不亏,你让他给你一作,狠狠当个学术妲己。”

    温之皎没敢说自己重读高中,现在大学还没毕业的事儿,只是清清嗓子,道:“是关系户。就,他是我未婚夫的哥哥。”

    “什么,玩这么刺激吗?”

    徐瑾大为震撼。

    徐珏道:“大城市,果然不一样。”

    温之皎跟她们打闹起来。

    不多时,江临琛走到了她们面前,三两句说了,已帮她们的缺席找了合适的借口,让徐瑾徐珏别说漏嘴。又送了两份伴手礼,派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温之皎站在旁边看,直到她们上车,她还盯着江临琛笑。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唇弯弯的,“我在笑,你看着也不像不擅长人际往来啊。”

    “也许是今天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江临琛牵她的手,轻声道:“要送你回家吗?还是你想吃完饭再回去?”

    “你是在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吃晚饭吗?”

    温之皎眨眨眼。

    江临琛顿了下,道:“是。”

    温之皎甩他的手,“上门做客,总要带礼物吧?”

    “已经送过去了。”

    江临琛道。

    温之皎挑眉,“我发现,你这人看着很老实,其实很圆滑啊!”

    “大概是预习太多次了。”江临琛笑道:“你放心,你们的亲子时间我不会去掺和的,但晚上,我想和你一起逛逛。”

    温之皎看着他温和俊美的脸庞,笑起来,道:“你想玩到十二点,直到你生日来临吗?”

    江临琛沉默几秒,道:“是。”

    他又道:“为什么你总能猜到?”

    因为你谈恋爱就像在解题,虽然看不懂,但好像总是很有规律和计划。

    温之皎觉得这话会让他生气,于是露出了天真的疑惑、

    她道:“也许是我很了解你呢?”

    江临琛笑了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但没几秒,他又道:“那会很无聊吗?”

    他垂着眼,道:“我在……之前,没有想过,怎么追求一个人。”

    “不会无聊啊。”温之皎很认真地点评,“你好玩的。”

    她笑起来,“没错,你好玩。”

    她很赞同自己的话,并不觉得这话有多不尊重人似的。

    江临琛“嗯”了声,眼镜的视线焦渴地停留在她的眼睫上,觉得胸口被鸽子翅膀扑棱着。

    他如约在合适的时间把她送回了家。

    站在门口,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又绝望地发现,连家里的小楼都翻新了。那些细节想必都是她错过的。江临琛到底是把她送回来逗她开心,还是让她难过的?

    温之皎按响门铃,很快,听见门后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

    “咔嚓——”

    门被打开。

    温之皎没管开门的是父亲还是母亲,只是一个劲儿扑过去。

    温家父母很显然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两人拉着她的胳膊,左捏捏右摸摸。很快的,絮叨声便填满了整个空间。

    上次订婚宴他们匆忙被安排着离开了,纵然有温随周旋,她也安抚过,但他们显然还是担心,把那天的事颠三倒四嚼烂了再絮叨一遍。

    温之皎则像个领导似的,把家里都逛了一遍,在发现家也翻新装修过后,她更觉得怅然了。虽然现在的家也很漂亮,甚至可以说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可她仍觉得难过。父母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惊天动地地把她又好一番盘问,四只手恨不得把她拆开检查哪个零件出问题了。她很快被他们搞得没有半点难过了,七嘴八舌抱怨起来许多事。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又要出去。”温母握着温之皎的手,又道:“要是温随在,我们一家也好一起吃顿饭。”

    温母又道:“他最近又不知道忙什么了,一打电话就是忙。”

    “哦,他受刺激了。”温之皎说完,又道:“正向的,大概。”

    温随给她发了太多信息,轰炸得她看不过来。

    她本来不想理他,结果他差点冲去医院把江远丞氧气管拔了,吓得她给他打了个电话。答应他生日宴一定见他,他才作罢。好在他似乎也有事要忙,今天消停去出差了。

    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父母似乎特意吩咐了,阿姨做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饭桌上他们说个不停,客厅的电视还没关。

    一顿饭吃完,也才六点半,天是暗沉的灰蓝。

    温之皎回到房间,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一会儿坐坐床,一会儿擦擦铺的毯子。父母和温随似乎在努力保持原有的样子,但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走到书柜前,望见一堆课本,里面夹杂着不少小说。

    温之皎审视着,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正巧这时,温母已经进了房间,见她拿着相册,便很开心地坐下拍一旁的位置,“相册啊,来来来一起看。”

    温之皎立刻抱着相册,贴着温母的肩膀开始翻。

    温母和大点兵似的,用指头一个个列数她拍照时发生的趣事,数得温之皎都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吵!”

    “这都是宝贵的回忆呢。”温母拍她脑袋,“好好听着。”

    她抢过温之皎手里的相册,指着一张站在凳子上,带着纸做的王冠的女孩的照片,“这是你八岁时拍的,你当时说你要当女王,拍完这张就从凳子上掉下来摔哭了。你哭得整个小区的人都过来问,都以为我们打你了。”

    温之皎:“……好了!”

    她有些崩溃,感觉不愿回忆的事在脑中复苏了。

    “我还没说完了,然后这是你——”温母往后翻,却疑惑起来,“嗯,怎么少几张照片。”

    温之皎看了眼,发现相册里果然有几个空隙。

    她正要说话,温母拍了下自己脑袋道:“哎呀,想起来,之前你订婚,江家那边的人要的,说到时候展示,唉。”

    温母叹了口气,道:“他们也不能这么拖着你啊,要是他不醒的话,你还能一辈子呆在江家啊?”

    温之皎靠在温母肩上,也叹了口气。

    问题不是不醒,而是快醒了啊。

    她愁眉苦脸,道:“妈,我好后悔。”

    当年要是没让江远丞给她爬树摘樱桃就好了。

    温母道:“我也好后悔,暑假就是没看好你。”

    她狠狠掐了下温之皎的胳膊,“怎么就是早恋,管不住!管不住!从小把你富养娇宠着,就怕你因为一点小恩小惠被男人骗走了,结果呢?还是早恋,还是早恋!”

    “疼疼疼!”温之皎气得抱手臂,也不敢掐回去,只是生气道:“那总比我嫁给穷小子好吧!”

    温母道:“你就非这么极端?不嫁豪门,就嫁穷小子?!”

    温之皎:“……当年只有这俩选择啊!”

    温母:“俩选择?”

    她脸上浮现了一种不可思议来。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马上开溜,“我走了!等有空再回来住一阵子!”

    “温之皎!”

    温母在后面喊。

    温之皎才不回头,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近到远,一路出门下楼。她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看时间。现在才七点,江临琛说七点半见,那她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到处逛逛。

    她走出小区,走到街市上,将手插在口袋里,左看右看。

    可看来看去,她突然感觉到了乏味。

    温之皎拿出手机,准备折腾江临琛,她现在太需要找人作一场了,但很可惜没有等到她编辑信息,身后传来鸣笛声。

    她疑惑回头,发觉一辆车停在她身后。

    温之皎不悦地让开,那车却停在她身旁,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江临琛从车里走出,疑惑道:“这么早就聚完了?”

    “是啊,下来散散步。”温之皎走过来,把包包重重塞到他手里,“你呢,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什么?”

    “我在思考。”江临琛笑着接过她的包,探身放进车里,“很好奇,你从小长大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环境。”

    温之皎抱着手臂,背对着他走向副驾驶,“好奇也没用,早就变了。”

    两人上了车后,江临琛才问道:“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我现在是很严肃的难过,你懂不懂啊?”

    “那怎么样才能不那么难过呢?”江临琛笑道:“就算是研究天体物理,我也没到能逆转时空的程度。”

    “你以为我会指望你吗?”温之皎气呼呼的,声音高起来,“快开车呀,快快快,不管去哪里都好!”

    她拉扯着安全带,直视着前方,路灯的光芒射入车内,他便清楚看见她总高高昂起的脑袋垂下了。像是困惑,困惑于世界为何不按照她设想的运行。

    江临琛轻声道:“抱歉,我以为带你回来,你会更高兴一些。设想中,大概会是你来决定去哪里玩。现在看来,我的安排出错了。”

    温之皎的睫毛颤动了下,望向他。

    她道:“啊那怎么办?”

    “嗯……那就,先回我的住处吧。”江临琛顿了下,才道:“我们可以一起想一会儿怎么玩。”

    温之皎抱着安全带,“你不会把我关那里不让我出来吧?”

    江临琛顿了几秒,“暂时不会。”

    他看向她,语气带了些揶揄,“金屋藏娇也需要是座金屋才行。”

    温之皎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什么金屋。”

    江临琛移开视线,“没什么。”

    从这里到江临琛的住所其实有些远,将近四十多分钟才到。

    车停好,两人下车时,温之皎有些恍惚。

    她对着四周望了望,才一脸凝重地看向江临琛,“这里是我的地盘诶。”

    江临琛怔住,“啊?”

    “我以前经常跟朋友来这里玩的。”温之皎指了指远处一大片漆黑的地方,“那里是不是还有个小乐园?”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不是还有一片果园?”

    江临琛点头,“没错,不过那个乐园似乎是荒废了,承包果园的人好像前几年就出售了那里。”

    他有些疑惑似的,“但这里似乎很偏僻。”

    “就是因为偏僻,才要来这里玩啊!”温之皎抓住江临琛,一脸认真道:“而且以前也没有这么偏僻,是后面才逐渐荒凉的,还有那个小果园,我还偷摘过呢。”

    江临琛道:“偷?”

    温之皎眨眨眼,“啊你说什么偷。”

    她立刻绕开话题,道:“那樱桃都烂在树上,他们也不卖,我这是在帮忙!”

    江临琛知道自己大概是抓到了不该抓的关键词,于是笑起来。他道:“那你现在想再进去摘吗?”

    “不要。”温之皎笑起来,“现在没心情,而且既然售出了,不是原来的主人了,也不一定能养出原来味道的果子啦。”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不是那时候的她了。

    那时的她,十六七的年纪,最不知天高地厚,也最上蹿下跳。

    即便那果园里的樱桃树那么高,即便夏日的天气那么燥热,即便在心仪的异性前,那么多即便下,她也能脱下鞋,跟猴子一样翻过墙,越过栏杆。

    然后被老太太喝止,她灰溜溜逃跑。

    说是果园,其实统共不过十来棵树,都种在一处别院后山上。果园的主人托了个老太太看着,那老太太声如洪钟,但凡抓到进来的人,都要挥舞着大扫把骂爹骂娘把人打出去。

    但温之皎不一样,她平时娇惯得很,可对事情一惦记上,便会显出些刁钻的智慧来。她最出名的一战,是和陆京择合谋干的,并且她还是主谋。

    那时,她在网上找到了果园出售的信息,特意把电话抄了下来。

    第二天,她就诓陆京择跟她一块玩。

    陆京择一猜就猜到她又去0元购樱桃,她真是在吃上有着无穷尽的追求。

    C市的樱桃也不贵,平时不少学校小区也都种了樱桃树,可她偏偏就跟这小果园较劲上了似的,总说这果园的樱桃一看果子就知道味道最好。最初她还没动歪心思,跑去问怎么卖,老太太直说烂了也不卖,她一下就起执念了。

    陆京择劝她放弃执念,她劝他争口气。

    第一次,她逼着他进去帮他摘,陆京择戴着帽子蒙着脸,全副武装结果墙都没翻过去就被老太太打得一脑袋扫帚毛出来了,被她大骂没用。

    第二次,她认真地规划了从后山挺进果园种树的路线,结果爬了十分钟的山,她就中暑了,还是他把她背回去的。

    陆京择以为陪她胡闹个两次,她就消停了,但现在,他意识到她不达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出发前,他构思了下大体计划后,决定帮她作奸犯科一次,杜绝后患。

    可惜,陆京择的醒悟来得太晚。

    当他和她在车站汇合的时候,他马上被塞了一个小书包。

    温之皎道:“快快快,快去那个小商场厕所。”

    陆京择:“……什么?”

    “我偷了我爸的衣服,你赶紧换上,里面还有发胶啥的,你也抹上。我前天假装是想买果园的大老板,给李老太发信息了,说今天来考察下看情况。”

    温之皎推着他,一脸兴奋,“现在呢,你就是那个大老板,叫陆生。”

    陆京择:“……还是个广东老板呢?”

    温之皎才不理他的插科打诨,用力打他手臂,一边催促,一边讲自己的计划,“你快去,等我到了果园的时候,你打电话让她接你,然后我就趁机爬进去。接着呢,你拖延一会儿时间,我用书包装一袋樱桃爬出来!你找机会溜了!”

    上历史课昏昏欲睡,但战国策倒是熟读了。

    陆京择很想拒绝,但很显然,她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最终,他不得不穿上鼓鼓囊囊的西装,把头发梳成油腻模样。

    温之皎特意欣赏了下,给出客观评价,“你要长得丑点,我现在就跟你分手了。”

    陆京择咬牙,“闭嘴。”

    他很不好受,因为头皮黏糊糊的。

    温之皎两手抱住他的手,眼里有星星似的,“我夸你呢,你现在看着还是帅的,就是太窝囊了。”

    她说着,抓着他有些空档的袖口晃了晃。

    陆京择拒绝接受她对他身材的评价,只是把她拎起来,转了个方向。

    他没好气道:“下不为例,被抓到,你以后一辈子都要被骂小偷的,懂吗?”

    “长得那么好,不被人吃多可惜啊。”温之皎把嘴巴翘起,又转过头,眼睛圆圆,“我就吃一点点也是小偷吗?”

    陆京择手痒痒的,掐她脸,“mini偷。”

    “神经!”

    温之皎拍他手。

    不得不说,温之皎的计划还是十分有效的,前半程,她很成功的潜入了,也很成功摘到了一小书包。

    但问题很快浮现了。

    那就是,她会爬上去,不会爬下来。

    也幸亏她手机不离手,陆京择在跟李老太攀谈时,还能看见手机信息里她的自拍。

    树荫里,她抱着树干,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还不忘选了个角度。

    陆京择点开图片的一瞬,都不知道要先笑还是先担心还是先无语。

    车站距离果园统共也就十分钟的脚程。

    现在,他们已经快到果园了。

    温之皎坐在树里,一边哭,一边摘着树上的樱桃往嘴里塞,感觉天都塌了。她一想到等会儿被抓到现形,要被李老太打就感到绝望,万一她下不来,岂不是还要叫警察,那不是脸丢干净了?

    她很想嚎啕大哭,但又怕动静太大,又抓了一大把樱桃塞进嘴里,连脏不脏都顾不上。再不塞住,她现在就想尖叫。

    许久,蝉鸣声越发聒噪,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与说话声。

    温之皎抱住双腿,警惕起来。

    没过几分钟,一道脚步声走近,停在她在的树下。

    温之皎看下去,看见陆京择。

    陆京择像是嫌热似的,脱下了外套,弯着外套,过分宽大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胀胀,显出他宽阔的肩与劲瘦的腰腹。

    他仰着头,和她对视上。

    陆京择像是松了口气了似的,“终于找到了。”

    他道:“现在赶紧爬,爬不动了跳下来。”

    温之皎道:“被抓到怎么办?”

    “你先往下爬。”陆京择道:“我支开了她。”

    他说完,温之皎的紧迫感立刻来了,她从树冠里往外爬。努力往下爬了几截,就听见陆京择急切的喊声,“现在,跳下来!”

