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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是啊,我全能。”……

    那晚之后,涂芩和谢斋舲正式进入热恋期。

    涂芩在谢斋舲跟她一起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同样释放出来的,还有她给自己设下的所有限定。

    那些关于爱情,关于幸福,关于美满的限定,在那个晚上之后,只剩下了谢斋舲。

    也只能是谢斋舲。

    谢斋舲这个病人用病态的方式爱她,却恰好撞进了她能够与人交往的那条最狭窄的缝隙里,契合得严丝合缝。

    她有些相信这世界上是真的会有自己的那个半圆,也彻底解了姚零零闪婚的原因。

    她把谢斋舲正式介绍给了姚零零。

    姚零零在差得要死的网络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问了一句:“康立轩那个渣渣死了没?”

    康立轩当然没死。

    不过也快了。

    经过警方将近一个月的调查,康立轩设赌局诈骗刘凌平六十余万元的事情已经找到了完整的证据链,康立轩被正式拘捕。酒驾撞车的肇事司机也在得知康立轩被捕后主动交代,康立轩曾经用民间放贷的方式借给他二十万人民币,九出十三归,13%的复利月息,一年后利滚利就变成七十万,根本还不起,康立轩就跟他说,让他开车去撞那辆货车,他说,只要他撞了,本金利息就都一笔勾销。

    这司机本来就是个五毒俱全的混子,考虑了一晚上就答应了。

    也同样的,在得知康立轩被捕后,这位混子很顺手地就卖掉了债主,获取坦白从宽的机会。

    本来康立轩被捕的时候他父母还在四处周旋,找律师想花钱取保候审,结果司机这事爆出来,又涉及高利贷和故意伤害,罪名一下子加重了,取保候审的事情也黄了。

    康立轩这人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暗中跟踪,习惯了阴沟里干活,也终于翻在了阴沟里。

    据肇事司机说,康立轩想撞货车,纯粹是因为觉得刘凌平不够听话,让他去烧工作室,结果他跑去偷黑陶,他想给刘凌平一个教训,也想让金奎金五兄弟出事,看看精神病人谢斋舲的反应。

    康立轩会有今天,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他被捕那天还正好是金奎出院,他们三兄弟和涂芩一起,谢斋舲下厨,吃了一顿堪比年夜饭的丰盛晚饭。

    算是双喜临门,涂芩也跟着他们一起喝了点酒。

    金奎自己不能喝酒,就逼着金五和谢斋舲喝,谢斋舲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很好,他最近去医院已经基本不会发烧,医生说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逐步地去回忆他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前后的片段。

    医生说他心态比以前好很多,这阶段的治疗如果能维持这样的心状况,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效果。

    他觉得自己又靠近了涂芩一点。

    所以金奎给他倒的酒,他几乎全都喝掉了。

    喝醉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糟心的金奎丢出去,让金五带他回工作室睡觉。

    第二件事就是去自己屋里把自己洗干净,踢踏着拖鞋去找涂芩。

    第三件事,就是变成了牛皮糖。

    “我要交稿子。”涂芩非常郁闷,用脚去踹趴在她身上的巨人,“你走开。”

    “我不吵你。”谢斋舲半垂着眼睛,眼底难得的几乎没有一点阴霾,全是星点笑意,“我就坐旁边陪你。”

    “你很重!”涂芩冲他哈气,“不要压着我肩膀我没办法打字。”

    谢斋舲找了个抱枕,坐在地毯上头枕着涂芩的腿。

    “今天章姐找我。”涂芩辟里啪啦一边打字一边闲话家常,“说张导想改主线,他始终觉得老年的徐常平写得太扁平了,死的时候那种时代落幕的感觉也没有。”

    “其实不过就是个手艺人。”谢斋舲在低头玩消消乐,之前的小学生账号又被他玩到地狱模式,一关卡半天,“老爷子要走的那几年,人其实都糊涂了,脑子里只有做陶,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就是不甘。”

    “嗯,不过徐常平应该不会不甘,徐常平这个人设的性格要平和很多。”涂芩打字的手停下,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转换话题。

    太放松了,所以她一个没注意就挑起了这个话题,眼看着又要往谢斋舲的禁区蹦跶。

    今天双喜临门,实在不想去谈这些事。

    “应该也会的。”谢斋舲却很平静,“其实就是不服老,性格强势的一家之主应该都有这个通病。”

    “嗯?”涂芩对这个走向有些好奇。

    不服老,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

    “老爷子眼里没别人。”谢斋舲笑笑,“小时候就因为天赋被家里重点培养,一个人几乎独占了全部资源,自己人生几经起落也都不是靠着别人东山再起的,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离了他是转不了的。”

    “到老了,手指不稳拉不了坯,眼睛也看不清楚做不了精细的画的时候,他最开始是瞒着所有人的,那时候他手里还有几个黑陶的单子,本来都是他最擅长的那几种,结果他硬说人家审美有问题,改成了自己能做的。”

    “再后来,自己能做的越来越少,他就对外宣称要金盆洗手,在家里关起门来砸东西。”

    “那阵子,他应该是很恨我的。”

    “不是恨因为我的存在导致他没有了继承人,他就是单纯地恨我年轻,恨我还能做黑陶。”

    “那会要是有人让他倾家荡产去买长生不老药,估计他肯定是愿意的。”

    消消乐体力用完,谢斋舲啧得一声,手机锁屏。

    “不用避讳跟我谈这些。”他起身,笑着拍拍涂芩的头,“医生让我这半年可以开始回忆这些事情了,想不起来的先不想,想得起来的可以去聊,不舒服了就停就行。”

    涂芩若有所思的哦得一声。

    “怎么?”谢斋舲发现涂芩打开了一个新文档。

    “我今天本来只是想把徐常平临死前的几件大事出来。”涂芩再也没看谢斋舲一眼,“但是你刚才提出来的那个角度,是我没考虑过的,我觉得很适合放进去。”

    她的键盘是自己组的,段落轴,敲起来辟里啪啦地声势特别浩大。

    刚刚还酒后轻松闲话家常打算等半个小时就能和涂芩腻歪的谢斋舲:“……要到几点?”

    “不知道哎,这样的话好多主线都要跟着微调。”涂芩已经开启碎碎念自言自语模式,“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直觉张导和章姐应该会接受这版修改,手艺人对死亡和衰老的不甘心,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人设就活过来了……”

    谢斋舲:“……你上一秒是不是还在心疼我提过去?”

    涂芩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迟钝地哦了一声,显然没有听得太认真。

    谢斋舲啧了一声,起身。

    “干嘛去?”还好,涂芩还能注意到他打算走人。

    “去对面拿平板。”谢斋舲回头,点了点涂芩的电脑屏幕,“你们剧组要的黑陶,我得画几个图纸。”

    “你还会用平板画图纸呀?”涂芩很惊讶,这回终于抬头了。

    “是啊,我全能。”谢斋舲咕哝着去了对面,过了一会拿着平板又走了回来,熟门熟路的瘫在沙发上,拿着笔开始写写画画。

    涂芩探头看了一分钟,盯着他的手指看的,然后笑眯眯地回头,继续敲敲打打。

    十分钟后。

    涂芩:“我口渴。”

    谢斋舲放下平板,起身倒水,用了他放在厨房的骨瓷杯,他烧的,在忙得要死的前提下,他烧了两个薄如蝉翼的白色骨瓷杯,能透光,放在厨房杯架上,正对着窗,其实很漂亮。

    可涂芩平时还是捧着她的玻璃杯。

    但是只要她让他倒水,他就一定会给她用陶瓷杯。

    涂芩发现这人是真的幼稚,看到这个骨瓷杯就想笑。

    同样幼稚的,还有这人对晚上亲密的执着。

    那夜之后,谢斋舲第二天就买了套子,但是涂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被刺激到了,月经提前两天来了。

    再之后,不是她剧组忙,就是他开窑烧陶回来得晚,一直都没有再进一步。

    涂芩感觉,谢斋舲今天晚上应该是想再进一步的。

    可她一边辟里啪啦地敲着字,一边翘起一边的嘴角。

    他让她憋了半个月。

    她打算小小报复一下,也让他憋半个月。

    ***

    可后来,涂芩想到那晚的时候,总会有些懊悔。

    早知道,那天晚上她就不工作到两点钟了。

    早知道,他们就应该在那天晚上更进一步,可能给谢斋舲足够的安全感了,他这场仗能打的更快一些。

    能少吃一点苦。

    可生活没有早知道。

    康立轩被捕的第二天,刘进给谢斋舲打了个电话。

    刘凌平的事情没有任何可操作的余地,赌博是证据确凿的,偷窃也是在销赃的时候抓了个现行,而且他当时还拒捕,再加上还是有案底的,几个buff叠满,他这人离牢底坐穿应该就差一个审判了。

    刘进似乎是心灰意冷,这次居然是先给谢斋舲打电话约他出来聊一下,他说刘家和他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个解决方案,谢斋舲现在做了黑陶,还在以刘景生为原型的电视剧里挂名做了顾问,前路算是打开了。

    既然打开了,那么该还给刘家的债,也要还了。

    刘进还是想要分成,不过这次听起来客气很多,只要三成,原因就是因为谢斋舲这个手艺是从刘家学的。

    “你打算怎么跟他谈?”金奎的腿还得固定着,杵着外固定贴在谢斋舲旁边,一双铜铃眼睛瞪老大。

    “流氓样收收。”谢斋舲很嫌弃地啧一声,“老五很久没皮疹了,别给他吓出来。”

    “所以你打算怎么跟他谈?”金奎声音压低了一点,眼睛瞪更大。

    谢斋舲:“……让他找个人,我教他黑陶。”

    金奎:“卧槽,凭什么!”

