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豪门弃子的树精老攻29
阳光透过巨大榕树那茂密的枝叶, 洒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宛如梦幻的碎金铺满了整个第九区。
曾经荒芜的原野,如今已成为一座铺满新绿的森林公园, 而秦疏和许让的婚礼, 就在这一片生机勃勃中举行。
宾客将两人围在正中, 或站或坐。间或互相交谈两句。
从前在中央星, 许让就是最亮眼的那一波,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不是很清楚,但关于他精神力丧失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许让离开中央星, 在别人看来就是失意者独自逃开舔舐伤口,甚至带着自暴自弃的意思,所以才会跑到一颗F级星球做星主。
等到他们接到请柬前来, 才发觉雷暴星已经今非昔比, 虽然空气中的电荷太过活跃,某些区域的辐射强度依然不适合人类活动, 但通过这几天对雷暴星的了解, 这里已经是一颗准D级星球了,如果基础建设跟上, 那再升一级也有可能。
何粲与东桥等人在人群中穿梭,看到腕上没戴防护手环的就上前分派。
外来人口过多,很多人习惯用精神力, 未免发生意外,许让大手笔地给每位来宾都准备了手环。
这种手环带有电凝胶涂层,可以有效隔绝电流对精神海的刺激。
相信今天过后,雷暴星会迎来一大波订单。
上午十点,在众人的注视下, 秦疏与许让携手而来。
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秦疏,出色的外形让人天然生出好感。
有今天刚到的人询问其他来宾:“这位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个植物学家。”
询问的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雷暴星的绿化跟许让这位新婚伴侣脱不了干系了,难怪。
人群中央,秦疏的目光注视着许让,眼底仿若燃着两簇炽热的火苗,要将眼前人灼烧进灵魂里。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静谧得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秦疏在司仪的提示下说着誓词:
“在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一棵会开花的树,开始为你神魂颠倒,你是命运赐予我的礼物,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余生我会敬你爱你,直至霜发满头,步履蹒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秦疏的声音温柔坚定,一字一句仿若从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流出。
许让听着对方情真意切的誓言,眼眶发烫,酸涩之意直逼鼻尖,他忙不迭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借此眼底的湿意,嘴角微微上扬,佯装嗔怪道:“你把话一股脑全都说了,这下可好,让我说什么?”
“你不需要说。”秦疏嘴角噙着一抹宠溺至极的笑,上前一步,将许让的手握在掌心,微微俯身,额头轻抵着许让的额头,语气认真,“只需要看着我做。”
许让微微仰头,靠近秦疏,一句“我信你”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身后的大榕树像是心有灵犀般,一朵朵淡雅的小花次第开放,一直向远处延伸,开遍榕树的每一条分支。花苞的颜色由浅及深,从淡雅的米黄逐渐过渡到浪漫的粉红,如同被阳光吻过。
看到这一幕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花吗?怎么做到的?
可是那花瓣层层叠叠,细腻如丝绢,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清新而迷人的芬芳。无声地诉说着真实。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漫天花瓣随风飘落,像是下了一场如梦如幻的花雨,落在众人的肩头、发间,为这浪漫的时刻更添几分诗意与唯美。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却又美到极致的景象所震撼,惊叹声此起彼伏,现场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一瞬间,人声鼎沸。
许让也被这一幕震撼,看着秦疏,眼中满是惊喜。
下一刻,周围的气根缓缓聚拢,环绕在秦疏与许让身侧,像是天然的帷幕,隔开了周围的视线。
秦疏倾身,去吻他的爱人。
许政烨透过垂落的气根,看到自己的儿子跟人吻得难舍难分。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再看身侧,乔宁一脸的羡慕,至于小儿子……
许卓翼那臭小子哪儿去了?
许卓翼此时正沿着既定的轨迹,晃晃悠悠,等着兔子自己撞上来。
*
娄家原本的计划是解决许政烨和许让,接管许家的财富,这本来就是许家欠他们的。只是许让出事后,许政烨察觉了什么,他们不好再动手。
娄成威为人谨慎,在许让离开中央星后,也没有放松对他的关注。
后来,通过蛛丝马迹,他推测出秦疏是一位隐藏的精神力者,且天然对植物亲和,那棵大榕树应该就是他研究出来的,后来收集的资料也佐证了这一点。
这样的人才,如果能够招揽到麾下,对娄家有利无弊。为此,他特意前来雷暴星,只是过来才得知,秦疏早就已经被许让笼络住。
他特意接近对方,却收获不大,而且,秦疏和许让两人婚礼在即,正是感情深厚的时候,原本的计划也就行不通了。
娄成威退而求其次,想要在他们的婚礼上制造混乱。
今天观礼的宾客中不少都家世显赫,如果能够让他们与许家交恶,许家的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他们大可以浑水摸鱼,如此也算不虚此行。
娄成威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人身上,想要做些什么并不难。
雷暴星本来就是一个流放犯和盗贼聚集的星球,他有信心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片森林一家独大,那些看似普通的气根,其实都是某人的“眼线”。
娄成威刚将空气弹拿出来,周围的气根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迅速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他紧紧缠住,高高吊起在半空之中。
娄成威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努力想要挣脱气根的束缚,只是他是被吊住了双脚,大头朝下,再怎么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他用上了精神力,几乎是下一刻,精神海便是电击一般的疼痛,整个人如死鱼一般打起了摆子。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意识才缓慢恢复。
精神海有如针扎,他的精神力不会受到影响吧。娄成威心下惊惧,却又不敢再动用精神力查探。
他既然来到这里,自然知道雷暴星的与众不同,可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很难感同身受。
之前他就是心存侥幸才会动用精神力,知晓了其中的厉害,他怕自己再轻举妄动直接被电成智障。
正在他想着要如何脱困的时候,看到了一道身影向这边走来。
等看清来人时,娄成威眉头先是蹙起,只是很快又舒展开。
是许卓翼那个草包。
娄成威觉得有些奇怪,许家人向来在乎颜面,许让正在举行婚礼,许卓翼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他心下虽有疑虑,却并没有打草惊蛇。
许卓翼也许是走累了,随便找了一根粗大的气根靠着,并没有注意到附近还吊着一个人。
从娄成威的视角,能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
起初,许卓翼只是发呆,过了几分钟,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似乎是因为什么而纠结,愤怒、委屈、不甘,表情过于丰富,就是错认都不可能。
如果换一个人,娄成威肯定会怀疑。可现在下面的这个是许卓翼,那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那个他们连算计都不屑的许家二儿子。
娄成威开始谋划起来,要如何取信对方。就在这时,许卓翼开始碎碎念,无外乎星币、飞船之类的话。
娄成威心下轻视,按来说,许卓翼也是A级精神力者,A级虽然比不上S级,可也是高阶精神力者了,随便上进一些也不至于张手跟家里人要这要那。
可草包就是草包,即便S级,也只会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娄成威大脑开始充血,决定不再忍耐,他晃动了几下手脚,引起对方注意。
许卓翼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弹跳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瞪大了双眼,慌乱地扫视四周,待瞧见倒挂在半空的人时,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他下意识往后连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跟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娄成威,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娄成威心下又是一声“蠢货”,脸上却是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只是他不知道,大头朝下的姿势让这笑容显得格外诡异:“许二少,快救救我!我今儿个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莫名其妙就被这些鬼东西给吊了起来。”说着,还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气根随之晃荡,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地断开。
许卓翼虽然早有预料,看到气根他还是手脚发软,只是想到某人的可怕,他也只能死撑了。
而且,看到娄成威这样,还有些暗爽,只要被缠起来的不是他,这场景还挺有意思的。
心里是这样想的,许卓翼却是冷哼一声,用一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口气道:“少在这儿装可怜,谁知道你背地里搞什么名堂,说不定就是图谋不轨才落得这下场。”
娄成威心下暗骂,说出口的话却依然温和:“你误会了,我也是听说许让结婚,这才特意赶了过来,哪承想这些东西这么邪门。”
许卓翼嘲讽:“拉倒吧,如果当初不是你在背后搞鬼,我妈就不会做下错事,我妈要不做下错事,许让就不会来到雷暴星,许让要不来雷暴星,我的飞船就还是我的。”
娄成威没想到许家已经查到了他,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他连忙打断许卓翼的碎碎念,语气蛊惑:“可是,如果没有我,你爸永远也不会考虑让你做继承人。”
“许让精神力都恢复了,现在也轮不到我了。”许卓翼话一出口才惊觉失言,瞬间闭嘴。
娄成威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失声道:“你说什么?”
第282章 豪门弃子的树精老攻30
许卓翼脸色骤变, 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抬手捂住嘴,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脱口而出的话给塞回去。
见娄成威一脸了然, 他只能强装镇定, 支支吾吾地试图补救:“我……我什么都没说, 你听错了!”
娄成威怎会轻易放过这关键信息, “原来是这样吗?我就说, 精神海被废,怎么可能会恢复嘛。”
许卓翼见对方被说服,瞬间松了一口气。
娄成威把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看来事情是真的了。
娄成威一颗心怦怦直跳,压抑着激动,与许卓翼说些闲话, 趁着对方不备, 忽然道:“许让的精神力恢复跟秦疏有关吧。”
“可不,好事都让他碰上了。”许卓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再度失言, 他二话不说, 抬腿就要走人。
娄成威哪肯罢休,下意识挣扎, 顿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心急如焚地说道:“许二少,别走, 先放我下来,我必有重谢。”
许卓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里瞬间打起了小算盘,他别的不行,要钱最是拿手了。
于是佯装不耐烦地摆摆手, 冷哼道:“哼,重谢?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娄成威见许卓翼有所松动,忙不迭地抛出诱饵:“许二少,只要你放我下来,我手上有几架最新款的飞行器,任你挑一个。”
许卓翼瞪大了眼睛,佯装被这丰厚条件打动,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可转瞬之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又迅速将那抹意动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神情,吞吞吐吐道:“这……虽说你开出的条件是挺诱人,可你跑到这里来,恐怕没安好心吧,要是让我爸他们知道,我就完了。”
娄成威:“你放心!只要你我嘴巴都闭严实了,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娄成威最是懂得守口如瓶的道,你就把心妥妥地放进肚子里。”
许卓翼双手抱胸,歪着头,冷哼一声道:“空头支票谁不会开啊?动动嘴皮子的事儿,简单得很。这会儿你说得好听,指不定回头一落地,就翻脸不认人了。”
娄成威看着许卓翼那副贪婪又难缠的模样,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厌恶,暗暗啐了一口: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草包!
可眼下形势逼人,自己还指望着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无奈之下,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咬着牙道:“这样,我给你一笔丰厚的星币做报酬,即刻到账,绝不拖延,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许卓翼仍不满足,得寸进尺地开始提要求:“再拟一份飞行器转让协议。”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可事已至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娄成威咬咬牙,“好,我答应你。”
不多时,许卓翼收到了电子协议和转账信息,查探无误后,他闭上双眼,调动起体内的精神力。
娄成威见状,先是一惊,下一刻脚上一松,直直地落在地上。他顾不得此时的狼狈,质问道:“你怎么能使用精神力的?”
许卓翼扬了扬手腕,得意道:“我有电阻环啊。”
“电阻环?”
“每一位被邀请来的宾客都有……”许卓翼有些不耐烦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娄成威简直想要呕血,为什么他早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现在他的精神海依然十分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情况,便道:“你还有多余的吗?”
许卓翼面色犹豫,娄成威一看有戏,“我跟你买。”
“很贵。”许卓翼说。
在又付出了一大笔星币后,娄成威终于拿到了电阻环。他立刻查探起精神力,随即心下便是一沉。
他的精神海受损了!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飞行器。”许卓翼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
娄成威哪里肯让,他连忙将人拦住,“许让的精神力到底是怎么恢复的。”
许卓翼眼神警惕。
娄成威:“只要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把内情告诉我,回头我动用家里的人脉给你在政府谋个差使,让你彻底摆脱许家的束缚,自立门户。你想想,以后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自己当家做主,多威风!”
许卓翼有片刻的心动,可他爸耳提面命,让他离娄家人远点儿,当下道:“我不要差事,你给我弄辆飞船。”
娄成威一方面觉得许卓翼没出息,同时暗恨对方的贪婪,最便宜的飞船也要十几亿星币,娄家如果有钱,也就不用惦记着搞许家了。
“一个消息不值这个价,想要飞船,你得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
许卓翼对飞船和星币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犹豫再三,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上前几步凑近娄成威,压低声音道:“行,我就信你这一回。不过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话,要是敢反悔,我跟你没完!”