    温之皎一惊,回头,便望见远处,一个身影穿梭在果园中,又看见陆京择张开了手臂。

    要命了,再不跳真要被抓了!

    她深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松开手往下跳。

    “砰——”

    闷声后是一声低吟,她坠入一个带了点发胶味的怀抱。

    陆京择像是缓了几口气,扶住她,可她一用劲儿,将他衬衫扣还拽掉几颗。她有些惊愕,望了眼他,他哪里顾得上这个,一把抓着她的手,一把抓着书包,“跑啊!”

    李老太抓着扫帚的身影逼近。

    温之皎发出了短促的惊叫,立刻被陆京择抓着一路狂奔,东拐西绕地跑出果园。

    一阵风吹过,两人躲在街巷的角落里气喘吁吁。

    温之皎打开书包,又发现有一小部分樱桃被压烂了,将陆京择换下来的衣服浸染上了鲜红的痕迹。乍一看,犹如血色的蝴蝶停留。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书包里的樱桃,还有弄脏的衣服。

    陆京择也看了眼,抬手揩去额头的汗水,叹气,“事已至此,先吃樱桃吧。”

    温之皎笑逐颜开,拿着樱桃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给他喂了几颗。橙红的樱桃在少年人的唇齿中炸开,很快,染上了他们的唇,又彼此浸染。

    又是一阵风,夜晚的果园鬼影幢幢,树影也都各怀鬼胎似的窃窃私语。

    江临琛知道她陷入了一些回忆,因为她对着那里看了许久。又是跟谁的记忆呢?又是江远丞吗?想来也是,毕竟前几年,那里就被江远丞买下了。

    他想到这些时,并没有生气,也并不想将话题又引到该死的江远丞身上。

    江临琛几乎不过生日,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了该死的仪式感。他几乎感到荒谬,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反复猜疑她心中的人是谁,她怔愣的几分钟里是否在想着其他人,每个欢愉的时刻里,必然有那么一根刺从眼睛钉到咽喉。

    他的脸庞上仍是温和儒雅的笑,可怨毒刻薄的猜疑将他眼角因笑而又的细纹一缕缕填充完成,使得他眼里的笑彻底消弭。

    温之皎在沉默的间隙里,却握住了他的手,走向公寓,“是不是该进去了?我以前还想过,这里的小房子会不会风景很美!”

    她说着,便拉扯起来。

    江临琛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感觉着她手上的温度,理智也回笼了似的。他低下头,看着她蓬松的发,纤细白皙的脖颈,隐藏在发与脖颈中的银链在暗夜中闪烁着些微光。

    他拿出钥匙,拧开了公寓门。

    公寓里的灯没有关,是温暖的,昏黄的,因而门一打开,他们便笼罩在着暖融的光下。温之皎的瞳孔也因光地侵袭而缩得极小,她握着江临琛的手颤了下,望着四周的图景。

    并不豪华,相反有些陈旧,有些家具都有所破损,有些家具上还有着近乎些污渍。可越看,那蒙尘的回忆便越从模糊走向清晰,像是被掀开了幕布,又狠狠抖了抖似的。

    温之皎不敢置信似的,想要急哄哄四处看,却又蹑手蹑脚的小心着,像是电池不足的小汽车,跌跌撞撞。

    磕碰过的电视机,陈旧的餐桌,贴了卡通贴纸的冰箱……被淘汰多年的电风扇,被她改色过的网球拍,每走一步,她都像是走在了有过往堆叠在一起的杂物间里似的。

    从布局到家居,从地毯再到墙上的海报,她走在过去里。

    江临琛在她身后缓缓踱步,低声道:“是根据你相册里的照片做出来的,也许有些地方会不对。”

    温之皎的手撑在桌子上,缓缓抚摸桌上的卡通贴纸,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她抬头,发觉连桌前的窗户,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此刻,窗外的景色并不同,映照出的是略显荒僻的乐园。

    她轻声道:“为什么?”

    她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唇变挂着笑,不是全然的感动,也不是全然的惊喜,而是一种困惑。

    温之皎语气有些缥缈,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我在异国求学时,时常搬家,也时常跳级,亦或跳到别的项目。身边的人事物好像总在变,所以我偶尔在想,如果我能长久地生活在一个地方,我不会愿意离开。”江临琛走到她身前,手撑在她一旁的桌子上,俯身揩去她的眼泪,“我没办法让一切都保持你原样等你,但我至少能留住一些你熟悉的东西,或许这样不会让你太难过。”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笑出声,眼泪盈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你在上眼药吗?”

    江临琛笑了声,“有用吗?”

    温之皎道:“一点点。”

    她又道:“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许我很难过,但也许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必须回到以前的样子。”

    江临琛唇畔含着春风似的笑,并不相信,却听着。

    温之皎指着窗户外那片荒僻的乐园,“就像那里,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那里过生日。那里有旋转木马,有升降机,有摩天轮,有好多玩偶人……能看烟花,还能吃蛋糕,但我上初中的时候,那里荒废了。”

    她又吸了下鼻子。

    江临琛拿出手帕,她便抬起头让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温之皎继续道:“但荒废之后,那里陆陆续续长了好多草,好多新鲜的植物,变得特别适合拍照。后来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探险,还有好多人偷溜进去摆摊呢,多热闹啊。”

    江临琛也看向窗外,看见阴影中,蛰伏着破旧的摩天轮的影子。

    他笑道:“你说得我有些好奇了。”

    温之皎深深深呼吸,用手理了理头发,像是证明什么似的,一把抓他的手,“走走走,既然都怀旧了,那就怀个彻底。我们去探险!”

    她拉扯着他,他老老实实跟她去。

    从房间里一路穿梭到门口,江临琛的余光里,望见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路倒退。这一刻,他突然也很想笑,就好像,她那些不可或缺的回忆里,他也参与其中了。

    夜晚,天色越发的暗沉,月亮高悬,犹如丝带一般的云缠绕在它周遭,那相邻的一小片天空也像被月亮照融了似的,晕开小小的青。

    月色下,温之皎和江临琛小心翼翼地跨过哨卡,生锈的铁门锁了,可中间却留出了极大的缝隙。他们俩一前一后,侧身便溜了进去。

    “真奇怪啊,”温之皎轻声道:“为什么果园也好,乐园也好,以前觉得很大,现在看好像就小小的。”

    江临琛道:“那时候人的大脑发育不成熟,对空间的感知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总觉得家里的书架大得只有巨人在看,后来长大了,感觉那书架也小小的。”

    温之皎闻言,看向他,沉默了几秒。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轻声道:“你要是跟我是同学,我一定最讨厌你,感觉好像你读书读得脑子都是书。”

    江临琛:“……”

    他没忍住道:“你要和我是同学,我一定很快就辍学。”

    江临琛说完,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如果她不懂他一定不会解释。可当他低头看她时,却发觉她坏笑起来,眼里有着点“啧啧啧”的意味。

    他耳朵一阵热,佯装平静,“怎么了?”

    温之皎道:“说了你又生气,反正就是有人说过一样的。”

    江临琛:“……”

    不知为何,他现在就开始生气了。

    江临琛闭着眼几秒,平复了几秒心情,努力不去细想,但心里的焦躁却再一次涌上。可她似乎太懂怎么放风筝,每当他因她而焦躁愤怒时,她总能打断他的情绪,任由他自我拉扯起来。

    比如此刻,她拉住他的手,热切地介绍着一樽丑丑的雕塑,“我小时候,爸妈会把我放雕塑的怀里,骗我说它是我干妈。”

    江临琛看向那樽向上举手的,山寨某个狮子的雕塑,想象着温之皎被托举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她还不停,又拉着他介绍旋转木马,道:“还有这个,就是它转起来前后会撞到的,我小时候被撞飞过。”

    江临琛立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一圈她的脸,“没留下疤痕或者其他伤吧?”

    温之皎道:“没有,只摔掉了门牙。”

    她撇撇嘴,“然后说话漏风,妈妈哄我说,早点换牙有福气。”

    江临琛:“起码你妈妈说话不漏风。”

    温之皎:“……”

    她有点被气笑了似的,用力扇他胳膊一巴掌。

    江临琛吃痛,却还是笑。

    温之皎介绍着来来往往的东西,即便那些玩意儿看着实在是丑,并且丑得毫无记忆点,但似乎都是她珍贵的记忆。就连一个绕满了塑料藤蔓花草的电话亭,她都能和他介绍她当年在这里自拍,照片拿到了多少赞。

    乐园实在很小,且逛且聊,他们边走到了那巨大的,破旧的,铁架已全然生锈的摩天轮前。

    温之皎倚着江临琛,仰头看那摩天轮,道:“你看,我跟你说了,就算一切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后面,话音轻了很多。

    江临琛看向她,手指扶住她的脸,垂头看她,“你确定吗?”

    他说完的一瞬,远处似乎有闸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些立在乐园里的灯柱一根根亮起。

    几分钟不到,乐园里灯光大亮。

    童谣声混合着欢快的乐曲声如约响起。

    温之皎转过头,看见旋转木马转动起来,咖啡杯、升降机、过山车……尽数运行起来,即便一个客人都没有。再一看,摩天轮上镶嵌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缓慢旋转着。

    天空上,一朵又一朵烟花炸出缤纷的颜色。

    江临琛道:“还没到十二点,但你可以提前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他看到的,她多年前在这里过生日的景象。

    温之皎好半晌道:“你的生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江临琛的镜片上映照出烟花和霓虹交织的光芒。

    他道:“也许我的生日愿望是,祝你快乐。”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要去坐坐吗?检修过,它应该没有问题。”

    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她的眼睛里也映出那些灯火,他分不清里面是否有着泪水,如果有,那泪水里是否蕴藏着感动,亦或者欣喜,亦或者可能存在的一丝眷恋。

    他听见心脏在胸膛鼓动,泵出的血几乎要点燃他的神经。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心脏就已经跳得他视线有些眩晕了。

    江临琛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的眼睛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唇,肩颈,再到她轻轻颤抖的手。

    好几秒,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烟花炸响,淡淡的火药味蔓延开来。

    江临琛听见她很轻的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转移话题,带着些哽咽,“你算计好了啊,我要不说来这里玩,你也会把我带来!”

    “嗯。”江临琛应了声,低下头,唇亲吻上她的眼睛,连眼睫都要一根根吻过,含糊的声音响起,“我太想要,太想要见你了。”

    因为见不到,所以总要做些别的事。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攀爬上他的脖颈,她又做了美甲,手指攀附时,简直像是在用锋锐的爪子丈量猎物柔软的死穴。她被他亲得在笑,那笑里又像是带了些期待,同样含含糊糊,如同轻轻泄出的女巫的咒语。

    她道:“好呀。我们去玩。”

    江临琛回应着她的笑,将吻从眼睛挪到鼻尖,脸颊,唇角,唇边……耳鬓的厮磨让他几乎有些失控,热烈的夜晚,他们肌肤紧贴,吻得如所有亲密的眷侣。

    热烈的风又在吹,夏季的风,总是如此潮热。

    乐园的后勤处,受邀操控机器的工人们脸上有着开心,只有角落的人戴着帽子,并不参与他们的闲聊。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那既定的,宛如命运般的剧情。

    [江临琛决定求婚,他已经积郁了太多太多情绪,那些情绪在面对温之皎时,越是压抑,却越是涌动起来。他要在摩天轮上求婚,并且,他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绝对要成功的订婚。所以,他只订了自己返回A市的票。]

    [任务:协助江临琛求婚成功,或者是,协助江临琛,让温之皎无法返回A市。]

    第96章

    一吻接着一吻, 他们几乎是在接吻当中,顺便上了摩天轮。这乐园早就是多年前的产物,摩天轮自然也老旧。他们刚一上去, 便闻到了淡淡的锈汽。

    霓虹映入摩天轮内部时,便使得内部的环境透着些阴森的光影。

    江临琛从背后抱着温之皎亲着,温之皎嫌弃他黏糊似的, 笑着俯身要挣脱。他松开手, 她便欢快踏进摩天轮里。

    她左摸摸,右看看, 最终跪在座椅上看玻璃外的场景。浓稠的暗中,那闪烁的, 轻飘飘的落进来又逃出去的光落在她脸上。

    江临琛的头发已经松散了些, 衣服也被她拽得歪歪扭扭,站到了她身后。在这全然的黑暗,却又间歇性射入浓墨重彩的光影的环境里, 他的眼睛垂落, 呼吸急促了些。

    温之皎转过头,望见江临琛站在她身后,手撑着栏杆。

    她笑起来,“你干嘛, 接个吻呼吸不过来啦?”

    “……不是,有些闷。”江临琛语塞了下,却笑着抬起手梳理她背后的乱发,又扶住她的肩膀。他胸膛炽热的温度贴住她后背,那话音带了些低,“今天,有没有开心一点?”

    温之皎仔细观察了他, 发觉他没有看她,眼睛直视着玻璃窗外某一处。她也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周遭一片暗沉,全是些奇形怪状的民房或是商铺。

    霓虹的光影从他额头滑落到笔挺的鼻梁,菲薄的唇,再到他的脖颈轻轻痉挛的静脉血管。他的手从她肩膀上滑落,扶住了她的腰,话音很轻,“有没有?”

    温之皎“唔”了很久,轻轻笑,“有一点。”

    江临琛侧过头,亲她的耳垂,连同耳垂上圆润的珍珠耳环一并亲下,“剩下那些呢?”

    “剩下那些开心,可能要等一等。”温之皎被他亲得肩膀瑟缩了下,嫌痒似的发出小声的笑,“就等十二点吧,等你的生日。”

    “大概还有二十几分钟,就十二点了。”江临琛也跟着她笑,黑眸几乎要漾出些雾来,“刚好下去,就差不多了。”

    他理所当然地确认过一切,确认过下摩天轮时的时间,确认过求婚的细节,也确认过烟花第二次绽放的时间。

    此刻,摩天轮正好缓缓上升,视野开阔。

    江临琛的话与吻一起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耳边,脖颈上,逗得她又忍不住缩脖子笑起来。她往前走一步,贴在玻璃上,指着窗外,“你看,月亮发毛了!”

    江临琛看过去,看见那一轮圆月周遭晕染开出浅色的余晖,乍一看确实像发毛了。他便低声笑起来,道:“是月晕。附近的云有冰晶云,折射呈现出来,就是如此。”

    温之皎听得似懂非懂,但并不强迫自己懂,只是又笑,“你生日没有小蛋糕诶,是不是太没有仪式感。”

    “也不一定需要蛋糕才有仪式感。”江临琛的手指又拨弄她的头发,道:“皎皎,远丞快醒了。”

    温之皎好想捂住耳朵。

    为什么感觉大家都要反复跟她说这句话!

    温之皎正想抗拒这个话题,却很快听见他继续道:“如果他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会考虑卸任在江家的职位。”

    她闻言怔住了,迷迷糊糊起来,“嗯,你是不打算当总裁了吗?”

