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家路*2
“千树桑,身体已经没事了吗?”第二天我回到排球部的时候,所有人见到我,都忍不住这么关心了我一句。
“没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我也和每个人笑着回应。
“在家多休息休息也没事的,早训缺一次也没什么要紧的。”泽村学长看着我打哈欠,皱着眉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昨天学习太晚了。”我心虚地撒了个谎。
千代借我的那本梦野老师新刊有点好看,我一个没忍住就看到了凌晨,今天早上要不是表哥来敲门,我差点错过了早起的闹钟。
好在我平时成绩不错,说自己在熬夜学习也没有人不信。
“要是那几个笨蛋有你这么自觉就好了。”泽村学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我愣了一下,平时也没关注过大家的成绩。
“你昨天不在,小武老师说,这次东京远征的日子和补考是同一天,期末考试必须要及格才能参加远征,那几个笨蛋……”泽村学长忍无可忍地咬了咬牙,“及格都费劲!”
“哎?都是谁啊?如果是一年级的话我没准可以帮忙补补习,二三年级还没学……”
“一年级当然就是那俩,”泽村学长面无表情,“影山和日向。”
“哦,影山君和日向君……哎?!”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影山君成绩很差吗?”
他,不是,影山君怎么看都不像是成绩很差的样子啊!
此时从我身边走过的月岛君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呵,王者和小不点分数加起来还没你鞋码大呢。”
我讪讪地扭头,思绪突然飘到了开学第一天影山君说他白鸟泽没考上的时候。
所以没考上,是真的没考上吗!
虽然以前和影山君在同一所国中,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荣誉榜,上了高中以后也一样。
我一直以为影山君的名字,应该就在我后面没几个的地方呢!
影山君此时也打着哈欠进了门,泽村学长看见他这样子,立刻火冒三丈:“都说了,不要想着熬夜学习!怎么还困成这个样子!你上课要是敢睡着你就给我等着吧!”
“我没有!”影山连忙为自己申辩,目光在体育馆里绕了一圈,触到我的时候转回泽村学长身上,“是有点别的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还不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泽村学长抓着影山君到一边训斥去了。
手机嗡嗡响了一声,是仁花发来的,我邀请她来排球部参观,体验一下球队经理的工作。
她说她到了,人呢?
我纳闷地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人影,又走到门口,在门口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墙角发现了一撮淡金色的发丝。
“仁花,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无奈地把她从墙角揪出来。
“站在看台上看的时候,也没觉得大家这么高啊……”她顶着一双蛋花眼,颤颤巍巍地和我说道。
“没事的,大家人都很好的。”我拉着她到了体育馆内。
也不怪仁花害怕,毕竟她个子只有一米五左右,比我还要小巧一点,站在人高马大的排球队员中间,觉得有些压迫感也是正常的。
洁子学姐看见我们,冲躲在我身后的仁花打了个招呼,拍拍手招呼大家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千树的同学,谷地仁花。”
“是新的经理吗?天呐,我们乌野的经理阵容太豪华了,比那些强豪还厉害!”日向君眼睛亮晶晶地道。
他太过激动,把仁花吓了一大跳,我连忙拉住他解释:“没有没有,她只是来事先体验一下的,还没有定下来要不要来做经理。”
仁花之前看过乌野的比赛,对排球部的大家已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怯生生地和大家打完招呼,洁子学姐就善解人意地把众人驱散开各自练习了,并且和仁花约好了之后来实习经理工作的时间。
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
晚训结束,我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家,月岛君没有走,而是在东西收拾好后走到我身边:“一起走吗?”
我疑惑地看了眼他身后,没看见和他形影不离的山口:“山口君呢?你们不是都一起走的吗?”
“嗯,他有事先走了。”月岛君道。
我狐疑地补充:“可是月岛君和我家不是同一个方向吧?”
“嗯,”他也没否认,“我要去那边买点东西。”
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我也没有拒绝他的道理,只好收拾好书包,冲他点了点头:“走吧。”——
影山早在李千树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
“嗯?今天千树桑怎么和月岛一起走?”日向看见千树的背影,“她不和你一起走吗,影山?”
影山心里一只无名的警报开始“滴滴”作响,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排球,又看了一眼千树即将和月岛一起离开的背影,心一狠丢掉了排球:“今天不加练了。”
“啊?”日向还没反应过来,“可是……”
“早点回去学习。”影山说出了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口的话。
日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放下了球:“也是,毕竟要是考试不及格的话就去不了东京远征了。”
日向把球收好,又凑到影山身边:“要不,我们去问问千树桑能不能帮我们补习吧!”
“千树桑可是年级第一诶!人又那么好,一定愿意教我们的!”
影山欲言又止,半晌道:“找那混……找月岛吧。”
“为什么!月岛脾气那么臭,肯定不愿意教我们的!”
“啰嗦死了。”影山紧绷着一张脸,和日向走到月岛旁边。
日向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李千树,不情不愿地转向月岛:“月岛……同学,教我们学习吧。”
“不要。”月岛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日向顿时提高了声音。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月岛懒得理两人,着急推着李千树往外走。
“月岛……同学!帮帮忙啊!要是期末考试不能及格我和影山就不能去东京远征了!”日向跟在后面叫嚷。
月岛不为所动:“不好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善良的千树在此刻扭过头来,不忍心地看了日向一眼,他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千树桑,你可以教我和影山学习吗?”
