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你叫我什么?”
凌晨一点的晚餐, 也可以说是宵夜了。
萍姨炖下的汤是四物健脾汤,山药炖得软糯,猪肚也是入口即化, 白米饭浇上汤汁,两人都吃得很香。
孟南枝饭量大, 一个人就吃了两碗,原以为他吃个小半碗都是不错了,然而看着他把一整碗汤饭都吃了, 不由得有些诧异。
“你……也没吃晚饭吗?”
霍锦西嗯了声。
孟南枝顿了下,动了动唇角:“你可以把我喊醒起来吃饭的,又或者是你先吃了, 半夜我饿了会自己起来吃饭的。”
“没事儿。”他抬眸直视着她,“什么时候吃不是关键, 和谁一起吃才是。”
孟南枝一怔,漆黑的睫羽颤了颤,没话说了。
等他吃完,她飞快收起碗筷进了厨房, 只有两个碗,顺手也就洗了。
擦干手出来, 霍锦西手里端着一个透明水杯, 杯里还有一半水, 问她:“喝不喝?”
孟南枝走过去, 要去接水杯,他却直接喂到她嘴边。
她抬眸看他一眼, 唇压着杯边, 水杯被抬起,温热水流淌进喉咙里。
一杯喝完, 他问:“还喝么?”
孟南枝摇了摇头,霍锦西便放下水杯,拉着她上楼,灯光在他们身后一盏接着一盏关闭。
进了卧室,孟南枝直奔大床,掀开被子就窝了进去。
吃饱喝足,浑身都泛懒了,夜色漫长,正好再睡个回笼觉。
霍锦西在后面关了门,又再关了卧室的大灯,留着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这才转身去了衣帽间,扯了件白色睡袍,拿着去了浴室。
孟南枝侧头看了眼,浴室隔音很好,一丝水声都听不到,她转回头,闭上眼要睡觉,可脑海里却清醒得很,一丝困意也无。
她试着数数催眠也不行,干脆翻身拿起手机看了眼,也没有人发消息,百般无聊,她干脆刷起了短视频。
不知过去了多久,浴室门被打开。
孟南枝半靠在床头,侧眸看过去。
他关了浴室的灯过来,头发吹了个半干,蓬松地垂在额前,见她眼眸清亮,霍锦西放下白色浴巾,“不困么?”
“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她无意识地关了手机,叽叽喳喳的视频声音没了,一室安静。
霍锦西走过去,她也随着他的靠近而仰起头看着他。
挺拔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住,微微俯身,柔和的光线落在她的脸颊上,呈现出一种温柔的氛围,他自然而然地就在她唇间吻了吻。
孟南枝一顿,漆黑的睫羽颤了颤,而后缓缓合上。
她如此乖,霍锦西眸色一瞬就控制不住地晦暗深浓下去。他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唇重新压下,含住她的唇肉,缓慢而缠绵地厮磨舔舐。
两道身影倒在洁白的大床上,隔了一层被子,孟南枝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不知的刚洗完澡出来还是情动所致。
吻过半晌,霍锦西放开她,掀开隔在中间的被子的同时,白色浴袍也跟着被子被掀在一侧。
孟南枝没好意思直视,侧开头,将头发捋至一边,墨绿色睡衣的外披已经滑落,细细的吊带搭在白皙的肩头上,像醉卧在墨绿丛林中的精灵,只一眼就叫人热血沸腾。
霍锦西控制着呼吸,漆黑的深眸里流淌着炙热的岩浆,他俯下身,指尖勾起吊带,墨绿丛林层层剥落。
没了睡衣、没了被子的阻隔,两人皮肤相贴,一热一温两道温度融合在一起,热浪吞噬掉温凉,孟南枝放开隔在胸前的手,轻轻地搭在他腰侧,在他的炽热的温度里闭上了眼。
男人搂起她,没急着去动她的腿,而是从额头吻下来,到颤颤巍巍的眼皮上,唇瓣微微停留,能感觉到她的眼珠在眼皮下乱动。
霍锦西轻笑一声,继续往下,吻来到唇瓣上,停留了几秒,含着柔软的唇间温柔地吮吸,又再继续往下。
脖间、锁骨都留下了他的气息。
孟南枝一把扶住他的下颌,“不要……”
“乖。”霍锦西抓过她的手按在床上,五指交叉穿过,继续他没完成的动作,干燥的嘴唇滑到最柔软的唇瓣上,他探出舌尖吻了吻。
孟南枝轻颤了一下,气息不稳:“霍锦西……”
“叫我什么?”粗粝的舌面重重滑过,他出声反问。
孟南枝另一只手胡乱抓住他的头发,“huo——”音都出来了,又改口道,“锦西。”
“不对。”他不重不轻地滑过。
孟南枝大脑一片空白,抓着他头发的手已经改去掐着他脖间了,然而她还不自知,唇瓣张了张,“那,我要怎么叫?”