    “是。”江临琛将她拥得更紧,凝视着她的侧脸,道:“我并非对这个职位有多么抵触,也并不是无法胜任,但这并不方便我追求你。”

    温之皎怔了下,没说话。

    江临琛理智地分析道:“你拒绝和我讨论订婚的事,我知道,也许是我太着急,也许也有其他的原因,但我知道,其中有一条一定是远丞。”

    他道:“如果我继续担任总裁职位,我们订婚了,你还是要住在江家的庄园,要留在我的身边。而这样的状况,你也还要继续面对远丞。无论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觉得那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温之皎恍惚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她觉得他确实猜中了一些。

    如果跟江临琛订婚了,还要面对醒来的江远丞,那也太恐怖了。

    江临琛道:“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等他醒来后,我脱离江家,继续从事我自己的工作。这样,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后顾之忧。”

    温之皎捕捉到点什么,他们对视着,空气仿佛浓稠了些。

    她转过身,面对着江临琛,恍然大悟道:“难怪要哄我开心!你不当总裁了,是想我花我的钱是不是?”

    江临琛被她这么打岔,也不生气,只是笑起来亲她鼻尖,“也不至于要花你的钱,我赚得未必比江远丞少。”

    平心而论,他根本也不需要所谓的豪门总裁身份当点缀,他的本职工作就足够优秀。

    江临琛这么想着是,顺着她的鼻尖又往下亲,焦渴地描摹她的肌肤。

    今晚,她应该是高兴的,不然她不会容许那么多次的吻。今晚,他应该是高兴的,不然不会不懂半点克制与理智,索求那么多次的吻。

    温之皎攀着他的脖颈,江临琛也更加深入。

    偏偏此时,摩天轮也正好转完一圈。

    他们从高处落下。

    江临琛一手拥着她,一手开门带着她往摩天轮外走。

    “咔嚓——”

    门轻轻合上。

    摩天轮仍在慢悠悠地旋转,交错的霓虹灯光影晃动,闪烁着,在江临琛和温之皎脸上来回交错。这空荡荡的,荒芜的乐园,像是用这最后一点热闹,去哺育着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吻了很久,吻得风都在变热。

    江临琛在这吻中之中获得全然的欢愉,血液汩汩流动,流过经络,让他眼中有着惊人的亮。这样的亮使得他陷入了微醺当中,他将温之皎懒腰抱起,像曾嫌弃过的那些不稳重的毛头小子似的,和她一起旋了一圈。

    温之皎并不抗拒,只是用腿勾住他的腰腹,仰着头笑,觉得这实在好玩。她甚至还勾住江临琛的脖颈,凑过去耳语道:“再转两圈,再转两圈!”

    江临琛感觉到那热流将耳朵锈蚀掉,连带着耳下涉及到脸的神经,都染上了锈,一碰便要碎做一地。于是他抱着她往上提了一提,又转了两圈,梳理好的头发乱了,眼镜也歪了。

    他终于站定,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现在可以了吗?”

    温之皎仰着头,也抵他的脑袋,笑意越来越大,“可以了!”

    但很快的,江临琛把她放了下来,用手仔仔细细梳理她的发丝,整理她的衣服。她茫然地由他动作,却又笑着。

    温之皎道:“是不是要回去了?”

    江临琛道:“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温之皎眼里的光更灿烂了,“还有什么可以玩的吗?”

    江临琛看了眼表,又看了眼摩天轮,最后他道:“也没有必要总是等,不是吗?”

    他带着温之皎,再次走到摩天轮面前。

    温之皎这会儿不情愿了,“我不要再玩那个了,好无聊。”

    “那……这个呢?”江临琛站在摩天轮前,拉开一个车厢的门。下一秒,一大捧鲜红的玫瑰浮现在眼前。

    或者说,那并非是一大捧,而是许多一大捧,满满地填充其中。鲜艳的,沾着露水的花朵就这么拥挤在车厢里,门一打开,便热烈地凝望着她。

    温之皎的眼睛亮了几分,唇弯了起来,她开心地俯身捞出一大捧,将脸埋进去嗅闻玫瑰的清香。她得承认,今晚的玫瑰比平时更符合心意一些。

    江临琛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话音很轻,“也许你可以再等等,看下一个车厢是什么?”

    温之皎惊讶转头,“还有下一个?”

    江临琛笑了起来,眼镜下的黑眸也蕴了几分柔和,“嗯,很多个。”

    他将她的身体扳正,等待着下一个车厢停下。

    温之皎一手捧着花,一边等待着,很快,一节车厢落下。她兴冲冲拉开车厢门,很快,一堆圆鼓鼓的气球从里面飘出来,吓了她一跳。

    但很快的,一枚气球炸开,落下了闪闪发光的彩带,连带着落下了几枚糖果。

    温之皎便开心起来,拆开糖,笑得眼睛弯弯,“这个太敷衍了!但我勉强原谅你!”

    她说完话,又等待是新的车厢。

    新的车厢里,有她喜欢但没买的衣裙,有她曾看上的首饰,有信用卡,有基金股票,有她童年相册里的礼物。他简直要把所有品种的礼物都试一遍似的,值钱的,不值钱的,有意义的,漂亮的,实用的……

    最后一截车厢落下时,温之皎身边已经堆满了礼物,仿佛她才是今天过生日的人似的。门打开,她望见一个红色的房产证。

    她摇摇头,拿起来翻了下,“这个我已经够多——”

    温之皎话音顿住,因为她发现房产的位置是,刚刚他们去过的公寓。她转过头,却发觉江临琛已经单膝跪下了,他仰着头看她,眼里有着认真,手里举着锦盒。

    她道:“……这是求婚吗?”

    江临琛“嗯”了声,他道:“我说过,我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但至少,我能让你留住你失去的那些东西。”

    温之皎俯身,伸出手。

    江临琛的眼睛颤动了下。

    可她却并非是准备戴上戒指,而是轻轻触了下他的脸,“这是你的保证吗?”

    江临琛喉结动了下,任由她扶着自己的脸,宛若被授勋的骑士一般,他仰着脸道:“没错。如果我们订婚,你完全可以住在C市,住在你熟悉的地方。研究所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我可以逐渐接触这里的学术资源,或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道:“只要你想,甚至,你今晚就可以再也不回A市。我会处理好一切事。”

    江临琛话音落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自信竟没有那么足。他几乎能听见胸腔震动的心脏,又几乎能感觉到耳边细小的轰鸣声,喉咙痒而干。

    他望见天空越发暗沉,月亮已被云朵所遮蔽,他又感觉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有些冷。他的手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话音很轻,“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天光越发暗沉,模糊的失去光芒的月投下最后的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唇被已按下的霓虹找出幽暗柔和的光,发丝里,珍珠耳环的光也愈发润泽。

    江临琛看见她垂下头,唇动了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

    他又望见极遥远的地方,一道光闪烁而过,一瞬间照亮她的脸。他看见她的瞳孔骤缩,唇却咧得更开了,几乎像一个笑了。

    “是……?”

    温之皎困惑的话音响起。

    可单音节过后,雷声轰鸣。

    江临琛立刻起身,一把将温之皎拥入怀中,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往后退。他低声道:“我现在带你回去。”

    他话音落下,感觉她在怀里颤抖着,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一声惊雷落下,雨水迅速地坠下来,打在他们身上。

    江临琛将她护在怀中,一边拍着她的背部,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回公寓。”她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含糊的呜咽声响起,不断挣扎着。

    他放松了些禁锢,凑近,“怎么了?”

    温之皎猛地抬头,撞他的下颌,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中。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甚至忘了扔掉碍事的大捧花束,一扭头就跑了。

    江临琛怔住,立刻追上去,喊道:“温之皎!”

    他全然没意识到事情失控成这般,因为温之皎像被某种过去魇住似的,冲到远处那个装饰了许多塑料花草的电话亭里藏住了。

    江临琛见到这一幕,一时间反而放心了一些。

    起码没有乱跑。

    江临琛冒着雨,走到玻璃亭外,透过密密麻麻缠绕的塑胶草往里看。里面的环境十分狭小漆黑,她抱着花,所在角落,隐约的光照亮她的手臂,沾了雨水,湿漉的手臂。

    他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江临琛没有关门,溜了一道缝照亮内部,俯身看她,“皎皎,皎皎?”

    温之皎这才听到他话音似的,懵懵的,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好几秒,她吸了下鼻子,委屈道:“你害死我了,你真的害死我了!”

    江临琛顿了下,“抱歉。”

    温之皎扶着头,觉得难堪,把脸埋进花里,“好崩溃。真的最烦这种天气了。”

    她埋了两秒,立刻抬头把粘到嘴里的花瓣吐了出来,心情沮丧。

    江临琛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挤在她身边坐下,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依靠在自己肩上,话音很轻,“现在呢,现在有好点吗?”

    温之皎咬着唇,话像气声似的,“没有。”

    她抬头,脸上还有水珠,洇湿的面容美得却愈发叫人心惊。

    温之皎的声音里带了些难过,“为什么一到夏天,就容易打雷下雨。”

    “夏季。”江临琛总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要凝进她的眼里似的,“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似乎不只是单纯害怕。”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却弯出了个歪歪扭扭的笑,眼睛有泪似的,“我就是单纯的怕啊,凭什么认定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呢?”

    江临琛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汗水,指腹又摩挲了下她的脸,“你看起来似乎有惊惧症的症状。”

    他轻声道:“很多人都会对一些事有生理性的惊惧,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不是想套我话?找到我的把柄,然后狠狠拿捏我?!”温之皎笑起来,眼里还包着泪,看着十分可怜的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江临琛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你不想说,不用说。”

    他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今晚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明明我被雨淋了,就蔫蔫儿了,花却还这么漂亮。”

    温之皎话音轻飘飘,带着些忧伤,将花举起来端详。但举起来的一瞬,里面积蓄的雨水瞬间浇了两人一头。

    温之皎:“……”

    江临琛:“……”

    江临琛摘下眼镜,道:“看来它不喜欢你的话。”

    温之皎撇嘴,又站起身,眺望着窗外。

    夏季的雨,来去匆匆,方才还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此刻却只有毛毛了。而那雷声,仿佛就为了吓她似的,看她一躲,雷也散了。

    温之皎扶着江临琛的肩膀,“我要出去看看,你守着!”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嘱咐,“好。”

    温之皎跨过他的大长腿,蹑手蹑脚地出了电话亭,站在亭子门口探头探脑一番。几秒后,她转过头,踢了下他的腿,“感觉天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不知道会不会又打雷,你先进去!”

    江临琛无奈,挪进了角落里。

    温之皎没坐下,而是倚靠着门,垂着头,咬着唇,“你说大多数都会像我一样,是真的吗?”

    江临琛戴上了眼镜,腰挺直了些,握住她的手腕,“是。被一些事唤醒回忆,从而产生理性的反应,是非常普遍的一种症状。”

    “那你呢?”温之皎不甘心这个回答似的,“你也会像我一样,害怕一些东西吗?”

    江临琛坦然道:“会。”

    温之皎咬唇,像感到纠结,她道:“你会怎么处理呢?”

    江临琛道:“不处理。”

    他的唇勾了起来,“习惯就好,和不好的情绪共存,这是理所当然的。”

    “啊等下等下!”温之皎抬起手比划,凑到他身前,跪在他腿上,“那你难道习惯了不发火?”

    江临琛还没想到回答,便先感觉她肌肤的温度,还有她探究的眼神。他眼神暗了些,移开视线,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好奇我会不会发火?我或许是性格温吞一些,但你……让我生气的时候,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又道:“人不应该被情绪操控,也不该被操控情绪。”

    江临琛微笑着看她,“尤其是不该被你操控情绪。”

    温之皎眨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似的,却又笑起来亲他嘴角,低声道:“我想好订婚的答复了。”

    江临琛愕然起来,直起身,“什么?”

    [使用【身娇体体验卡】成功]

    温之皎听到系统的提示,便站起身,手指从他脖颈划到下颌,笑眯眯的打开玻璃亭的门。

    她转过身,凝视着江临琛的黑眸,“我不会答应跟你订婚的。”

    江临琛的瞳孔骤缩,下一秒,她却一转身,像一尾鱼似的,游弋到了亭子外。

    他蹙眉,正要起身,她却隔着门缝,歪了着脑袋望他一眼。

    “咔嚓——”

    下一秒,她关上了玻璃门。

    江临琛唇动了下,瞳孔骤然缩小,“不——”

    他的话音消弭。

    玻璃亭内只剩一片黑暗,唯有几缕细碎的光从塑料草叶的缝隙中涌入。

    他的唇动了下,立刻起身,但顷刻间,头脑中有一丝电流骤然闪烁而过,几乎点燃了他的血液,令他的心脏骤然跳动起来。

    门外,温之皎却用背部顶着玻璃门,转过头,在缝隙中,只露出一双亮得发光的,弯弯的眼睛。

    隔着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隔着灰尘,隔着那些塑料花草。

    江临琛感觉身体的力气部抽离,使得他有些站不稳。近乎颤栗的恐惧令他喉咙间几乎要溢出叹息来,往日能控制好的东西脱笼而出,可他的身体与精神一时间却无法从中挣脱。

    他靠着玻璃,身体缓缓滑落,大口大口呼吸着。

    江临琛

    “嗡嗡嗡——”

    震动声响起。

    江临琛闭上眼几秒,努力平复呼吸,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姿态。

    接起电话——自然是她的拨打的。

    他的大脑一团乱麻,话从唇齿间轻飘飘溢出,“……皎皎?你……在恶作剧吗?”

    她笑得开心极了,话和笑混做了一团,“不是呀,我是好奇。”

    江临琛神经痉挛着,额头一阵阵发热,汗水滴落在耳后,激起一阵颤栗。

    他道:“……什么?”

    温之皎道:“好奇,你现在还能共存住吗?”

    江临琛的手颤动了几秒,精神上强烈的控制感溢出理智的禁锢。

    他几乎无法思考,话音带了些喘息,不解地重复:“………什么?”

    温之皎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但你习惯和它们共存了吗?”

    再一次的,江临琛发出了轻飘飘的,艰难的问句:“……什么?”

    温之皎笑意更大了,蹲下身体,用手指戳了下玻璃。

    她开始趴在玻璃门上,歪着脑袋,窥探着她,大而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他被她的眼睛看得几乎忘记呼吸,任由着脑中的思绪奔逸,任由着血液里流淌着火与冰。

    “恐惧症啊。”她语气很轻,“你不是很害怕封闭的黑暗空间?”

    江临琛几乎忘记维持表情,黑色的瞳孔扩散成更沉的黑。他的空间感骤然消弭,他错觉空间在不断膨胀变大,精神与身体仿佛在同一刻在她面前缩成手指大小的动物。

    他迫切想要站起身,可试图站起的一瞬,又因失力气而倒下。他用手撑着地,望见地上都是自己的汗水,身上的雨水。他不断呼吸着,最终直起身,一步步膝行过去。

    皎洁的月光下,温之皎望见他脸上的迷茫与潮红,汗水与雨水混杂湿润他的头发。他仰着头,跪在玻璃门前,抬起手拍玻璃,金丝框眼镜歪斜,甚至因他脸颊的热起了雾。

    江临琛话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什么……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确信他从未失态过,他没有吐露过任何的秘密,他也从未暴露过任何的弱点。

    为什么……今天的恐惧,来势汹汹,让他毫无反击之力?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她一直知道的?她为什么这样?自己表现得太差了?哪里不符合她的要求?他把事情做得太差了吗?他的计划还有问题?他没有选对地方?他挑错了礼物?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江临琛脑中无数个声音都在质问他,他耳边满是滔滔不绝的质疑,可他全然没办法解决任何一个。在那些声音嘈杂到他几乎崩溃时,手机里,她那甜美又轻巧的话音终于响起。

    “你不知道吗?你一到这种黑乎乎的地方,你就深呼吸,眼睛直直看一个地方。在电梯里是,在船上也是。摩天轮上也是。”

    温之皎话音带着认真的疑惑,可眼里绝没有半分疑惑。

    江临琛骤然抬头看她,她的眼睛像簇暗色的火焰,烧得旺盛而嚣张。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尖锐的鸣叫声响起。

    他低低地笑出来,“……那你还猜到了,其他的事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之皎慢慢地笑起来,“但我很擅长看月亮。”

    发霉的月亮,毛绒绒的月亮,有着光环的月亮……

    那些月亮会告诉她,什么时候能下雨。

    第97章

    江临琛再次笑起来, 他的额头抵着玻璃,像是隔着玻璃贴她的手。

    温之皎便用力拍了拍玻璃,像拍金鱼缸的猫似的。而玻璃缸的鱼, 很显然被这声音弄得更为痛苦,眼角有了些湿润,镜片也起了雾。

    江临琛有些恍惚地抬头。

    温之皎笑道:“你当初看我, 也是这样吗?”