    “凭这东西最早还真的就是刘家人教的。”谢斋舲笑笑。

    “就他们家现在这副德行,谁能学啊?”金奎无法解,他觉得这事太便宜刘家人了。

    “这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了。”谢斋舲捏着手里的土,“我只负责告诉他们,我能手把手地教一个人出来,至于是谁,他们自己定。”

    “……那不得打死……”金奎说到一半,榆木脑袋终于通了,恍然大悟,“啊……”

    “哥,你是不是跟涂编剧在一起以后变聪明了啊?”金奎开始满眼放光。

    谢斋舲捏了一点土,黏住了金奎的嘴。

    这是谢斋舲想出来的,和刘家人画句号的方式。

    不再是同归于尽的方式,刘家如果真的想继承黑陶,他可以教,手把手地,用刘景生教徒弟的方式。

    刘家人如果不想继承黑陶,只是想吸他的血,那么,他也只能吊着这个金色大饼,等他们刘家自己内斗到能找到这个继承人为止。

    这确实是更温和的方式,是他现在惜命了想要往前走了后,想出来的更积极的方式。

    但是,他没想到刘进比他以为的更狭隘。

    刘进当然是恨他的,也知道自己儿子进去,多少和他是有些关系的。

    所以当刘进拿出照片摊平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脑子骤然一痛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想的是,果然,他的运气就是不太好的。

    他想的是,涂芩,还在家里等他,他们今天说好了要吃老鸭煲的,她念叨好久了。

    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个孩子被打残了双腿的残躯照片就这么放在桌上,噩梦回到了二十年前。

    第82章虽然荒唐,但是她居然也信……

    六月,涂芩的微信头像从迎春花换成了扶桑花,谢斋舲入院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里,涂芩的心情经历了无数次大起大落,见过了谢斋舲病历上写过的所有症状。

    最开始是激烈的,癫痫、休克,抢救,和身体上连着无数维持生命体征的线。

    那时候,她只希望人能活下来,或者最起码,能不要那么难受。

    再后来,就沉默了。

    看不见听不见对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照刺激都没有任何反应,谢斋舲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电视剧里那些用情人眼泪唤醒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医生说,目前能做的医疗手段都已经做了,谢斋舲的身体已经没有大问题,剩下的,就得看病人的意志了。

    可能,谢斋舲以后就是这种样子了,切断和现实世界的联系,在他二十年前的噩梦里来回循环,慢慢消亡生命。

    也可能,他能战胜那个噩梦,在循环里找到和现实世界连接的通路,那么,他离彻底痊愈就很近了。

    主治医师是个年近六十的主任医师,谢斋舲第一次发病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主治医师,现在已经几近退休,他说,谢斋舲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

    时间太久,伤口太深,如果按照进度温和缓慢治疗,以谢斋舲目前的情况看,可能一年或者两年,就可以触及核心,那时候,他的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也会比现在更容易治愈。

    只可惜,没有如果。

    ***

    和医生聊完,涂芩回到病房。

    因为需要绝对静养,谢斋舲住的是单人病房,金五这

    个沉默的不善言辞的动不动就想做法外狂徒的家伙,私自存下了谢斋舲这么多年来找人的大部分费用。

    他说这钱他备着,就是给这一天用的。

    这两兄弟战战兢兢二十年,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所以他们看起来都还算镇定。

    这对不管是体型还是气质看起来都特别不像好人的兄弟,和谢斋舲一样,都有种悲伤的宿命感。

    就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涂芩看着手里头金奎刚刚给她的信,内心也很镇定。

    甚至,很生气。

    这是谢斋舲的遗书。

    很明显地,谢斋舲和这两兄弟一样,也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所以他的遗书除了一份公证过的正式信函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不同信纸写的杂七杂八的内容。

    金奎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挺大的信封里,一股脑都交给了涂芩。

    涂芩先看了了那封正式的遗嘱,是打印的,只有在最后签字的地方签上了谢斋舲龙飞凤舞的签名,字迹非常漂亮,公证日期是上个月,这封遗书下面有一张附录,写着因为委托人有了新的遗嘱,所以本遗嘱内容做了更改,重新做了公证。

    这张纸上列出了谢斋舲目前所持有的资产和债务,幸福小区三套房子除了那套毛坯已经还清贷款,其他两套还有二十年的房贷,每月还款八千多。

    谢斋舲把那两套还有二十年房贷的房子给了金奎金五,也留下了目前还在盈利状态的工作室,条件是让金奎和金五三年内还清房贷卖掉房子。

    那套已经还清房贷的毛坯赠予给了涂芩,条件是无,连赠予税都由金奎金五来给。

    涂芩安静地看完遗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谢斋舲,他半垂着眼,醒着,但是目光没有焦距,也没有反应。

    涂芩放下遗嘱,开始看他写的那些杂七杂八。

    一开始,是写给金奎金五的。

    语气非常漫不经心,字迹也潦草,大概是随手撕了一张素描纸,撕得还坑坑洼洼的。

    内容也漫不经心,一开头就跟他们说他如果有一天病发,状态超过一个月,就请他们放弃治疗,他说,他估摸着第一个月的抢救和治疗费全部加起来应该也需要十来万,他们两兄弟就算加上金五这几年偷攒下来的钱,再加上目前工作室每年的收入,也只够他们两兄弟把房贷还了以后,保持温饱。他让他们不要犯傻,他要是一个月都没恢复,那应该就是没有恢复可能了,不要浪费钱,毕竟这两兄弟赚钱能力不行,别老了以后还得去讨饭。

    再后面就是工作室的运营,一些合作商的简单介绍利弊和维持的方法,他知道金奎金五并不会做陶,还教唆他们道德绑架陈洪,让陈洪帮忙介绍做陶人,让他们用聘用的方式把工作室维持下去。

    说得很详细,都是能落地的计划。

    给金奎金五的交代在后头还加了一张新纸,上头跟金奎金五说,如果金奎对房地产感兴趣,就去考资格证,工作室经营着,他自己也去找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好好工作,三十岁左右找个好姑娘结婚。

    又跟金五交代,他如果对做微观道具感兴趣,他已经帮他联系了一些微观道具老师,他如果能不病发,做这行也不错。

    他交代了所有,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两兄弟,一个月治疗已经足够,他不想让自己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这一辈子太漫长,他活的也够了。

    涂芩把这一叠信纸按照之前的折痕折好,又看了一眼谢斋舲。

    她手里只剩下一张纸。

    他给他兄弟交代了一堆,却只给她留了一张纸,折成了心形,放在信封最里头。

    哦不,他还把那个毛坯房留给她了,大概是给她当库房用的。

    涂芩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拆开了那张纸。

    和给金奎金五的遗书不同,给她的那张信纸,他用的是行楷,非常工整。

    他说:

    “涂芩,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没办法醒过来,那是因为,这条路,是我被刘景生领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写好的。

    我很幸运,在最后的日子里爱着你。

    所以,已经很圆满了。

    你比你自己想像的更会爱人,你独立坚强美好,所以,未来一定会有人像爱自己生命一样地爱你,你不会孤单,也不要害怕等待,就和我注定会毁灭一样,你注定是会幸福的。

    谢谢你。

    我不知道我病发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什么画面,但是我能确定,闭眼前,我想的一定是你。

    所以,非常谢谢你。

    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带给你幸福的人,很抱歉,我没做到。

    我的治疗过程有金奎金五,你就当我们之间的亲密度已经到了你的阈值,带着我们之间还算美好的回忆,回到你的世界里。

    祝你幸福。

    也祝你余生一切顺利。

    谢斋舲”

    涂芩看着谢斋舲最后的署名,低头想把这张信纸重新叠回去,可折痕复杂,她来来回回叠了十几分钟,始终没办法回到原来的心形。

    涂芩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这样无声流泪的样子,眼泪变成水珠一滴滴砸在手背上,她怕弄湿信纸,只能把这纸对折,放回到信封里。