说罢,他还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继续说道:“许让能恢复精神力,全靠他身边那个秦疏,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秦疏有一手操控植物的诡异本事,说不定就是用那些邪门植物调配出什么药剂,给许让治好了。”
娄成威听得心头一震:操控植物?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植物亲和了,这秦疏究竟什么来头,竟有这般奇特手段。
还没等他再多琢磨一会儿,许卓翼又接着说:“还有啊,秦疏平日里神出鬼没的,连我爸都摸不透他。这次婚礼,要不是看在他帮许让恢复了精神力,我爸都差点搅黄了。”
娄成威追问道:“许让恢复精神力后,实力怎么样?”
“谁知道呢,应该有S级了吧。”许让撇嘴,想装作不在意,语气里的酸意简直都能闻到味儿了。
娄成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你可不要拿假话诓我。”
许卓翼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我是A级,他能轻易将我压制,你说呢?”
娄成威已经信了他的话,同时心里充满了嫉妒,嫉妒许让,更嫉妒许家。这财运未免也太好了吧,能够恢复精神力的药剂,一旦面世,绝对会引起轰动。
而且,这种药剂说不定还有提升等级的作用,这背后代表的东西可太多了,如果能够拿到配方……
娄成威心头火热,他仿佛看到自己凭借这神奇的药剂配方,在星际间呼风唤雨,那些家中有精神损伤患者的家族,恭恭敬敬地奉上资源,求他匀出几滴珍贵药剂。各路权贵纷纷巴结讨好,自己名下的产业更是会如滚雪球般疯狂扩张,再不用仰仗叔叔一家,彻底摆脱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他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
至于许卓翼,哼哼,等到事成之后,没了利用价值,他一定要让对方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娄成威眼珠一转,“秦疏平日里跟哪些人来往密切?”
许卓翼双手抱胸,装作回忆的样子,缓缓说道:“秦疏这人平时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见天黏着许让。硬要说来往密切的,也就是跟研究所里的那几个走得近些。”
娄成威若有所思:研究所吗?
……
另一边,婚礼仪式已经结束。
许让有意将这场婚礼打造成一场大型的交流宣传会,所以在布置的时候下了很多力气,宾客们徜徉于林间,欣赏着雷暴星的山川风物。
许让拉着秦疏与人交谈,寻求更多的合作者,秦疏欣赏着伴侣事业心爆棚的魅力,不一会儿就开始心猿意马,手指在对方腰间摩挲。
许让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秦疏凑到他耳边,亲昵地抱怨:“宝宝,你都冷落我好久了,自打宴会开始,我都快成透明人了。”
许让也知道冷落了他,小声安抚:“你正经点,机会难得,不要捣乱。”
“我哪敢捣乱呀,”秦疏手臂收紧,揽住许让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姿态亲昵得好似连体婴,“你今天明明应该是我一个人的。”
有人过来打招呼,正看到这一幕,露出揶揄的笑意,许让又羞又恼,脸颊染上一抹薄红,用手肘轻轻撞了秦疏一下,压低嗓音斥道:“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疏佯装吃痛,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嘴唇在他的脸侧耳际流连,像是轻柔的羽毛来回轻拂,很快,许让的耳朵也被熏红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小声许诺:“你听话,等回去我都听你的。”
秦疏低笑出声,笑声闷在喉间,听起来竟有几分魅惑之意,“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说着,在他唇边偷亲一口,而后迅速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让浑身一紧,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
来人笑着打趣:“真是恩爱啊,许让,恭喜。真该让我家小子过来看看,他比你还大些呢,催了多少次都不结婚。”
这人是星际知名的能源商,也是此次许让的目标之一,当下脸上扬起得体的微笑,同对方寒暄起来。
秦疏这次没再捣乱,跟在许让身后,不过目光始终黏在自家伴侣身上,任谁都能看出他有多喜欢许让。
等到能源商离开,初步意向已然达成,许让长舒一口气,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秦疏适时递上一杯无花果汁:“宝宝,辛苦啦,喝点水润润喉。”
许让接过,轻抿一口,抬眸看向秦疏,小声嘟囔:“幸好你没再继续胡闹,否则我的计划就泡汤了。”说罢,还轻轻白了秦疏一眼,只是他的眼里是带着笑的。
秦疏立马伏低做小:“都是我的错,差点坏了您的事,回去罚我好好伺候星主大人,好不好?”
许让:“……”
第283章 豪门弃子的树精老攻31
天色将晚,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
刚进卧室,秦疏便掩上门,轻微的一声咔嗒, 是落锁的声音。许让耳尖的听到了这声轻响, 脚步微微一顿, 却没有回头。
一条手臂从身后环了上来, 稍微一用力, 后背就贴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随即,耳畔落下热吻。
温热的吐息从耳侧一路蜿蜒至后颈, 那里传来轻微的刺痛,带着微弱的电流,又麻又痒。
许让身子前倾, 想要逃开, 却忽然被人扳住了下巴,动作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转头。
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 秦疏的唇精准无误地覆上了许让的,这个吻来势汹汹, 带着白日隐忍积攒下的炽热与渴望,舌尖强势地撬开许让的牙关,长驱直入, 肆意翻搅,掠夺着他口中的每一寸空气。
呼吸难耐,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许让双手下意识地揪住秦疏胸前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许久, 唇分,一丝晶莹的津液自两人唇角牵出,秦疏眸色幽深,舌尖一挑,银丝断裂,这一幕说不出的涩.情,许让看得双颊滚烫,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烧着了。
秦疏凝视着眼前满脸绯红的许让,声音低哑:“宝宝,我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新婚夜。”
许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想象不出两人之间还能有多难忘,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转身往浴室走去:“折腾一天,累死了,我先去洗澡。”
秦疏哪肯放过这机会,快走几步上前,大手已经抵上了许让的后背,说:“宝宝累了啊,那我来帮你洗好了。”说罢,不等许让回应,便半拉半拽地将人带到了洗漱台前。
许让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含春,红着脸道:“其实……也没那么累,我自己可以的。”
秦疏手脚麻利地拧开水龙头,调试水温,手上动作不停,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许让,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那可不成,说好要好好伺候你,哪能敷衍了事。”
许让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索性心一横,他倒要看看,这个妖精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许让领口的扣子,一颗又一颗,慢条斯。浴室中渐有水汽弥漫,氤氲了视野,他看向秦疏,那汪深潭也似起了雾,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秦疏手上动作不停,一件件繁琐的礼服被褪去,衣物落地,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秦疏目光在爱人身上寸寸扫过,像是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许让闭上了眼睛,不自然地呼唤秦疏的名字,“秦-秦疏—”
秦疏:“嘘,不要说话。”
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还有更温热的东西沿着锁骨落下,那是秦疏的亲吻,先是轻柔地吮吻,引得许让浑身轻颤,紧接着,牙齿轻咬,留下一个个浅淡却灼人的红印,仿若一朵朵红梅绽于雪肌之上。
许让身子发软,若不是秦疏及时揽住他的腰,怕是要直接瘫倒在地。
许让服软讨饶,“脚软,站不住了。”这个姿势太艰难了,他不想要。
秦疏低笑出声,笑声闷在喉间,愈发显得性感撩人,他微微直起身,双手却仍紧紧环着许让的腰,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鼻尖相触,轻声道:“放心,不会把你摔到的。”
粗粝的触感顺着小腿向上攀爬,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许让浑身一颤,抖着声音道:“秦……秦疏,你悠着点。”
“我心里有数。”秦疏顶开他的双腿,“宝宝,睁眼看看,你多美。”
许让抬手想要遮挡,却被某种存在牵住手腕,拉至头顶上方,许让更不敢看了,死死闭上双眼,拒绝道:“我不要。”
“好,都依你,那就不要看。”话落,下一刻,许让闻到浅淡的花香,之后双眼就被什么软嫩的东西覆盖住。
许让急了,声音带着恼怒:“秦疏!要做就快点儿,别玩了。”
秦疏没有说话。
视觉被剥夺,身体的触感更加敏锐,许让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爱人的手沿着他光洁的手臂缓缓上滑,抚过肩胛,开始下滑,直至停留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指尖在某处打着转,惹得许让弓起身子,难耐地扭动起来。“别——”许让呜咽出声,却无处可逃。
秦疏仿若未闻,俯身品尝独属于他的盛宴,舌尖柔软湿热,气根粗砺湿冷,双重的刺激下,许让只觉双腿发软,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
细密的水雾持续不断地喷洒,掩盖了某些更细微的声音。
一朵娇花在耐心的侍弄下羞答答的绽放,花瓣一点点地舒展,逐渐变得温软,毫无防备,之后便是直击灵魂的冲击。
刹那间,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秦疏极力克制着体内翻涌的冲动,俯身贴近许让,寻到那已经红肿的双唇,舌尖与他的轻触、纠缠,送上一个缱绻至极的深吻。
待许让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秦疏才开始动作。
湖面光滑如镜,只有微风拂过,才漾起涟漪,静水微澜。
有人泛舟而行,这种静谧随之被打破。
水波持续荡漾开来,化作层层叠叠的细浪,一次次温柔又坚定地拍打着岸边。
秦疏埋首在许让颈间,落下细碎的亲吻,唇舌偶尔轻吮那敏感的肌肤,留下濡湿的痕迹,很快又被飞溅的水花湮没。
许让脖颈控制不住地后仰,双手仍是不得自由,只能抓紧粗粝的气根,灯光下,树根缠绕着手臂,黑白分明。
小舟加足了马力,乘风破浪,水波化作激荡的浪涛,直至很久之后,这汪湖水才终于恢复平静。
只是,今夜,注定无眠。
夜深人静,卧室的大床不堪重负地摇晃,吱吱呀呀,此起彼伏,在这私密的空间里,晕染出一种极致的缱绻。
光影朦胧,慌乱地在墙壁上晃荡跳跃,似也在羞怯地闪躲,见证着这一场人间欢愉。
窗外,微风轻拂;远处,星河璀璨。
直至破晓时分,晨曦悄悄探入屋内,这场甜蜜盛宴才缓缓落下帷幕。
这真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夜晚。
第二天,秦疏下楼,客厅里的几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发现是他之后,又齐齐看向他身后,那里当然什么人都没有。
秦疏面色坦然地跟他们打招呼,“早啊。”
乔宁自然不会回答,许政烨不想答。
许卓翼看了一眼外面高高挂起的太阳,违心道:“是挺早。”引来父母疑惑的目光。
秦疏施施然走到厨房,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端着一个托盘从里面出来,转身上楼,还不忘礼貌地对许政烨道:“爸,我去给小让送饭,你们要是想吃,厨房里还有。”
等到人影消失在门后,许卓翼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爸的脸色,觉得在这坐了一早晨的他们实在是有些傻,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今天的星城热度不减,依然十分热闹,他晃晃悠悠,走到了研究所的后巷,正想要离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回头一看,刚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飞奔而出。
嚯!真够有行动力的。
娄成威的身后,一大团气根如灵活的触手,从那道窄门奔涌而出。
许卓翼现在看到长线条的玩意儿就本能地畏惧,当下脑子里也没别的念头,拔腿就跑。
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哀嚎,间或夹杂着几声求救声,许卓翼顿时跑得更快了。
就这样一直跑了几条街,看到街上的人来人往,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双手撑着膝盖,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真是太可怕了。幸好他跑得快。
许卓翼拍了拍有些发麻的双腿,准备寻个地方躲清闲,同时又有些好奇事情的进展。
第二天,他就得知了娄成威的结局。
那是星署发布的一则公告:
“昨日,星署严肃查处一起严重违法闯入事件。不法分子娄成威,心怀不轨,趁研究所安保人员换岗间隙,秘密潜入我雷暴星核心研究区域,窃取重要研究成果。”
“犯人在被发现后,不仅没有及时终止犯罪行为,反而在工作人员的警告下私自注射,导致其精神海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
“依据雷暴星现行法规,娄成威此次违法犯罪情节恶劣,除需承担巨额罚金用以弥补科研损失外,判处监禁三十年。望广大民众以此为戒,严守法律,莫要重蹈覆辙。”
许卓翼看完这公告,不禁咋舌,娄成威这是废了吗?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秦疏胁迫他的真正用意。
想到还留在星主府的母亲,许卓翼有些慌,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
看到乔宁,他连忙将人拉到了楼梯间,“妈,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乔宁拍开儿子的手,“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儿走吗?还不是你爸。”
“那就先别管爸了,咱们先走。”他爸可是他大哥的亲爹,谁出事,亲爹也不可能出事。
乔宁终于意识到儿子不对劲了,问:“你这是怎么了?”
许卓翼知道他妈脑子不太清楚,压低了声音道:“娄成威废了,秦疏干的。”
“你怎么知道的?”乔宁终于回过味儿来,瞪圆了眼睛,“为了许让?”