    江临琛深呼吸, 话音有些断续,“不是, 没有你赏心悦目。”

    他控制着自己专注,如往常那样, 只要足够专注就能忽略恐惧的情绪。可此刻, 他越是逼迫自己专注,可越是无法去看她,仿佛怕被她那近乎恶意的天真灼伤眼睛。他的思绪开始紊乱, 情绪也是, 愤怒,困惑,疲惫……他视线有些模糊,可却又忍不住想去看她的眼。

    “你现在, 比之前的样子有意思。”

    那有着一双得意又狡黠的,即便藏着恶意,也让人无法移开的眼睛的主人如此说。

    温之皎说话轻飘飘的,这句话简直不像是在电话里响起的,而像是混在空气中,从玻璃门狭小的缝隙中飘进来似的。

    江临琛实在很难回答她,他只是徒劳地仰着头, 唇边有着幽暗的笑。

    他的视线凝着她的眼,像要钻进她的视线当中似的。

    他不再紧贴玻璃门,而是看着她,缓慢退到角落。

    江临琛紧贴着玻璃,咳嗽了几声,倚靠着墙壁,身躯缓缓滑落。最终,他坐靠在角落,仰着头抵着墙,像以往被关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似的。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只是缓慢地呼吸着。

    温之皎便把缠绕在亭外的塑料花草往下拽了拽,仔细地观察他,观察了一会儿,她笑吟吟道:“你是不是在装可怜?”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混合着气声的笑,很轻。

    江临琛闭着眼,语气冷静,“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不敢睁开眼,不敢看守在亭外,漂亮的眼睛里散发着光芒的温之皎,幽闭的环境里,他感觉从耳到脸都是自己呼吸的热汽,眩晕极了。

    江临琛并不觉得自己的坏主意有多坏,对她比起愧疚,更像是惊。在这惊之中,也许有喜悦。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汗,像做一场梦,一场身体羸弱的梦。

    他轻声道:“皎皎,你生气了吗?”

    他继续,“生气我做出了这样的事。”

    温之皎笑出声来了,“不啊,我觉得特别好玩。”

    江临琛怔住,眼睛颤动了下,缓慢睁开眼,“什么?”

    “我说,我上摩天轮的时候,还以为你没想耍坏呢,心里可烦了。”她语气中有些担忧,脸上也有些好奇,“你不会死在里面吧?感觉你脑子变笨了。”

    江临琛没说话,眼镜的雾气让他只能看到一片片色块,而她的身影则在色块中晃动。他像中了梦魇似的,变成了她口中脑子笨笨的人,重复道:“你从那时候,就察觉到了?”

    温之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哈”,是欢快的,有些尖锐的笑声。她立刻觉得那笑有点难听,清清嗓子,道:“对啊,月亮发毛的时候偶尔会下雨,当然,重点是我对天气很敏感。”

    雷雨天,她偶尔会应激,江远丞则必然会腿疼,他腿疼就容易发疯。这导致她对天气很敏感,不看天气预报也大概能判断雨天,不过一般只要醒来,江远丞脸色很难看,她就知道快下雨了。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那时候,是……是在试探,你早就知道……”

    他用的陈述句,她没有反驳。

    到底多早呢?晚上的时候,来接她的时候,或者是一开始?

    江临琛除了笑,居然没有其他的表情。

    原来,不是他带她回来玩,而是她陪他玩了一天。

    江临琛恍惚中想起来了心理医生的话,而她却像读到他的记忆似的,发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小心?”

    她像好奇宝宝似的,敲了敲玻璃门,示意他重视这个问题。

    江临琛的嘴唇十分干涩,心率极高,额头是涔涔的汗水。他眼镜的雾气散去了,一阵风——风?他疲惫地望过去,望见玻璃门被拉开了缝隙。

    温之皎站在门外,一阵风吹了进来,也吹过她的发丝。她的肌肤被霓虹灯光浸染,唇上与眼中都是黯淡的光,玻璃亭内的玫瑰散发着过分浓郁的芬芳,熏得他像是万千枝条都要将他缠绕起来。

    她的唇张开,露出了细密洁白的牙,“为什么没有防备心呢?”

    她说话总有些词不达意。

    但他却听懂了,她在说,他竟然毫不设防。

    真是奇妙的感觉。

    江临琛笑起来,有些吃力地道:“是、今天玩得开心,还是、是现在?”

    温之皎怔住,笑起来,“现在。”

    他的心脏跳到喉咙,眼前一阵阵黑,额头的汗一路流到下颌。可他还是想笑,笑自己的傲慢。在她以往周游在陆京择与江远丞之间,陆京择被甩还旧情不忘,江远丞又是瘸了一条腿又是昏迷,谢观鹤被她破戒,她仍全身而退的那些事里,他没有察觉到不对吗?

    他察觉到了,但他从不觉得她危险。

    如今,他的恐惧症几乎要将他吞噬,身体将近休克。

    现在他知道了,她远比他想象的危险,也更具教人沉沦的毁灭性。

    江临琛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虚弱至极,“那、那很好,不算……白……”

    他话没能说完,便已虚脱,话音断断续续,闭上了眼昏迷过去。

    温之皎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哎呀,闯祸了!

    她连忙走到江临琛身边,用力拍他脸,“喂!你别出事啊!你那么重我——”

    温之皎话音被冰冷的力道打断,她发觉江临琛用力将自己拽入怀里,让她不得不坐在他身上。他的呼吸入湍急的河流,急促而亢奋,仰着头如同追逐水流的鱼一般去吻她。他的手用力按着她的脑袋,咬着她的唇,又含着笑,眼镜歪歪扭扭地滑落,湿润的黑发黏连在他苍白的脸上。

    “教我警惕,怎么自己忘了?”

    他眼神幽暗,无知觉地笑。

    她瞪大眼,推着他,可他却用着仰视的角度却索求她的垂怜似的,脖颈上黏连着细碎的黑发。他从她的下颌吻到唇,含糊混乱的话音响起,“皎皎,皎皎,皎皎……让我……让我亲一下、皎皎……好聪明啊,皎皎……怎么会这么狡猾呢?”

    没了眼镜地遮挡,温之皎这才发觉,江临琛的眼睛跟车灯似的,迸发着某种光彩。那种光彩中混合着些狂热,连带着他那张斯文俊美的脸,都显出了些愉快。

    温之皎被吓到了。

    救命,怎么感觉像发疯了啊?!

    她连忙要挣脱,可江临琛却按着她的腰,跟狗一样把她亲着挤着。

    温之皎崩溃了,狂扯他头发,想把他的脑袋撕开。可他的呼吸却愈发重,嗓音已沙哑了似的,絮叨起来,“你总想惹我生气,我看得出来,你在渴望让我哦不,我们失控来满足你。为什么皎皎?为什么这么坏呢?所以我不会生气,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不能让你如愿……但我忍、忍不住。”

    他的唇轻轻啃咬着她的脸,又吃她的唇,脸上有了淡淡的绯红,身上被汗水与雨水全部浸湿。他喉咙里溢出了笑声,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话,“为什么对你坏的人你都这么好,对我就不给点好脸色,太、太不公平了。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到底比他们差哪里了?我、我——我不可能不是最优秀的——皎皎,看看我啊,回回我信息——”

    救命,不要、不要说那么多话!

    她开始头晕了!

    温之皎被他的吻和话语攻击着,大脑疯狂转动,却怎么也转不起来。她疯狂打他的脸,拽他头发,可他似乎真的受刺激狠了,宛若之前家宴不小心中了药一般,说着颠三倒四絮絮叨叨的话。恐怖的是,他自己毫无察觉。

    被她打脸,他也不觉得疼,一个劲儿从她头发丝亲到脸,连她打他的手,他都握住细细亲起来。

    温之皎咬他肩膀,他立刻抱住她,让她咬得更深,唇贴着她的耳朵继续亲继续絮叨。

    温之皎:“……”

    师傅别念了头好疼!

    亲就亲了,别念了!

    在温之皎控制不住崩溃,狠狠抄起一旁的玫瑰狠狠抽了几下江临琛脑袋时,他终于清醒了些。他疑惑看着她,眼睛澄澈了些,五官蹙着。

    江临琛像是有些恍惚,“我……你……”

    他话没说完,脑袋一歪,狼狈地倒下了。温之皎坐在他身上,也差点被他带得踉跄几步。这会儿,她崩溃地抱住脑袋。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好今天不是她生日!

    温之皎挣扎着从头身上起来,用脚狠狠踹江临琛,可下一秒,他喉咙里溢出些呻吟,像是要醒来。她立刻顿下身,一把摁住他的眼睛,“别醒,别醒,别醒……”

    她摁了几分钟,又扶着脑袋,觉得好想哭。

    几分钟过后,他没动静。

    温之皎小心翼翼起身,蹲着身子倒退,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当急救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急救车红灯闪烁得停在乐园门口时,薛灼灯和一众操控乐园的工人们才察觉到不对。几个工人站在远处,讲起了八卦。

    “这都救护车了,年轻人就是干柴烈火啊。”

    “是啊,这么激烈哇?”

    薛灼灯听着,很有些困惑,又拿出笔记本看。

    嗯,所以是求婚成功了吗?

    那为什么,任务没有更新呢?

    他的任务没有更新。

    但温之皎的任务更新了。

    她心如死灰地坐在救护车上时,听见触发的一条提示。

    [恭喜您触发并完成了隐藏支线剧情【拿到江临琛把柄】]

    [【拿到江临琛把柄】:有些把柄像口口,拿了烫手,不拿又拿捏不住。]

    [任务奖励:请回江远丞病房,与系统交流领取。]

    温之皎:“……”

    啊啊啊这个口口是什么!

    她为什么联想到了!

    第98章

    冰冷的消毒药水充斥进鼻孔的时候, 叫人忍不住喉咙哽几下,连带着浑身的肌肉都绷住抗拒着这味道。

    江临琛醒来的时候,先感觉到喉咙里传来阵阵的刺痛, 他缓慢睁开眼,视线十分模糊。下意识的,他四处摸索了下眼镜, 可一动作, 头上、脸上、胳膊、腰背都传来痛感,仿佛人都要散架了似的。

    他痛吟了几声, 又听见一道“嘎吱”声。

    窗帘被风吹动,夕阳的余晖照得室内也是暖融融的黄。

    江临琛的四处看了眼, 发现自己似乎在病房里, 病房虽是单人的,但十分狭小。

    他找到眼镜戴上,又发觉自己胳膊上还在输液, 有人从病房阳台进来, 也带进来午后的余晖。

    ……这是中午了吗?

    江临琛望着地上的光,几分钟,大脑终于复苏了似的,记忆陆陆续续涌进脑中。他望了眼输液瓶, 判断出来应该快输完了,于是他拔下针,走向洗手间。手上的针孔冒出了星点红,那红随着他的走动也攀着他手背的脉络而去,从指缝中流下。

    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开始端详自己的脸:额头贴着纱布, 下颌处几道抓伤一路蔓延到脖颈,手臂上包着绷带……除却可以看见的,他也感觉到被衣服遮蔽的地方兴许也是有伤口的。

    江临琛打开水龙头,绕开伤口洗了把脸,他又深呼吸两分钟,手摸自己的口袋。但摸了半分钟,除了皮夹和手机,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戒烟有一阵子了。

    即便原本就极少抽,但她既然说了不喜欢那个味道,他就直接戒了。

    这里应该是小乐园附近的小医院,环境并不十分好,洗手间十分逼仄,他站在里面时,都觉得空气不大顺畅,叫人有些呼吸困难。

    江临琛又洗了把脸,手撑着台盆,血液几乎要冲上额头,叫他耳边都有着尖锐的鸣叫。他全然想起昨晚的经历,也大概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原因在这里了,所以这一切变得尤为不可接受。

    他凝视着台盆里的水打着旋儿落下,出神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手机震动声响起。他拿出手机,便看见温之皎的消息。

    [心力皎瘁:你人呢?]

    [心力皎瘁:我刚从家里给你打包了份饭]

    [心力皎瘁:你不吃的话,我就放包里,等下午再给你吃]

    江临琛看了几分钟,终于收起手机,拉开洗手间的门出去了。一出去,便望见温之皎已经坐在了床边,她翘着腿,十指在手机上纷飞。隔得不近,他却感觉能听到她打字时,指甲敲响屏幕的噼啪声。

    他一面思考着,一面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她抬眼看他,拖着椅子往后挪,那眼里带着上上下下的审视和警惕,甚至还有点小心。

    温之皎道:“你……没事吧?”

    江临琛心乱一拍,面上不显,像是有些疑惑,“什么事?我感觉我醒来好些了,没什么大碍。”

    温之皎又观察他几分钟,才松口气。

    江临琛沉默几秒,唇动了下,笑起来,“麻烦你了,我没想到我昏迷了这么久。”

    “医生说你低血糖,缺乏睡眠,心率过速,什么症发作又是什么呼吸什么中毒的……”温之皎的脑子记不得太多,她只是侧过身,用眼睛斜睨他,“你快吃,吃完我带饭盒回家。”

    江临琛感觉连耳朵都有火焰烧过,但他仍然微笑着,“好。”

    他又道:“昨晚……”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温之皎把嘴巴抿起来,眉眼也蹙着,像是等他解释。

    江临琛深呼一口气,道:“我……失控了,抱歉。”

    “你也知道你多吓人啊。”温之皎把“啊”字拉长了,脸上带着点不可思议,“怎么能说这么多话呢?”

    江临琛舔了下干涩的唇,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最终他道:“我平时想的事很多,但有时候,情绪很失控,无法控制选择说什么的时候,就会全说出来。”

    人的大脑在几分钟内就能闪过十几个自己都无法捕捉的念头与想法,但他的问题是,他都能捕捉处理。一旦他的情绪压倒了思考能力,他就会变得无法挑选处理这些念头与想法。

    江临琛知道,她对这点并不感兴趣,于是他道:“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坦诚地说,或许你知道我和远丞在童年时,基本断绝外界联系,也经常被关黑屋。这是我那时养成的习惯,不过早就戒掉了,只是偶尔……”

    你那哪里是自言自语,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快,一口气不带停的!

    温之皎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议,江临琛似乎注意到了,对她笑道:“当然这不止我有,我猜你也好奇远丞有没有被摒弃的童年习惯,他有的。他喜欢在睡前反复确定一些事,比如,物品是按原样摆设的,再比如,他曾收藏了一批古董币,他非常喜欢,每周都会确认一次古董币的数量、保存状况、摆放位置。”

    江临琛说完,发现她眼睛眯着,像是感到困惑。

    他道:“怎么了?”