    然后她盯着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醒着实际上针扎都没反应的男人,抓住了他没有插留置针的那只手,对着他手臂内侧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她含着眼泪骂了一句。

    男人手臂内侧的咬痕很快就红肿,深的地方还泛了一些血丝,可他仍然无知无觉。

    涂芩发泄完以后把头埋进病床里,冷静了一会,对自己苦笑。

    她这辈子都希望自己自私自利,能无牵无挂,虽然偶尔会觉得孤独,会觉得缺爱,但是从没有发现,得到爱以后再失去,会变得那么舍不得。

    谢斋舲已经在那封信里把话都说绝,他连病床照顾的位子都没有留给她,字里行间都在让她往前走,一如他一开始答应和她恋爱的时候那样,他始终都知道自己只是陪她走一段路。

    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道德负担,他一直强调,他们之间是美好的。

    但是他陪得太投入。

    拉着她这个心里面一直缺了一个洞的家伙,一路往前。

    现在洞被逐渐填满,可填满她这个洞的人却变得生死未卜。

    她突然就不想向前了,因果线或许是会转移的,缠在谢斋舲身上二十几年的因果线在他想尝试挣断的时候收紧了力道,也绕到了涂芩身上。

    他们在一起只有短短三个多月。

    涂芩看着谢斋舲手臂内侧的咬痕,却觉得,她或许可以这样守着他一直到他醒来。

    “你如果不醒……”她像是威胁也像是宣誓,“只要还会呼吸,就不会有人放弃治疗。”

    “到时候你那不怎么能赚钱的两兄弟卖房卖工作室,如果不够,我还能贴点。”

    让你就这样躺一辈子。

    气死你。

    ***

    谢斋舲就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三周,有两周时间都是毫无反应的情况,医生每日查房的时候都会和他们说,情况并不乐观,病人目前还

    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建议家属可以跟他多聊天,他说,这或许能帮助病人从噩梦里找到回归现实的通路。

    医生都说这是或许。

    涂芩作为一个不信神鬼无信仰的现代人,除了看到遗书的时候发泄过一通之外,很少会对着昏迷的谢斋舲絮絮叨叨。

    反倒是金奎,可能因为没人贴胶带了,轮到他守夜的时候,他能说上一整夜,把自己嗓子都说哑。

    涂芩不守夜,黑土剧组已经开工,她并不能像金奎金五一样每天守着,只是剧组收工之后就会来看看,有时候会带着工作来,谢斋舲在这之前已经把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偶尔有需要查漏补缺的,一般找金奎,金奎都能给她找到答案。

    金奎说,这是因为他哥在出事前列好了清单。

    “我总觉得,我哥应该是预感到刘进想要干什么的。”金奎在某天晚上碎碎念的时候,小声的同涂芩说,“他最近一直在忙着处这些东西,交代后事一样,我一开始以为是他要治疗了,怕治疗过程出问题才这样的。”

    “他可能……”金奎想了想,“预感到和刘家人是不可能和平解决的,就想一次性解决。”

    “之前让老五跟着康立轩的时候,老五就跟我哥说过,康立轩进去之前和刘进见过面,但是我哥什么都没说,也没让老五去细查。”

    “你说……”金奎看着涂芩,有些惶惶然,“我哥会不会是觉得两三年痊愈的时间太长了,就想干脆一点?”

    涂芩:“……”

    虽然荒唐,但是她居然也信了那么一点。

    毕竟以谢斋舲处事情的能力,不太可能放着刘进那么大一个隐患在身边,还主动去赴约的。

    “刘进那边,已经立案了。”涂芩今天跟了一天组,嗓子也有点哑,“律师的意思是公安机关应该会起诉故意杀人,不过真判下来还是有难度,但是故意伤害应该是跑不掉了。”

    刘进是知道谢斋舲的精神状况的,他是第一个知道刘景生瞒下刘斋舲死亡的人,也见过谢斋舲病发的样子,所以,他是故意的,因为眼看着儿子要没了,就想拉谢斋舲下去垫背。

    这事一直是涂芩在跑,也只能她来跑,金氏兄弟这两人见到刘进就想往死里揍,她一点都不想让这两兄弟真变成法外狂徒,只能她来拿起法律武器了。

    好在,刘进之前每次打砸工作室谢斋舲都是报了警的,都有记录,证据倒是不难找,立案也立得快。

    这一下刘家唯一还在赚钱的人也进去了,刘家人瞬间群龙无首,几个混不吝的还来医院闹过,也都被金氏兄弟报警解决了。

    缠在谢斋舲身上的线正在逐渐断裂,可人却还没醒。

    “你真的是故意的吧。”涂芩在金奎出去吃夜宵放风的时候,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斋舲,低声说。

    对着昏迷的人说话,很别扭,她说完就顿了下。

    “对自己那么狠……”涂芩自言自语着,声音又低了一点。

    然后,安静了几分钟。

    她低声的,带着一丝委屈的,用咕哝的声音,很轻地嘀咕了一句:“我下周一就生日了……本来想让你给我唱生日快乐歌的……”

    “这世上,除了姚零零,都没人记得我的生日。”她声音更低了,“……你对我也挺狠的。”

    第83章涂芩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幸……

    那应该是谢斋舲出事后,涂芩唯一一次说出口的抱怨,她说完以后也没有太在意,剧组第二天一早就有戏要拍,她等金奎回来以后就走了。

    生活仍然在继续,谢斋舲没有再出现癫痫休克,也没有再发过烧,生命体征稳定,这对涂芩来说,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

    一直到下周一,涂芩生日当天。

    闺蜜姚零零卡着国内时间十二点给她发了个生日快乐的红包,跟她说她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应该中午就能到,是涂芩一直在蹲的一个玻璃大师做的瓶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频,姚零零没有问她谢斋舲怎么样了,涂芩也没有提,只是在挂电话的时候,姚零零和涂芩说,她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有网的地方,让涂芩有事随时找她。

    这通视频聊了一个多小时,涂芩最近情绪不对,姚零零每次视频都会和她聊很久,给她看草原和动物的照片,让她这剧拍完赶紧把签证办下来到非洲玩一趟。

    挂了视频,涂芩在手机锁屏的倒影里看到自己已经挂下去的嘴角。

    其实心情不好也不全是坏事,她自嘲,最起码,她最近创作灵感爆棚,还没开始连载的网文已经存了快十万字了。

    再之后,她就看到了金奎打过来的电话。

    半夜一点半,涂芩接电话的手都在抖,划屏幕的手指哆嗦着一直点不下去。

    “嗯?”她接起来,嗓子只憋出来一个音。

    “我哥……”金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激动,“我哥刚才动了一下。”

    涂芩坐直身体,又憋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音:“嗯?”

    金奎持续激动:“我哥动了,护士给弄营养针的时候,他躲了一下,医生过来做了个测试,他对光也有了点反应。”

    涂芩:“……”

    她几乎是懵着的状态,医生最近一直在跟他们说情况不乐观,甚至告诉他们谢斋舲可能会有第二波癫痫休克症状,这次发作因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身体机能不如之前,会比上一次凶险。

    说实在的,这些话涂芩根本不敢深想。

    可现在,突然又说谢斋舲有反应了。

    她跑到医院的时候,只在睡裙外面套了一件罩衫,气喘吁吁地,医生已经不在病房,谢斋舲仍然躺在那里,这次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他……”涂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

    这一路过来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怕是回光返照,怕是这之后就是持续地恶化。

    她不敢希望太多,这一个多月的折腾磨掉了她的妄想,生活终究不是,她知道医生说的应该是对的。

    “现在又没反应了。”金奎也有些懵,“医生也说不上来原因,他说可能是短暂地醒了一下,也可能是真的找到了连接现实的路。”

    “是好的吗?”涂芩问,“我的意思是,他这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吗?”

    “明天还要做个详细的检查。”金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重复医生说的话,“医生问我,今天会不会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或者我们跟他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了,查了下也没有什么钱款得今天收……”金奎挠挠头,自言自语。

    涂芩怔然。

    她抱怨过。

    她提过,今天是她的生日。

    或许,他真的可以听见。

    或许,他曾经试图清醒,只是失败了。

    ***

    那天之后,涂芩只要有空,就会跟谢斋舲说话。

    一开始很别扭,得挑个金奎金五不在,护士也不在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开口聊两句。

    几天以后尴尬期过去,一个人的时候,她几乎什么都说。

    “七月了。”涂芩把头埋在谢斋舲的手臂上,她之前咬的那个咬痕已经结痂,疤痕都快要淡了,“今天剧组资方来参观,晚上喝了酒。”

    “我以前想做编剧,是觉得写网文这行做不久,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

    “可现在真的做了,又觉得这些应酬很麻烦,饭桌上面不能不喝的酒,还有必须要忍受的讨厌的同事,这些都很麻烦。”

    “要不……”她额头在谢斋舲手臂上蹭了蹭,闭着眼睛,像是他在揉她的发丝,“做完这部剧我以后就写网文吧,还能自由一点。”

    今天喝了酒,情绪就有些收不住。

    “我想你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含糊,“你什么时候能醒呢?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再是那个八岁小孩,你女朋友还在等你回家。”

    她说得很投入,所以没有注意到谢斋舲微颤的眼睑。

    又过了一周。

    “剧组下个月就换地方拍摄了。”涂芩熟门熟路地把头往谢斋舲的手臂上一搁,“我得出差一个月,还有二十几天,我走之前,你能醒过来吗?”