霍锦西垂眸看一眼自己脖间的手,掐得不算紧,但呼吸还是有碍,他也不管,头埋下去,声音含糊:“自己想。”
孟南枝侧了一下身体,腿碰到他滚烫的皮肤,连带着自己身上的温度也开始极速上升,她难受道:“想不出来……”
她抓着他想往上拖,他偏偏不动,她急了:“你快上来!”
霍锦西仰头艰难地呼吸了一口,脖间被掐出一片红温,依旧不紧不慢地折磨着她,嗓音低醇:“叫对了,我才上去。”
“叫什么啊?”孟南枝手心无意识收紧。
霍锦西不得不抬手拉住她的手背,“宝宝,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孟南枝脑海里倏然滑过一道灵光,嘴巴张了张却依旧是叫不出来。
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他自己都没那么喊过她,凭什么要她先喊,还是在这种时候。
孟南枝干脆抓着他借力,身体灵活往下一滑,黑发散在洁白床面上。
霍锦西被她掐着脖子一时动弹不了,等反应回来,两人位置已经对等了。
他无奈轻笑,往前,抬手拉下她的手压在床铺上,直视着她有些迷蒙的眼。
“老婆,你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孟南枝瞳孔睁大了一分,定定地看着上方的他,嘴唇颤了颤,“你叫我什么?”
“老婆。”他抬手握住她枕在枕头上的后脑,抬起来,一下一下地吻着,“在你们天府,是不是该叫婆娘?”
孟南枝一下被这个质朴的称呼扯回神,仰头咬住他晃上来的嘴唇,嗓音含糊:“才不是。”
霍锦西动作一顿,垂首狠狠吻住她,将她整个压进枕头里,舌尖叩开齿关,蛮横闯进柔软微凉的唇腔里兴风作浪,双手下滑,掐住她的腰,向上抬起。
孟南枝抱紧他的肩背,深吻呼吸本就困难,他力度又大,好几次她都以为要窒息而死了,指尖抓在他的背脊上,长长的红痕划了出来。
时隔一个月,快两个月没在一起了,天边亮起一丝灰蒙蒙光线时,卧室里的所有灯光才彻底关上。
孟南枝凌晨四点才睡下,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快十一点了,身侧早就没有他的身影了,想来是已经去上班去了。
她起身,轻轻嘶了一声。
腰被下折过,这会儿还是很酸,腿盘了一晚上,也酸麻得都快不是她的了。
孟南枝掀开被子,上上下下按摩了会儿,这才下床。
衣服已经放在床尾的沙发上了,一件黑色交叉领DIOR经典款羊绒大衣,内搭同品牌早春灰色连衣裙,搭配一条黑色皮革腰带,围巾也是同品牌的,还有黑色戴妃手提包。
这是一整天的穿搭都给她配好了,她放下包,进洗手间洗漱完毕,换上衣服下楼。
萍姨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她下楼,笑着打了声招呼,将早餐摆出来,“快来吃早餐。”
孟南枝摆摆手,“我不吃了,我先去医院……”
“别急别急,医院里葛叔已经去了,营养汤我也做好了,你吃了提着去就好。”
师父有人照顾着,孟南枝也就放心了一些,去餐厅吃了早餐。
萍姨将营养汤放进保温桶里,等她要出门了送着出去,问她晚上还回不回来,孟南枝犹豫了一下,说不回来了,改天再回来。
萍姨欲言又止,倒也没多说,只说有空多回来。
孟南枝应了声,换上新的黑色中筒靴出门。
刚拉开青铁大门,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就驶了过来。
平叔从主驾下来,拉开后座车门,打了声招呼:“少夫人。”
孟南枝尴尬笑笑,提着保温桶飞快上车。
平叔关上车门,回到主驾,启动车子驶离西园去往医院。
“平叔,您不送他去集团吗?”