    温之皎笑了下,“你在……讨好我吗?”

    她像是费解似的,“以前你不会和我说这些的,更别说提江远丞了。”

    江临琛的喉结滑动了下,好几秒,他道:“因为少打一颗马蹄钉。”

    曾有一则寓言说过,两国开战,一个铁匠少打一颗马蹄钉,导致战马失利,毁坏队形,君王死于马下,王国彻底覆灭。

    当他们都在赌彼此的弱点时,势必要有人要输。第一个弱点出现,剩下的也会一连串浮现,自我便无处遁藏。

    温之皎不在乎他口中的马蹄钉,她只是觉得很新鲜似的,突然伸出手,对着他又上看下看一遍。若是以往的江临琛,他大概又是从容微笑地任由她看,但现在的江临琛,在被她捧着脸时看来看去时,视线却移开了。

    当她追着他的视线探头,他便又移开。

    温之皎感觉到,他像是在尴尬、窘迫、还有害羞,甚至带了些焦虑,也许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但他掩饰得太好。而现在,他似乎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里。

    “皎皎……”江临琛握住了她扶他脸的手,让她贴得更紧,他闭着眼,垂着头,像是感受她的温度。他道:“不要看了。很蠢。”

    他又道:“我说我。”

    温之皎站起身来了,两条胳膊却圈住他脖颈,他坐在床边,没有抬起头。她俯身,很有些恶趣味似的,用脑袋抵他脑袋,身体晃来晃去。

    她笑声很轻,像是纯粹的感慨,“你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像当初提问我看没看书看没看电影的样子。”

    温之皎话音说完,听见小小的抽气声。

    她看见他隐匿在黑发间的耳朵染上了些红。

    江临琛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

    温之皎道:“你还想狡辩?你明明就——”

    江临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他也终于看她。这时,她才发觉,他眼镜又因他的体温有了些雾气,可仍能看出,他黑眸里的湿润。他脸上没了游刃有余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显得有些锋锐的冷漠,以及一种困惑。

    他声音又轻又慢,“我没有过追求别人的经验,我也没有……爱过谁,我不知道怎么……怎么解释一见钟情。我不想承认我肤浅地被你的外貌吸引,所以我一直都很……焦虑……”

    江临琛又道:“更焦虑的是,我越是努力地像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可靠,你好像,就离我越远。”

    温之皎觉得昨晚的刺激似乎太大了,他现在像是完全要剖开自己给她看了。可是她并不讨厌,她甚至觉得他变得更好玩了。于是她笑眯眯地用美甲刮他脸颊,示意他继续。

    江临琛余光中望见她的手指,唇动了下,继续道:“在我接受的教育里,我的认知里,我觉得我总有一天能打动你。我确信我足够聪明,足够体贴,足够包容你的一切坏习惯,也足够……掌控住这段感情。但没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反而把我当成最不重要的。”

    他从来不怕竞争,他根本就是在竞争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无法接受,那些真正对她诉诸过恶意的人……顾也也好,谢观鹤也好,凭什么她也能对他们展露出笑容呢?他做得不是更好吗?装傻,满足愿望,体贴,克制,永远好声好气,保持绅士风度……

    他陷入了按照教科书解题,却怎么也算不出答案的焦虑中。

    江临琛又仰视着她,唇抿着,低声问:“为什么呢?我哪里做错了呢?”

    他仰着头,眼尾垂下,薄唇张着,脸上有些迷惘。

    仿佛下一秒,他喉咙里要发出呜咽的狗叫,然后焦虑地原地转圈。

    一时间,温之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

    江临琛更迷惘了,他抿了下唇,又扯出微笑道:“皎皎,如果我对你耍坏了,他们也这样干了,你不该对他们更好。”

    他道:“这不公平。”

    江临琛从不觉得世界是公平的,但世界对他总是很公平。

    他想得到什么,只要努力,总能得到。、

    一切都简单得像做题,选择合适的公式,计算,得出想要的答案。

    本应如此。

    但在她这里,他好像总是付出努力而得不到结果。

    温之皎觉得他现在格外好玩,笑声更大了,便低头亲他鼻梁一口。

    江临琛被这突袭吓到了,他僵着身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温之皎的手指从她的脸滑落到胸膛,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以及跳动的心脏,她用着含糊的话音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让我高兴我就跟谁玩啊,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就好像我是什么判官一样!”

    江临琛呼吸悠长起来。他知道,她绝对不给他答案,或许她也没有答案,她就是看心情,想冷就冷想热就热。

    他道:“因为你太适合做裁判了。”

    无论是谁,只要爱上她,就要为得到她的关注而进入角斗场。

    在角斗场中,输赢的规则都是她写,她偏偏又是裁判。

    江临琛抱紧了温之皎,却一倾身,直接抱着她躺在床上。

    温之皎骤然时钟,吓得惊叫一声,可江临琛却已经笑了起来,胸口的震动带着她身体都在震。她掐他手,很烦躁似的,“松开!”

    “不要。”江临琛紧紧抱住她,扯住被子,带着她翻滚一圈裹住了,他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我又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温之皎被他和被子卷成了一小条,气得捶他肩膀,“放开我!我要回家呢,还有,饭你不吃我得带回去啊!”

    江临琛亲亲她额头,摘了眼镜,却怎么也不松手。

    他闭着眼,心里暗暗想。

    现在,她也陪他睡病床了,那江远丞也没什么特殊的。

    江临琛没有往下想,他决定醒来再陷入竞争的焦虑中,起码现在,他要珍惜这一刻。

    返回A市的时间定在了中午,他本以为她会不舍,但她却并没有多留的意思。对她来说,故乡的变化固然令她伤感,家人与过去的朋友也固然让她眷恋,但都留不住她似的。

    飞机缓缓起飞,离陆地越来越远。

    温之皎感慨道:“像做了一场梦。”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江临琛笑笑,他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即便很多人打扰你,这也是你熟悉的环境。”

    温之皎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说我适合当裁判吗?裁判怎么能去没有人的擂台。”

    江临琛从善如流道:“但你之前不也说过,等婚约解除了,会想得到自由,去没人烦你的地方吗?”

    “是啊。”温之皎道:“比赛结束了再去也一样,怎么能中途走?”

    再说了,系统也不让啊。

    她叹气。

    江临琛笑起来,只是拿出了平板看文件。

    温之皎斜斜看一眼,立刻蹙起眉头来,“你在干什么!”

    “我在确定生日宾客的名单。”江临琛把平板递过去,笑了下,“你也可以确认一下,毕竟,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江家的半个女主人。”

    “我才懒得看,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她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上班就行,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上进!”

    她说得理直气壮。

    江临琛又看向平板,语气淡淡,“还是有认识的人的,陆京择,顾也,温随……哦,还有谢观鹤。”

    他笑了下,“这次生日宴真是风光,原本谢观鹤是不出席,让别人代表他的,现在都亲自来了。”

    温之皎冷笑一声。

    她还没消气。

    她再也不会消气了!

    江临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笑了声,道:“等会儿去吃些东西怎么样?”

    温之皎摇头,“不要,我要去江远丞病房,我想看看他。”

    她扶着胸口,显得有些感伤似的,“你过生日了,他也没办法来祝你生日快乐。”

    江临琛哽了下。

    真来了,他就要报警了。

    江临琛心里闷着,却又想,自己昨天住院一天,她都来了送饭了,便又忍了忍。

    他道:“好。”

    其实说好不好没什么用,他不许,她也会去的。

    江临琛微笑着,抬起手,梳理她的发丝,一缕缕绕过手指。

    那发丝缠紧了他的手指,也缠得胸口堵着。

    到了A市,一落地,温之皎就马不停蹄去交接任务了。

    她现在急急急,十分好奇拿捏住把柄到底有什么奖励,又开始思考,难道其他几人的把柄也是类似于病症之类的东西?

    等到了病房,她先牛饮了一大杯水,才和系统沟通。

    很快,几道提示音响起。

    [恭喜完成隐藏支线任务——拿到江临琛的把柄,奖励【热得快体验卡x1】,奖励【梦境体验卡x1】奖励隐藏支线任务线索一条。]

    [任务线索(拿到陆京择把柄):水池。]

    温之皎:“……”

    神经病啊!这种普通道具有必要奖励吗?!

    还有,水池什么啊!

    是说他不会游泳吗?

    可是,温之皎一直知道,他不会游泳啊!但很显然,这条内容根本不构成任何把柄的条件啊!不对,难道是说关键时刻,把他推下去让他溺水?

    温之皎感觉自己被系统狠狠愚弄了,气得想要尖叫,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江远丞,强行忍住了。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才气呼呼地坐下。

    刚坐下,又听到系统的询问,“详细的生日剧情已解锁,您是否要观看?”

    温之皎摆手,心里还是气。

    她跑回C市一趟,可不是为了几张体验卡的!

    [当前剧情:生日宴当天,温之皎带着一腔怨气,要让所有人都不好受。于是,在当天,她大肆宣扬自己是江远丞的未婚妻,让所有人知道她身份后她便故意激怒顾也。

    在顾也生气的时候,她又挑拨江临琛,逼得两人大打出手。但很快的,有人拿出了录像,证明是温之皎主动激怒,一时间,江临琛对她失望至极,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这种人。一时间,她成为众矢之的,而谢观鹤则解了围。

    见到他假好心,她内心愈发扭曲,于是把谢观鹤骗到角落给他喂了有药的酒,又给陆京择打电话说自己被纠缠。当陆京择赶到现场时,果然看见不堪的一幕,一时之间,他们两人也起了严重的争执。

    在生日宴大乱时,她更带着疯狂哭诉自己的遭遇,还带着温随横行霸道,耍脾气,激得江琴霜失去理智…]

    温之皎:“……”

    好崩溃啊,怎么这么忙!

    她道:“系统你不觉得搞笑吗!一边让我别翻车,保持着良好关系,一边又让我作恶多端!”

    系统道:“恶毒女配都这样,直到大结局才会撕破脸皮的,一般也会很快被原谅。”

    温之皎抓了抓头发,又咬唇。

    她道:“那订婚的事怎么搞,我不订婚可以吗?还有,我想问,假如江远丞醒了,我以后怎么跟你说话啊?”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道:“其实我也很疑惑,因为我似乎绑定在他身上,当然,目前看来他是感觉不到我的。可我也不知道,他醒了我会自由地绑定还是会消失,或者其他。”

    温之皎咬了下唇,“啊,消失。”

    她道:“你不会害怕吗?”

    她记得大师消失前,哭得很难看,估计也是害怕的

    系统道:“我不害怕,因为我是数据。”

    温之皎想了会儿,道:“你说薛灼灯的任务会是什么?他会怎么捣乱呢?”

    她感到疑惑。

    窗外远处的天空划过一架飞机,云层出现一条长长的划痕。

    飞机上,薛灼灯坐在狭窄的位置里,有些费解地看着文字。

    [任务失败(阻止温之皎回A市):扣除改变后台权限的数据点数]

    [当前剩余可支配点数:3]

    [当前任务:激化温之皎与江临琛的矛盾]

    [当前剧情:在生日宴上,江琴霜宣布了温之皎与江临琛订婚的消息,江临琛与温之皎都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发生这个变故。

    江临琛试图解释,是母亲的主意,可温之皎已经一心认定这是他的计策。她原本就心力交瘁,当即要离开。就在这时,顾也想要拦住安慰她,却被温随发现,跟顾也大吵一架。

    温之皎披着顾也的外套,只想出去却被陆京择看见,陆京择心生怨气带走温之皎。他强行掌掴温之皎,可欲望使然,他们最终还是发生了混乱的关系。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被江临琛顾也意外撞破,也被整个宴会中的人发现,一时间江家成了笑柄。

    而这一切,都是谢观鹤因温之皎对他的疏远而策划的!

    江临琛彻底无法接受温之皎的摇摆,也为自己和江远丞的遭遇心寒,他决心等江远丞醒来一起对付温之皎,而顾也也陷入了绝望的挣扎中。

    而陆京择,却误认为这是她逼婚的手段,对她心生间隙,但依然决定担起责任。]

    [任务:改变数据,让江琴霜宣布订婚消息(时效:三分钟)]

    [任务:让陆京择与温之皎发生不轨行为]

    [任务:让谢观鹤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顾也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陆京择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江临琛对温之皎寒心]

    [道具提供:【热得快体验卡】]

    薛灼灯:“……”

    虽然心寒了,但可以用热得快。

    第99章

    车流行驶在两边尽是绿植的路上, 道路平坦,只是弯弯绕绕,再加上周遭隐没在林中的华美的建筑, 总让人无端有些晕眩。

    很快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开阔,那蛰伏在山林中的建筑边角终于展露了古旧恢弘的全貌, 那是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群。

    江家庄园的门口, 镂空厚重的门已然拉开。一辆又一辆车行驶进去,被佣人或是管家引导到合适的地方。

    下午的阳光很有些暖和, 车陆陆续续停在庄园内。一样又一样的鲜花、绿植、装饰从从车上被人搬运到该送往的地方,从楼上望下去, 简直像在看工蜂排队。

    宴会厅里, 桌椅流理台都已布置好,昂贵的绿植点缀其中。宴会厅的小花园同样也是场地之一,灌木花丛上插着阳伞, 伞下的圆桌像高高的蘑菇, 典雅可爱。

    明天就是江临琛的生日宴会了,这会儿,温之皎像模像样地检阅着宴会现场的布置。江临琛跟在她后面,仿佛她才是明晚的主人公似的——尽管, 让她来检阅,是他的主意。

    温之皎一会儿摸摸花草,一边撩起桌布,一会儿望天花板上的装饰,一会儿抱着手臂。最后,她一脸严肃道:“我觉得没问题。”

    江临琛也一脸严肃,可唇还是绷不住露出了点笑, “那就好。”

    温之皎又望了眼他脸上残留的几丝血痕,犹豫道:“但你的脸真的没问题吗?”

    她说完,抬起了手指。

    江临琛的眼睛闪烁了下,他弯腰,低下头。

    她的指节微凉,触上他温热的脸时,他的呼吸屏住了。

    江临琛用近乎温驯的态度,垂着头,任由她轻轻抚摸着那几丝血痕。

    他没有说话,他害怕惊扰这一刻。

    他也害怕,如果出声,会先忍不住露出不体面的笑。

    江临琛眼睛凝着她的指尖,喉结滑动了下,下一秒,那伤口处骤然传来些刺痛。他回过神,有些惊愕地,望向她。

    温之皎头歪着,眼中有些探寻,手指紧紧按着他的伤口,“疼吗?”

    她笑起来,又弯起手指,用美甲轻轻挠了挠。

    江临琛的眉头蹙了下,几秒后,他才道:“还好。”

    他握住她的手,俯身贴到她耳边,话音低低的,“背后更痛。”

    温之皎也想起来,昨晚他病发后,自己为了挣脱他的怀抱用的力度。一时间,她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匪夷所思,她动了动手指。

    江临琛便松开手,刚要直起身,却被她一手便抓住领带。他的呼吸窒了一瞬,不再动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他望见她的眼睛弯弯的,抬手拍了几下他的脸。

    江临琛瞳孔骤然扩散,话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温之皎踮起脚,话音混着热气,打在他耳边上,“活该,坏狗。”

    昨晚,她可是被他跟鬼一样缠着不放。

    江临琛的呼吸有些急促,耳边的红热得他有些眩晕,他侧过脸,几乎要与她的唇擦过。她脑袋往后偏,他便要去追。

    可下一秒,温之皎躲开他的吻,松开抓他领带的手,一个转了身。

    她的裙摆划出小小的弧度,蓬松的卷发擦过他的脸。

    温之皎背着手往前走,话音甜美而愉快,“哎呀,好累,我要回家了。”

    从飞机上下来就是去江远丞病房,又来检查生日宴布置,她可太忙了!