刚才还咬牙切齿地重新定义“低声下气”的影山也抬起头来,表情复杂地看向李千树。
月岛动作猛地一顿,还没来得及制止,千树已经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好诶!”日向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还不忘回头和影山炫耀,“你看,还是千树桑人好!你还非要去找月岛……”
月岛重重地从鼻子里出气。
大意了。
影山低着头走过来:“谢谢千树桑。”
“没关系,那明天开始我在社团活动间隙抽时间给你们补习,今天太晚啦,早点回家写作业吧。”李千树挥了挥手,往前迈了两步。
影山赶紧追了两步和李千树并排:“我……我也回家了!”——
好奇怪的氛围。
影山和月岛一左一右站在我两侧,形成了一个一米八、一米六与一米八八的奇怪视觉景观,路人看见我们仨,都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
我们三人一起走在路上,偏偏谁也不说话,各揣心思,也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什么。
路过坂之下,月岛君突然开口问我:“千树,要不要吃嘎哩嘎哩君?”
我:“也可……”
还没等我说完话,影山立刻接了一句:“千树桑,要不要吃嘎哩嘎哩君?”
我:?
他似乎立刻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扭过头瞪着月岛:“你为什么叫她千树?”
月岛君挑挑眉:“她答应了,我就叫了。”
“那我也要叫千树桑千树!”影山立刻不甘示弱地补充道。
我:“……随你。”
“千树,你要吃什么味道的,我给你买。”
“我给千树买就可以了!”
“……”
我看着怒目圆瞪的两人,无语地走进坂之下,挑了三支嘎哩嘎哩君付完钱出来,两人还在吵。
我把自己那根嘎哩嘎哩君的包装撕开,再把剩下两支分别塞进两人手里:“吃棒冰还闭不上你们两人的嘴。”
影山君也就算了,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月岛君怎么还跟影山君寸步不让的。
“千树,周末要不要去看电影?”月岛君问我。
影山君立刻接上:“千树,周末要不要……”
可惜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月岛君嗤笑一声,“你不会要问千树周末要不要去打排球吧?”
影山君把头扭到一边,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会吧?不会真的被说中了吧?
“也不一定要去打排球,也可以去……”影山君结结巴巴地开口,努力地给自己找补,“也可以……总之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哦?那你倒说说看?”
“吵死了,我说有就有啊!”
“哈,王者又叫庶民闭嘴了是吧?”
“你说什么!”
“王者是没听清楚需要庶民再重复一遍吗?”
“……”
手里的冰棒吃到一半,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我也没了继续吃的兴致,面无表情看着两人开口:“都给我停下!”
“我周末要留在家里复习,”我看向月岛君,“既不想去看电影。”
又转向影山君:“也不会去打排球。”
“都给我回家!吵死了!”
我狠狠咬了最后一口棒冰,余光看见两人的眼神还在打架。
两人在我转身后,齐齐喊了一句“都怪你”,我懒得理他们,只顾自己走着,随后在快走到家门口时,听见影山君急急地补上了一句:“千树!晚安,明天见!”
第27章 已知条件
“这是一般过去时,表示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过去,标志性的单词有yesterday,last month等,一般过去时的时候,所有谓语动词需要用过去式。”我摊开笔记,耐心地指导着两人。
“什么叫谓语动词?”影山迷茫地问我。
“动词是表示动作的词汇,我们说谓语动词是因为谓语这个位置只能放动词,但是动词却不一定作谓语,它也可能作主语作宾语等,这时我们就叫它们非谓语动词,怎么样,这样理解了吗?”
影山眉头紧锁,日向似懂非懂。
沉默几秒,影山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我眼睛一亮,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中间的关键。
“日本人为什么要学英语!”影山悲愤道。
月岛君和山口君在一侧没忍住吃吃笑出了声。
“所以为什么月岛也要来补习啊!”日向幽怨地看了一眼月岛手上都是红圈的练习册。
“我不是来补习的,”月岛干脆地说,“我是来看热闹的。”
影山日向:“……”
我在两人忍不住要起身挠月岛之前把两人按住:“不要闹了,看书!”
期末考试迫在眉睫,我见过两人小测的卷子之后,就已经放弃了让他们速成的想法,只能尽量找容易的知识点,先从简单的地方开始补起,确认能补到及格线再说。
明明只是来排球部实习的仁花也因为性格好被抓来做了壮丁,和我一起给两人补习。
好在是田中学长和西谷学长有缘下学长管着,不至于要我帮忙。
“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看仁花的笔记,”我扶着脑袋看着两人道,“仁花的笔记做得比我更清晰。”
“没、没有啦!”仁花不好意思地反驳。
“啊,真的!”日向君接过仁花的笔记,惊叫出声,“谷地桑,你的笔记做得好漂亮!”
橘子小狗的眼睛随即亮晶晶地投到仁花身上:“可不可以教教我!”