许卓翼狠狠点头,他还被当成工具人儿来着。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母子俩顿时都闭了嘴。
许卓翼将耳朵趴在门板上,想要听听外面的动静,奈何这房间隔音做得实在太好,努力半天也就只听到外面是有人说话罢了。
乔宁看儿子一惊一乍的,有些无语,她本来就是个心大的,并不觉得这事会影响到自己。
而且,对于秦疏那个年轻人,她的印象十分不错,还暗自可惜那么出色的人物竟然看上了许让那个小狐狸。
客厅里,许让开口问道:“这会儿四下无人了,你可不能再打马虎眼了,快说,你是怎么让娄成威上当的?”
秦疏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点了点。
许让瞪了他一眼,看他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有心想要治治他,却又实在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敷衍地在他脸上亲了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疏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让人透露了一个消息出去,哪成想那娄成威贪心不足、利欲熏心,还没等我进行下一步计划,他就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秦疏还挺遗憾的,总觉得这样太便宜了娄成威。
许让联想到之前,说:“透露消息的这个人不会是许卓翼吧。”
“星主大人真是聪明至极。”秦疏笑着夸奖,“他可没白干,这次也捞了不少好处。”
许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轻哼道:“少来这套油嘴滑舌的,夸我也没用,快说重点。我可不信单单透露个消息就能让娄成威栽这么大跟头,中间肯定还有不少弯弯绕绕,别想敷衍过去。”
秦疏这才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最开始是娄成威主动接触的我,他想要我做他的眼线,被我搪塞过去了。回头我就找了你弟弟,授意他故意透露给娄成威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说你的精神力恢复全靠某种神秘药剂,勾起他的贪欲。”
“娄成威精神海受损,一心想着偷取药剂配方,按捺不住就跑去研究所偷药剂了。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他竟然会当场注射。”
许让身体前倾,“他注射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疏神秘一笑,“电凝胶的副产品。”
许让震惊了,他虽然不是搞研究的,可对于研究院的研究项目一直都十分关注。
“可真有你的啊。”
什么是精神力,说白了就是一种生物电,现在娄成威注射了药剂,就相当于在自己体内加了一道“防火墙”,外界的电流伤害不到他,可是他体内的精神力也别想再钻出去。
许让看向秦疏,眼里闪烁着星光,“原本我还担心娄家哪天派人过来接洽,再把他治好怎么办,现在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也不看看是谁出的手。”
秦疏被爱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志得意满,就凑了过去,许让接到暗示,知道秦疏是又想吻他了,这次他没有躲,他迫切地想要用相濡以沫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快乐。
被爱人保护着的快乐。
房间里,许卓翼听到外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以为两人已经离开,便打开房门准备溜回自己的房间,结果一开门,就看到沙发上的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许卓翼:“……汪。”
第284章 豪门弃子的树精老攻32
娄成威因为盗取重要药剂被地方星球判刑的消息传回中央星后, 对手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间接影响了他叔叔的竞选。
后来又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娄成威用错了药, 使用的是阻断凝缩剂, 他真正想要偷窃的药剂能够修复精神海损伤, 而这种药剂正是雷暴星星主许让的伴侣为他专门研制。
消息一出, 原本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将人从雷暴星捞出来的娄家完全处于被动局面。
彼时, 距离婚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好事者从相关宾客口中挖出了更多的细节,种种迹象表明, 许让的精神损伤真的在修复,只是不知道恢复到什么程度。
后来,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许卓翼身上。
许卓翼发现, 最近自己简直是左右逢源, 每天邀约不断。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直叫人乐不思蜀。
过了一段纸醉金迷的快活日子, 他也回过味儿来了,这些人是想套他的话。
有关雷暴星的遭遇还历历在目, 虽然两个星球之间距离足有一个月的飞行日,可濒死的感觉太过深刻,秦疏实在太过阴险, 他还是少出去好了。
回到家,就听到他妈在嘟嘟囔囔。
他问在一旁的父亲,“爸,我妈在说啥呢?”
许政烨无奈道:“还能说什么。”
许卓翼明白了,他妈这又是在数落他爸和许让的不是了。
当初去雷暴星他妈就不想去, 只是他爸坚持,这才去的。
在雷暴星的那段日子,许让并没有要报复她的意思,乔宁还以为是丈夫说了什么,只是等到飞船回程,她就开始烂脸。
先是红肿,之后就开始爆痘,流出组织液。
用了药后也没什么效果,反反复复,她现在每天都窝在家里,门都不敢出。
就连在家里,她都要将脸蒙上才会走出房间。
至于谁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整她,除了许让不作他想。
她打电话过去质问,许让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让她每天对着镜子忏悔,等到哪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不定脸就好了。
乔宁气得将通讯器踩个稀巴烂。
她让丈夫帮忙说项,许政烨竟然说她既然没长脑子,就让她长个记性。
乔宁简直要疯了。她的美貌在整个中央星都是独树一帜的,这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毁了她的容貌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许卓翼看她像头暴躁的狮子,又开始说许让的不好,就说了一句公道话:“妈,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秦疏干的。”
乔宁压根不信,这次过去,秦疏得知她与继子关系不好,还特意给她准备了小礼物,是一支花露,味道特别好闻,她都没怎么舍得用。
许卓翼随口道:“搞不好就是花露有问题。”
“花露没问题。”事关自己的容貌,乔宁也多了个心眼,面部受损后特意做了检测。
“而且,那么有礼貌的年轻人,是做不出来这么捅心窝子的事情的。”
许卓翼知道他妈认死,就是现在她也不相信是秦疏算计了娄成威。
他有心想将秦疏威胁他的事说出来,只是当初他屁滚尿流的样子实在丢脸,几次想要开口,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他们许家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好面子,所以只劝了一句:“妈,医生都说了,心平气和才有利于恢复,你还想不想要脸了。”
“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乔宁眼神喷火,“你们姓许的没一个好东西。”
许卓翼默默地闭上了嘴。
许卓翼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自觉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再有人邀约,能拒绝的一律拒绝。
那些原本还对许让是否恢复持怀疑态度的人,这回反倒更倾向于相信那是真的。
就连高层都坐不住了。
星总署在连线许让,得到肯定回答后,第一时间派人前往雷暴星,随行的还有很多专家学者。
秦疏作为主要研发者,可以预见会十分忙碌。他可不想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有那个时间,他宁愿陪伴亲亲爱人,便让赵博士做发言人。
赵博士搓手:“那怎么好意思,您才是恢复药剂的第一研发者。”
秦疏可不想哄老头,说话十分的不客气:“你如果不想露脸,那就换人。”
“我想!”赵博士好大声。他年纪已经不小,这次的机会绝对是他此生的高光时刻,他可不想错过。
三个月后,修复药剂正式问世。只是原材料难得,会优先提供给本土居民。
那些原本想要获取药剂的病患及家属立时提出抗议,都是星际公民,不能这么区别对待,他们可以加钱。为此,他们甚至在星网上开辟了专门的版块,想要借此让星总署施压。
雷暴星面临多方压力,公布了一组实验数据。实验表明,这种药剂有环境加持。
举个例子,在雷暴星生活的时间越长,修复效果越想,且有极小概率可提升精神力等级,这部分人所占比例几乎为零,却直接引爆星际。
原本只有精神海有损伤的那一拨人关注此事,现在哪怕身康体健的人也想要获取修复药剂了。
为了药剂,他们可以移民。
什么?一个F级星球移民还有门槛?以前不都是随便去的吗?
行,药剂在你们手里,你们说了算。他们愿意为了雷暴星的发展买单,努力发光发热,奉献余生。
一时间,来自各地的飞船齐齐向雷暴星进发。
和那些想方设法取得移民资格的人相比,某C级星球的公民只觉得被巨大的馅饼砸中。
感谢小行星,让人生重焕生机。
随着各地飞船如潮水般朝雷暴星涌来,许让忙到脚不沾地。
星主府内,灯火通明。
许让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间或与左右低语几句。虽然他预想过消息传出后,会有不少人移民,或前来暂居,只是他还是低估了星际公民对修复药剂的热情。
之前制定的发展规划需要推翻重来,还有眼下亟须解决的问题:移民的接纳、安置,药剂的分配准则等。随着人口的大批涌入,粮食生产也需提上日程,需要他解决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星主,您该休息了。”何粲在一旁提醒。
许让正在批注一份计划书,闻言头也没抬,书写的动作又快了几分,说:“他到了再叫我。”
不等何粲答话,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已经到了哦。”
许让抬头,正看到秦疏对着他做了一个口型,那分明是“宝宝”。
许让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总算没再当着下属的面叫他宝宝。
秦疏迈步走进办公室,衣角微微拂动,裹挟着一路的清风。
他靠坐在办公桌上,顺势牵起许让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缓缓摩挲。
一旁的何粲见状,识趣地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星主、秦先生,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许让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待门在何粲身后悄然合上。
秦疏倾身向前,拉近与许让的距离,鼻尖轻触他的脸颊,低语道:“宝宝,你都冷落我好久了。”
许让抬手抵着他的脸,微微用力,拉开两人的距离,羞恼地瞪了秦疏一眼:“明明……,你还想我怎么热情?”
秦疏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明明什么?”
许让不想说话了,秦疏继续道:“明明是我对你热情,你现在连动都不愿意动了。”
许让霍然起身,这是他工作的地方,如果再让秦疏说下去,他以后就没法在这儿安心办公了。
秦疏眼神中有流光一闪而过,用愉悦的腔调说:“要回去了吗?”
许让看向桌面,叹了口气,手头的计划书还差最后两页,依他的性子,是一定要看完的,可是秦疏来了,他只能作罢。匆匆扫了最后两眼,做好标记,当先向门外走去。
秦疏紧随其后,长臂一伸,揽住许让的细腰。
许让挣了一下,无果,也就随秦疏去了。只是想到回房会发生的事,就让他心肝乱颤。
其实,他有想过将人榨干,不过几次尝试全都以失败告终。秦疏不仅没消停,反而更支棱了,反倒是他,累得如同一条死鱼。
后来,他也就不再同自己为难。他是人,要解物种的多样性,才不和不是人的家伙计较。
至于热情,抱歉,他的热情已欠费。
当夜,与之前的夜晚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许让就当自己是锅里的鱼,注定被人煎来煎去,只是油温太高,实在烫得受不住了,这才扑腾两下。
秦疏完成今日份的浇灌,看到爱人已经迷迷糊糊,实在可爱,就又在红润的唇上香了两口,轻声道:“宝宝,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许让哼哼两声,“不要了,想睡觉。”
秦疏无声地笑了一下,将人往怀里一搂,“睡吧。”
*
雷暴星的移民安置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新建的居民区拔地而起,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学校、医院纷纷开张,招揽星际顶尖人才入驻;星际港口持续扩建,每日迎来送往,商贸往来愈发频繁。
雷暴星从昔日那个流放犯与盗贼扎堆的荒蛮之地,摇身一变,成了星际间炙手可热的新星。这里的电磁暴依然频繁,只是再不会影响人们的生活。
晨曦初破,暖金色的光辉轻柔地洒在雷暴星崭新的移民城区,唤醒了这座活力满溢的星际都市。
街道两旁,风格各异的建筑错落有致,既有保留着移民们母星特色的尖顶小屋,又有融合雷暴星本土特色、线条流畅的建筑。
历经数年,如今的雷暴星葱郁的森林与现代化都市完美融合,当年那场因修复药剂引发的移民潮,不仅没让雷暴星陷入混乱,反而借助各方人才与资源实现了腾飞。
许让和秦疏携手漫步在街头,周围民众看到,会自觉地停下脚步,垂首致意。
走过熟悉的街景,两人前往星港,坐上一艘私人飞船。
飞船离港,雷暴星在他们的视野中渐渐缩小,化作一颗璀璨星辰。许让透过舷窗,目光久久凝视着那个铺满绿色的圆球,眼中波光涌动,有眷恋,更有感慨。
雷暴星在第五年就已经达到了评估标准,回想起来,许让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他以为这里是他人生的终点。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可他遇到了秦疏,他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情形,在第九区,大榕树送给了他一朵小黄花,独属于他一人。从此,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全新的轨道。
秦疏悄然靠近,从身后环住许让,手臂落在他的腰间,将下巴轻抵在他肩头,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雷暴星,轻声开口:“舍不得?”声线压低,带着几分诱哄般的轻柔,温热的呼吸顺着他的脖颈,缱绻而下。
许让目光仍胶着在窗外,星芒点点映入他的眼底,听闻秦疏的问询,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有点儿,没有它,就没有我的今天。”
秦疏手臂收紧,将许让牢牢揽入怀中,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骨血,下巴轻蹭着他的头顶,不屑地道,“一个破球,有什么功劳。”
许让笑了,靠在秦疏肩头,是全然放松的姿态。
窗外,浩渺宇宙仿若一块无垠的黑色绸缎,深邃而寂静,其间繁星闪烁,却又似缥缈虚幻的浮沫,唯有身旁这人触手可及,真真切切的存在。
许让回首,在秦疏唇角轻吻一下:“可你在那里啊。”
秦疏眸光骤亮,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倾身向前,追着他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唇分,彼此眼眸中氤氲着未散尽的情愫。
恰在此时,飞船猛地一个震颤,跃入星际航道,超光速引擎启动,四周光影飞速掠过,如梦幻星河倒卷。
第285章 豪门弃子的树精老攻33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度过了终于能够离开雷暴星的兴奋期,星际旅途其实是十分无聊的。
窗外的景色千篇一律,无尽的黑暗中偶尔闪烁着几点冰冷的星光, 那些遥远的星辰看似触手可及, 实则相隔数不清的光年, 无论飞船航行多久, 它们仿佛永远固定在那里, 一动不动。
虚空会加深人的孤寂,许让想,幸而有秦疏陪在身边, 让旅程多了很多新鲜感。
这天,他们看到了星耀。
星耀是一颗星球陨落时发出的最后光斑,如烟火绚烂, 只是绚烂过后, 却是永远的沉寂。
当最后一抹光亮消失,许让忽然叹了一口气, “永恒如星辰, 也有陨落的那一天啊。”
秦疏将人抱在怀里,揶揄道:“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许让心头的那点失落刚刚升起, 就又消散了。
过了几天,秦疏忽然捧着一个礼物盒过来,“送给你, 永恒的星耀花。”
许让双手接过,在秦疏期待的目光下将丝带抽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他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时一盆小盆栽,也不知秦疏是怎么培育的, 花茎上一片叶子都没有,团团簇簇开满了小花,花瓣是优雅的紫蓝渐变色,上面还能看到不时闪烁的电弧,彼此碰撞,碎裂成片片火花。
许让伸手在上面小心触碰,酥酥麻麻,“这样的礼物,换个人肯定欣赏不来。”
“宝宝,你这样是在表白吗?”