平叔稳稳开着车,回:“这不有陈岩嘛。老板吩咐我这段时间就跟在少夫人身后,任您安排。”
孟南枝抿了抿嘴角,“平叔,您也跟以前一样喊我南枝吧。”
平叔往后看一眼,想起昨晚萍姨跟他说的,利索应下:“好嘞。”
孟南枝绷着肩头这才松下一些。
到达医院,孟南枝下车,提着保温桶进住院部往VIP病房电梯间走去。
等电梯时,身后跟过来了几位年轻女生,也跟着一同在电梯前等着。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哎呀,小雪啊你家VIP病房的电梯也太慢了,快让你哥多装几部呗。”
“这也不是说装就装的,稍等会儿吧。”回答的这道嗓音略微柔和。
孟南枝微微一顿,想起医院两大股东,忽然就知道她是谁了,默不作声地往边上站了站。
电梯下来,几位小女生说着话进去,孟南枝落后一步,抬眸往三个小女生围着的中间那位女生看去。
她个子就比周围几个小女生都要高,气质高洁,一袭白色DIOR羊绒毛边短款大衣,戴着一顶白色山茶花礼帽,脚踩着米白色高筒靴,手里提着一个初雪白房子手提包。
进了电梯几人就转回了头,孟南枝和她的目光对上。
隔着帽檐,浅淡、微凉的视线扫过就挪开了,侧头跟旁边的小女生说着话。
那道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进不进啊?”
孟南枝侧目,一个穿着CHANEL黑色小香风套裙的女生瞪着她,孟南枝朝着她点了下头,迈步走进电梯,顺手就将楼层按下。
轿厢门关上,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继续:“对了小雪,听说你好事将近哦~”
“对啊对啊小雪,等陆爷爷出院了,你们是不是要订婚啦?”
陆至雪睨了她们一眼,眼里一片笑意,话却是克制着:“都没影儿的事,你们可不要乱说。”
“哪里乱说了。”穿小香风的女生林薇笑道,“听说你那位未婚夫最近老往这里来,你说是不是来看陆爷爷的?”
陆至雪一顿,诧异:“你说,锦西……他最近老往这里来?”
孟南枝心脏微微一滞,虽然早就猜到她是谁了,但他的名字从她口中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侧目。
林薇更是诧异:“诶,你不知道啊?我们都知道呢。”
周围两个小女生纷纷附和:“是呀是呀,不是说你弟弟上回过来就碰到了,还一起去看的你爷爷呢。”
“这样啊……”陆至雪弯唇一笑,脸颊泛着红晕,不再说话了。
林薇嘿嘿一笑,用肩膀抵了抵她,“看你,这就高兴啦,那你们订婚的时候你可不高兴傻了……”
“恭喜你哦小雪,马上就是霍元集团的老板娘了,以后你们陆氏和霍元强强结合……”
“咳咳——”一道咳嗽声突兀响起。
几人话一顿,抬眸,往轿厢门前站得笔直的黑色身影看去。
孟南枝缓缓转过身,看向她们的目光也很平淡:“几位应该是搞错了,你们口中的那位,已经结婚了。”
几人愣了一下,林薇最先反应回来,当即就上前一步:“哎你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说的是谁你知道吗?”
她抬手指了指东边,“我们说的是霍元集团少董、霍家当家人霍锦西!你认识他吗你就说?”