仁花被夸得不好意思,即便是她这样的超级无敌大i人,遇到日向君这种社交恐怖分子也很难拒绝。两人很快就笔记的记法开始交流起来,而影山还在苦大仇深地盯着那个英语填空题。
“千树桑真辛苦啊!”山口君坐在一边忍不住咂舌。
“不辛苦,”我看着教完依旧一片红的答案,苦着脸道,“命苦。”
月岛每天都变着花样要去我家附近买东西,今天是要帮妈妈带酱油,明天是要去给耳机配个配件,我劝了几次劝不动,索性随他去了。
影山这几天也完全放弃了自主练的时间,一看见月岛君开始收拾东西,就也立刻放下手里的球,积极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随后和月岛一左一右如同左右护法一般站在我两边。
有一次被表哥撞见,他看着我的眼神都莫名带上了钦佩。
为了防止两人在路上吵架,我索性在回家路上禁止了两人的任何沟通,提前准备好英语单词本,在放学的路上轮流抽问两人,比一比谁答出的更多。
对此,月岛君表示:“无聊。”
影山君:“我不会输的!”
“哈,王者真有自信啊!”
“你说什么?要不要比比看啊?”
我及时制止了两人无意义的吵嘴,掏出单词本开始了今日的单词战争:“Ability!”
虽然每次都是以影山君的惨败而告终。
山口君和日向君听说之后,也主动提出要和我们三个一起回家,加入这场“放学路杯”单词记忆大赛。
于是左右护法变成了乌野F4,沿路忍不住看我们的路人更多了。
当然了我偶尔也会换换口味,比如一三五背单词,二四六词语解释,周日出模拟小测卷检查这一周的学习成果。
反正复习资料整理都整理了,我当然没有忘记给戈薇也送了一份,愉快地收获“人美心善”的好名声。
“另外影山君,你回家之后有好好复习吧?这个是昨天才讲过的知识点,换了个条件就做不出来了,可不应该。”我把影山错了的那道题打了个三角形,指给他看。
“有复习的!”他连忙道。
最近几天影山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到体育馆训练,我一直以为是他担心起得太早了,课上睡觉影响上课效率,但是我现在看着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他看起来还是很困。
“最近休息不好吗?”我把新的卷子发给他。
影山君摇摇头,眼神还是乱瞟:“也没有,就是……有点事。”
看起来是不太能说的样子,我也没多问,只叮嘱几人记得看清楚题目的条件和信息,再出现语文写错别字、数学看错条件、英语第三人称单数这种基础性错误就一个星期不准参加部活晚训——
“那个,”影山臭着一张脸,在月岛进体育馆以前把他拦了下来,“你为什么最近都要和千树一起回家?”
月岛看了眼影山,并不打算对他说实话。
影山虽然用着动物般的天生直觉在这几日和他怼得有来有回,但是影山明显还没想明白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为什么。
月岛还没那么好心,要给自己的对手循循善诱。
“有点事。”他连正经的理由都懒得找。
“你家根本不在那边吧!过了坂之下就应该朝……朝另外一边拐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影山凶巴巴地道。
“都说了,有点事。”月岛看着他挑了挑眉,嘴巴又勾起阴阳怪气的弧度,“怎么,不让我走吗?”
影山咬牙。
他想说让月岛回家,明明成绩很好,根本不需要参加千树的补习,也根本不用在每次放学路上和他们一群勉强分清楚了英语时态的人背单词。
但是那是大马路,又不是他家,他也没有理由赶月岛走。
他只好恨恨地说了句:“没有。”
月岛冷哼一声,绕过他进了体育馆。
月岛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影山盯着他的背影,气恼地用脚踢了踢墙角。
已知,月岛是一个不爱运动的混蛋,对活动的参与度一向很低,他家与千树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春高在即,决定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体力,何况走这么几步路和锻炼体力也没有一点关系。
又已知,他成绩很好,虽然比不上千树,但也名列前茅。
名列前茅这个词昨天千树刚讲过,意思是名次排在前面,形容成绩优异。
虽然影山很不甘心,但是这个词应该没有用错。
所以他也不可能是为了提高成绩才来找千树,千树出的卷子他几乎每次都是满分,这些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可恶,都会了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补习,是来羞辱他们吗?
影山在原地又凶狠地咬了咬牙,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月岛虽然是个混蛋,但是是一个很不喜欢管闲事的混蛋,应该不至于单纯为了羞辱他们费这么大劲。
那么是为什么?
影山在原地来回转了转,绞尽脑汁找寻自己没有发现的死角。
千树说过,如果题目做不出来,就重新读一遍题,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的条件。
影山托着下巴,把已知条件里又加上了一条:补习活动的参与者除了混蛋月岛之外,还有千树、影山、日向、山口。
但是山口和日向加入之前,月岛就已经和千树一起回家了。
而且那个家伙看他和日向一向不顺眼,和他俩多待一秒都不乐意,这么主动肯定有问题。
已知条件齐全,影山重新过了一遍,心里叮咚冒出来一个答案,叫嚣着“我就是真相”。
所以月岛,是因为千树,才来参加这次补习的吗?
“影山,你怎么还在门口不进来啊!”日向探出头,看他不知为何站在体育馆门口面壁思过,奇怪地问,“快进来给我托球啊!”
“啊!你不会背着我在偷偷背单词吧!”