许让抬首,撞上他含笑的眼睛,故意道:“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秦疏上前一把将人捞到肩上,扛起就走。
许让忙将花盆握紧,“你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行使伴侣的权力。”秦疏抱着许让大步踏入休息室,用脚轻轻一踢,门便在身后缓缓合上。顺便关住了一室旖旎。
*
这是两人离开雷暴星后的第一次旅行,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其间,遇到有趣的星球他们会停下来暂住。
只是不管那里的环境有多好,却依然比不上雷暴星。
那颗暴躁的星球,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将一树一人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成为两人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等到两人回去,秦疏在雷暴星大榕树所在的那座小山上种满了星耀花,漫山遍野,明灭闪烁。
许让看着花海,心想,也只有秦疏才能给他这样的浪漫。
很多很多年后,许让已经垂垂老矣。
这天,两人再次来到第九区,两人迎着夕阳漫步,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脚下的星耀花轻轻摇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温柔的情话。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像是一场绚烂的花雨,许让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让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散开。
秦疏牵起许让的手,将他带到一处花丛簇拥的空地,拉着许让一同坐下。
“宝宝,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见吗?”秦疏轻声问道。
许让偏头,“你说的是梦里,还是现实中?”
不再清澈的眼睛依然带着狡黠,是秦疏喜欢的样子。
秦疏眼底含笑,却故作生气道:“都不是,你都不记得了啊,有些难过呢。”
“少来。”许让这样说,却也跟着笑起来,眼角都是岁月的纹路。
“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吧,我想看。”他看向秦疏,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还有藏不住的伤感。
秦疏心口忽然一阵钝痛,无论多少次,最难承受的依然是离别。这种心情并不会因为下一世的相见有丝毫衰减。
秦疏握紧他的手,压下心底的酸涩,说:“好啊。”
许让看到面前的爱人逐渐变化,皮肤光滑紧致,眉目宛然,一如从前,眼中的温柔仿佛能将他溺毙。
他伸手抚上他的脸,描摹着他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轻轻呢喃:“真好啊。”
秦疏偏头,亲吻他的手指,然后将许让手上的戒指取下,戴在自己手上;又取下自己的,缓缓戴在许让的手指上。
许让看着他动作,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开口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疏:“给你做个标记,带着我的戒指,你的灵魂就被我套牢了,知道吗?”
许让张开手指,看着手上的戒指,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有些话,他一直想问,却一直无法问出口,秦疏对他已经很好很好了,他不能太贪心。
如今,却仿佛有了答案。
许让靠向爱人年轻的胸膛,秦疏自然地将人揽进怀里,帮他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
大榕树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花海中,看着天边被染成一片火红,看着夕阳渐渐落下,看着黑夜降临。
暗夜里,一声低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再见啊,宝宝。”
*
又是熟悉的房间,秦疏回到了地府,形如一尊雕塑,久久没有回神。
消化着再次失去爱人的伤感,他开始审视自己。过去的这一世,真的是太疯狂了,现在剥离了榕树对他的影响,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无法直视。
那不是他,却又偏偏是他。
甚至某些细节,如今想来依然令他回味。心神激荡之下,秦疏的身形有些飘忽。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查看自己的积分结算情况。
阴魂:秦疏
部门:阴律司
职务:特级转生使
兼职岗位:阳间行走(公派)
岗位工资:58097(税后)+1052w
岗位津贴:2570
任务奖励:2000
附加奖励:10000
积分累计:10592667
秦疏看到这个数字,挑了下眉,这次任务,有他在一旁监督,许让十分长寿,两人活到了169岁,因此岗位工资也就十分可观。
这次的附加奖励是历次任务最高的一次,应该与修复液的问世有关。修复液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
积分现在已经不是秦疏关注的重点了,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翻过了任务卡,“以爱渡生死”几个字光华流转、熠熠生辉,秦疏摩挲着卡片表面,眸光深邃。
就在这时,有使者前来传唤,“崔府君命大人前往阴律司述职。”
秦疏收回思绪,离开住处。
一路上,秦疏明显察觉到此次与前番的不同,混乱的喧嚣不再,来往的鬼魂明显减少,整个地府死气沉沉,鬼气森森。
他拉住一名小吏,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又安静下来了?”
小吏恭敬道:“有的鬼魂挥霍无度,积分清零,也有的苦等投胎无果,自暴自弃,鬼魂少了,剩下的不是胆小怕死的,就是心有成算的,如此自然也就闹腾不起来了。”
身为转生使,秦疏一直知道投胎名额紧缺,太多的鬼魂聚集,地府不堪重负,历经多次改革,却依然没有解决问题。所以,就“创造机会”让某些的灵魂自取灭亡吗?
秦疏目光扫过一张张鬼脸,眉头紧锁,之前他就觉得积分制很没有必要,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啊。
原来,这就是地府的目的吗?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
奈何桥头,依然挤挤挨挨,其中不乏很多年轻的灵魂,秦疏见此,心情有些沉重。
*
到了阴律司,秦疏想到什么,脚下一转,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开始调取档案。
很快,检索结束,界面一片空白。
秦疏了然,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放在自己爱人身上还能解,爱人三魂七魄不全,投胎的方式自然与众不同,可为什么他也是这样呢?
如果他也是魂魄有损,为什么还能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秦疏带着满腹疑云,移步崔府君处。他这里查不到,只能说明他的权限还不够,不代表别人也查不到。
秦疏进去的时候,崔府君正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来回戳,秦疏就站在墙角的阴影处,并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足足五分钟,崔珏才将手机放下,说:“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在忙,都没注意。来,过来坐。”
秦疏没出声,在他对面坐了,瞥向他的手机界面,上面赫然是灵魂消消乐。
崔珏这才发现他刚才不小心误触,又将界面打开了,他也不在意,只道:“我偶尔也是需要休息消遣一下的嘛。”
秦疏垂眸不语,对于上司上班摸鱼的行为并不在意。
崔珏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发现自己这位下属相较于从前,那张死人脸上似乎多了些什么,让人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说说你上次任务结束后发生的事情,怎么没有直接回归地府?”崔珏开口问道。
秦疏这次直接跟地府断了联系,他只能判断对方的灵魂健在,其他的一无所知。
秦疏:“当时任务结束,我准备回归地府时,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之后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灵魂被困在了一棵树里。”
崔珏面色严肃起来,追问道:“然后呢?”
秦疏:“我利用在修真界学到的东西,借助天雷的力量,修炼成了人,然后完成任务。”
崔珏无语:“……你可真会讲故事。”
秦疏保持沉默。
崔珏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两人共事几百年,在被公派之前,秦疏其实一直都是这副死样子,可谈了恋爱的人是不一样的,就拿第一次任务来说,他的好下属都学会违规操作了。
后来在他的敲打下虽然有所收敛,可每次完成任务,前来汇报工作时也能看出是在极力掩饰。
崔珏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他身为阴律司府君,更看重结果,不说破罢了。
现在,秦疏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问题很大啊。
崔珏身体前倾,手肘置于桌面,十指交叉,摆出一副知心长者的模样,问:“是任务不顺利吗?”
秦疏的眼神有一瞬的古怪,下意识舔唇,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初,一板一眼道:“很顺利。”
崔珏心下怀疑更重。秦疏明显有事情瞒他,果然人不能放出去,越来越不老实了啊。
府君眼神太利,秦疏开始反客为主,“府君,我想调阅苏从南的投胎资料。”
崔珏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你想知道什么?”
“有些怀疑,需要印证。”
秦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跟苏从南根本不熟,可自从我接受任务以来,他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明显增加,而且几次任务都有他的影子,我怀疑他在任务中捣鬼。”
崔珏双手抱胸,微微皱眉,目光紧紧锁住秦疏,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可信度。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身后的书架,手指在书架上轻轻滑过,所经之处,幽蓝的光芒闪烁而起,像是古老的符文被唤醒。
最终,他在一处停下,抬手取下一本散发着幽光的典籍,书页翻动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是历史的低语。
“苏从南的投胎资料在此。”崔珏将典籍置于桌上,缓缓推到秦疏面前,“不过,这其中涉及诸多机密,你且仔细查看,莫要泄露半分。”
秦疏微微点头,目光急切地落在典籍之上,随着他的阅读,眉头越皱越紧。
资料显示,苏从南的投胎轨迹看似寻常,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规整。
如他从前所推测的那般,苏从南每一世都是早逝,且随着投胎次数的增多,他越来越短命,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恒城私立高中走廊相遇的那天。
难怪他后来没有在学校见过这个人,原本以为对方是凭借某种特殊手段偷渡过去的,没想到当天就出了意外。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秦疏迟疑片刻,开口道:“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崔珏眉梢轻挑:“哪个他?”
秦疏抿唇,眼神却依旧执着地定在崔珏身上。
崔珏见状,不由哼笑一声,“这会怎么不装了?”
秦疏还是看着他,目光透着不自知的殷切。
崔珏神色冷峻,没有丝毫松动之意,吐出的两个字简短而冰冷:“不能。”
秦疏心中虽早有预感,可真正听到拒绝时,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失落。他迅速调整心绪,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另一个请求:“那接下来的这次任务,我申请不服用孟婆汤。”
崔珏面上波澜不惊,不辨喜怒:“给我个由。”
秦疏挺直了腰杆,镇定自若地说道:“依我的推断,这大概率会是我的最后一次任务。苏从南定会再次从中作梗,您肯定也不愿看到我任务失败,不是吗?若我带着之前的记忆,便能更好地应对种种变数,增加任务成功的把握。”
崔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要将他整个人看穿。良久,才缓缓开口:“那么,祝你任务顺利。”
秦疏微微垂首,避开他如炬的视线,告辞离开。
清矍的背影在幽长的地府廊道中渐行渐远,直至隐没于黑暗。
第286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1
在繁华的兴庆城,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此时的广和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只因今日是荣春班的开台戏, 荣春班的当家花旦霜华影定是要登台献唱的。
又是一阵锣鼓经, 一群武生粉墨登场, 当先就是几个串翻, 引得台下看客连连叫好。
茶座里, 有堂倌在人群中灵活地走动,向主顾兜售着托盘里的商品。那堂倌不过十来岁模样,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嘴里熟练地吆喝着:“香烟瓜子嘞,香脆可口的瓜子,上好的香烟咯!”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 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买东西的客人。一位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堂倌便知趣地走向下一位。
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位穿长衫的老者正和身旁的年轻人闲谈, 堂倌赶忙凑上前去, 还未开口,老者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圆, 要了包瓜子,小堂倌忙不迭地道谢。
正准备离开,却又被与老者同坐的年轻人叫住, 堂倌抬眼一看,只见那年轻人眉如墨画,目似寒星,鼻梁高挺,唇若点樱。一袭月白色长衫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气质儒雅中透着几分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下凡。
堂倌一时竟失了神,直到年轻人微微皱眉,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躬身问道:“少爷,您还有何吩咐?”