    “金奎跟我说,你胸口这个疤是当年救他的时候被人砍的,他说那次你也住院住了三个多月。”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涂芩闭上眼。

    “康立轩的案子可能九月份就能起诉了。”涂芩说

    得很轻,“他家有钱,最近频繁跑医院,弄不好真的能弄到他健康情况的证明,取保候审。”

    “所以,我有些害怕。”涂芩抬头,下巴放在谢斋舲肩膀上,说话的时候,下巴一动一动的,“他如果真的出来了,怎么办?”

    “这其实也是你害的……”

    “我以前,都不会害怕这种人……”

    “你总不能刚教会我学会释放,就不管我了……”

    涂芩那天是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赶回剧组的。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谢斋舲的手指一直在动。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又过了三天。

    那天,涂芩在剧组熬了个大夜,金奎金五下午要去工作室出一批开架贩售的马克杯,她吃了中饭就赶到病房,趴在病床旁没唠叨两句,就闭眼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她是握着谢斋舲的手的。

    睡着前,她还在咕哝你要不今天醒吧,明天周一还能去领个结婚证。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怎么走心,困得要死,大概就是随口说的,因为昨天剧组熬夜就是为了拍一场老式婚礼,她满脑子都是辟里啪啦的鞭炮和百年好合。

    睡梦里,她隐约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过了一会,从握着,变成了十指紧扣,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呢喃出声,这段时间她无数次做梦梦到谢斋舲醒过来,她以为这是无数个梦境中的一个。

    她感觉到自己头发被很轻地拂过,她微笑,于是嘴角也被人很轻地抚摸。

    触感是她前一段时间很熟悉的干燥微软的指腹,只是这一次,有些凉。

    涂芩睁眼,对上了谢斋舲那双漆黑的,始终涌动着她看不懂情绪的眼眸。

    涂芩安静地闭眼。

    一只手仍然是十指紧扣的,梦里的他已经半侧过身,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抬起来,现在正在摸她的头发。

    没有以前有力气,似乎还有点虚弱。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多了一点点陈木梵香的味道。

    梦里面,不会那么细节。

    涂芩再次睁眼。

    谢斋舲比之前更侧身了一点,对她眨眨眼。

    眼泪很迅速地漫了上来,对着同样已经红了眼眶的谢斋舲,涂芩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幸福落地的声音。

    ***

    谢斋舲醒了。

    只是到底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太能说话,偶尔还是会陷入无反应状态,记忆会有些错乱。

    但是这一次的康复痊愈,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非常清晰地好起来的过程。

    只用了两天,他就能被搀扶着在病房里走几步。

    一周之后,他除了偶尔会记忆错乱人会愣一下之外,已经基本看不出问题。

    涂芩并不清楚他昏迷的这两个月里,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从噩梦里醒来,但是涂芩发现他为了不要再陷入无反应的状态,每次愣怔的时候,都会咬舌头,用痛感让自己清醒。

    医生会和谢斋舲聊天,会称赞他意志坚定,会填一堆的表格,却一直没有提他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涂芩和金氏兄弟都清楚,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谢斋舲从醒来以后,就没有提过刘斋舲的死,医生无法判断他是又一次靠着彻底遗忘的方式醒来,还是真的已经趟过了那条最难趟过去的河。

    这得等谢斋舲自己提出来,不然再次逼迫,可能又得重蹈覆辙。

    金奎很急,笨拙的嚷嚷着住院费很贵,哥你再不做陶我们就要和刘进他们一样,开始直播卖马克杯了,号称只做一百个五分钟卖完实际上直播间里只有四个工作人员的那种直播。

    金五也急,他的角度更神奇一点,他开始给谢斋舲看土矿村的照片,他说刘阿姨一个人住很可怜。

    这两人用这样拙劣的方法催谢斋舲出院,可谢斋舲都没有给什么回应,只是很专心地做着肌肉康复训练。

    相比这两兄弟,涂芩这一次很淡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谢斋舲应该不是靠着再次遗忘醒来的,这十天里,他眼底的哀伤一直在,只是可能太难过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和过去彻底告别。

    所以她仍然像他没有醒过来的时候那样,正常去剧组,收工了就来医院。

    两人从他醒来以后,话就很少,谢斋舲嗓子哑着不方便说太多话,涂芩则是因为谢斋舲对她的肢体接触太多。

    也可能是她对着沉睡的谢斋舲说了太多话,等谢斋舲清醒了,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每天她一到病房,谢斋舲就会空出半张床让涂芩上来,然后搂着她抱着。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单纯地拥抱。

    抱腻了,涂芩就会开始玩手机,她手机里也装了消消乐,谢斋舲会和她一起玩,两人在病房里安静得辟里啪啦。

    “我下周就要出差了。”那天晚上,涂芩趴在谢斋舲怀里点消消乐,“到时候跟你视频吧。”

    “嗯。”谢斋舲伸手把涂芩玩半天没过去的关卡过掉了。

    涂芩锁屏,抬头看他。

    他亲了亲涂芩的额头,安静了半晌,抱紧涂芩。

    跟他醒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的,他抱着她,哑着嗓子说:“涂芩,那孩子死了。”

    “我本来,只是那孩子的影子。”

    “我一直觉得,只要不相信他死了,我这个影子就仍然有存在的价值,我可以去找他,可以相信,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安心地做他的影子。”

    “可那孩子……死了。”

    纠缠二十年的噩梦,终于因为这一句话,和现实拉开了距离,变成了一个梦。

    第84章“你在我醒之前跟我说的,……

    谢斋舲出院的那天,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涂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两个警察跟着康立轩来医院做精神鉴定,涂芩办好出院手续,手里拿着一叠单子抬起头,就看到这人坐在大厅最角落,手上缠着衣服,正仰着脸看她。

    大厅里办入院出院手续的人很多,涂芩只是目光不经意瞥到就漠然转开。

    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手里单子有个扣款不太对,她走出去两步又被结算的工作人员叫住,她回头,重新确认了清单,再次转身也没有再往那边看一眼。

    这种漠视似乎彻底惹恼了康立轩,他坐在角落里很大声地吼了一句:“涂芩,你站住!”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涂芩转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坐在他旁边已经压住他的警察。

    涂芩对警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康立轩还想站起来,因为挣扎,绕在手臂上的衣服脱落,露出了手铐。

    涂芩走了一半,回过头,隔着长长的走廊,看着被押着无能狂怒的康立轩。

    突然,就没那么可怕了。

    这人从来没有站在阳光下过,今天他坐在角落里,缩着肩膀放空的样子,可能就是他的往后余生。

    这才是真正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她还有光明的未来,还能追求幸福,而康立轩,只剩下发烂发臭。

    推开病房门,谢斋舲已经收拾好东西,病房窗帘都开着,阳光正好。

    ***

    但是要说一点阴霾也没有,倒也并不尽然。

    谢斋舲几乎痊愈,出院以后只需要再吃一周左右的增强免疫力的药,医生连抗焦虑的药都没有再给他配。

    刚出院的这两天,陶艺工作室里很多账目需要重新算,谢斋舲自己又要做康复,每天回到幸福小区都是深夜。

    而涂芩,除了谢斋舲出院那一天,这几天都在剧组赶夜戏,收工后更是干脆就睡在剧组订的工作人员酒店里。

    其实也不是每个晚上都要跟组。

    只是,涂芩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谢斋舲说话。

    确定他没事后,看过他遗书的委屈就漫了上来。

    她知道她和谢斋舲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变深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是个性单恋者,好像他闯进来了以后,他和她之间就没有什么亲密度的问题了。

    因为感情深了,所以谢斋舲不管不顾的决

    绝的治疗方式和他那封写给她的遗书,才会让她那么委屈。

    从恋爱开始一直都存在的不太舒服的感觉,终于现形。

    她往前走,想有未来,而他,不想。

    或者说,他给自己设定的就是必须痊愈了才能往前走,如果无法痊愈,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应该是被画上句号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坚持的。