“才不是呢!蠢货日向!吵死了!”
影山皱着眉给日向托了几个球,手感相当一般。
他停下来,抱着球问日向:“我问你,如果有人因为一个女生,去参加他以前从来不喜欢参加的活动,是因为什么?”
“哈?这叫什么问题?”
“烦死了,你就说是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日向接过他手里的球,用胳膊一下一下垫着,“肯定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女生啊!”
“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欢?!”影山下意识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笨蛋吗!”
“好痛……”日向被影山脱手的排球砸了一下脑袋,捂着头瞪了影山一眼,“你才是笨蛋吧?这都看不出来!不信你去问田中前辈和西谷前辈!”
“是真的哦!”田中前辈和西谷前辈双手合十,平静地道,“就算洁子学姐叫我们去死,我们也是愿意的哦!”
“我不会叫你们去死的。”路过的洁子学姐如是说道。
“所以影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田中前辈爽朗地拍着影山的肩。
“信任你值得信任的前辈吧!”西谷前辈也爽朗地拍着影山的肩。
“没……没有……”
影山被震惊成一张失去颜色的纸片,随着李千树打开门进来时带动的风缓缓飘了起来。
“啊!影山飘走了!”
第28章 补习
“喜欢”两个字就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样在影山心里反复回荡,每荡一次都惊起一群飞鸟,在他心里上下扑腾,扑腾得他心神不宁的。
“影山,你想什么呢?”泽村皱了皱眉问道。
虽然在球场上依然专注,但明显一下场心思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眼神都呆呆的。
“没什么事吧,他不一直那样吗?”田中笑着拍了一把影山的背,“这家伙在自动贩卖机前也是这个表情啊!”
泽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田中说得也有点道理。
但是总觉得今天的影山像是魂都在外太空飘着,不过在球场上倒是也没出什么错。
除了发球的时候似乎有点针对月岛。
泽村又看了一眼拿着毛巾在擦汗的月岛,他倒是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他俩闹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或许是错觉吧。
影山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今天十个发球里面有八个都是冲着月岛的脸砸过去的,他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月岛喜欢千树。
他挤着瓶身喝水,水从嘴里满出来了都不知道。
月岛喜欢千树。
他捏着做题的笔,心思也全部落在了别的地方。
月岛喜欢千树。
他的同学都说千树很好看,田中前辈和西谷前辈也说千树很好看,日向也说千树很好看。
月岛喜欢千树,也是因为千树很好看吗?
傍晚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落进来,落到少女的发丝上。她把头发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和头发交接处一圈细小的绒毛。碎发因为常年别在耳后,有了一丝小小的弧度,不安分地翘在她嘴边。
她眼睛很大,这会儿给他讲题,露出影山从未见过的专注与认真,白皙的鼻尖像是孩童时吃的大福,下面缀着一颗小小的红果,在面对他时总是弯起漂亮的弧度。
那颗红果张开,吐出的声音就像是美羽挂在床边的风铃,清丽婉转,自成曲调。
小巧的笔在她手里仿佛是魔杖,在影山手底下歪歪扭扭的字到了她手里,就立刻变得整齐又赏心悦目。
“所以这道题选什么?”李千树问他。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影山脸一瞬间犹如番茄般腾地红了,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企图拉开一点距离给自己降温。
好像,她确实很好看——
“这道题有since,结合时间,这道题应该用什么时态?”
不知道为什么影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他刚才发出界的那几个球。
“所以这道题选什么?”我看着影山,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影山迷茫地看向我,看着看着忽然开始脸红。
“不要看我,看题,我脸上有答案吗?”我敲了敲桌子。
“没……没有。”影山结结巴巴地道,挪了挪凳子,又拉了拉领口,经过一连串复杂且多余的动作,终于告诉我,“选B。”
“对了,也没那么难,别紧张。”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那几张测试题收好,“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好好复习。”
影山红着脸,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收拾好东西,出门前还差点撞到了门框。
“他今天怎么了?”我奇怪地问月岛。
拽男瞥了一眼影山君的背影,懒洋洋的声调拉长:“谁知道呢?”
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忽然发现备注为【神经病4号】的账号久违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我本以为又是什么骚扰信息,点开之后却发现界面上只有干干净净的三个字“对不起”。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甚至掐了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月岛君注意到我的动作,皱着眉问:“你做什么?”
“没有,感觉看见黄鼠狼给鸡拜年了。”我把手机揣进兜里,没回那条莫名其妙的道歉信息。
以小林伸一的脾性,他肯定没安好心。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他这次好像是真心的。
戈薇又请了几日假,期末的战线拉近,我那本漫画也基本看到了尾声。我和千代凑在一处讨论漫画剧情,她还挤眉弄眼地问我这个男主合不合我心意。
“还行,但确实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我诚实道。
月岛君这几日经常会给我送些东西,因为担心我被同学看到不自在,他大多只是将东西仔细包好放在鞋柜里,不过偶尔也会叫仁花或者千代带给我。
所以不论是仁花还是千代,都已经坚定地站在了月岛君这一边。
“不过最近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想法了。”我坦言,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本习题册,花花绿绿的封皮让两人都忍不住上前看了眼,却发现上面都是她们看不懂的中文。
“这是什么?”千代问道。
“这是一本中国的习题册,叫《X年高考三年模拟》,我专门叫我朋友给我带来的。”我严肃地说道,“中国的学生高考都做这个。”
仁花千代:?