年轻人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声音清冷如雪山上的清泉:“着人添些热水来。”
堂倌忙不迭地应下,转身匆匆去寻茶房取热水,一路上脑海里还不断浮现那年轻人的模样,想他常年混迹在戏楼茶馆,见过的男女老少不知凡几,竟鲜少有能与这位比肩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竟有如此风姿。
只若说真是哪家公子,又为何偏偏坐在散座里,真是奇怪也哉。
后台,霜华影静静地坐在化妆台前,拿着毛笔熟练地勾脸,他今日要唱的是《贵妃醉酒》,这出戏对他来说驾轻就熟,但心中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他们初来乍到,能否站稳脚跟,全看今日。
旁边的小丫鬟阿翠正细心地帮他戏服的褶皱,嘴里念叨着:“霜大哥,您今日肯定能唱个满堂彩。”
霜华影微微浅笑,并未言语。
宋应生透过缝隙,看着台下的诸位看客连声叫好,脸上露出满意,回身,他去了化妆间。下一场就是《贵妃醉酒》了,他还是得嘱咐华影几句才放心。
宋应生轻步走进化妆间,站在霜华影身后,看着他稳稳地勾勒唇型,涂上牡丹红,真真好一个富贵雍容的美人儿。见此,他原本尚有些不安定的心顿时稳了。
他接过小翠手里的东西,亲自替霜华影贴片子,戴头面,直至完成最后的装扮,这才开口:“华影啊,咱们荣春班今日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霜华影微微点头,恭敬地回应:“班主放心,我自会全力以赴。”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那是前一场戏即将落幕的信号。宋应生拍了拍霜华影的肩膀:“好,等会儿登台,只需如往常那般,将你的本事尽情施展,我在后台为你坐镇。”
霜华影深吸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姿,阿翠赶忙上前为他披上华丽的霞帔,好云肩。霜华影对着镜子,再次审视自己的妆容,那精致的眉眼,娇艳的红唇,无一处不彰显着杨贵妃的神韵。
霜华影起身,此时,他不再是他。
他莲步轻移,身姿婀娜,行至台侧,静静等待着。
此时,台上的武生表演已接近尾声,最后一个旋子落地,博得满堂喝彩。
台上的武生们已鱼贯而下,琴师们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只待那一声令下。
而台下的观众们,也在短暂的停歇后,重新将目光聚焦于舞台之上,翘首以盼霜老板的登场。
紧接着,琴师和鼓师们调试好了乐器,悠扬的胡琴音缓缓响起,似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霜华影缓缓登上舞台。只见他水袖轻扬,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只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瞬间便将观众带入了那华美的宫廷情境之中。
霜华影启唇轻唱:“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嗓音婉转悠扬,似夜莺啼鸣,清脆悦耳又饱含深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了丝丝哀怨与惆怅。
随着唱词,他的身姿婀娜摇曳,眼神顾盼生辉,将杨贵妃独酌自饮、借酒消愁的醉态与孤寂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时而轻蹙蛾眉,似在嗔怪君王的爽约;时而微露笑颜,仿若回忆起往昔的恩爱甜蜜。
台下的观众们俱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仿佛置身于大唐的宫廷盛宴之中。
他们随着霜华影的表演或喜或悲,情绪被紧紧地牵动着。原本喧闹的戏园子此时安静得只剩下胡琴的伴奏声和霜华影那动人心弦的唱腔。
台下的一角,老者已是顾不得与身旁的年轻人攀谈,他的手掌轻轻地打着拍子,嘴巴开合,无声地念着唱词,一副陶然沉醉模样。
而他身侧的年轻人,此时哪里还有初来时的清冷,一双眼只定定地看着台上的人,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同磁石一般吸引着他。
这就是他的爱人啊。
霜华影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瞩目,只是今日只觉得有一双眼格外炽热,借着旋身的当儿,他看向了某个方向。
四目相对,他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凭借着多年的舞台经验稳住了心神,继续着表演的动作与唱词,只是那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真真是个俊俏郎君呢。
台下这个年轻人正是秦疏,见自己引起了爱人的注意,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辈子,有他守护,他定要护他一世,顺遂平安。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秦疏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似乎明白了几分。
他轻轻拍了拍秦疏的肩膀,感慨道:“这霜老板的表演果真是入木三分,今日过后,怕是这兴庆城中又有不少戏迷要为之倾倒啊。”
秦疏知道他意在提醒,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未曾从霜华影身上移开分毫。
老者叹了口气,秦疏祖上确实留下了不少家底儿,可捧角儿这事儿,耗费钱财不说,还容易惹出些闲言碎语。
这些年,多少富家子弟因沉迷捧角而荒废家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秦疏平日里看着沉稳冷静,不想今日只一个照面就被霜老板勾了魂去。
“年轻人,你可莫要失了分寸。这戏园子里的水,深着呢。”老者语重心长地劝道。
秦疏微微皱了下眉,为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不悦,转头看向老者,神色间带着一丝坚定:“世伯放心,我并非那等只知玩乐、肆意挥霍之人。”
卢元义没再说话,他与秦家的这个孩子本就不熟,况且现今秦疏的父亲已然离世,即便尚有老一辈留存的些许香火情分,他至多也就略微点拨,确实不宜过多干涉。
此时,一阵急促的乐曲骤然奏响,舞台上的表演已然推进至高潮部分,两人齐齐看向台上。
霜华影一个优美的卧鱼动作,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在舞台之上,仿若一朵娇艳欲滴、绚烂盛开的花朵,惊叹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戏园子。
霜华影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沉浸在角色的情感世界里,继续着那醉意朦胧又情深意切的表演。
随着最后一句唱词落下,他缓缓起身,施施然行礼,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经久不息。
楼上楼下,抛洒的鲜花盈台,仿佛要将人湮没。
秦疏随手将买来的花枝折短,手上用上巧劲儿,那朵娇艳的红牡丹便向台上飞去,秦疏吹了声婉转的口哨,霜华影闻声望了过来,这一动作,那朵花不偏不倚,刚好插在他的鬓角。
霜华影纤长的手指抚上鬓边,嫣然一笑,这一笑,比之贵妃的雍容,又多了几分娇俏。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喝彩叫好。
卢元义在一边却是暗暗咋舌,就这一手功夫,也不知道是多少金银堆砌出来的,听说秦掌柜的这个儿子之前在留洋,实在本领学了多少尚未可知,这纨绔子弟的做派却是练就了十成十。
两位检场开始拿着托盘穿梭于观众席间收集赏钱,名角儿的效应果然不一般,这一场的打赏格外厚些。
尤其是池座的这几位爷,出手更是阔绰,收集完了正厅的赏钱,两人开始绕场。
他们熟悉观众的座次分布和不同观众的打赏习惯,知道哪些观众可能会慷慨解囊,哪些可能只是欣赏而不打赏。
尤其是到了偏台的角落,一般就是走个过场,仨瓜两枣的,真不值当什么。
吨~托盘一重,检场看到上面的东西眼睛险些脱眶——算盘,金的?
如果不是当着主顾的面儿,他定要拿起来咬上一咬。
卢元义看秦疏这么大手笔,顿时一惊,检场不确定算盘真假,他却是认得的。
这把金算盘正是秦掌柜生前的心爱之物,他还曾与自己玩笑说:“用这金算盘,定然是要日进斗金的。”
如今,只看这位的挥霍劲儿,明显不似个擅经营的,且秦掌柜一去,他再无家人管束,味飨居未来如何可就不好说了啊。
卢元义到底不忍心看秦家败落,就又多嘴劝了一句:“霜华影是唱花旦的,送个玉坠子之类才相当,世侄不妨在身上寻一寻,可还有更合适的物件儿?”
“侄儿谢世伯提点,不过不必了,他会喜欢这个的。”秦疏语气笃定,他老婆天生爱搞钱,没有什么比算盘更合适的了。
检场也怕主顾将东西收回去,连忙道谢:“敢问这位爷如何称呼?”
“上秦下疏,味飨居的东家便是我了。”秦疏又嘱咐一句,“你且要记得说与霜老板知晓。”
“您放心,小人定将秦东家的话带到。”
*
后台,宋应生听到这如雷般的掌声与叫好声,脸上的笑再也压不住。
开台戏成功了,荣春班在这兴庆城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他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如何借着这股势头进一步打响荣春班的名号。
此时,霜华影在众人的赞赏声中回到后台,阿翠赶忙迎上去,递上茶水。
霜华影小口地啜饮着,耳畔萦绕着师兄弟姐妹们的溢美之辞,面上笑意盈盈,恰似春日盛开的繁花,明艳动人。
片刻后,检场的伙计满脸堆笑地送来打赏。只见那托盘之中,各类赏物琳琅满目,而其中最为夺目的,当属置于顶端的那把金算盘。
金算盘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引得周围一阵好奇询问声。
“这是味飨居的秦东家送给霜老板的,秦东家说了,霜老板定会喜欢。”
霜华影拿起金算盘,算盘只有巴掌大小,然质地却是十足的纯金,沉甸甸地压手,他修长的指尖拨弄着上面的珠子,问道:“这位秦东家可是坐在东南角那位着月白长衫的?”
检场伙计直面霜华影的美貌冲击,哪怕知道这身装扮下是个男子,却依然有些脸红心跳,听到对方询问,忙不迭地应道,“正是。”
霜华影抚上鬓边,问:“他可说了姓名?”
检场忙道:“说了的,上秦下疏便是。”
霜华影略作沉吟,说:“劳烦你辛苦跑一趟,告知秦东家,就说我想请他来后台一叙。”
第287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2
此时刚刚散了戏, 观众们还沉浸在刚才精彩的表演余韵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检场伙计脚步匆匆,穿过人声鼎沸, 就向秦东家所处的方向走去。
秦疏本就存着与对方相见的心思, 此时看到伙计直奔自己而来, 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欣喜。
等听到伙计传话, 便起身, 整了整长衫的褶皱,与卢元义道:“世伯,侄儿这边有事, 就先走一步了。”说着便稳步朝着后台走去。
卢元义:“……”
秦疏跟在伙计后面,转过两道门,忽然前面的伙计脚步一顿, 嘀咕了一句什么。
秦疏看向前面, 只见他们正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男子, 看方向也是去后台, 便问:“小哥儿,你说那人是谁?”
伙计这才发现秦东家听到了, 他落后两步,低声与秦疏道:“那是大帅府家三公子的跟班。”
担心秦东家不明白,还特意又解释了一句:“这位三公子是戏园子里的常客, 说不得也是来请霜老板的。”
秦疏眼神微微一黯,“这位三公子可是叫陆克白?”
“您知道啊。”伙计笑笑,见他不仅没有要回转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脚步,心下暗自感叹了两句。
看来, 兴庆城又要有热闹看了。
此时,秦疏已经将伙计丢在身后,几步追上了那个跟班,将将在门口将人拦下。
跟班正忙着给少爷办事儿,被人拦下有些不悦,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眼,心里的那点儿火气顿时有如水浇。
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是会看人,拦着他的这位打眼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开口也就带上了几分客气:“敢问这位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疏直言:“小兄弟脚步匆匆,可是为了今日台上那位?”
听话听音儿,跟班大概明白这位为何要拦着他了,当下腰杆儿便直了几分:“您说的不错,正是为我家三少请霜老板上楼一叙。”
秦疏装作一副惊喜模样:“巧了,我留洋时便有幸目睹三少风采,回来之后竟然还能遇上,也真是有缘。不瞒你说,我今日对霜老板……,劳你跑一趟,今日便与我这故人行个方便吧,改日我定登门道谢。”
这个跟班并不知道自家少爷与这人关系如何,只是他从未见人登门过,料想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心中有了思量,说:“这,我家少爷有吩咐,让我务必请霜老板上楼一叙,您可别为难小人了。”
秦疏手在腰间一摸,摸出两枚银元,借着长袖的掩饰,塞到他手里,“回头味飨居重新开业,我给陆兄专门留个包厢。”
跟班手上一掂,就知道银元,正好够小妹两个月的学费。
又听他变了称呼,也许自己猜错了亦未可知,便道:“原来竟是味飨居的东家,失敬失敬,小人这便去三少身边回个话。”
秦疏将人打发走,看着眼前的这扇门,有片刻失神。
爱人每一世的命格都非富即贵,却又命里带衰,性情乖张阴郁,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早逝,所以才要秦疏来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他亦以为如此。
看到资料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霜华影,他这辈子的爱人,自幼流落街头,沿街乞讨足有一年的时间。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小小的人儿衣衫破烂单薄,差点儿冻死在街头,恰巧被过路的荣春班老班主看见,老班主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彼时,他才只有五岁。
后来,老班主看他伶俐可爱,眉眼俊秀,就起了培养的心思。
若是个可造之材,那也是他们二者的运道,若是一般,当个龙套、箱倌之类也不算白养他一回。
霜华影这个名字,还是他开嗓后取的。
荣春班原来是在康义城讨生活的,也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戏班,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离开。
之后辗转多地,最后才在兴庆城落脚扎根。
只是,兴庆城于荣春班来说是崛起的转机,对霜华影而言却是噩梦。
导火索便在今日。
原来,如今正是变革之际,各路人马角逐不休。
兴庆城中,有两家是惹不得的。一是手握十万大军的陆大帅府,还有一家便是警政司司长孙家。
陆三少平时事忙,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戏,是个十足的戏迷,今日荣春班开台戏,他便过来捧场。
霜华影在一众名角儿里面也是有天赋的,这天之后,他便成了霜华影的戏迷。
孙家有个二世祖,向来与陆三少不对付。
他在陆三少那里碰了壁,便想在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便盯上了霜华影。
就如卢元义所言,梨园水深,此时兴庆城还有唱堂会的习惯,过府之后,再想顺顺当当的出来,难!