“对,我说的也是他。”孟南枝平静地回道。
陆至雪捏着手提包的指尖一紧,冷淡地看着她,眸间眯了眯。
恰在此时,电梯到达孟南枝按的22楼,轿厢门打开,她提着保温桶走出去。
林薇张了张嘴,转头看陆至雪,见她脸色不佳,忙大步走出去,“站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南枝站住脚步,侧身看着她,以及她身后跟着出来的几位女生,耸了耸肩膀,“就是字面意思。”
林薇诧异,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不菲,梗着脖子问:“你怎么知道的?哼!你肯定是骗我们的,京北圈子里谁人不知他马上就要和我们家小雪订婚了,两家长辈都已经谈过了!”
孟南枝反问:“你们说的长辈,是关老首长吧?”
“对!”
孟南枝笑了笑,说:“那是关老首长自个的意愿,跟他可没关系。”
看她说得头头是道,陆至雪深呼吸一口气,冷静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他结婚了?有什么证据吗?”
孟南枝要出口的话一顿,想起自己手里没有结婚证,甚至照片都没有一张,还是在天府领的证,说来还真没有证据。
她瞬间闭嘴,不再跟她们多说,也怪自己刚刚没忍住,索性提着保温桶转身就走。
林薇和另外一个小女生对视一眼,飞快跑上前拦住孟南枝,“你这人谁啊?你知不知道胡乱造谣是违法的,我们可以告你!”
孟南枝看着她,“我没有造谣,这是事实。”
“呵,那我们怎么不知道?”林薇眯了眯眼,指了指陆至雪,“人未婚妻还在这里,怎么可能就结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一而再再而三以他的未婚妻自居,孟南枝实在忍不了,微微俯身逼近林薇,“霍锦西的结婚对象,根本不是她呢?”
“不可能!”林薇一口咬定,还想冲上前理论。
“这位小姐。”陆至雪上前一步,按住要发飙的小姐妹,微微一笑,“你总在这里说锦西他已婚了,可我问你要证据你却什么都不说,你这么笃定,难不成……”
她紧紧盯着孟南枝的眼睛,声音缓慢:“你就是你口中他已经结婚的对象?”
孟南枝顿了顿,点头,大方承认:“对,就是我。”
“哈哈哈哈……”
林薇和旁边的小女生纷纷捂嘴大笑了起来。
“某些人也不照照镜子!”
“真是痴心妄想……”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滑轮滚在地板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几人转身,旁边的电梯间出来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贵妇人,凌厉的目光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林薇和两个小女生。
林薇和小姐妹的笑声倏然卡住,捂着嘴大笑的手也放了下来,乖巧站好。
“关姨。”陆至雪最先反应回来,忙上前在轮椅旁边半蹲下,“您也是来看爷爷的么?那您走错了,爷爷不在这一楼……”
话没说完,彤姨朝着已经走过来的孟南枝和蔼地笑了笑,出声:“少夫人。”
陆至雪一僵,包括后面乖巧了许多的三个小女生也都一时间诧异地抬头看过来。
林薇还是最先忍不住那个,小跑过来,盯着彤姨:“您叫她什么?”
“林小姐。”彤姨先跟她打了声招呼,回道,“少夫人啊。”
林薇嘴巴张了张,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立马去看地上半蹲着的陆至雪。
白色山茶花礼帽遮住了她的神色,所有人都没看见她漆黑的瞳仁飞快缩了缩。
孟南枝没管她们几个心底的震惊有多大,走到轮椅旁,双手交握提着保温桶,垂首,“夫人。”
关穆英一顿,抬手往后比了比,彤姨让开位置,同时也伸手去接孟南枝手里的保温桶。
孟南枝反应回来,将保温桶递过去,彤姨单手接过,她手里还拎着一份百年老参的营养品。
孟南枝走到轮椅后,代替了彤姨的位置,扶上轮椅推手。
关穆英这才伸手拍了拍搭着她轮椅的陆至雪,嗓音温和:“小雪啊,你爷爷也住院了?那我改天再过来看看他老人家,你替我跟他问声好。”
陆至雪飞快收拾好情绪,温柔地笑了笑,“好的,关姨。”说罢起身让开。
孟南枝推着轮椅朝前走去。
“关姨!”陆至雪忽然出声,快步上前,再次半蹲下,仰头看着她,“锦……他……真的结婚了么?”