“国内外高考的内容考纲什么的还是不一样,出题思路不一样,常考题型也有点差别,做一做国内的题,也算是换一换脑子。”我摊开那本书对她俩解释道。
仁花和千代表示不能理解,但是她俩表示很佩服我。
“那影山君那边,你就完全放弃了?”仁花还是没忍住,小声悄悄问我。
“放弃了啊,不是你们说的嘛,我喜欢的只是漫画男主而已。”我一边勾画着题目条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仁花,“反正我也不着急,恋爱放到大学再谈嘛!比起这个,仁花你看这道题……”
我和仁花正在探讨那道几何题究竟应该怎么做辅助线的时候,戈薇突然从外面一脸复杂地走了进来。
“你不是最近请假了吗?”我看着她担心地问,“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感觉几日不见,戈薇有点历经沧桑的成熟感。
有什么东西粘在她的校服上,在阳光下还闪着光,我拈起那一根仔细看了看,像是狗毛?
“戈薇,你家还养小动物啊?”我把那根毛丢掉,“是小猫还是小狗啊?”
“啊?哦,呃……算是狗吧?”戈薇居然还纠结了一下才答出了这个问题,随即挥挥手,“不说这个,千树,老师找你。”
我在乌野的办公室见到了我这辈子没想到会在乌野办公室见到的人。
小林老师坐在办公室内,小林伸一则低着头在一边站着,小武老师见了我,则连忙亲昵地和我招招手:“千树来啦?”
“老师,这是……?”我诧异地走进办公室,这个现场我实在是看不懂了。
“最近学校里的传闻,老师也听说了,没能第一时间制止学校流言的传播,老师很抱歉。”小武老师看着我道,“我想找到谣言的源头,但是这样的谣言就像是无根之萍,若是刻意询问,反而会随水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啊,老师没事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没往心里去……”
说实在的,那些谣言都是国中时候的事了,我本也没想着它们还能再伴着我来到高中。但是正因为已经很久,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完全消化那些无端的恶意,能够完全遗忘那些伤人的指责。
毕竟就算我有办法堵住别人的嘴,却也不能控制别人心里怎么想,若是他们打定主意认定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也只是百口莫辩。
国中的同学与我都是泛泛之交,所以即便有人隐约察觉到了故事中的不对劲,也不会多花时间来到我面前求证。
对我而言,打破谣言也很简单,用一次又一次的年级第一以及竞赛金奖打他的脸就可以。
没有想过需要求助谁,也没有想过应该求助谁,所以听见小武老师的这句“你能原谅老师吗”,我反而一时失措,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湿润了。
那边小林老师拍了一把小林伸一的后脑勺:“还不道歉!”
小林伸一看着我,委委屈屈地说了对不起。
我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我不会说没关系的。”
流言这种东西,向来只会在阴暗的角落悄悄生长,像是与阳光并生的阴影,就算在光明下无处遁形,也会在太阳下山之后,悄无声息地滋长蔓延。
我不像许多作品中曾经描述过的校园暴力那样,我没有伤口,也不曾流血,但这样的谣言与随之而来的孤立,就像美人鱼的双脚,即便外表看着毫无异常,所走下每一步的痛楚,却是将血与泪自己咬牙往肚子里吞。
就算如今我都已经快记不得当时的心境了,却并不代表着他的所作所为值得被原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小林伸一脸上又满是不甘,小武老师怕我吃亏,将我往后拉了拉:“小林老师,我想知道您打算让令郎如何道歉?”
“我也在犹豫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说了这件事,若是传播的范围其实没那么大,当众道歉,会不会反而小题大做了呢?”小林老师诚恳地道。
小武老师也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我,他也有顾虑,顾虑我是个女生,顾虑我或许多少有点在意自己的名声。
小林伸一,一个当初仅仅是数学竞赛屈居我之下,便能在背后造出这样谣言的人,面子对他而言,是比天还大的事。
“在期末考试以前有一个考前动员大会,我本来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我看向站在一侧的教导主任,十分诚恳地问,“能抽几分钟时间,在那个会上,让小林君和我道歉吗?”
第29章 道歉
我本来确实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结局。我受到的教育一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结果空穴可以来风,平静的下午也可以揉皱一池春水。
小林老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小林伸一来同乌野。虽然他对我的决议不太赞同,但最终还是答应,让小林伸一当众和我道歉。
小林伸一急得差点没有当场跳起来,让最重面子的他来乌野和我道歉,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没想到还要当着乌野众人的面和我道歉,这还不如杀了他!