陆三少捧着霜华影,孙二少存心恶心人,便要人过去唱堂会。
荣春班之所以在康义城待不下去,就是因为老班主有所坚持,从不接堂会的活儿。
可是时局动荡,现在上路可比之前要危险得多,且宋应生有心在这里一直经营下去,见拒绝不得,态度就有些暧昧起来。
霜华影被老班主收养,心里把他当父亲一样看待,又从小在荣春班长大,对荣春班是有感情的,听到班主诉说难处,虽心有不愿,却又存了一丝侥幸,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到了地方,他就后悔了。他虽然一心扑在戏上,却自小看人脸色过活,真听戏还是假听戏,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在堂前唱,周遭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这一场唱了什么全凭本能,最后连如何唱下来的都不知道,只一心想着脱身之计。
只是进了这门,却是由不得他了。
最后,他便从司长家的楼上一跃而下,三层楼,幸运的是,没摔死,只是却摔断了腿,白骨戳出了皮肉,鲜血汩汩涌出,不过几息便染红了地面。
孙二少见此情形,只觉得晦气,便命手下将人扔到了街上,并且还扬言,谁若是胆敢救治,便是公然与他作对。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厚的一场雪,霜华影趴伏在雪地上,起初伤口还在突突地跳,后来渐渐便没了知觉,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
四岁行乞,十四岁登台,登台至今不过四年,却好似把一生都断送了,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人心险恶。只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秦疏回神,看到了坐在妆台前卸妆的人。
阿翠看着眼前的公子,开口询问:“可是秦东家?”
“正是在下。”
阿翠侧身让了一让,说:“您请进,霜大哥正等着您呢。”
霜华影听到动静,循声望来。
一双桃花眼带着清凌凌的光,缀满霜华。秦疏微微颔首,走了进去,阿翠便守在了门外。
秦疏步入房中,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与一丝卸妆油的温润气息。霜华影已卸去大半妆容,却仍难掩那与生俱来的俊美神韵,肤色莹润,眉眼如画。
霜华影手上动作不停,“秦东家,劳您大驾前来。”声音是尚带着少年人的清冽。
秦疏忙拱手道:“今日有幸目睹霜老板台上风采,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这才冒昧打扰,还望霜老板莫要见怪。”
霜华影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来这人竟是这般年轻。
霜华影的眼睛在他身上迅速转了一圈,然后请他坐了,“秦东家客气了,您来捧场,便是对我们荣春班最大的支持,哪里有什么冒昧的。”
他从一旁取过金算盘,推到秦疏那边,说:“只是这金算盘,还是太过贵重了,华影受之有愧。”
秦疏目光始终在霜华影身上打转,对算盘看也不看,霜华影之前在别处也遇到过这样的“有心人”,只是不知怎地,从前只觉厌烦,今天胸腔里却像是装了只兔子,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霜华影向来能说会道,今日却是讷口拙舌,只拿了帕子卸脸上的油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专注的异乎寻常。
秦疏的目光有如实质,看得他手都有些不听使唤,竟是不小心将帕子掉在了地上。
秦疏弯腰,替人将帕子捡起,递到对方面前。
霜华影伸手去接,一时竟没拽过来,他看向秦东家,手上用了点力气,帕子一点一点地从秦疏的手上被抽了出去。
霜华影攥紧帕子,后知后觉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了,空气一时有些凝滞,秦疏见他耳根已现了薄红,终于移开目光,捻了下手指。
抬手又将那被推到面前的金算盘推了回去,轻轻一笑,说道:“霜老板,这金算盘于我而言,不过寻常,既然送了出去,就断没有收回的道。”
霜华影微微垂首,他其实也很喜欢这算盘,只是刚刚试探,这位秦东家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旦收下这礼物,以后再想撕扯开怕是不容易了。
且他初来乍到,正应爱惜羽毛,唯恐被旁人传出些闲言碎语,便道:“秦东家,无功不受禄,华影怕担不起如此厚爱。”
秦疏凝望着他,霜华影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时竟有些紧张。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可真是奇怪,他在旁人面前从来没有这般无措过。
然后就听秦疏道:“既然如此,便——先寄放在你这里好了。”
霜华影微微一愣,这与送他有何区别?霜华影张了张嘴,欲再言语,可对着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秦疏似是察觉到他的纠结,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霜老板,我观你今日这出戏,有几处唱腔婉转之处甚是独特,不知是师从哪位名家?”
霜华影顺着他的话,回道:“哪里有什么名家,不过是耳濡目染,自己又琢磨着融入了一些新的发声技巧罢了。”
秦疏点头称赞:“霜老板果然聪慧,我虽不懂其中门道,今日却好似闻得天籁。”
霜华影被他夸赞,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秦东家谬赞了,不过是讨生活的手段而已。”
“霜老板实在不该妄自菲薄,” 秦疏目光诚挚,语气中满是认真,“你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能牵动人心,这般精湛技艺,岂是寻常‘讨生活的手段’可以概括?”
秦疏不是会讨好人的,但对如何揣度爱人的心思,却是炉火纯青。
他本身就精通音律,又有丰富的阅历,投其所好,霜华影发现秦疏并不只是泛泛而谈,而是颇有见地,心中对他的好感也渐渐增加。两人相谈甚欢。
两人正说着,阿翠推门而入,端来两杯热茗,放在桌上后又悄然退下。
茶香袅袅升腾,霜华影垂眸,随后端起茶杯,轻吹去表面的热气,浅饮一口。
端茶送客。
原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这是在提醒他呢。
秦疏起身告辞:“难得与人这般投契,改日若有机会,定再来拜访,还请华影不要将我置之门外啊。”
霜华影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被他逗笑,起身相送:“秦东家慢走。”
“怎么还这般见外,叫我名字就行。”秦疏打蛇随棍上。
秦疏的心意明晃晃,不加掩饰,霜华影又哪里看不出来,于是拒绝道:“那怎么好意思。”
“华影所率甚是,”秦疏附和点头,“既然如此,就叫我秦大哥吧。”
霜华影:“……”
待秦疏离去后,霜华影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金算盘,有些出神。
这位秦东家,好像有些贼啊。
阿翠走进来,看到他的样子,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趣道:“霜大哥,秦东家人都走了,想什么呢?”
阿翠正值妙龄,少女怀春,最近又看了许多才子佳人故事,说话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霜华影将她的手打开:“别胡说,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哪天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阿翠嘟嘴:“是是是,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霜华影不再会她,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第288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3
秦疏踏着月色归家, 守门的一直听着动静,见他回来,连忙过来开门。
这是他们家的长工, 名字很有时代特色, 就叫福贵。
算上他, 家里一共有六个长工。原本是有八个的, 只是之前秦掌柜去世, 其中两个起了不好的心思,家里的姨太太就将人打发了。
福贵跟在东家身边忙前忙后,捎带脚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姨太太家的人又过来了, 说是担心姨太太和小姐,想要接他们回去小住,若是不成, 过来陪着住上一段时间也成, 我按您的吩咐,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看他们的样子, 很不甘心。”
“嗯,做得不错, 以后他们若是再找上门,直接派人去警察署找何探长,我打过招呼了。赵家算不得正经亲戚, 不必忌讳。”说话间,秦疏已经穿过了月亮门,就看到一大一小母女俩站在树下,明显是在这等着他。
秦疏微微皱眉,“妹妹还小, 都这个时辰了,赵姨也不怕她吹了风。”
秦佳女听到兄长这般说,担心姨娘被怪罪,忙道:“是佳佳自己要跟着过来的。”
秦疏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对两人道:“在这等我是有事儿?要不去书房说吧。”
秦家是三进的院子,如今秦疏住在前院,后边依旧留给赵姨太母女。
赵姨太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就两句话。”
秦疏闻言,便站住了脚,等她下文。
赵姨娘抿了抿唇:“我听贵喜说,我娘家哥哥今儿个又过来了。”
秦疏点头。
赵姨娘绞着帕子,说:“不是我让他来的。”声音有些艰涩,也不知是怕秦疏,还是觉得娘家人那般太过丢脸。
老爷当初没了的时候,大少爷还没回来,她娘家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时赵姨娘正是心下惶惶的时候,有亲人的安慰,心里不是不感动。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得知娘家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
彼时,老爷还没过头七,她守灵的空档不小心听到了她娘和哥哥的对话,说是要将她们母女接回去,再挑个人家把她嫁了。还说她如今刚过双十年华,模样娟秀,正是好生养的年纪,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娶。
赵姨太听到这话,只觉得一瓢冷水兜头而下,当即被浇了个透心儿凉。
她想起了从前,当初她被家里卖给了有钱人家做丫鬟,后来身条渐渐长开,又被那家送给了秦掌柜。
从此,就一直被老爷养在后院。老爷虽然年纪大了,后院却十分干净。前头太太早些年就没了,两人和寻常夫妻也没甚区别,赵姨太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满意。
有一天,老爷忽然说,若是她娘家人找来,不许她见。
当时她随口应下,并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惹了老爷厌烦。
娘家人今日如此,就是仗着秦家没有旁的亲戚,他们将自己打发了,养着佳佳,自然可以接手秦家的家业钱财。且佳佳只有五岁,真落到他们手里,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原本因亲人陪伴的心安顿时破碎,老爷去的急,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她身边连个讨主意的都没有。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味飨居的安大师傅,他与老爷相识的时间比她进门的时间还要久,应该不会忍心看着东家的女眷受欺负吧。
赵姨太拿言语试探安大师傅,安大师傅虽未一口应承下来,但听口风,明显是有意帮她们母女撑腰的,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实在说不上良善。
赵姨太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终于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赵姨太平生第一次硬气,就是将娘家人赶走。
后来,赵家人又来过几次,起初还好言相劝,想要博得她的信任,后来发现没用,就直接闹了起来,还差点儿将佳佳抢走。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那已经不再是她的亲人了。
好在家里的长工还算得用,在她摆明了态度后,会将人拦在外面,只是每日里他们都在门外叫嚷,让人烦不胜烦。
直到有一天,大少爷回来了,一回来就将每日前来闹事的人打发了。赵姨太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些不可说的隐忧。
当年她进门的时候,大少爷已经留洋去了,不过老爷时常会提起这个儿子,念叨着他怎么没了音信,话里话外十分担忧,她心里已经默认大少爷是没了,且总觉得眼前这位与老爷嘴里提到的那个不大相类。
其实,赵姨太的猜测是对的。
秦疏是个冒牌货,并不是秦掌柜的亲儿子。至于正主,早就已经魂断国外。因此,秦疏顶了秦掌柜儿子的身份毫无负担。
就算被挑破了身份他也不在乎,他既然选了这个身份,就有十足的把握入主秦家。
如果没有他,她们孤儿寡女也守不住家业,说不得还要被人欺负。或者说,在这个世道,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那就是既定的结局。
他知道赵姨太特意过来解释一句,是在担心他遂了赵家的意。便说:“赵姨多虑了。我爹虽没了,还有我在,总不会少了你们一碗饭吃。”
赵姨太得了准话,稍稍放心,便领着女儿回了后院。
秦疏目送母女离开,他如今这个身份什么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便宜爹留下了一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姨太太。
回到房间,秦疏开了电灯,按着记忆开始誊写菜谱。
秦家祖上出过御厨,借着这个名头,味飨居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
只是秦掌柜本身对厨艺钻研不精,味飨居传到他手里时,被对手压得日渐寥落。
他也有决断,发现形势不好,便果断将酒楼兑现,拿着钱财来到兴庆城重起炉灶,这次,他不再自己掌勺,而是高薪聘来了安大师傅。
秦疏去味飨居视察,发现那位大师傅想要拿捏他,他便借机将人辞了。
安大师傅很不服气,还说酒楼落在他手里,早晚得倒闭。
秦疏也不与他分辩,他有满肚子的食谱,哪天安大师傅倒了,味飨居也不会倒。
味飨居挂了牌子,暂且关门歇业。趁这个时间,他正好也将味飨居重新装修一下,同时规划一下之后的发展。
秦疏连写带画,忙了两个小时,这才撂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活动了一下肩颈,收拾收拾上床。
时间已经很晚了,秦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丝毫没有睡意。今天,他见了爱人,阻止了第一场危机,只是以后呢?