    而这种坚持,会让涂芩没有安全感。

    所以涂芩避开了,连续三天,他们俩的交流都仅止于微信。

    谢斋舲也没有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家,只是事无钜细地把自己这三天的行程告诉涂芩,真的只是行程,类似我去医院做复健了,我去工作室对账,可能要一个多小时这种,没有任何私人情绪的行程单。

    涂芩总觉得,他们两人的感情变深了,距离却远了,两个月前那种亲昵感没有了。

    于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一放的习惯就又跑了出来,涂芩甚至考虑过要不出差前都先不和谢斋舲见面了,等出差回来,将近一个月的冷静后,她心里那点委屈应该能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因为她完全能够解谢斋舲的不想和坚持,只是解,不代表她能马上消化。

    所以第四天,她扣着鸭舌帽顶着两天没洗的大油头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里头埋头改剧本,听到章琴说谢顾问来了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

    彼时她正在埋头修那段最难修的徐常平晚年剧情,演主角的演员是半个流量,演年轻时候的演技还行,但是过了四十岁以后,几乎每次重头戏都得拍十条以上,张导有点怕了,砍掉了几个后期需要看天气吃饭或者需要多人协调的戏。

    导演大刀一落,下面的编剧就是没日没夜地修。

    修完了还得找演员,删掉戏份的,增加戏份的,都得道歉。

    工作和她之前做助编剧的时候相比,只是多了一点点钱,活却是一模一样的,量加倍罢了。

    所以她头昏眼花地半张着嘴,看着和张导一起进来的谢顾问,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徐常平四十岁以后做的陶,器型上还是有点问题……”张导一边说一边走近,“而且你看,我们后期的剧本得大调,剧情松了一些,到时候需要道具和陶艺知识去填。”

    章琴很轻地推了下涂芩,示意她站起来打招呼。

    涂芩蹭地一下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走过来的谢顾问顺手把她身上皱皱巴巴的T恤拉了一下,遮住她因为突然起身差点露出来的小肚子。

    涂芩:“……”

    真的只是顺手不想让别人看到涂芩小肚子的谢斋舲:“……”

    站在旁边本来打算让涂芩打招呼的章琴:“……”

    摄影棚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那个……”涂芩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着的,谢斋舲作为顾问来剧组也挺正常,后面可能还得遇到,就是说出口有些困难,“我们那个……”

    谢斋舲大概是读懂了她并不想瞒着,于是又过去帮涂芩擦了擦脸颊上沾上去的灰,拉起她的手,跟张导还有章琴笑了笑,语气很自然:“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想跟你们借一下涂编剧,她好几天没回家了。”

    本来就觉得这两人有点什么的章琴秒懂,笑着挥手点头:“那当然没问题。”

    张导更直接一些:“小涂这几天也是累得够呛,下午拍B组的戏你不用跟,早点回去休息半天,下周出差也得。”

    涂芩:“……”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多了半天假,走出摄影棚的时候人还有些走神。

    谢斋舲拉上她手以后就没有再分开,低头问她:“我开车过来的,你车子先停在剧组可以吗?我明天再送你过来。”

    涂芩嗯了一声,想抽出自己的手。

    午休时间,迎面过来的都是剧组的人。

    谢斋舲没放手。

    涂芩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没有再抽出来。

    上车,是谢斋舲帮她系的安全带,还给她拿了一杯牛奶,大夏天的,他把温牛奶放在保温壶里,加了蜂蜜。

    保温杯内胆是陶瓷的,涂芩打开无语了半秒钟:“你自己做的?”

    “买的。”谢斋舲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这保温层我不会做。”

    涂芩低头喝了一口蜂蜜奶。

    不知道是蜂蜜加太多,还是她本来就已经饿了,半杯温牛奶下肚,之前一直堵着她的委屈居然就淡了一点。

    “你出差的机票是剧组买还是编剧那边买?”等红绿灯的时候,谢斋舲又开了口。

    “章姐那边买。”涂芩合上保温杯盖子,“怎么了?”

    “我跟你们编剧组一起过去,你让章姐也给我买一张,张导那边会报销。”谢斋舲仿佛在说很平常的事,绿灯亮了,他就又闭了嘴专心开车。

    这二十几天的外景剧情主要是抗日那段,这个题材有专门的影视城,爆破什么的会比较安全,其实没有做陶什么事。

    “你不忙吗?”涂芩本来想问你去做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个委婉点的问法,心情好不容易因为温牛奶好了一点,她不太想破坏掉。

    “这两天都忙完了。”车子开到主干道,有点堵,谢斋舲空出一只手握住了涂芩的手。

    涂芩低头,看到谢斋舲手背上还有之前插留置针留下来的瘀青,出院已经四天了,瘀青散开,颜色开始发黄。

    涂芩于是就没说话,任由他牵着。

    有点像回到康立轩盗了她妈妈Q|Q的那天,那天,谢斋舲就是这样想尽方法牵着她的手,能不放开就绝不放开。

    心里的委屈就又散了一点。

    涂芩被牵住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手指在谢斋舲的手心来回划拉。

    谢斋舲怕痒,就捏得更紧了一点。

    “我做了老鸭煲。”他在又一个红灯的时候,才再次开口,“回去以后先洗个澡,吃完饭我们聊聊。”

    “聊什么?”涂芩有些抗拒。

    她觉得她心里那点委屈再被谢斋舲腻乎一下应该就能散得差不多了,还不至于到需要聊聊的程度。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阴暗的负面的情绪,没有必要每次都要说出来。

    说出来,其实也不能解决什么。

    谢斋舲那点献祭一样的付出型人格是他的性格底色,他不会变,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聊我对自己狠,对你也狠的那些事。”谢斋舲这次没有等红灯,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涂芩,“金奎给你看的遗书,我为什么发生放任刘进在我面前摆出照片,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你在我醒之前跟我说的,周一领证。”

    涂芩:“?”

    “你说了的。”谢斋舲看她,“我听到了的。”

    用特别执拗的,但凡涂芩敢摇头他就能马上哭出来的语气强调:“我听到了的。”

    第85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家里开着灯。

    涂芩洗个澡的时间,谢斋舲已经把老鸭煲热好,快炒了两个菜,盛好了饭。

    还用两个新的玻璃杯给他们两人都倒了半杯果汁。

    涂芩盯着这两个玻璃杯愣神,这材质浑浊形状不规则的手工品,实在不太像是她的品位。

    “我自己吹的。”谢斋舲到她对面坐下,“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可第一次出来的成品不行,想着再做一次……”

    “明年再补给你吧。”他绕过了他住院那段。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涂芩重点抓得有点歪。

    “那次去医院挂急诊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身份证。”谢斋舲举杯,“碰一下?”

    “会不会碎?”涂芩对这个新杯子有点不信任。

    “不会。”谢斋舲长手伸过来碰了下涂芩的杯子,为了证明,这一下有点响。

    涂芩端着杯子往后缩,两手下意识护住,瞪了他一眼:“轻点儿!”

    一边嫌弃一边宝贝的样子。

    一边又觉得碰了杯还是得说点吉利话,于是急匆匆补了一句:“身

    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斋舲:“……”

    过分可爱了。

    今天晚上要聊的内容很重要,可他现在只想吻她。

    “喝点汤吧,我加了石斛,对胃好。”他盛了一碗鸭汤给涂芩,还是决定先让她吃饱。

    她现在这种明明心里藏着事,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避开的样子,看得他心里一阵软。

    是他的问题。

    他得解决。

    ***

    谢斋舲做菜一直很符合涂芩的口味,今天做的又是涂芩念了很久的老鸭煲,可涂芩这顿饭吃得还是不多。

    因为谢斋舲接她下班抚平的委屈,在两人独处的空间里,又蠢蠢欲动地冒出一点头。

    这让涂芩知道,这件事,其实不是她逃避就能过得去的,如果不说开,谢斋舲写给她的那封让她余生一切顺利的遗书,仍然会被变成她心底的刺。

    她是被抛开的那一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

    被病重的妈妈抛下,被忙碌的爸爸抛下,被亲戚被爷爷奶奶抛下,他们都有自己的苦难要忙,他们抛下她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她,问问她好不好。

    所以她只能自己对自己好,拒绝亲密关系,拒绝再次被抛下。

    这些委屈不是谢斋舲一个人带给她的,也不是那一点腻歪能抚平的。

    “你……”她放下了汤碗,“昏迷的时候能听到我们说话?”