    江临琛怔住几秒,“你——”

    温之皎往外走,他也跟着一路走出宴会厅。

    几步开外,温之皎站定没动。江临琛走过去,望见不远处,几辆车停着,几个佣人正将一副画递到车里。

    车后座的人坐着,一边销毁,一边装到另一个纸箱里。

    他站到她身前,疑惑望她,“怎么了?看得那么出神?”

    温之皎眉毛拧着,有些奇怪,“他们在打包什么?为什么我感觉看到了我的照片?”

    “哦,那些是旧的陈设。”江临琛认真道:“你看到的可能是江远丞之前拍卖的画。”

    他顿了下,道:“不然过去看看?说不定是很像你的画。”

    “原来是这样。”温之皎的怀疑被打消,“难怪,我还想着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照片了。”

    江临琛道:“那明天我接——”

    “不要。”温之皎拒绝,笑眯眯道:“走了。”

    她说完,又要走。

    他没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怀里拉。

    温之皎像轻盈的花朵似的,又旋了半圈,回到他怀里。

    她仰着头,眉毛高高挑起,“你干什么?”

    “不让我送你回家,也不让我接你。”江临琛声音很低,话音很平,“送你去庄园门口都不行。”

    他脸上仍是温柔儒雅的样子,但却总显得有点委屈, “留下来吃顿晚饭,怎么样?”

    温之皎笑起来,仰着脸,“不行。”

    江临琛:“……”

    他呼吸重了些。

    温之皎对着他啧啧摇头,“看起来这么可怜——唔你干嘛!”

    她话没说完,便被脸颊边的湿润打断。

    江临琛俯身,将整张脸都埋在她发间,唇挤着她的脸颊亲吻着。他贴得太近,以至于他的眼镜都刮到了她的额角。温之皎“呃啊”了声,但下一秒,他的吻就从脸颊亲到她的唇,连带着他湍急的呼吸都一路攀爬过来。她喉咙间溢出的动静被他一路吞到喉咙里。

    好几分钟,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亲得湿漉漉的!”温之皎立刻一手掐他胳膊,一边狠狠推他脸,“讨厌!”

    江临琛眉头都不皱,道:“抱歉。”

    他说完就笑了,他完全控制不住嘴角。

    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面前的景象。

    温之皎抽出他胸前的手帕擦了擦脸和唇,又指责道:“我头发都给弄乱了。”

    江临琛伸手,“我帮你——”

    他话没说完,她就把手帕甩他脸上。

    江临琛被扔得话音一顿,抬手迅速抓住手帕。

    他抬眼,就看到她唇角弯弯,对他道:“不行。”

    江临琛:“……”

    温之皎见他语塞,笑意更大,一转身,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走远了。

    江临琛喊道:“皎皎,那——”

    “不管什么,都不行!”

    温之皎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脚步轻俏,抬起两只手交叉。

    江临琛:“……”

    他怔了几秒,没忍住又笑起来。

    他又站了会儿,抿了抿唇,感觉世界都是眩晕而模糊的。

    暴露弱点带来的距离拉近,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美好。

    几分钟后,江临琛突然意识到,他的视物模糊是因为镜片刮到她的脸颊,沾染了肌肤的油脂。他摘下眼镜,又望了望攥在手里的手帕,几乎能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味。

    江临琛想了想,抽出用衬衣擦了擦镜片,将手帕叠好放回胸前。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手机震动了下。

    ——是江琴霜。

    江临琛揉了揉鼻梁,才接通电话,刚接通,就先听到一声咆哮,“江临琛!”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车,走过去,“怎么了?”

    “混账东西,你现在敢接电话了?”江琴霜的话音压着,“还敢问我怎么了?”

    江临琛唇角噙着笑,“所以到底怎么了?”

    “你要在生日宴上订婚的消息,不是你放的,是鬼放的?”江琴霜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逼我承认吗?你休想。”

    江临琛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那堆预备打包销毁的东西前,几个佣人对他点点头示意。又是一副画被他们从箱子里拿出来,递到车里。

    他对车里的人示意了下,佣人疑惑地将锤子递给他。

    江临琛道:“说不定这消息,真是鬼放的。”

    他说完,将画框摆正,那是他和温之皎的合照。

    他西装革履,她脸带着微笑,下面是写着一行订婚时间,日期是明天。

    “怎么?你忘了,你前几天怎么一个电话过来就说要订婚的?”江琴霜语气愈发嘲讽,“你现在还想跟我狡辩?”

    她继续道:“你休想在明天宣布订婚,尤其是,远丞马上就要醒了,你想毁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江临琛笑起来,他握着锤子,用力一击。

    玻璃飞溅,连带着合照上两人的微笑都被扭曲。

    江临琛拂去画中温之皎脸上的碎片,摸了下,“明天不会有订婚的消息,你放心吧。”

    他转过身,掸去手上扎入的细小碎片,又道:“还有,如果我原来有在生日宴上,突然宣布订婚消息的想法,我不会把消息放出去的。”

    那么多头饿狼呢,他不放消息,他们都警惕他突袭。

    放出去了,更是不知道要生多少事。

    “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话。”江琴霜道:“我还有半个小时到家,我会检查清楚现场的。但凡有一张囍字我都剥了你的皮。”

    江临琛叹了口气,道:“行,你随便检查。”

    江琴霜又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江临琛道:“囍字破碎的声音。”

    江琴霜:“……?”

    江临琛挂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望向手指,方才扎入玻璃的地方,流出细小的血珠。

    真不甘心啊,但昨晚已下错棋,现在更不能冒进。

    身后的佣人们仍在一件件摧毁那些为了订婚而订做的装饰,那些声音起初还有些嘈杂,但很快的,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小。

    夕阳染红云朵,那橘黄带血的光便也透过玻璃在文件上晕染出阴影。

    江临琛翻到下一页,望着拟邀名单那一行。

    顾也,陆京择,谢观鹤,

    他垂着眼,仔仔细细看着这几个名字。

    订婚的消息,到底是谁放的,又想做什么呢?

    江临琛的思索被一声震动打断。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

    [心力皎瘁:你到处和人讲咱们明天要订婚???]

    [心力皎瘁:你想干什么????]

    [心力皎瘁:江临琛!!]

    江临琛:“……”

    他更头疼了。

    *

    树影摇晃,橘红色的光芒射入树影当中,轻风吹过,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

    温之皎走出庄园时,几乎要被这样漂亮的画面惊艳。她摆手拒绝了江家的司机,道:“我自己走,不用送了。”

    一直走下山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先走一会儿,累了再叫车。

    今天的景色实在好。

    她不想错过。

    温之皎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踩着树影,一边跳一边走。没跳多少会儿,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接起电话,手指摸索过粗糙的树干,“喂?”

    “恭喜啊。”那话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回A市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是顾也。

    温之皎拧着眉头,“嗯?你怎么知道回来了?不对,你好像也知道我去别的地方了。”

    “当然了。”顾也笑起来,有些得意,“你以为你们坐的航班是谁家的?”

    “知道还问。”温之皎脚步轻快,踩过一片新鲜的绿叶,“再说了,他带我去玩而已,怎么会回不来?”

    “就只是带你玩?”顾也话音挑高了下,尾音有钩子似的,“期间没发生别的事?”

    温之皎脸上带着理所当然,抱着手臂,“当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好像笃定我跟他去别的地方玩就会被关似的。”

    “是啊,我以为他肯定会不会让你回来的。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被关起来了,我天天去找你玩的。”顾也语气有了些愉快,轻得像诱哄,“他不在,我就翻窗找你。他回来了,我就躲你床底下。”

    温之皎:“……你说得像人话吗!”

    “害羞了?”顾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道:“真不告诉我,你怎么让他带你回来的?”

    温之皎垂着眼,捡起一片翠绿的像树叶,她举起来望它的脉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会装傻啊我们皎皎。”

    顾也这么说着,话音却上扬着。

    温之皎捏着叶子,转了一圈,“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回不来啊?”

    当然是因为,江临琛的胜负欲太强了。

    顾也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

    顾也和江临琛关系并不算好,但他知道,江临琛这人拧巴到骨子里,凡事力争第一。几年前他,江家兄弟,还有谢观鹤一块去钓鳟鱼。

    江远丞跟开挂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往上钓。顾也和谢观鹤钓一条的功夫,他上钩了三条。顾也一边打哈欠一边走神,谢观鹤则索性靠着椅子打盹,用耐心耗。

    唯有江临琛,虽然钓得也不少,却时不时看他们的鱼桶。最后他换了三次鱼钩,两次饵料,四次鱼竿,成功成为他们之中钓鱼数最多的人。

    现在,裴野出局。

    江远丞即将醒来。

    局面也就剩陆京择,谢观鹤,他,自己,还有一个不值一提的温随。

    谢观鹤对她态度暧昧,陆京择和她有旧情。江临琛现在绝对是在他们之中,最想把婚约订下的。这样,就算江远丞醒来,第一选择也是先解决陆京择再处理婚约的事。而谢观鹤,顾也和陆京择阵营又不同,能落井下石自然也不会放过。

    这个前提下,江临琛能把她带离A市,怎么会让她回来。

    顾也收回诸多思绪,眼睛一转,认真道:“因为你不是说你不想和江临琛订婚吗?”

    温之皎有些迷惑,“所以呢?”

    顾也笑眯眯道:“江临琛到处说你们明天要宣布订婚的消息呢,你回来了,他可怎么宣布订婚消息啊?还是你同意了?”

    温之皎怔住几秒,话音陡然提高,“他瞎说什么!”

    她正生气,一辆车却缓缓驶过来,停在她身前。

    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顾也挑着眉毛,唇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真吵啊你。”

    “你管我吵不吵!别挡路!”

    温之皎挂了电话,一转身往庄园走。

    顾也驱车,跟走她后面,喊道:“上车,我送你去质问江临琛。”

    温之皎转头愤愤看他一眼,一转身上车,又重重关车门。

    “哎唷,轻点,刚提的车呢。”顾也一手搭着方向盘,一边转向,“走。”

    “等下,你怎么调头了?!”温之皎直起身,“给我创进庄园里啊!”

    “废话,你上了我的车,当然任我带你去哪儿就去哪。”顾也笑眯眯的,一脸得意地转方向,“走走走,去吃饭,我等你等得快饿死了。”

    “你!你!你王八蛋!”温之皎更生气了,抓住他的手就掐,“你骗我上车!”

    “没良心的。”顾也幽怨地乜斜视线望她,“你想撞死江临琛,也得等我吃饱了吧。你不知道,我可是从机场就一路开车跟着你们,就蹲你呢。”

    “当跟踪狂你还有理了!”温之皎更生气了,但想了几秒,她拿出了手机,“算了,不去见面也行,我直接问!”

    她噼里啪啦打字,美甲敲得屏幕邦邦响。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消息。

    [临琛:不是我。]

    [临琛:明天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临琛:或者说,即便想,不也失败了吗?]

    温之皎掐着下巴,认真思考了几秒。

    她望向顾也,“江临琛说他没有。”

    顾也眉毛也不抬,“他说你就信啊?”

    “可是,他就算宣布了,难道我就不能举个大喇叭说是假的吗?”温之皎一本正经地推理,“嗯,对,如果他不想让我说,确实不应该让我回来才对。不对,也许他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故意这样。还是说,是别人,别人想到了他会想到我想到了这一层……”

    “呃啊——”

    温之皎捂住了脑袋。

    顾也一边看路,一边听她推理,没忍住听乐了,“这一层那一层的,千层饼?”

    “你能不能别添乱!”

    温之皎更生气了。

    顾也耸耸肩,眼睛里都是笑,“先别想了,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温之皎抱着手臂,板着脸,“不行,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就不想去跟你吃饭。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她看向他,眯着眼,十分认真,“你不放我下来我就抢你方向盘,咱们一块儿死。”

    顾也瞬间想起来他们初遇那会儿,她扑上来那不要命的样子,一时间,他笑了起来。他踩下刹车,靠边停了车,“我认怂。”

    温之皎眼睛眯了下,满是得逞后的得意。

    顾也看她,叹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问题纠结上了?担心被强行订婚的话,大可不必,这消息不放出去你们都不一定能订成,放出去了,更不可能了。”

    “我较劲当然有我较劲的理由。”温之皎侧过身体,漂亮的脸蛋绷得紧紧的,“到底消息是不是江临琛放的啊?”

    她疑惑这或许和薛灼灯有关,如果是的话,她必须提起更多精神应对。因为这说明了,订婚也许是原定剧情里,必须要经历的。薛灼灯插手,绝对又会奔着被掌掴囚禁的下场去。

    顾也沉吟了几秒。

    温之皎上手掐他胳膊,“快点!”

    “嘶——”顾也被掐得脸拧一起,气笑了似的,抓住她的手指,“疼啊我的姐,下手时真的重。”

    他抓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她指缝当中,低头望她,“不是他。但是谁,不重要。”

    温之皎的眉头动了下,“什么意思?你不说清楚,我明天就不去了。”

    “又不是我的生日宴,你爱去不去。”顾也笑眯眯的,“这不是冲你来的,是有些人呢,在耍坏。”

    温之皎狐疑起来,“不会是你吧?”

    他握了握她的手,娇滴滴道:“也有可能哦?”

    温之皎:“……”

    她拍他几下,“学人精!”

    车子重新启动,但温之皎没能放下心。

    她还是无法排除,薛灼灯是否有从中作梗。

    明天得想办法把他盯紧了。

    她垂下眼。

    正思索着,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之皎看也没看,拒接了电话,仰着头望车窗外。

    车逐渐驶进热闹的市区,夜晚逐渐降临,橘色的云朵也染上了灰色脏痕。道路两边是来来往往的人,路灯与霓虹灯交相辉映。附近有个小商业广场,不少小摊贩叫嚷着,十分热闹。

    温之皎突然垂下脑袋,唇紧紧抿着,“开快点!”

    顾也看了眼她,“怎么了一副鹌鹑样?”

    “我想起来,我之前来过这里。”温之皎转头看向顾也,心情很有些不好,“当时我在车上,大半夜有醉鬼踹我车门,特别吓人。”

    顾也:“……”

    他的手点了下方向盘,眉毛缓缓抬高,“还有这种事?”

    “是真的很吓人。”温之皎摸着心口,“当时那人还想拉车门,司机又不在,我怕死了。”

    顾也眼睛转了下,一本正经道:“哇,大半夜喝醉酒就干这种事,这人可真坏啊。”

    温之皎点头,“对,是畜生。”

    畜生郑重点头,又倒吸一口冷气。

    车很快停在一家饭店前。

    顾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刚下车,就听见手机震动声。他抬眼,望见温之皎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若无其事地解安全带。

    他很有些兴味,“一路上挂了好多次电话,江临琛这么粘人。”

    “不是他。”温之皎嘴巴又翘起来,不想说话似的,“是很烦的人。”

    “谢观鹤?”顾也笑咪咪,“总不可能是陆京择吧?”