他阻止不了陆克白成为华影的戏迷,也阻止不了孙老三和陆克白作对。而孙老三与陆克白之间的矛盾一旦激化,届时华影极有可能被卷入其中,遭受无妄之灾。
那样的事情,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必须得好好想想,想想两人今后的路。
秦家在兴庆城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可这点家财在有权人眼里分分钟能换个主人,他得未雨绸缪,想办法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道中撑起家业,护住华影免受风雨侵袭。
秦疏翻了个身,下意识留出一半的位置,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秦疏轻叹——习惯真可怕。
书房的床不大,于他而言却有些空荡荡的,也不知此时华影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睡了,有没有想到他。
霜华影确实已经睡了,他每天早晨都要吊嗓子,睡觉时间雷打不动。
只是,今夜他做了个格外美好的梦,开头很美好的梦。
梦中,他正在打算盘,手中的算盘十分神奇,只要扒拉算盘珠子,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金元宝飞出来。
霜华影满眼金光灿灿,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手指头都舞出了残影,扒拉肿了也不肯歇上一歇。
这可真是个宝贝,有了这把金算盘,他还唱什么戏?每天躺在金子堆里,不知道有多快活。
正当他沉浸在这无尽的喜悦中时,突然,算盘珠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住,再也拨不动分毫。
霜华影心中一急,用力去掰,却见那算盘竟像是要熔化了一样,开始变形,金元宝也不再涌现。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算盘越来越长,那形状分明是个人影。
随着算盘的变化,周围的金子堆却开始崩塌,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金元宝反而化作一缕缕金沙飘散。
“不!”霜华影大喊一声,扑向消散的金元宝。
这一动,他直接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霜华影长舒一口气,手指抚向床边静静放置的那把金算盘,暗道:真是见鬼了,做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梦。
阿翠听到动静,匆匆走进来,依稀看到他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霜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霜华影摇摇头,“没事,你去睡吧。”
阿翠轻手轻脚地将烛台点燃,昏黄的烛光摇曳闪烁,驱散了黑暗。
她随后端来一杯水,递给霜华影,“霜大哥,那你喝杯水缓缓,喝完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练功呢。”
霜华影接过水杯,将水饮尽。吹灭了火烛,屋内瞬间被黑暗所笼罩,仅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间悄悄探入。
片刻之后,静谧的黑暗中隐隐传来抽屉被推拉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一声稍显沉闷的“哐当”声响起。
夜已深浓,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断断续续,似在诉说着这夜的悠长。
金算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不见天日,委实可怜。
第289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4
荣春班初来乍到, 为了稳住客源,宋应生在广和楼安排了连续三天的大戏。
大戏都是从下午三四点钟开始,霜华影作为当家台柱子, 每天都是在晚上七八点以后登场, 此时观众最多, 气氛也最热烈。
秦疏了解到这一点, 每天都卡着时间过去。
与第一日的低调不同, 之后的两天他都是坐在正中央的池座,出手亦是十分的阔绰,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位对霜老板的追捧。
虽然秦疏经历了很多的世界, 可他一直有个朴素的家庭观念,男人是不是在乎一个人,不要看嘴上说了什么, 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他的做法很简单, 就是砸钱。
他得给这个圈子里的人,尤其是喜欢捧角儿的那些人灌输一个先入为主的意识, 那就是他不仅喜欢霜老板的戏, 更十分欣赏他这个人。
兴庆城说大不大,东西四街住着的人家, 掌握了整座城90%的财富,互相之间就算不相熟,至少也听到过名号。
意气之争有, 可类似于秦疏这种,表现出异常的狂热,大多数人都会给他个面子,不与他争锋。
陆克白昨天出城剿匪,今早才回来, 睡了大半天,就想着来广和楼听戏松散。
刚进广和楼,长和就在他耳边小声说:“三少,池座穿白西装的那位,就是前天拦住我的秦东家。”
陆克白的位置,只能看到秦疏的侧脸,不过只是一个侧脸也已经足够了。陆克白挑挑眉,原本他是想要去楼上包厢的,现在脚下一转,往秦疏所在的方向走去,还示意长和不要跟上来。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秦疏看了过去。
陆克白坐下,同时将秦东家的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一身西装,配着这张脸,有些过于出色了,而且是与戏园子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出色。
陆克白确定,这人他绝对没见过。
这就有意思了。
陆克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施施然坐下,开口道:“认识我吗?”
陆克白话落,就见刚刚和一脸平静的人,眼睛一亮:“原来是陆三少,好久不见啊。”语气是乍见故人的惊喜
秦疏翻过一只茶碗,提壶倒水,升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也遮挡了陆克白的视线。
茶水悠悠,凝成一道水线,缓缓将茶碗注满,秦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才继续道:“昨天我就想着登门道谢的,只是听说您去剿匪了,原本想着改日再去拜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陆克白见他如此镇定,倒有些恍惚了,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你在哪里读书的?”
秦疏说了一所学校,那也是欧洲很有名的学校,只是和陆克白就读的不是同一所,甚至不在同一个国家。
不等他发问,秦疏就继续道:“当初在费恩女大公的舞会上,有幸一睹三少风采,不知三少还有没有印象。”
秦疏说这话时,眼里带着殷切的期盼,陆克白沉默了,费恩女大公的舞会他记得,那位女士风流成性,奢侈无度,几乎每周都会举行舞会,他也参加过几次。只是对秦疏,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看出了他的陌生,秦疏有些失落,试图唤醒他的记忆,“没印象吗?咱们还说了好几句话呢?我那个时候面相还没长开,挺瘦的。”
秦疏耸耸肩,“三少知道的,那边吃喝都不合口味。”
陆克白顺着他的思路,似乎还真有了那么点儿印象。
秦疏眼神微闪,加重言语的暗示:“当时舞会过半,有几位同胞过去跟您打招呼,几人里面穿着黑色绣银线的燕尾服,戴猫头鹰胸针的那个就是我。对了,我当时头发比现在长,还烫了螺旋卷。”秦疏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留洋的学生烫发,参加当地的社交活动、舞会或者学校的聚会在那边很常见,一方面是对时尚的追求,同时这也是以新的发型展现自己融入当地文化的一种手段。
两人虽然不在一处留学,但两个国家相邻。而且,在那边,留学生周游列国的情况十分常见,只要有钱。
秦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陆克白就这样被他忽悠住了。
也不能说他防备心弱,陆克白已经十分警觉了,只是他遇到了秦疏。
秦疏有外挂,有关陆克白的资料,他记得比他本人都熟,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情况。
两人一边听戏,一边闲谈,说些留洋时发生的事,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秦疏投其所好,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他又言之有物,倒是让陆克白对他多了几分赞赏。
看来,这人的身份没问题,真是他想多了。
片刻后,霜华影身姿婀娜地走上舞台,还没开嗓,台下就爆发出喝彩声。
陆克白就看到刚才还十分沉稳的年轻人跟上头了一样,伸手叫住花童,一口气将她篮子里的鲜花包圆了。
随手抓了一把,然后一个天女散花,那些花枝便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一样,在霜华影身前一米处围了一个半弧形。
前排的看客见此,又是一阵喝彩。
霜华影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然后陆克白就发现身边的这位跟打了鸡血一样,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激动得手指发颤,茶水将衣服打湿都没有发现。
之后整场戏下来,秦疏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霜华影,毫不夸张。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台上之人,随着霜华影的一举手一投足,或微微皱眉,或轻轻浅笑,那模样仿佛已经被勾走了魂儿。
陆克白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疏的反应,那样的眼神看得陆克白一阵恶寒,真正的戏迷才不是他这个做派。
他在国外也接触过偏执型人格,这位秦东家对霜华影的痴迷很不正常,看起来很像啊。他看向台上那位风姿绰约的美人,被这样的人看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所以等到检场伙计讨赏的时候,出于对霜老板的同情,他给的赏钱也格外重些。
秦疏原本已经在托盘上放了一枚水头儿极好的翡翠扳指,见此,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大把银元,一股脑地全都放在了托盘里。
陆克白嘴角抽了抽,大可不必,没人要跟你抢。
霜华影是压轴出场,看到他退场,秦疏眼睛也跟着追去了后台,等到完全看不到人影,这才回神。
转头就对上陆克白揶揄的笑,秦疏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失礼,轻咳一声:“三少也是爱戏之人,应该能解我这种心情的吧。”
陆克白摆摆手,“我家有爱妻,与秦君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三少竟然已经娶妻了啊,我才回国,还不知道,恭喜恭喜。”秦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十足的羡慕和向往。
男人到了年纪,想要成亲很正常,可陆克白莫名觉得,这位羡慕的可不是普罗意义上的成亲。
看来,他之前对这人的评价还是太武断了。
秦疏心都已经飞了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这边有点儿急事,最后一场我就不看了。”
陆克白示意他随意,不要在意自己。
秦疏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这几天我研究了几个新菜色,改天试菜,不知您有没有时间过来品鉴一二?”
这人一时像个变态纨绔,一时又似个奋进青年,陆克白有些摸不透他的路数。出于礼貌和好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秦君盛情相邀,克白若有闲暇,自当前往。”
秦疏得到答复,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匆匆衣衫,便快步离去。看那方向,除了私会“佳人”,不作他想。
*
秦疏来到后台时,阿翠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他过来,直接将门打开。等到人进去,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像戏迷见面,倒有些像……
阿翠捂住嘴,她之前打趣霜大哥是开玩笑的呀,不会真让她说中了吧。
宋应生正好有事跟霜华影说,看到阿翠守在门外,奇怪道:“你怎么不进去帮忙卸妆,杵在这里干什么?”作势便要开门。
阿翠连忙将人拦住。
宋应生眼神狐疑,“里面还有别人?”
阿翠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此刻被班主这般锐利的眼神审视,心中不禁慌乱起来,在宋应生的灼灼注视下,嗫嚅着说道:“秦东家正在里面。”
宋应生收回手,“在里边又如何,怎么你是这个反应?”
阿翠支支吾吾,半晌才小声说道:“班主,没什么,就……,霜大哥跟人说话,我……,我就守在这里啊。嗯,就是这样。”
宋应生却是免不了多想,霜华影如今在兴庆城的名声渐起,自然会有一票戏迷追捧,他这两天一直关注着外面的人对荣春班的态度,自然也知道那位秦东家出手格外阔绰。
只是,眼下看来,这种阔绰怕是对人不对戏,这可就不好办了。
里面的若是陆家或孙家的子弟,对他们来说自然只有好处,可那位秦东家不过是个商户,家里又没长辈支应,说不得哪天味飨居就倒了,与这样的人过从甚密,对华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宋应生沉思片刻,对阿翠说道:“你且在这儿守着,我先去处些其他事情,等秦东家出来后,你让华影过来找我。”
阿翠连忙点头应下。宋应生转身离开,脚步却略显沉重。
华影还是年轻,思虑不周,说不得还得他这个做师兄的敲打敲打。
化妆间里,秦疏看着霜华影一点点将装扮卸掉,恢复本来的面容。
“还是这样清爽。”
霜华影活动了一下肩颈,附和一句:“没办法,为了吃饭嘛。”
秦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打开螺旋,里面是淡黄色的膏体。
霜华影好奇:“这是什么?”
“护肤的东西,油彩用多了伤脸,以后你再化妆的时候,先涂上一层,很好用的。”秦疏用手指挑了点,拉过他的手,就往他手背上涂。
霜华影挣了一下,秦疏不仅没松手,手指还一圈圈儿地在他皮肤上打转,直至完全吸收。
抬眼一看,霜华影耳根子都红了,秦疏浅浅地反思了一下,他刚刚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就是要让华影知道,他喜欢他。
而且,看华影的反应,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得寸进尺的。
这样想着,秦疏不仅没松手,反而还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牵着他的手,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秦疏的动作并不快,只是霜华影被这个走向惊住,半晌才回神。反应过来后,快速地将手抽了回来,这次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他将手背到身后,只是那上面的触感却愈发清晰,就像燃着一把小火苗,火烧火燎,让他浑身滚烫。
霜华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羞,有些无措,本能地别过脸去,只是很快,他又转了回来,直视着秦疏幽深的目光,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疏暗道,华影虽然演绎的多是多愁善感的角色,本人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呢。
秦疏向他逼近,说:“想跟你相好的意思。”声音蛊惑撩人。
霜华影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眸,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他当然知道这人想与他相好,可听到对方就这么承认,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混乱。
他伸手抵着秦疏的胸口:“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秦疏听话地拉开距离,只不过是从只能看到眉眼变成能够看到整张脸的距离。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吧,我爹没了,留下了味飨居,现在正在整改,下个月就能重新开业。
我厨艺还不错,这些天一直在研究新菜式,哪天你有空,可以来家里,尝尝我的手艺。
家里如今还有一个姨娘和她生的妹妹。妹妹还小,如果懂事,我就留她在家里,坐产招婿;若是个养不熟的,那就准备一副嫁妆,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只是你我到时膝下会空虚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霜华影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急忙叫停:“等等,什么叫你我膝下空虚,我不要介意?”