最后小林老师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他疼得在办公室委委屈屈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看着他抽抽噎噎的样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就是给我的国中生涯曾经带来噩梦的男生。
好……脆弱。
曾经对镜子练习过千万遍的笑容在此刻真心实意地印在了我的脸上,我拍了拍小林君的肩膀,以一种万分真诚的表情对他说:“辛苦了小林君,希望下次你可以凭实力拿到竞赛金奖。”
小林伸一哭得更大声了。
小武老师尴尬得不知道自己该劝还是不该劝,我则先向老师告辞打算回班,小林老师大概也觉得丢人,把我叫住了,多说了几句话:“伸一那家伙……我真不知道原来他在北川说过这样的话,真对不住,千树同学,你真的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希望不会被这样的事情影响到。”
“谢谢小林老师,我不会被影响的。”
因为,我已经往前走了。
“不过……小林老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迟疑地问道。
小林伸一自己不可能告诉他爸爸,他从小到大最怕他父亲。北川的同学都已经毕业,总不会是有人回校看望老师的时候说漏嘴了吧?
小林老师听见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突然显得有点尴尬:“千树同学……是不是和影山同学关系挺好的?”
“啊?”我又愣住了,这又和影山君有什么关系。
“是他告诉我的,他起初一直在学校门口等我,连着等了好几日,但是那几日我去别的学校访学了,所以不在学校,他等空了,不知道从谁那里要到了我家的地址,就去家里找我,我这才知道这件事。”
“啊,真对不住……”我下意识为影山君道歉。
小林老师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是我却能大概猜到,以影山君说话的艺术,这件事绝对不仅仅止于从“找小林老师”到“小林老师知道”这么简单。
“没事,那孩子虽然性子直了些,但是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告诉我,我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小林老师爽朗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过,千树同学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学习上,不要可惜了你的才华和资质。”
我重重地点头:“老师你放心,我最近很努力的。”
“那就好,你快回去吧,我带着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家了。”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小林伸一在一侧哭的狠了,开始止不住地打嗝。
办公室所有人都没忍心接着看,悄悄挪开了眼睛。
我和老师几人告别,往回走,却忍不住想刚才小林老师的话。
影山最近又是补习又是部活,居然还每天结束以后跑去北川第一找小林老师?
他和北川的同学一向关系不好,到底是和谁周转了几次才要到了小林伸一家的地址?
难怪最近他总显得有点困的样子,每天回家的时间太迟了吧?
“就这么放过他了吗,千树?”千代显得有点忿忿不平,“感觉教训不够重啊!”
“我去警察局报过案了,但是证据不足,他又是未成年,认错态度良好,所以警察也只是批评教育一番,就给他放出来了,定不了罪。不过——”
我神秘地冲着千代眨眨眼:“杀人要诛心才行,小林伸一脾气傲得很,他道歉那天不少乌野的同学都拍了视频,青叶城西也给他开了处分,我这几天都已经收到不少以前北川第一的同学发来信息和我道歉,那家伙现在是过街老鼠。”
我弯了弯嘴角,笑容舒展开:“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小林伸一那次道歉的时候,乌野不少同学都偷偷摸摸掏出了手机记录了这一场惊天大瓜,周围老师十分难得地假装自己没看见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小林伸一对那些闪光灯避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还想垂死挣扎绑架李千树:“千树同学,能不能原谅我?”
这回还没等李千树说话,底下的学生就已经忿忿不平地大喊起来:“凭什么原谅你!人渣!”
眼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老师才急忙出面调和,那天的小林伸一是被大家骂着、哭着跑出乌野的。
乌野的老师很重视这一次的事件,在品德课上狠抓了“谣言止于智者”的重要意义,尤其是一年级的几个班,老师就差把荣誉榜李千树那大写的年级第一贴到那几个胡说八道的男生身上。
影山班里那个率先开始传消息的男生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但吃了处分,而且跟到警察局被批评教育了一番才灰头土脸地回来,就算有几个男生还敢嬉皮笑脸地说“还好没信你,我就说千树不可能塌房”,也很快被班级女生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千树没再让他们一一来和她道歉,她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排球部,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简直是扬眉吐气,恨不得把小林伸一鞠躬和李千树道歉的那张照片贴到每一个曾经说过李千树坏话的人脸上。
两人在排球部说得高兴了,甚至说要给千树庆祝成功祛晦。结果李千树笑眯眯地指了指站在不远处还未发功但蓄势待发的缘下力:“我是很乐意啦,但是两位学长昨日的小测好像很不理想哦,缘下学长会答应吗?”
最后以田中和西谷的哀嚎结束了这一场混乱的仪式。
月岛萤没有多说什么,表情似乎是高兴了一点,反而是山口很开心地在一侧和李千树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终于澄清了!之前四班有人说千树桑的坏话,阿月可生气了,差点……”
“山口。”
“哎呀,阿月!”
山口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没有接着往下说,月岛看了李千树一眼,欲盖弥彰地低头捡球去了。反而是李千树态度诚恳地和月岛道谢:“谢谢月岛君替我说话。”
“没什么,”月岛移开眼睛,“他们太吵了。”
影山心里那只无声的警报忽然又拉响了,在他反应过来以前,他已经把月岛挤开,站到了李千树面前。
她似乎并不惊讶看见他,只是弯了弯眼睛说:“还是最要感谢你,影山君。”
影山一愣:“为什么?”
“哎?”这话把李千树给问愣了,“不是影山君连着好几日去找小林老师,小林伸一最后才不得不和我道歉的吗?”