关穆英点了点头,往后侧了个身,说:“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他媳妇孟南枝,刚结婚没一个月。”
陆至雪仰眸,盯着孟南枝看了好大一会儿,所以说,刚刚她就是在人家正主面前胡乱臆想他人的……
还什么未婚妻、老板娘……
可这些,都是在关老首长问过之后才渐渐生出的念头,到如今,一发不可收拾。
陆至雪眼眶一瞬湿润,飞快看向关慕英,“可……年前关老首长还问了爷爷,让爷爷问问我对锦西有什么看法……”
关穆英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你也是好孩子,只是缘分的事儿不能强求。”
“可我……”陆至雪话在关穆英变了脸的威严下止住,只余眼泪滑下。
关穆英朝着呆住了的林薇使了个眼色,后者向来都是个小机灵鬼,立马回神,上前去扶住陆至雪。
关穆英淡声道:“小雪,替我向你爷爷问个好,我就先走了。”
“好的,关姨。”陆至雪安静退开。
轮椅滑过,朝前行去。
走出电梯间,VIP病房走廊安安静静,只余高跟鞋和轮椅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以后该改口了。”关穆英淡声道,“要是喊不惯,先喊着伯母。”
孟南枝垂首,低低地应了一声。
轮椅进了病房,里面陈家卫和葛叔说说笑笑,见她们进来了,葛叔忙起身问好。
孟南枝回了一声,推着轮椅到病床前,而后接过彤姨递过来的营养汤,打开,放在床头柜凉着。
关穆英和陈家卫其实没多少话可聊的,就是简单慰问了一下,而后就把孟南枝和葛叔彤姨等人都赶出了病房,单独跟陈家卫聊了半个小时。
具体聊的什么,后来孟南枝也问过陈家卫了,哪想这小老头嘴硬得紧,一点儿也不透露。
很快,两个周期的综合治疗也过去了。
马上要进行几大手术,孟南枝越发谨慎小心地照顾着师父。
眼底的黑眼圈也是越来越重,好几次霍锦西都说要是不放心护工和陪护,他也可以来帮忙照顾的,但孟南枝就是不肯,事事亲力亲为。
这天,她刚给师父擦完小腿,直起身时眼前一片眩晕,瞬间就天旋地转了,就要倒去时一只大手扶住她,将她抱进怀里,鼻尖袭上一抹熟悉的气息。
然而——
“师妹!”浑厚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焦急。
师兄?怎么是他?
孟南枝撑着紧实有力的胳膊缓了会儿。
眼前清明了一些,她立马就要挣脱,闻到的却是那抹熟悉的清冽冷杉气息,她一顿,睁开眼看去。
扶着她的人确实是霍锦西,侧边才是一脸焦急的周曜。
第72章“我以为你想亲。”
“没事吧?”扶着她的人低声问。
孟南枝摇了摇头, 扶住他的胳膊稍稍站稳了些,扭头看向旁边背着黑色双肩包的寸头男人,“师兄, 你怎么来了?”
周曜:“你也不告诉我师父要做切肝和清癌栓这么大的手术,不然我早就过来了。”
“哼!”病床上传来重重一声哼, 阴阳怪气道:“早不过来晚不过来,这时候来有什么用。”
“师父……”周曜以为他说的是他生病的事,确实是他晚来了, 心生愧疚。
陈家卫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瞅了两眼,索性扭头不看,“别叫我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
“您就是我师父!”
“警告你小子,别乱叫哦!”