    温之皎昂着脑袋,“都不是。”

    她道:“你管是谁呢?”

    顾也耸肩膀,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温之皎这才伸腿下车,刚一下车,他便拉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胳膊圈住她腰部。

    他身量本就高,这一搂,几乎把她罩在怀里。

    “哎呀!”温之皎被他裹在怀里,吓了一跳,用手狠狠掐他腰,“你要干嘛啊!黏人死了!”

    顾也笑眯眯低头,她的手撑着他胸口,眼睛里映出灯火,唇膏都有着晶亮的光泽。他俯身,将整张脸贴到她脸上,话被他们的肌肤挤得破碎。

    “让哥哥量下腰,看看是不是饿瘦了。”

    他话音轻佻。

    “你有病吧,油死了!”温之皎气得用手推他脸,指甲直接扎他肉,“臭流氓!滚滚滚!”

    顾也被她掐得脸上有了几道红痕,昳丽的面容却盛开了笑,“我还有更油的呢,怎么,咱前夫哥不说荤话啊?”

    他说完,又忍不住大笑,反手将车门甩上,手从她的腰部滑落到手腕,一把牵住她的手大步大步走。

    温之皎被他拽得踉跄几步,边跑边喊:“慢点啊,我好累了。”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又很近,他回头,却看见她的脸在交相辉映的灯光下,眼睛亮而快乐。在这夜色当中,他也跟着笑,“你知道吗?”

    温之皎疑惑,“知道什么?”

    顾也唇动了下。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这一刻。

    温之皎利索拿出手机,拒接电话,才抬头,“你要说什么?”

    顾也笑眯眯的,狐狸眼里和有钩子似的,一把将她又拉到身旁,“我悄悄跟你说。”

    “你搞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温之皎很有些嫌弃,却歪着头,把耳朵抬了抬。

    顾也的手撑住她肩膀,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另一只手从她的手腕一路滑落到指尖,点了点她的掌心。

    他呼吸的热气打在她的耳边,连带着手心也传来温热与酥痒。

    她没忍住道:“快点说啊。”

    顾也笑了下,笑得她耳朵发麻,他道:“跟我吃饭,不准看手机。”他说着,手指已经从她掌心爬到了指尖,下一秒,手机就被他一把摸走。

    温之皎:“……!”

    她立刻抓他袖子,“还给我!”

    顾也一把掐住她的脸,笑眯眯地给她手机关机,放进口袋里。他刚放进去,他自己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要么,把手机还给我,”温之皎抱着手臂,冷笑了声,指着他:“要么,你也给我关机!”

    “当然。”顾也握住她的手指牵住,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关机,“我不会双标的,现在咱们都断网了,满意不?”

    温之皎这才满意,“行,你要这样,我就忍你一下。”

    这会儿正是晚市,人流高峰,顾也订的是一家餐厅人倒是少,环境优雅。侍应生穿行其中,钢琴缓缓流淌在餐厅内,菜单上的菜色跟广告似的。

    温之皎起初只觉得是吃个环境,但菜一道道上了之后,她对顾也露出了探究的神色。顾也被她看了许久,半点不害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怎么了?不合胃口?”

    “不,很合胃口。”温之皎捏着餐叉,一脸严谨,“非常好吃。”

    顾也听乐了,“那干什么一直看我?我比菜好吃?”

    “我只是在想,你还知道多少好吃的餐厅?”温之皎摸着下巴,“你带我吃的都很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美食手册?”

    “因为我会享受呗。”顾也的眼睛弯出了餍足,张嘴,露出了被红酒染红的舌头,“你以为我跟咱前夫哥一样忙着上班啊?我吃喝玩乐精通着呢。”

    “别一口一个前夫哥,”温之皎看他说话,红舌头晃动,没忍叉起一块水果塞过去,“吃你的吃你的!”

    顾也狭长的眼睛圆溜溜的,又弯成弧线,脑袋凑过去,用牙齿咬住叉子。他松开牙齿,用舌头卷走了水果,对她挑眉,酒微醺泛红的脸上有着些得意。

    温之皎唇弯了下,她没有拿走叉子,而是抵住他的唇。

    顾也并不挣扎,任她像口腔医生似的,拿着叉子为所欲为。

    “你红酒喝太多了,嘴都红红的。”温之皎的叉子摩挲他的唇,又戳了戳他的牙,“牙也染——”一声闷哼打断她的话音。

    她看过去。

    顾也被戳到牙齿,敏感的神经使得他唇齿一阵酸涩,涎水打湿他的唇肉,眼镜起了一层薄雾。

    温之皎歪头,话音里满是疑惑:“这里是不是太热了?”

    她听见他深呼吸一口气。

    温之皎便自顾自点头,收起叉子,“好吧,看起来是太热了,你都要出汗了。”

    顾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当玩狗呢?”

    “你在说什么?”温之皎抽手,眼神纯粹,“我只是看你嘴里红红的,很好奇,你生气了?”

    她看不大清他的眼神,因为他眼镜的雾气还没消,晦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见他紧抿的薄唇。她没忍住动了动手指,“松手啊。”

    顾也唇动了动。

    最后他低下头,亲了她的手指。

    轻得像羽毛。

    温之皎翘起指间,轻轻挠他脸,“起开。”

    顾也深呼一口气,松开手,站起身道:“我去抽根烟。”

    温之皎指指点点:“烟瘾真大。”

    顾也已经走了几步,没忍住转头,斜睨她一眼,“不抽根烟,别的瘾更大。”

    温之皎耸起肩膀,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

    她低头吃了几口,便听见一名侍应生道:“温小姐,顾先生结完账了,在停车场等你。”

    “啊,行。”温之皎吃得也差不多了,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走吧。”

    侍应生点头,带着她走向餐厅后门。

    玻璃门被拉开,她们走向停车场。

    “叮铃铃——”

    餐厅前门被拉开。

    顾也走进餐厅,回到座位。

    他刚走近,便发觉座位上空无一人。

    天色越来越暗。

    “温小姐,停车场A4。”

    侍应生指路。

    就在前面几步,地下停车场内,一个身影站在车旁。

    夜晚的风总有些湿冷,温之皎搓了搓手臂,一边走过去,一边喊道:“你有病吧,你吃完了也不把手机给——”

    她刚走进,那身影便也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到怀里。也是那一瞬,他用外套直接裹住她的身体,两条袖子直接打了个死结。

    “啊——?!等下!你是谁”

    温之皎惊觉不对,立刻挣扎起来。

    对方捏着她的嘴,塞了几颗糖,拉开车门就把她拖上了车。

    “砰——”

    车门狠狠关上。

    那人走到驾驶座直接开车,一个转头,疾驰离开停车场。

    温之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开上了路。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躺在后座扭动着,想要挣脱打了死结的外套,喊道:“你是谁!想干什——”

    “两天不见,都跟人订上婚了?”

    前座的话音悠悠传来,打断她的尖叫。

    车子隐匿在暗色之中,远处的餐厅,顾也听着手机里的已关机提醒,才骤然想起,他刚刚还她手机,但她估计还没开机。他拍了下脑袋,操了,脑子都急忘了。

    回去查监控啊!

    顾也一转身,推门,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急忙接起电话,“喂,皎皎?”

    手机里,一道淡漠疏离的话音响起,“猜错了,也也。”

    顾也:“……□□的,谢观鹤你有毛病?”

    “看你这么着急,决定回应你一下。”谢观鹤语气平静,顿了几秒,道:“看来你和她在一起,她还不见了?”

    顾也有些烦躁,“我没空跟你闲聊。”

    他正准备挂电话,却听谢观鹤的话音响起:“你刚刚没挂我电话的话,我会告诉你,晚上的会议陆京择没去。”

    顾也再次想骂脏话,却又在瞬间捕捉到什么,语气讥诮起来,“你这么关心我跟她在一块干什么?你有那么好心提醒我陆京择会来截胡?”

    他语气虽然如此,可心定了定。

    原来没遇到危险。还好。

    谢观鹤顿了下,道:“不,我是想让你转达她,她病房里的行礼收拾好了,没空过来取的话,我让小秦送过去。”

    顾也沉吟几秒,笑起来,“原来她一直挂的电话,是你的啊?”

    他道:“那点破东西值多少钱,要你这么费心?”

    谢观鹤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要听不懂的话,你急什么?”

    顾也笑起来,“是急订婚那个假消息?”

    “你也说了是假消息。”

    谢观鹤道。

    “是啊。”顾也点点头,话音轻飘飘的,“不过你这么聪明,你会想不明白,假消息是为了谁放的?”

    谢观鹤没有回话,直接挂了电话。

    病房里一片寂静,窗户开了一半,风吹起了纱帘。

    月亮悬在天空,越望越小。

    谢观鹤望着病房里收拾出来的两个纸箱,他垂下眼,把小秦叫了进来。

    他道:“你联系不上她就算了,直接送到她家吧。”

    小秦有些疑惑,“现在吗?”

    谢观鹤垂下眼,“现在去送。”

    他又道:“亲眼看着。”

    小秦怔了几秒,点头。

    不多时,几个人将两箱东西搬走,病房里又恢复安静。

    谢观鹤的手摩挲着手上的流珠。

    他转头,望向了桌面上的生日宴邀请函,呼吸有些凝重。

    第100章

    车行驶在路上, 方才那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尽管如此,那声音的主人还是被认了出来。

    “什么订婚不订婚的!陆京择!”温之皎躺在后座扭动着,脑袋蹭着衣领, 抬腿努力踢前座,“你给我停车,停车!”

    陆京择望了眼后视镜, 笑起来, “跟条毛毛虫似的。”

    “你才是丑毛毛虫!”温之皎更生气,叫得整个车厢都盈满她活力而吵闹的动静, 糖果顺着她喉咙咕噜咽下去,她差点呛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咳咳咳——”

    “别叫了。”陆京择叹了口气,“也不怕噎到。”

    他打了个方向盘,加速。

    不多时, 车停在一处朴素的居民楼前。

    陆京择打开车门, 上了后车厢,拎着打结的袖子把温之皎提起来。她这会儿正生着气,头发黏连在湿漉漉的唇上,昏暗的车厢里只有车窗外传来的模糊的路灯, 愈发照得她面容幽暗而美。

    温之皎猛地扑过来,直接撞进陆京择怀里。

    他怔了几秒,便感觉到肩膀传来尖锐的痛。

    陆京择侧头,便看见她咬着她的肩膀,眼里一股狠劲儿。他被咬得倒吸了口冷气,等了两分钟后,才道:“够了没, 肉都给你咬下来。”

    他话音落下,肩膀上的力道松了些。

    温之皎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红,“你把我掳过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陆京择,我警告你,我要生气了。”

    “你现在就很生气了。”陆京择笑了下,把打死结的袖子解开,“我听说你要订婚,当然是过来把你关小黑屋里,让你老实。”

    “呸,你休想!”温之皎啐他,胸口起伏,眼里有着火焰,“你——”

    陆京择解开她身上的束缚,一把捏住她放狠话的脸,把他捏成了小金鱼。温之皎更生气,唇嘟嘟着,脑袋却不老实,要顶他。

    他却凑近,亲了一口她的唇。

    温之皎:“……”

    她耸肩,眼睛睁大,“陆——”

    陆京择再次俯身,押住她的肩膀,吻了进去。这次不再是一触即离的吻,而是缠绵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唇舌摩挲勾脸的吻。她张开牙要咬,他的舌尖却抵住她的舌尖,鼻尖厮磨之中,她望见他的黑眸里闪烁着愉悦的亮光。

    温之皎:“……”

    啊啊啊好讨厌的人!

    她的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

    陆京择被推得一踉跄,身子后倒,脑袋撞到车门。

    “当啷——”声又响又闷。

    陆京择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头。

    温之皎愤愤地擦了擦嘴唇,抬起手指着他,气得发抖,话音却小了,“你,无聊,无耻,无……知&”

    “为了押韵,什么词都放一块。”陆京择抿了下唇,唇又勾起了点笑,“怎么不大叫了?”

    温之皎瞪他一眼,咬牙,没有说话。

    陆京择见状,便知道自己又把她逗生气了,便道:“放心,不会关你。”

    “我管你想干什么。”温之皎拿到主动权,抱着手臂,漂亮的脸蛋板着,“我不想理你,要么送我回去,要么放我下车。”

    她转头,唇被她擦得红润极了,眼睛却眯着,“我真的生气了。”

    陆京择的唇动了下,眼睛垂落,“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真生气是什么样的。”

    她总喜欢生气,但有时候,她的生气是虚张声势,模糊重点或者是恼羞成怒时突然生气,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哄的。一哄,她反而要火焰更盛地拿乔。有时候,她的生气则是确实不悦了,这个时候,哄不好的下场就一样——冷处理。

    别人冷处理是拉黑删好友发朋友圈一条龙服务。她的冷处理是纯冷着,什么也不干,只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不回答任何问题。就算堵她,也眼皮都不掀,看陌生人似的一脸疑惑。

    她喜欢他,要他先告白,她不喜欢他了,也要他提分手。她从来不愿承受半点责任,仿佛生来就是为享受的,就该让人迁就她。

    给她打电话,她秒挂。

    挂完了,还迅速发了一组自拍朋友圈,笑得张扬得意。

    他气得胸口疼,还是存了图。

    陆京择总忍不住想,她的性格那么糟糕,怎么偏偏,只会为她的容貌增艳呢?

    “知道,你还要惹我?”温之皎更生气了,“送我回去!”

    陆京择笑道:“这么生气,不饿吗?”

    温之皎还是抱着手臂,背都挺直了,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跟个不理同桌搭话的好学生似的。

    “我订了新鲜的鱼,你喜欢那种。”陆京择也不招她,只是看她,话音很轻,“还采了新鲜的山楂做成风味酱。”

    他看见温之皎的耳朵动了动,但他还没说话。

    陆京择唇弯了弯,继续道:“我在想,煎还是炸,煎的话,热油下鱼,改刀过的鱼皮会酥脆一些,皮开肉绽后加一点点山楂碎提味,再放——”

    “你以为这样就能勾引到我?”温之皎转过头打断他,唇抿着,“你太小看我了!”

    陆京择了然地点头,叹气,“你都到这里了,上楼吃几口也不行吗?我选了很久的食材。因为你爱吃的那种鱼,这里很少见。”

    温之皎的眼睫翕动,勉为其难地道:“就吃一点点。”

    陆京择忍住笑,点头,“就一点点。”

    温之皎又道:“吃完了就送我回家。”

    他继续点头,“保证。”

    温之皎又抬起手,推他,“开车门。”

    陆京择挑眉,道:“多少年没人让我开车门了。”

    他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一转身开了车门,走到外面,跟门童似的扶着车门。

    温之皎很满意,骄矜地伸腿下车。

    陆京择伸手,她一抬手拍掉,昂着下颌走到前方。

    陆京择望了下自己的手,无谓地笑笑。

    他跟在她身后,给她指路,“二楼左边。”

    这居民楼有些老旧,虽然干净整洁,可楼梯扶手早已斑驳,感应灯更是黯淡。

    温之皎用两根手指捏着扶手,低声抱怨,“你怎么还住得这么糟啊?”