“啊,确实,但是这不是应该的吗?”影山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丝毫值得夸耀的成分。
“啊?这件事是还要多亏影山?”菅原孝支也走过来,惊讶地问道。
李千树重重地冲着菅原点了点头:“说实话,我本来没有想追究这件事情,只觉得和国中的时候一样,等风波平静下去就好。”
“但是影山君连着几日去北川找了小林老师,小林老师那几日不在,他还又不知道从谁手里问到了小林家在哪里,这才找到小林老师的。”
“哎?!”菅原学长看起来超级震惊,“影山居然还能想到这些!”
李千树疯狂点头:“我也超震惊的!”
影山忍不住补充道:“因为……因为那时候菅原学长说,重点是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地学长又说不能问千树桑,我就只能去问小林君。””但是我找到小林君之后,小林君不愿意见我,我就只好想办法找小林君的父亲了。“
影山说得极为自然,但是对面几人的表情却显得更为震惊了。
菅原:“就因为这一句话,你就……直接去了?”
影山迷惑了,是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月岛忍不住问:“就没有想过万一小林老师也不愿意见你,甚至倒打一耙,你该怎么办吗?”
影山皱着眉:“为什么要想?小林老师不是答应了吗?”
月岛冷笑:“真是单细胞啊……”
“你说什么!”
月岛这次倒是没有和他斗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大概这就是单细胞的长处吧。”
在影山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的时候,月岛已经走开了。
菅原迫不及待地和三年级生分享“孩子长大了”这个故事去了,原地只剩下了李千树和影山。
影山突然就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好,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刚想说他要去练球了,就听见千树道:“真的,很谢谢影山君呢。”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李千树,发现对方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瞬间将眼神挪开:“……没事。”
她后面说了一句什么,影山没听清,心里扑通扑通地放映着李千树的眼睛。
顾盼生辉,影山第一次觉得自己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其实啊,我从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暗恋影山君,所以之前听见影山君那么说,我还蛮伤心的,但是没想到影山君能为我做这么多。”
影山:“嗯……嗯?!”
“所以,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影山君了……啊,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喜欢了,现在对影山君只是普通朋友的喜欢,”千树笑了笑,眼里的光异常璀璨,“还是觉得,影山君果然是一个很好的人!”
李千树说完这话,就起身拍了拍衣服,真切而又快活地和影山握了握手:“真高兴认识你呀,影山君!”
说罢,她就转身去为今日排球部的训练日常忙碌了。
影山呆呆地和李千树挥了挥手,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才她说的话。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从国中开始就暗恋他?
她刚才还说什么?她说她现在不喜欢他了?
啊?!
“嘭”的一声,日向发球失误,那个球朝着场外的影山直直飞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影山的后脑勺。
球落了地,影山一动不动。
日向面若死灰:“影山……”
影山直挺挺的,面朝下倒了地。
日向吓得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边往影山边上跑一边喃喃:“我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第30章 电话
李千树走来给影山的鼻子止了血,影山却还是两眼发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魂七魄一半都飞出体外,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李千树有点担心地看着影山:“你没事吧,影山君?”
他一副刚回神的样子,猛地将身子往后一仰,结果太用力,后脑勺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没事!”在李千树伸手要将他扶起来之前,影山已经如同一只压到底的弹簧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
“没事就好……”李千树看着他愣愣地说。
影山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注意自己止血的棉花不要掉下去,跌跌撞撞地去一边捡球,沉默地对着墙垫了起来。
日向一脸震惊地看着李千树:“我今天把球打到影山脑袋上,他居然都没有发火!”
“大概是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李千树开玩笑说。
另一侧影山虽然还在机械地对墙垫着球,人却早已魂飞天外,李千树的话对他而言就像是个重磅炸弹,给他炸得四分五裂的,拼都拼不起来。
喜欢这个词,影山甚至没有怎么仔细思考过它背后的真正含义。
当然,他喜欢打排球,排球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重要,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喜欢吃加温泉蛋的猪肉咖喱饭,虽然对影山来说,吃什么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如果吃的东西是这个,他会更高兴一点。
但是喜欢干什么、喜欢吃什么,和喜欢一个人,即便是像他这样粗线条的人,也知道这背后的含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影山扭过头,悄悄地看了一眼月岛。那家伙正在和千树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惹了千树高兴,她用文件夹遮住半张脸,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影山郁闷地将目光重新挪回面前,不可能,去问月岛什么是喜欢,绝对不可能。
一想到月岛喜欢千树,影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要一头扎进体育场,疯跑几圈才有可能会感到舒坦。
开天辟地以来头一次,连打排球都不足以驱散笼罩在影山心头的烦闷,好在晚训结束,今天又没有补习,影山能早早回家,一个人发呆。
影山拨通了美羽的电话。
他其实和姐姐的关系算不上亲密,甚至和美羽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一般的亲人关系,逢年过节能想起来的时候问一声好,虽然会关注彼此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鲜少问候,也鲜少关心。
但是影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打给谁。
“喂?”美羽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
她正在研究一个新发型,手上的假发在她手底下露出一抹张扬的颜色,影山的电话打来的不太是时候,她只好一边举着头发和刷子,一边用肩膀和头夹住电话。
影山却不知道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美羽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工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认是自己弟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影山张了张嘴,又想把那话给咽回去,这么来回一打架,他不小心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得他眼里立刻就泛起了眼泪,小声地“唔”了一声。
美羽没听清楚,皱着眉头追问:“什么?”