秦疏有些苦恼:“如果你有看中孩子,收养一个两个也成,再多就算了,人多了太闹腾也不好,你觉得呢?”
霜华影一巴掌将人推开,气恼道:“你这人真是,怎么自说自话起来了。”
秦疏蹙眉,随即妥协道:“当然,到底如何都看你的意思,只要你跟我好,我什么都依你。”
霜华影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故意的胡搅蛮缠。
这是觉得他年轻不知事,哄着他玩儿呢?
霜华影有些生气:“不跟你好你就不听我的了?”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儿把舌头咬掉。
秦疏暗笑不已,嘴上却是不满抱怨:“不跟我好,那你要跟谁好?算了,你只要不跟别人好,我都听你的。”
霜华影:“……”您还在这儿装起委屈来了。
秦疏看他没反应,试探道:“现在咱俩是相好了吧。”
霜华影啐了一口,“谁跟你是相好。”
霜华影在梨园摸爬滚打,见多了风月,只是他本人到底年轻,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的追求,难免有些应接不暇。刚刚在秦疏的言语攻势下,差点儿被绕进去。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人太贼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们如今不过才见了三面而已,听听这人说了什么?真是没白瞎了这副皮相,就知道花言巧语地骗人。
秦疏却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十分认真道:“你如果不相信,就看以后。反正我心底是认定你了的。”
霜华影被他看得心跳紊乱,明知道不应该相信,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蛊惑着他,让他想要相信。
外面,阿翠自打班主离开,就控制不住地多想,总觉得她刚刚的表现给霜大哥惹事了。
阿翠的命是霜华影救的,那时霜华影也不过才十岁年纪,一日出去,就发现了被遗弃在路边,发着高热的阿翠。
霜华影便将人带去了医馆,后来又将人带回了戏班,阿翠的花用都由他来负担,这是老班主的要求。
所以阿翠名义上是他的丫鬟,其实跟妹妹也差不多。
在她心里,霜华影自然比荣春班要重要,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可能给霜华影惹了麻烦后,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赶紧将情况跟霜大哥说一声,看看怎么补救。
阿翠在门外轻轻地呼唤:“霜大哥?”
门内,霜华影像是被惊醒一般,连忙应道:“阿翠,何事?”
阿翠说道:“班主说有事情找你商量,让你方便的时候过去一下。”
霜华影忙道:“好,我这就来。”
秦疏有些遗憾,嘴上却道:“改天你得闲,来尝尝我的手艺,咱们说定了啊。”
说着,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狗追兔子似的跑了。
霜华影:“……”谁和你说定了啊。
霜华影有些无语,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第290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5
“班主, 你找我?”
宋应生指着对面的位置,“坐。”
霜华影坐了。
宋应生一时没有说话,霜华影也不急, 两人就跟较劲儿一样,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
宋应生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搁他们这个行当来看, 霜华影现在脸颊有些微丰, 他忍不住开口:“华影,不是我说你,你是唱花旦的, 饮食上还是要注意一些。”
霜华影不软不硬地回道:“班主,练功是个体力活,我若是吃不饱, 哪天晕倒在台上, 到时候丢的可是整个荣春班的脸面。”
宋应生有些不悦,尽量心平气和道:“咱们端了这碗饭, 就得小心维持着, 不要砸了饭碗。”
霜华影不以为然,他虽然唱的是花旦, 可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都唱花旦。现在他十八岁了,个头距离一米七还差截手指呢,他怕再不多吃点, 到老的那天也是个小矮子。
他掸了下衣袖:“您尽管放心,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就是宋应生不喜欢霜华影的地方,主意太正,若不是他长了一副好嗓子,其他几个又不争气, 如何也不能让他做这个台柱子。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本来也不是他今天将人叫过来的目的,宋应生沉吟片刻,说,“你与味飨居的东家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些。”
来了!
霜华影打点好精神,“秦东家出手阔绰,不是您说的吗,让我对这样的主顾客气些。”
宋应生凝眉:“锦绣阁的少东家和赌坊的宋四爷出手亦是不凡,怎么不见你将人请到化妆间?你不会是看那位秦东家格外俊俏,所以才另眼相待,想要人做你的入幕之宾吧。”说到最后,口气中难免带上嘲讽。
霜华影勾起一边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他长得俊俏,怎么了?”
他对宋应生的尊重,是源于老班主的恩情,老班主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荣春班教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领,他宋应生给了他什么?若是想要仗着班主的身份拿捏他,那可就错了。
莫说他与秦疏如今还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宋应生也拦不住!
宋应生猜测成真,更不喜他的态度,早忘了两年前他爹临终前对他的叮嘱的话——华影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口不择言道:“你莫不是天天唱着女戏,就真将自己当女人了?那姓秦地找上你,不过是图新鲜,玩玩罢了。”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要遭。
霜华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清凌的目光此刻犹如刀锋,有不被尊重的愤怒,还有被戳破隐忧的屈辱。因为实在太生气,嘴唇颤了又颤,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宋应生,你说话别太过分!”
宋应生原本还有些后悔,现在看他这样执迷不悟,又忍不住要多刺他几句:“是我过分吗?世情如此,不说别处,只咱们荣春班,前有玉白,后有小香兰,他们哪一刻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结果呢,不过是错把虚情当真爱,谁又落着好了?”
霜华影本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吗?他在感情上青涩,可他生活的处境注定了他的复杂,可他又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冲动。
他就是对秦疏有好感,这种好感不只是感官上的欣赏,还有一种他本人也难以言明的特殊情愫,只是看着对方,甚至知道两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心生欢喜。
如果今天没有宋应生,他在经过了黑夜的冷却后,依然会继续保持着似近实远的距离,可是宋应生的阻拦反而推着原本徘徊不定的他做出了选择。既然别人不看好,那他就偏要与秦疏在一起。
“好教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他,与他相好了。”霜华影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甚至带着些尘埃落定的释然。
宋应生霍然起身:“你认真的?”
霜华影反问:“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能做得了假?”
宋应生微微眯眼,看他是真的认了真,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也没了意气之争,只想劝人回头。
“小香兰被那玩笔杆子的骗财骗色,香消玉殒。玉白如今虽未殒命,却也是形容枯槁。他们当初难道没有认真吗?只是世间男子多薄情,却偏偏要说戏子无义,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偏生要往那火坑里跳。”
“世间男子多薄情,可我也不是女子。”霜华影说到这里,眉眼微冷,“如果秦疏敢骗我,哼~干脆两个人都别活了。”
话落,拂袖而去。
宋应生气愤不已,扬声道:“倔驴一个,有你后悔的那天。”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又开始思量起来,霜华影性子太烈,便是这遭吃了教训,以后难保不会重蹈覆辙,为了荣春班,他还是得早作打算。
霜华影脚步匆匆,面色不悦,阿翠见此,一声不敢吭,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荣春班在羊角胡同租了个院子,两人离了广和楼就往那边去。
此时,街道上只有朦胧的灯光,霜华影心中的郁气倒是消散不少,脚步也慢了下来。
到了十字路口处,他忽然停住脚步,阿翠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阿翠,我四处走走,你先回吧。”
霜华影说这话时,是背对着阿翠的,所以她也看不清霜大哥的表情。
此时已经过了八点,虽是夏日,却也入了夜。阿翠有心想劝上两句,只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道:“那霜大哥,你早些回来啊。”
“嗯。”
霜华影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把式将人送到羊角胡同,这才离开。
阿翠坐上车,回望霜大哥的背影,是东茂街的方向,城里做生意的大多住在东茂街和东华街,阿翠想到这里,心下泛起了嘀咕。
走了这一路,霜华影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他也不想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索性做个恶客,不告而登门,若是秦疏态度有一点儿的不悦,也趁早死了这颗心,继续安心地唱戏。
他一口气走进了东茂街,然后傻眼了,他不知道秦疏家的位置。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华影?”
霜华影回首望去,两边的建筑挡住了月光,胡同被阴影笼罩,他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亮光,那一刻,真的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他来寻他,寻不到,他想要离开,他却偏偏出现了,不早不晚,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秦疏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华影,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高兴看到我?”霜华影反问。
秦疏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明显劲儿劲儿的,就知道定是有人惹了他的不痛快,当即道:“怎么可能?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
霜华影看他急于剖白的模样,笑了,有些狡黠:“不是你说要请我尝尝手艺吗?我刚好饿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不请自来了,秦东家不会介意吧。”
秦疏佯装不悦道:“怎么还叫我秦东家,这般见外。”
“那,秦~大哥。”
霜华影的两颊有些微微发烫,幸好巷子里黑,对面的人看不见。
说来也怪,这个称呼他之前也在秦疏的要求下叫过,却不知怎的,今日格外不同些。
秦疏脸上这才现出了笑模样,“哪里会介意,我巴不得日日与你同桌而食。”
秦疏是真高兴,他再没想过,华影会主动过来找他。幸好他离开广和楼先去味飨居看了一眼,否则今晚能不能再见到人都两说。
秦疏怕人跑了,圈着他的手腕,带着人往前去:“走吧,咱们家就在前面,右边最里面的那个院子就是。”
咱们家,多么美妙的字眼啊。他将老班主看作父亲,可他知道,那不是父。他把荣春班当作家,那里也终归不会是自己的家。
霜华影目光落在手腕上,顺着那处一路向上,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霜华影怀疑这人又在故意,可偏偏又愿意被这样朴实的话语诓骗。
两人在月色下缓缓前行,秦疏脚步轻盈,仿佛脚下的路都铺满了幸福。
他时不时侧头看向霜华影,目光中是溺死人的温柔,那眼神似能将人融化在这静谧的夜色中。
霜华影虽仍有些无措,心中却也泛起丝丝暖意。他感受着秦疏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温热顺着手臂传遍全身,驱散了他的不安。
他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后悔,却知道此刻,他不想挣脱秦疏的牵引,只想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踏入那未知的温柔乡。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秦家院子前。秦疏推开那扇朱漆大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似在欢迎他们的归来。
福贵听到动静,忙提着马灯从门房里出来,“东家,您回来了。”
灯光之下,东家身侧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连忙叫人:“贵客好。”
秦疏对霜华影道:“这是福贵”,又叮嘱福贵,“这位是我的挚友,以后,他就是咱们府上二爷了,你叫他霜二爷便是。”
福贵一听姓霜,心下难免多想,脚下便慢了下来,回话也难免迟疑,然后就对上了东家锐利的目光,顿时激灵灵打个寒战,忙道:“霜二爷好。”
秦疏这才满意,问他:“厨下可有什么能用的食材?”
“有的有的,今日高妈采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户杀驴,买了五斤回来,都在井里吊着呢。”
秦疏一听有驴肉,顿时有了主意,他问霜华影:“你有什么忌口的吗?芹菜能吃吗?”
霜华影摇头,又点头。他当年吃饱饭都艰难,吃起东西来百无禁忌,哪有挑剔的份儿。
秦疏便吩咐福贵道:“你现在就让高妈去和面,再看有没有芹菜,有就摘了叶子,没有就去菜窖选棵白菜回来。”
福贵得了吩咐,小跑着去了。秦疏这才对霜华影说:“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先吃顿饺子对付一口,赶明儿我再做上一桌,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霜华影:“饺子已经很好了。”
其实,看到秦大哥待他如此上心,霜华影都后悔过来叨扰了。大抵人就是如此,越是没有什么,当真正得到的时候就越是小心翼翼,唯恐将难得拥有的东西作没了。
秦疏却不知他此时的心思,将人带到了前院的书房,推着人就往床上带,说:“累了吧,你先在这歪一会儿,我去厨房,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霜华影胡乱应了两句,“你去吧。”
等到人走了,他才用手拍了拍滚烫的脸,刚刚被推上床,还以为……
秦大哥待他一片真心,他可真是,净把人往龌龊了想。
幸好他刚刚没有多说什么,否则让秦大哥知道了,那可就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