    和往常一样,她主动挑起了话题。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挑起话题,带着点这事我解决不了要不你帮我解决一下的任性。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就有了这样的信任。

    反正他能解决。

    不能解决,他也不会回避。

    “不能算昏迷。”谢斋舲见涂芩不吃了,起身把碗筷收到厨房的洗碗机,坐回到客厅那张沙发上,对涂芩拍拍自己的大腿。

    涂芩一边想着不行呢我还心里还有点难受一边熟门熟路地爬上去。

    熟悉的姿势趴好。

    长叹了一口气。

    她是想念这种感觉的。

    非常想念。

    当时看着一直不醒的谢斋舲,想这一刻想到骨头都痛了。

    谢斋舲应该也是同样的,他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贴着的反光纸。

    “我那个状态,有点像走神。”谢斋舲闭上眼,手指在涂芩还有些微潮湿的长发里穿过,“我知道外界有声音,但是离我很远。”

    “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的,或者有声音,但是我当时眼前都是那孩子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只有八岁,还是没有自由无法独立的年纪。”

    “后来,我听到你说,你快生日了。”

    那是很奇妙的体验,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他发着高烧想要昏迷,却总是被刘景生用冰水和强光唤醒,他想着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他想着他为什么会有一闪而过的不甘。

    然后,他像闷在深水里的鱼,突然就听到了泡泡破裂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让他瞬间鼻酸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委屈和水汽,那个声音说,她下周一就生日了。

    其实混沌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寂静无边的地方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别的除了高热寒冷和强光之外的东西,这些东西,助长了心底的不甘。

    从那一刻起,困住他的仓库缓慢崩塌,他渐渐地开始看不清仓库墙壁的花纹,身边的气泡声越来越多,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杂音。

    可他一直在找那个说自己下周一生日的女声,无数个杂音里,她的声音逐渐清晰,细密的,变成了在一片混沌中唯一能扎痛他的刺。

    他听她说了很多东西,从茫然到清醒。

    困住他的仓库不见了,一片浓雾里,他只知道,他得醒过来。

    他想起了自己写过什么样的遗书,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有多没有安全感。

    “我有很多话想说……”谢斋舲睁眼,伸手抬起了涂芩的下巴。

    涂芩仰着头,嗯了一声。

    “最开始治疗的时候,医生说我的问题很难解决,乐观一点,大概五年左右能看到希望。”

    “后来,我们感情稳定了,我的情况也一直不错,我就问医生,能不能有激进一点的方法。”

    “医生给我做了一堆检查,跟我说,不行。”

    “我不可能让你等五年,我自己知道自己病发的情况,每一次都是鬼门关里来回,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扛着这种事情。”

    涂芩眨了眨眼,想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完。”谢斋舲揉揉她的脸。

    “后来,我知道刘进在举报康立轩之前去找过他,他们两个聊了挺久的。”

    “所以我……就想,如果可以趁着我们才刚刚开始就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也不算是坏事。”

    “如果成功了,我起码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地抱你。”

    “如果不成功……”谢斋舲顿了下,很诚实地看着涂芩,“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觉得这事会不成功。”

    涂芩:“……”

    她最早听到金奎的猜测的时候,还觉得荒唐。

    现在想想,他们不愧是三兄弟。

    “不管我忘记了什么,那总归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连刘景生的脸都有点记不起来了,就算再难再痛,挖开伤口把脓水挤出来,就好了。”

    “我想往前,所以这一步总归是要走的。”

    “只是没想到刘进那么直接,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动手,我本来以为,多少是要等到他儿子上法庭以后的。”

    “所以……金奎给你的东西,只是以防万一,事实上我本来是想着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局,金奎收拾我东西的时候收拾到,再给你的。”

    “谁知道这货一出事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了……”谢斋舲语气十分无奈。

    涂芩:“……”

    “但是给就给了。”谢斋舲叹了口气,“我如果真的走了,那封信里的内容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我想的是如果那一天一定会来,我希望是在我们之间羁绊还不是那么深的时候。”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想抛下你,而是想试着把缠在我身上的那些东西扯断,这样,我才能奔向你。”

    “只是这些东西连着我的血肉,要扯下来,势必伤筋动骨,我得考虑最坏的结局,哪怕是最坏的结局里,我也希望,你的余生也应该是一切顺利的。”

    涂芩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点涩,她没说话。

    “没有把计划告诉你,也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外人。”谢斋舲手指抚过她的唇,“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

    告别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开口,就已经开始,只来得及留下那半拉遗书。

    当时他还没有完全考虑好,遗书写得也并不周全。

    “所以我出院以后,忙了三天,先把工作室和那两兄弟安顿好。”

    “今天把你接回来,是想跟你说。”

    “涂芩,我准备好了。”

    “从今以后,我身上所有的因果都只有你,我终于可以跟上你,和你牵着手往前走。”

    “不会抛下你。”

    “所以,你也不要抛下我,好不好?”他低头,鼻尖和她的鼻尖碰触,声音沙哑,“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涂芩:“……”

    刚才还很感动的,又因为他最后这句肉麻话瞬间破功。

    “你是不是,也有气氛太真挚就浑身难受的毛病?”她忍不住想翻白眼。

    “嗯。”谢斋舲笑了,气息覆盖住她,“我知道,你也有。”

    所以他不提永远,也不说未来,他只是说,往前走。

    走好现在的每一步,那么未来也会是好的。

    “为什么不醒来就跟我说这些?”涂芩微抬头,压着他鼻尖,碰了碰他的嘴唇。

    “我脑子钝了两个月了。”谢斋舲也碰了碰她的嘴唇,两人小鸡啄米一样,“我只能感觉

    到你应该是不太开心,你看过遗书这件事我也不能确定是做梦还是真的,金奎在我耳边说了太多东西了,我脑浆子都给冲淡了。”

    “我也不想随便道歉,总得都出来才行。”

    “所以我得想想。”

    “总不能让你一直受委屈,你不说出口的问题,通常都是自己都解决不了的,我得先清楚才能解决。”

    涂芩张嘴,一口咬住他的唇:“不能有下次了。”

    她安全感缺失,不想再被抛下,或者说,不想再被排斥在外。

    哪怕是灾难。

    既然一起共享幸福,那么,今后的苦难也应该是一起的。

    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尤其是她这种运气不怎么好的人,她不希望每次生活困难的节点,她都得被抛下。

    “嗯。”谢斋舲笑得温柔,“不会了。”

    再之后,不管什么风雨,他们都一起扛。

    因为,他们终于剪断了过去,把彼此揉进了未来。

    第86章“这样亲密。”……

    其实涂芩不知道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吻在一起的。

    最起码,一开始的气氛并没有那么暧昧潮湿,只是温情,她和谢斋舲之间最常有的那种氛围,很安心的那种,并没有什么情|欲。

    起因可能是因为谢斋舲亲了下她的鼻尖,她也回亲了。

    也可能是因为在接吻的时候,她手指在他脖颈处无意识地轻划。

    更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憋太久了,不管是情绪还是放纵的欲望。

    那个挣脱了过去的家伙,在耳鬓厮磨了几分钟之后,就有些显形。

    被吮吸的嘴唇变得又麻又痒,他动作缓慢深入,舌尖扫过她的牙齿,摩挲上颚,更麻更痒,带着压抑到极点后想要冲破禁锢的冲动。

    温情升温,空气逐渐黏腻潮湿,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

    “你……”涂芩在谢斋舲低头亲吻她脖颈的时候腾出空,拽他头发,“刚出院……”

    “躺着休息了两个月而已。”谢斋舲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哑着嗓子跟她说,“我……很想你。”

    她把他从阿鼻地狱拉出来,这两个月里,他把她的声音当成了信仰,那是他没有在那个灰色寒冷的仓库里消亡的唯一动力。

    她贴着他的手臂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些抱怨,那些不舍,那些具象的牵绊把他一点点拉回地面,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她眼睛的形状,闭眼的时候,眼尾会翘起,眼睫毛很长,走神发呆垂眸的时候,眼睫毛轻颤,会让人想吻她。

    他记得她挺翘的鼻尖,其实很俏皮,她只会在很亲密的人面前笑着皱鼻子,那时候,她就会有些孩子气。

    还有她比看起来更柔软的嘴唇,海棠花瓣一样的颜色,那是她最柔软的地方,藏在她组合起来以后看着会有些距离感的五官下面。

    和她的人一样。

    白天去剧组接她,她坐在杂物乱堆的棚里,戴着棒球帽面无表情地打字,身边助找她说话,她会转头,眼底会柔和一些,但仍然是有距离感的。

    一如他们最开始的那几次见面,她虽然鲜活,但是并不好接近。

    他一直记得年三十那天看到她的样子,雪光清冷,她穿着毛茸茸的衣服低着头在路上认真地蹦跳,那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那个世界虽然孤独,却仍然多彩。

    他那时候就想着,这样的女孩,如果能靠近,能接触,该多好。

    而现在,这女孩就在他怀里,因为他说想她而红了脸,笑着皱着鼻子,甜蜜又信赖的样子。

    他再次吻了过去,这一次,温柔缱绻缠绵悱恻。

    如果说他的前半生都在还刘景生当年送他父母去医院的恩情,哪怕他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影子,但是他心底深处,其实是有愧的,对那个孩子。他想过,如果自己做陶学艺没有那么快,那孩子的压力是不是就没那么大,起码,不至于大到要离家出走。