影山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美羽这一通电话被挂得莫名其妙,要不是手上正在忙,她高低要打电话回去问候一下自己这个傻弟弟,突然搭错了哪根筋,在这里和她玩这个无声电话的游戏。
影山磨蹭了一下,又躺在床上开始发呆。
美羽从高中开始就已经有了男朋友,或许是影山询问这个问题的最好人选,但是影山拨通电话的那一瞬间,却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好像那句话说出来,就会有什么事情永久改变似的。
月岛喜欢千树,千树以前喜欢他,但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那千树现在喜欢谁呢?
他又喜欢谁呢?
影山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像是刚刚打完一场五局三胜的排球赛,剧烈得他有些不习惯,连忙往下咽了口水,生怕心脏下一秒就从喉头跳出来了。
“喜欢”这两个字像是魔音绕耳,时时刻刻在影山耳边来回播放,并且已经和千树绑定,影山一想到这个词,脑海里就无可救药地浮现起千树的身影。
千树的笑容,千树的眼睛,她在运动后微微冒着汗的鼻梁,还有高兴时候弯起的嘴角……
影山猛地惊醒,面红耳赤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去洗手间掬了把凉水冲了冲脸,一边忍不住责怪自己,自己一个人偷偷想千树,一个女孩子,是多么没有礼貌的事情!
他企图把千树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挥去,可这就像水面的倒影,就算伸手搅得支离破碎,却还是在平静之后慢慢变得清晰:千树教他们学习时,佯装生气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他们赢了比赛之后,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耳垂……
以及那次影山和千树回家,他坐在排球馆门口等千树,千树眼里倒映着的无比绚烂的晚霞。
“喂?”手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那个身影主人的声音,影山再熟悉不过的、又清澈好听的声音。
什么时候拨出的电话?!
影山像是做错事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丢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接住,又不小心按了挂断键。
糟糕,自己大晚上的突然打过去,一句话不说就挂断电话,会被千树觉得很没礼貌的吧?
在影山反应过来以前,他已经把刚才不小心挂掉的电话按了回拨。
没救了。
影山悲哀地望着天花板。
“喂,影山君?”电话那头的女生还是好脾气地接起了电话,声音带了点黏黏糊糊的味道,但是没有一点不耐烦,“是打错了吗?”
影山连忙应声:“嗯……不是……嗯。”
对面的女生笑了起来:“到底是不是?”
影山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打通千树的电话,等他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千树都已经接通电话了。
但是他又隐约觉得,自己的潜意识里,好像是想要和千树打这通电话的。
他坐到床上,将人缩进被子里,千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清明了一些:“是有什么事吗?”
影山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又怕她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小声问道:“刚刚千树是……已经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千树打了个哈欠:“嗯,已经睡了,不过没关系。”
自己的电话把她从睡梦里吵醒了,影山懊恼地挠了挠头:“对不起……”
“没事啦,是不是要考试了,心里压力有点大?”千树善解人意地问。
明明不是,影山从来不太在意考试的成绩,所以这辈子都没有因为要考试了睡不着觉过。
但是如果他说不是的话,这通电话就会到此为止吧?
影山的私心悄悄作祟,撒了谎:“嗯……”
“我就知道,”对面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笑意,“不过不用紧张,影山君最近的小测成绩都还不错,国语不少词的解释都背得很清楚了,英语语法清楚了不少,数学题也都会做了。”
千树将他最近的进步一条一条数出来,对他的水平了解得仿佛是自己的卷子一样:“总之,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考试不会有太多问题的,不用担心啦!”
千树应该是躺在床上接的电话,虽然比刚被电话叫醒时清醒了些,但说话还带着点被困意勾出来的懒懒的尾音,影山把电话贴着耳朵,就好像千树就趴在他耳朵边上和他说话似的。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也舍不得把手机给拿远,只好任由那样懒懒的声音顺着耳朵上丰富的神经一点一点往心里爬,爬得他浑身上下都痒痒的。
影山根本没有听清千树在说什么,只在千树说话的间隙胡乱地点着头,发出几声“嗯嗯”,证明自己还在听。
“紧张主要还是因为对自己没有底啦,影山君打排球的时候从来都不紧张对不对?因为影山君水平很高,训练又很刻苦,对比赛总是很有信心。”
“考试也是一样的,影山君要相信,自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了,有这个自信,就什么都不怕了!”
少女的声音还是染上了浓浓的倦意,在电话的那一侧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影山连忙道:“你困了吗?”
“有一点,”千树的声音听起来困意更浓了,“影山君还紧张吗?”
即便自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能关心他是不是真的因为紧张而睡不着觉。
自己那抹私心在此刻受到了强烈的谴责,影山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小声地和千树道别:“不紧张了,千树早点休息吧,晚安,明天见。”
“嗯,明天见。”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困极了,在电话挂断以前声音就小了下去,大概在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就陷入了熟睡。
千树睡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影山捏着还没熄灭的手机,不由自主地想。
他怒吼一声,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砸进枕头里。
完蛋了。
他该不会是个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