    “这离办公的地方近,没空回家就住这。”陆京择看她那嫌弃的样子,直接握住她的手,挤到她和扶手之间,带着她往上走,“多睡会儿对脑子有益。”

    温之皎抽手,“别牵,松开。”

    陆京择握紧,垂眼,当没听到。

    二楼的铁门是铜绿色的,在经久的岁月下,已多了几分暗沉。

    陆京择掏出钥匙拧开锁。

    “咔嚓——”

    门被打开。

    陆京择望见她眉头紧锁,唇抿着,他移开视线,道:“放心,肯定比当年住得好。”

    “你住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温之皎话音很轻,踏进玄关,四处张望着,“我只怕你在诓我进来。”

    她说着,四处打量起周遭。

    这里面积并不大,但不同于居民区的老旧,这里的家具放眼望去都极具质感,看得出来价格昂贵。装修风格简单古朴,各种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的确住得不错。

    他应该常常在这里住,因为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几份杂乱的文件,沙发前的案几上放着几个大红色塑料袋。

    陆京择将大衣挂好,走到厨房洗手。

    温之皎坐在沙发上,探身去掀塑料袋,一打开,便发现是新鲜的山楂,樱桃还有些其他的水果。

    客厅旁就对着厨房门。

    温之皎没忍住仰着身体,看厨房里的人。

    陆京择站在水池前,正好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撑住了浅蓝的衬衫。他这会儿已经系上了围裙,几条线将他劲瘦的腰线勾勒出来,袖子挽起,露出了健壮的小臂。

    她唇动了下,还没说话,陆京择的声音就响起了,“水果还没洗。洗了再吃。”

    温之皎:“……”

    她才不管,捻起樱桃就吃。

    陆京择在厨房忙活,她便到处逛他的房子,反正从以前开始,他下厨就不让她帮忙,嫌她反而影响他做饭的进度。

    她先打开浴室的门,便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一个刷牙杯,牙刷,牙膏,还有肥皂,洗头液。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一块肥皂又洗澡又洗脸。

    温之皎“啧啧”两声,关上门。

    她又打开另一个房间,这似乎是他的卧室,一张单人床,床旁边是衣柜,另一边是床头柜。被子叠得很好,但柜子上,床上都散着好几份文件,还有个书柜抵着床边,塞了满满的文件和书。

    温之皎关上门,觉得好无聊。

    她一转身,打开最后一扇门,开灯。

    这一扇门后,似乎是他的书房。

    书房里几乎是他房间的延伸,一眼先看到一个长长的桌子,桌子前是竹制百叶窗,桌子上堆满了更多倍的书籍文件。墙另一边,放着一个小沙发,沙发上搭着薄被,除此之外,全是各式各样的文件柜和书架。

    等下,那个沙发……?

    温之皎望着那小沙发的花纹,眉头微微蹙起,她下意识走了进去。她穿过文件柜,站在沙发前,用手触摸了下。那沙发布上的绣花花纹有些粗糙,散发着略陈旧的味道,按下去却极其有弹性。

    有时候,身体比大脑要更加记得住一些事。

    在温之皎坐上沙发时,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他以前那个破房子里的沙发。她坐在沙发上,又望见那个长桌上的绿色台灯,百叶窗并没有关上,微风吹进来,开关链条轻轻摇晃。

    她站起身,走到桌前,视线却不是看台灯,而是看桌子。

    温之皎站在桌子的中间,挪了两步,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很快,她看见紫漆长桌上有着一圈黑色的炭痕。

    她见过这个炭痕,或者说,这就是她的手笔。

    当时,陆京择临时出去打印份文件,让她把锅里的菜倒到盘子里。这是个十分简单的事,温之皎决定给他个惊喜,于是将锅端到桌上,拿出盘子仔仔细细摆盘。

    摆了十来分钟,陆京择从楼下打印店回来,就发现烧得火热的锅底把桌子烧出了一圈炭痕。他无言,她狡辩,他叹气,她委屈。

    那时候,他叹气的是,家具是房东的,搬家得赔钱。

    她委屈的是,谁知道锅不能放桌上。

    但有什么所谓,少年时的情绪总转瞬即逝,总能开开心心吃完一顿饭。

    “怎么,来窃取机密文件了?”

    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的话音从身后响起。

    温之皎回头,望见陆京择倚在门边,表情毫无起伏。

    她转身,脚步轻快,“谁让你做饭这么慢,我都无聊死了。”

    “所以就到处逛别人房间,信不信我丢东西就赖你身上。”陆京择顿了下,却叹了口气,道:“鱼好了,拌了些小菜,做了饭团。”

    温之皎越过他,走出书房。陆京择侧头,她的卷发擦过他的肩膀与手臂,一瞬,他只能望见她的侧脸。在温馨的暖黄色灯光下,她的唇往下压,下颌绷着。

    陆京择又听见她的话音,如脚步一般轻快而愉悦:“好好好,我好饿。”

    他胸口跳动的心脏上升到喉咙,直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陆京择望了眼书房的沙发与桌子,又望向那盏台灯。最终,他垂下眼,抬手关了灯,门合上,黑暗骤然侵袭整个空间。

    又是一阵微风,唯有链条轻轻摇晃。

    陆京择做菜的水平不减当年,甚至更深,鱼肉切得很碎,配了点点细碎的山楂调味,爽口鲜香。米饭被捏成很小的饭团,并没有调味,配合着凉拌过的萝卜黄瓜丝格外清爽。樱桃和山楂也用榨汁机打碎,加了薄荷和冰沙。

    温之皎原本只想吃几口,但不知不觉,竟吃了大半。她摸了摸有些圆溜溜地肚子,深感有些撑,可手却又夹了一筷子煎鱼碎。

    好吃,真的好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叮嘱自己的胃争气点。

    陆京择没吃多少,基本就是坐在她身边低头看文件。

    当温之皎吃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一筷子”后,她终于觉得胃已经不行了,放下筷子。

    陆京择道:“吃饱了?”

    温之皎没说话,她怕一张嘴就打嗝。

    陆京择笑笑,放下文件,“你和江临琛订婚了没有?”

    温之皎迷惑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有!”

    陆京择点头,“你要说实话。”

    “我要不说呢?”

    温之皎没好气道。

    陆京择一本正经道:“我做了两套方案。”

    他继续道:“你要是跟江临琛订婚,我就关你。你要是没和他订婚,我送你回家。”

    温之皎:“……?!”

    她懵了几秒,“啊?!”

    “所以,再回答一遍,你和江临琛有没有订婚?”陆京择转过身,靠近她,道:“你想好了没有?”

    “不,不是,等下。”温之皎仰头,一脸迷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首先,我没有和他订婚,其次,如果我和他订婚了,为了离开为什么不能骗你说没订呢?”

    陆京择笑出声来,他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订婚了,你只要说你们没有,那它会变成实话的。”

    他按住她的肩膀,俯身看她,道:“那下一个问题是,要不要和我订婚?”

    温之皎:“……”

    她听见耳边传来任务完成的声音,一时间还有些懵。

    等下,这么快?啊?订婚?这?

    好一会儿,她才蹙眉道:“就用一顿饭求婚?”

    “嗯,我告白的时候,也不过是用笔记告白的。”陆京择眼神认真,“那个笔记,让你知道我能当你的免费家教,能满足你对所谓学神的幻想,也能在关键时刻给你答案。这顿饭,我想让你知道,我了解你的所有喜好和过去。”

    温之皎转开头,“就这样?”

    陆京择掰过她的头,却拿出了手帕用力擦了擦她唇上的痕迹,凝她的眼睛,“不,我还想让你知道,我能让你走不出这里,也能让你跟任何人的订婚都成为谎话,以及——”

    他的拇指透过手帕按住她的唇角,她下意识低头,望见他左手手背近乎狰狞的伤口。

    温之皎的眼皮痉挛了下。

    陆京择凑近,亲了下她的眼皮。

    他的话音和热气打在她的肌肤上,“以及,我的礼物还没准备好。”

    她想睁开眼,他的唇却又透过眼皮在亲她转动的眼珠似的,夹杂了些笑。

    陆京择道:“现在,是我,还是江远丞?”

    温之皎一把推开他的脸,站起身往外走,“我又不是只有这两个选项,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要回家了!”

    陆京择笑笑,“好,你大可以挑,我让你挑。”

    他拿起衣挂上的外套。

    她却在门口转身,眉毛高高挑起,“你好像很有自信我会答应你?”

    他头微微歪了下,“我没有,但我知道,他快醒了。”

    温之皎的眼珠颤动了下,可脸上却有了甜美而真挚的疑惑,“所以呢?你觉得我和他的感情不好,我一定要跟别人订婚摆脱他吗?”

    “不。”陆京择走进她,将她抵在门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只知道,有个人和我说,你参加过一场校友会,你说,你会不会是在找我呢?”

    温之皎嘴唇张开,眼里有了诧异。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轻笑了声,“承认你选错了人,走错了路。钱权我有的是,难道,不应该比校友会时更值得你找?还是,你在害怕?害怕,我报复你?”

    温之皎脸上的惊诧消散了,蹙着的眉头缓慢松开,笑意像湖面的波澜荡漾开来。她话音很轻,虚无得像是泡沫,很快碎掉了。

    她道:“陆京择,那……你在怕什么?你怕,现在你的钱权我已经不感兴趣了,还是你在怕,我的选择不是你?或者,你在怕,我爱江远丞?”

    温之皎的手从他领口摸到他的心脏,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

    她轻声道:“跳得真快。”

    陆京择呼吸窒了几秒。

    他道:“是跳得很快。”

    温之皎突然蹲下,直接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陆京择:“……”

    温之皎抱着手臂,一脸茫然,“啊那怎么办?”

    陆京择几乎不知道自己要先笑她逃脱的动作,还是先笑她装傻充楞的样子。他收起手,拧开门,道:“我会等你回答的。”

    温之皎笑起来,不说话。

    她不想订婚。

    可是,陆京择说得是对的。

    江远丞快醒了,而她,也确实不想继续他们之间的婚约。

    那必然结果,似乎仍然是订婚。

    任务说了假订婚,但订婚的事一传扬出来了,真假谁说得清呢?

    比如,明晚江临琛的宴会,人人都说是订婚宴。到时候薛灼灯一做个任务,保不齐就变真的了。

    温之皎心中很有些疑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车子一路行驶到公寓楼下时,她还有些出神。

    “到了。”

    陆京择出声。

    温之皎回过神,打开车门,又转身看陆京择,道:“我拒绝。”

    陆京择笑笑,“很聪明,知道到了家再拒绝。”

    温之皎冷笑一声,正准备重重合上车门,可陆京择却探身,一把拉住她的手。她猝不及防,身体失重,被他拽得半跪在副驾驶座上。

    陆京择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丝,吻了过去。

    半分钟后,他道:“拒绝无效。”

    他松开手,下一秒,她的手就挥了过来。

    耳光清脆而响亮。

    温之皎咬牙,摸了摸头发,眼有些红,“你抓到我头发了!”

    陆京择看她这样,道:“我看看。”

    “看什么看,坏种,乱亲别人未婚妻。”

    温之皎拍开他的手。

    陆京择脸上有了些冷,“我们没有分手。”

    神经病!

    温之皎下车,甩上车门。

    闷声响起。

    陆京择看了眼后视镜,望见脸上的绯红掌印,他摸了下。

    劲儿真大。

    他将车看到前方拐角,熄灭了灯光引擎。

    陆京择望见后视镜里,远处的她用力踹了几脚门口的纸箱。随后,她绝望地拖着箱子,拖到垃圾桶旁边,费劲地扔进去。

    他收回视线,继续等待。

    十分钟后,车后方驶过一辆车,径直越过他的车离开了。

    陆京择唇勾了起来,重新启动车子,调头离开。

    夜色浓重,车很快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月亮被云朵遮罩,云朵越来越浓重,阴郁至极。

    谢观鹤接到了小秦的电话。

    “小谢先生,温小姐安全到家了,是陆先生的车。还有……”小秦顿了下,“她把所有东西全扔了。”

    谢观鹤垂下眼,道:“送到就行。”

    他说完,小秦又道:“那明晚的宴会,您确定出席么?”

    谢观鹤顿了下,才道:“江家的生日宴,自然是要去的,礼物送到就回来。”

    小秦道:“原来那批安保确定不用更换么?”

    “就这样吧。”谢观鹤站起身,抽开书桌,望见里面残留的一大堆零食,他道:“明天,得拿回密钥。”

    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电话挂断。

    谢观鹤将抽屉里的东西尽数取出,倾倒进纸篓里,可倒到最后,一根嫩黄色的蜡笔掉了出来。

    他怔了几秒。

    窗外的雨还是落下了,夏日的尾声,雨水总是格外多。

    江临琛从文件中抬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望向玻璃窗外的雨。他身后,几份文件下是嘉宾名单,写着顾也、谢观鹤、陆京择的那份表上,陆京择的名字被他画了个三角形。

    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手里捏着硬币,不断转动。

    陆京择,你放出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借着我当跳板,正大光明提订婚么?

    还是,你想借着这个消息,做个新的局?

    江临琛的眉头蹙起。

    雨越来越大,一道惊雷闪过。

    顾也的车停在别墅门口,他打着伞,蹲在别墅的前院里,草莓田上盖了一层防水布。

    [顾也是人:就这么怕啊?]

    [顾也是人:你不是到家了吗?拿被子捂捂脑袋。]

    [皎生惯养:不行,还是很吵,心情好差]

    [顾也是人:不是,我是说你捂晕过去就好了]

    [皎生惯养:……]

    [皎生惯养:下次我就捂死你]

    [顾也是人:死了谁还给你带草莓啊?]

    [顾也是人:小没良心的,今晚的事我一肚子火都没忘哄你。]

    温之皎切掉消息,看着备忘录的任务,眼皮越来越重。

    算了,先睡吧。

    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再说。

    温之皎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带着温随横行霸道,挑拨,报复,拿到把柄,搞砸生日宴,不能真订婚,提防薛灼灯,用回溯体验卡]

    ……

    江家庄园的佣人房里,薛灼灯也合上笔记本。

    明日的晚宴,他不能让事情失控了。

    他再一次默念自己的任务。

    让江琴霜宣布江临琛和温之皎的订婚,给陆京择用热得快,让他和温之皎的事被人撞见,哦对,也得给谢观鹤用,让他以为是温之皎下的药,害得……还得让顾也和江临琛因此对温之皎寒心……

    薛灼灯一边想,一边望窗外的雨,渐渐地有了几分困倦。

    他倒在书桌前。

    暗沉的天空,雨水由大转小,轰隆的雷声也隐匿了痕迹。唯有风猛烈起来,四处吹拂,将这个深夜吹得危机四伏。

    很快的,天亮了。

    温之皎在床上翻了个身,却翻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她迷糊地睁开眼,却望见一张漂亮的,困倦的脸。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话音有些飘忽,“再睡会儿。”

    他一伸手,连带着被子一起揽住温之皎。

    温之皎迷惑了几秒,“你不是在国外吗?”

    “嗯……”温随将脑袋搁她头上,“临时回来的,之后再查。”

    温之皎脑子糊糊的,“查什么?”

    “查——”温随有些恍惚的话音清醒了,道:“什么查什么,说错了,之后再去。”

    他搂紧温之皎,轻声道:“姐,今晚不要去生日宴了吧。”

    他轻声道:“都在传订婚的消息呢。”

    温之皎翻身,从他怀里出来,道:“不,我要去。”

    她又道:“我等会儿就要起来梳妆打扮!”

    今晚的任务是搞砸生日宴。

    她最擅长的就是,把事情搞砸!一定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