    所以,之后的还债都是惩罚。

    而现在,他以为永无止境的惩罚和愧疚终于成为过去,他的后半生,有涂芩。

    这念想是他只要涌起来一点点,就根本无法克制的美梦。

    涂芩在他亲吻摩挲了快十分钟后,终于变得有些不耐烦,她又开始抬手拽他的头发。

    谢斋舲无奈:“你这样拽十年,我后面可能就得考虑去植发了。”

    声音非常性感沙哑,说出来的话却让涂芩忍不住想翻白眼。

    他浪漫过敏。

    真巧。

    她也是。

    “我不喜欢秃顶的。”她抱怨着,去脱谢斋舲的上衣。

    夏天,两人都反应都藏不住,尤其是这个姿势,这个一开始涂芩只是觉得非常温馨的姿势,现在看起来,有点太方便了。

    “所以我会去植发……”谢斋舲自己脱掉了上衣,露出了麦色肌肤。

    涂芩看到那个疤痕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笑意。

    那是个非常适合亲吻的疤痕,在胸口划过,左胸的地方尤其深,谢斋舲把自己领养的日期用结绳记事的方式绕着最狰狞的那一道疤痕纹了一圈。

    这个纹身的初衷只是因为这个疤痕太丑,而他,那段时间频繁失眠噩梦,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得想起什么毁灭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最终选择了这个纹身。

    结绳记事,既像个咒语,也像条绳索,他纹身的时候,想的是既然永远无法逃脱,那么,就把自己锁在这里。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条压着他让他永远无法忘记过去的绳索会变成燎原的起点。

    涂芩低头,非常轻柔地,用她柔软的唇畔亲吻了那个绳结。

    因为纹身的凹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食色性也。

    之后,就失控了。

    第一次,他甚至没有办法做太多的准备,只来得及戴上,再之后,很多事情,他都只能遵循本能。

    第二次,游刃有余了一些,但是也只是有了一些。

    欢愉在失控的顶点爆发,涂芩咬住了他的锁骨,那根绳结最尾端的地方。

    第三次,他本来不想的。

    涂芩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也刚出院。

    可抱着涂芩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涂芩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的样子太招人,他问她还可不可以,她眯着眼睛舔他的绳结,像个妖精。

    于是,他们在涂芩那个甜美的带着甜香的浴室里缓慢地,亲密地纠缠,做足了一切准备,这一次的欢愉顶点,像是夏日里的烟火,炙热绚烂。

    “涂芩。”他汗湿的额头抵着涂芩的,声音喑哑动情,“我爱你。”

    涂芩仰着脖子抓着他头发,声音也沙哑,却带着笑:“这种时候说这话一概都是假的。”

    谢斋舲:“……”

    “那等我们出差回来,去领证。”他决定不要和她讲了。

    让她不要抓头发,结果三次,全程,她手都没从他头上离开过。

    他都有点嫉妒自己的头发。

    涂芩:“……这种时候求婚也挺奇怪的。”

    “不是求婚。”他抱着她打开淋浴头,试了下水温才把她抱过去。

    涂芩腿软,谢斋舲全程弯腰让她搂着他脖子挂着。

    涂芩觉得他弯腰的姿势太累,索性抬脚站在他脚背上,颤颤巍巍地搂着他的腰。

    “先问问你。”谢斋舲笑着倒洗发水给涂芩洗头,“我戒指买了还没到。”

    涂芩:“?”

    “眼睛闭上。”他亲亲她眼睑,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让人无语,“我在想,要不要让金奎金五去你家提亲,双胞胎提亲应该喜庆,而且他们两人的气质,你爸可能也不敢把他们丢出去。”

    涂芩:“……我之前一直有个疑惑。”

    谢斋舲正在帮她洗头,泡沫堆叠在她头发里,触感很好,他一边帮她按摩头皮一边玩她的头发,听到这句,嗯了一声。

    “金奎嘴巴那么欠,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跟谁学的。”涂芩眯眼斜睨了他一下,“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跟你学的。”

    最开始,她还瞎到曾经觉得他温润如玉过。

    后来他慢慢放开了,她发现他只是话没有那么密,但是刻薄程度绝对是金奎的师父。

    谢斋舲就只是笑,帮她冲干净泡沫,才再次开口,不过这次问的问题真诚很多:“需要去跟你爸提亲吗?或者,婚礼上需不需要叫他?”

    涂芩安静了一会。

    谢斋舲想帮她洗澡,被涂芩摁住,塞给他一瓶护发素。

    谢斋舲于是又靠着墙开始帮她护头发。

    很安静,那么长时间的亲密无间让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为零,热气熏腾

    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是一种安逸的、陪伴的亲昵。

    谢斋舲也不催着涂芩回答,按照她的指令做完了头发护,又一起洗了澡。

    全部折腾完上床,两人在薄被里相拥,谢斋舲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涂芩突然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领证前……”她说,“我带你去一趟吧。”

    谢斋舲睁眼:“嗯?”

    “如果我对他完全没有感觉。”涂芩说,“那可能连通知都不用通知他。”

    “但是我对他是有抱怨的,也有恨。”她声音很轻,“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选择让他现在的妻子来做和事佬。”

    非常荒谬的选择,直接导致他们父女两的关系渐行渐远到现在这个程度。

    “所以,带你回去跟他见一面。”

    “如果他态度还行,那么婚礼上,我给他留个位置。”

    “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就开始尝试练习,把那些抱怨和恨都收起来。”

    她对家人的执念很深,因为得不到,她用了很多办法想让她爸爸看到她,小时候故意考砸,长大后故意疏离。

    但是,谢斋舲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谢斋舲的执念比她可怕,也比她痛苦,他用决绝的方式斩断过去,他今晚的笑容幸福得让她炫目。

    执念这种东西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让人学会放下的。

    只要接受放下的代价。

    谢斋舲在黑暗中把她抱起来,放在了他身上。

    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涂芩只穿了一条吊带裙,两人肌肤相贴,亲密得让涂芩眯了眯眼。

    “睡吧。”他亲吻她额头,揉揉她刚吹干的头发,“到时候让金奎金五陪着,他不会态度不行的。”

    涂芩:“……”

    “而且,不能再提领证婚礼了,再提可能会有第四次。”谢斋舲又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明天还得早起。”

    涂芩:“……那你把我抱上来干什么?”

    “这样亲密。”他搂着她又往怀里带,非常认真严肃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涂芩:“……”

    她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谢斋舲几乎又要睡着了,才听到她很轻的回了一句:“我爱你。”

    谢斋舲:“……没套了你知道吗?”

    “我都不知道现在这东西一盒里面居然只有五个。”他语气非常郁闷。

    涂芩:“……”

    她以后可能得准备胶布……

    堵嘴用……

    第87章被承托的苦难,被他们两人……

    晚上十点,幸福小区五幢三单元201和203的门都开着。

    “哥哥哥哥哥,这个要带吗?”金奎捧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巨大盒子放在203门口。

    涂芩筑巢的习惯只对谢斋舲无效,金奎金五两兄弟通常都只在门口停住,跟203有结界一样。

    好在这两兄弟对任何精神怪癖都接受良好,适应得很快。

    “不。”客厅里的谢斋舲简短的否决。

    “这什么?”涂芩蹲在门口看着这个半人高的东西。

    “便携电窑炉。”谢斋舲在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一心二用,“金奎大概是怕我出去二十几天回来会忘记怎么做陶。”

    “这个总要带吧,要不然你手欠了怎么办?”金奎又揣了两块砖头过来。

    这两块砖头涂芩认识,她一开始去陶艺课上学陶的时候,老师给的就是这种陶泥。

    谢斋舲手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玩泥巴,不过最近……

    涂芩觉得他最近喜欢玩她头发,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手就会伸过来开始捻。

    “不。”谢斋舲已经简短地否决了一晚上了,那点两兄弟在病床旁边照顾他两个月的感动也淡了,他举起手,指了指金奎,简单又冷酷,“滚。”

    金奎不为所动,语气仿佛一个送儿子远行的老父亲:“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呐,不看着点我都怕你会把自己饿死在外头!”

    谢斋舲面无表情地抬头,想把行李箱里的洗漱包拿出来砸他。

    “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涂芩还蹲在门口,双手托腮地研究那个便携电窑炉。

    “你们第一次遇到的那次,是他第一次出门。”金奎对涂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不是为了参加……弟弟的葬礼,他估计到现在最远的地方就只去过土矿村,就那一次,他失眠半个月,反覆发烧十几天,我想拦着他不让他去殡仪馆,结果转头他自己跑了,然后就倒你面前了。”

    他提到刘斋舲还是有些不自然,会偷偷地看谢斋舲。

    谢斋舲没什么反应,正起身从药盒里面拿旅游常备药。

    金奎见谢斋舲没有不良反应,一时高兴,又跑回到201,开始叮铃匡当地找东西。

    谢斋舲一个箭步上来,把还蹲着的涂芩端到旁边,关上门,插上插销,松了口气。

    “再不关门他能把201搬过来。”他伸手挠挠涂芩的下巴,问她,“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了。

    涂芩不说话,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蹭。

    她有点难受,这人的前半生也太苦了一点。

    “都过去了。”谢斋舲猜到涂芩突然失落的原因,心底骂了一句金奎这张破嘴,“现在没事了,我前段时间天天去医院复健也没有再发烧了。”

    涂芩继续蹭他的手。

    “对了。”谢斋舲突然想到一件事,“说起医院,康立轩的取保候审没批下来。”

    “嗯?”涂芩对这个话题转换有些茫然。

    其实真没过多久,可这个名字听起来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说是去医院拿精神鉴定的时候突然癫了。”谢斋舲笑了下,“也是巧,找的还是我住院的那个医院,发癫的时候好多人看见了。我去康复的时候护士还在说,说他本来是说自己有幽闭恐惧症的,结果医生诊断说是他只是情绪失控有些狂躁症状而已,取保候审就黄了。”

    “他会不会庭审的时候说自己有精神病,然后就不用判刑了?”涂芩突然担心。

    她倒是知道康立轩发癫的原因,但是如果因为这个不用判刑,那她气他那一下就亏大了。

    “不会。”谢斋舲很肯定,“重性精神病才有可能能免刑,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精神都很正常。”

    “我当时那样的都不算重性精神病,他算哪根葱。”还挺骄傲。

    涂芩:“……你是不是想过用自己的精神病做点什么?”

    她真的觉得他们两个幸好是遇到了,不然她可能会在某年某天的法制节目里看到打马赛克的谢斋舲。

    谢斋舲不答她,笑眯眯地继续行李箱去了。

    “那个不用带。”涂芩把那套睡衣拿出来,“这个睡衣家里穿,工作不穿。”

    谢斋舲笑着去拿了一套灰色的睡衣。

    她工作和私下穿着分很开,只要一想到她那些粉嫩神奇的居家服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他就觉得很美好。

    他最近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样乱七八糟地收拾着两人即将远行的行李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她码字晨昏颠倒的坏习惯,她睡不醒的时候异常孩子气的起床气,她偷偷摸摸藏了打火机又被他搜出来丢掉脸上的表情,都很美好。

    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个旁观者。

    他也在她这样鲜活的生活里,她会因为他那些不美好的过去低落,也会为了他习惯性冒出来的极端想法翻白眼。

    很美好。

    所以他偶尔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会希望这个美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他还是缺乏安全感,对离别这件事虽然已经不能算是焦虑症,但始终没办法学会应对。

    可现在这种美好,会让他觉得慢慢来,慢慢改也没关系。

    苦难有了承托,就能落地,会让人觉得,是一件能够解决的事情。

    ***

    当然,有时候苦难频繁出现,也真的是挺让人无语的。

    不管是黑土剧组主创还是陈洪甚至是谢斋舲,都没有想到刘家人居然会找到剧组去。

    起因是因为陈洪。

    刘进和刘凌平父子都被关进去以后,刘家消停了很多,谢斋舲这边他们是再也不敢惹了,本来就不怎么团结,现在基本就是一团散沙的状态。

    但剧组后半段要改剧本,增加黑陶专业内容,有几个陶器,是需要拿到授权证书的。

    而这种授权,谢斋舲没有。

    他一直都把自己的位子摆得很端正,以前是想着心里的债还完了和刘进同归于尽,现在是想着他已经做了切割,他姓谢,只是从刘家学了做陶的手艺。

    刘家以后要是想学刘景生的手艺,挑一个人他来教。

    其他的,都跟他没关系。

    所以陈洪想了半天,去找了刘进的堂哥刘兴,这人快六十岁了,性格是刘家刘进这辈人里最沉默的,脑子也不怎么活泛,最开始在刘家是做练泥的,再复杂一点的就不会做了,也是刘家最早被淘汰掉的一家人。

    但是刘家现在的情况,也只有刘兴还能作为代表给一个授权。

    结果这个刘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进被弄进去了,觉得这刘家弄不好他能翻身做主人了,送走陈洪以后就把刘家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家庭会议。

    也不知道这波人到底凑一起聊了什么,一致认为黑土这部剧既然用了刘景生做原型,还用了他们刘家的黑陶,剧组不应该只给那么一点点授权费的,起码,播出以后的收入应该跟他们五五分,毕竟故事都是他们提供的。

    于是,他们就来剧组了,第一次来了四五个人,直接开口就说要找张导,结果剧组门都没进来就被保安赶走了。

    第二次他们学乖了,给谢斋舲打了电话,谢斋舲只听对方说自己是刘兴就把电话挂了,彼时他们还在外地拍抗日戏份,他还真捏着鼻子买了个便携电窑,用之前画好的切片尝试烧了几个黑陶坯,因为温度不够,只能烧厚的用来做器型实验,进度不太顺利,忙得除了涂芩其他人都不想见。

    所以第三次,只会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的刘家人浩浩荡荡地聚集了二十来个人,闯入了墨市剧组的大本营。

    那天也是寸了,剧组主创都在外地拍戏,道具组因为后期陶器增加需要多做两个窑炉道具留在了剧组,那天陈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谢斋舲画的窑炉样子和他记忆里刘景生用的有点不一样,就也蹲在道具组看成品。

    然后,就被打了。

    道具组做的窑炉和其他道具也被砸得七七八八。

    刘家人走的时候还放话,让剧组小心一点,要拍他们家老爷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就这样闹大了。

    涂芩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久久无法言语,只觉得刘家人现在这样,可能是刘景生的报应。

    怎么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

    先不提黑土这片子是国庆献礼剧中的重头剧,也不提陈洪为了宣传墨市黑陶在这里头下了多大功夫,就冲着刘家人聚众跑到剧组闹事这一件事来说,他们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他们习惯了的。”谢斋舲一点都不惊讶,“我工作室一年被砸四五次,后面连赔钱都不赔了,估计他们是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吧。”

    一样都只是报警了事,一样好欺负。

    以为剧组会和谢斋舲一样,江湖事江湖了,找个中间人做说客,互相让一步。

    “说不定,他们还等着剧组找人去跟他们谈提成的事呢。”谢斋舲笑笑,拿着一个小木锤把刚烧出来的黑陶匡一下砸碎。

    “……”涂芩往旁边挪了挪。

    这人最近烧出来的东西都砸了,在她看来他要烧的东西和他之前拿来卖的柳叶瓶是差不多形状的,但似乎黑陶和之前那个材质不一样,出来的柳叶瓶瓶口到不了他的标准,已经试了一个星期了。

    “你……会不会其实已经不会做黑陶了。”涂芩小心翼翼,“毕竟那么多年没做了。”

    谢斋舲:“……是因为这个便携电窑的温度不够,不是我不会做。”

    涂芩:“……那你为什么非得要跟我来这里跟组?”

    这里天天都在搞爆破,他又不是做烟花爆竹的。

    “……因为我们热恋。”谢斋舲随口答,“而且你们张导要各个阶段的模型,半成品我不会弄,得试验。”

    涂芩:“……哦。”

    “我会做黑陶。”谢斋舲补充。

    涂芩:“……哦。”

    “那刘家人会怎么样?”涂芩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反正都是闲聊。

    “拿不到授权,说不定就不会用刘景生做原型了。”谢斋舲也是闲聊的语气,“张导给我看了剧本,你们把人设都改完了,已经一点刘景生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黑陶相关的,做的也不是刘景生当年典型的那几个,我感觉张导可能很早就在为拿不到授权做准备了,毕竟人家拍电视剧,不是在做纪录片。”说到这里,谢斋舲停顿了一下,看着涂芩,“人设是不是你改的?”

    涂芩:“嗯。”

    “你不想拍刘景生对吧。”谢斋舲突然笑了,“你上次改他老年版本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已经把刘景生和徐常平分得很清楚了。”

    涂芩抿嘴笑,没说话。

    她当然不可能想拍刘景生,这么个人,做原型都侮辱了她朝夕相处几个月的徐常平。

    她写的徐常平,是个匠人。

    而刘景生,最多就是个封建残余。

    谢斋舲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唇,含着吸吮。

    涂芩舔舔他的唇,笑着回吻。

    被承托的苦难,被他们两人用闲聊的语气一笔带过。

    而谢斋舲的猜测,在第二天也终于被证实。

    张导召开紧急会议,去掉了刘景生的原型,所有黑陶器型都根据谢斋舲提供的内容来做,黑土宣传的是匠人,用的是墨市黑陶,和刘家人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