……
眼看他们要吵起来, 孟南枝忙两头劝。
只有霍锦西听懂陈家卫那句话的意思,掀起狭长黑眸,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陈家卫眼皮一跳,飞快翻了个身, 赶他们:“走走走,别在这里吵我。”
霍锦西没说话, 拉住孟南枝的胳膊, 环着她往外走去。
护工见状, 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毛巾, “少夫人,我来。”
孟南枝递给她, 跟着霍锦西到了病房客厅。
周曜则留在里面跟陈家卫说话。
孟南枝看一眼病房里的师徒俩, 刚转过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背就伸过来贴了贴她的额头。
她一愣, 仰头看去,“怎么了?”
霍锦西试了试温度,虽然是正常的,但还是说:“去检查一下?”
“我没事的。”孟南枝摆摆手,“就是蹲的时间久了,这猛一起来受不住。”
霍锦西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那是你太累了,这里有护工还有陪护,你师父还有两天才手术,回家休息两天。”
孟南枝摇了摇头:“最后关头了,我更是要看紧他。”
他淡声道:“你回去,这里我来看。”
孟南枝没说话,看着他眼底的浅青色,自从那次她回去歇了一晚上之后他就每天都来医院了。不管多晚,哪怕横穿整个京北城,路上耗去一两个小时他也要过来陪着她。
她半夜起来好几次,他自然也会跟着醒,有时候还会打帮忙,更别说早上他起得要比往常早两个小时,通常五点左右就得起来了,不然早高峰会将他堵死在路上,自然也是没休息好。
“平叔在住院部楼下,你……
“不行。”她一口拒绝,眼看他还想说话,孟南枝拉住他的手,“今晚应该是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别留在医院里了。”
从西园去集团近,他可以多睡两个小时,夜间没她打扰,他睡眠也能更好一些。
霍锦西没说话,只是眸色一瞬沉了下去,压着嗓音,一字一句问:“赶、我、走?”
孟南枝张了张嘴,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解释:“你这几天在医院里都没休息好,今晚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借口!”霍锦西冷嗤一声,“想让我为你们腾地方就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孟南枝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腾地方?”
霍锦西不说话,侧开脸,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为谁腾地方啊?师兄?”她都快气笑了,“我跟师兄清清白白,腾了地方也发生不了你想的事情!”
霍锦西转回脸,逼近一步,神情越发冷淡了:“你还想跟他发生些什么?”
孟南枝深呼吸一口,尽量心平气和,“我不想跟你吵,我师父还生着病,要走要留随你。”
说完,她转身就往病房里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那你赶我走。”
孟南枝脚步一停,转身看他,“我说了我不是赶你走,你也不看看你眼底的青色都多深了,让你回家休息还是我的错了?”
霍锦西冷漠的神情一顿,微微闭了下眼,眼角到鼻根确实酸胀,他自己都没关注过自己的身体……
他抬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当真是因为这个?”
孟南枝无语,“……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
霍锦西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眸看了几秒,那双透亮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俯身拉过她的手,双手握住,拇指压着柔软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刚刚,是我说话太冲了,对不起。”
孟南枝侧开脸,不说话。
他俯身轻轻地环着她,“南枝,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转回头,仰眸盯着他,眼眶渐渐发热。
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啊,身居高位,或许从没跟谁低过头道过歉,却偏偏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孟南枝抿了抿唇,后仰着头,神情认真道:“我跟师兄真的清清白白,你别多想,不要他一来你就跟吃了炸药了一样,都不像你了。”
霍锦西没说话,双手将她紧紧圈住。
孟南枝靠回他怀里,轻轻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抬手将搂住他的腰。
“师妹——”声音戛然而止。
孟南枝立马推开他,而后飞快转身,干干笑了一下,“师兄,怎么了?”
周曜表情僵硬,干巴巴地扯了扯唇角:“这两个月都是你在守着师父,马上要手术了,换我来守着,你回去休息休息。”
孟南枝摇头:“没事的,再说师父也不会让你守着他的……”
“刚刚问过师父了,他同意的。”
孟南枝愣了下:“他同意了?”
“嗯呐。”周曜上前一步,将已经放下来的双肩包放在沙发上,侧身看着她,“你看你,眼底一片青黑,这黑眼圈都堪比老家的大熊猫了,再这么熬下去可不行,师父这里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地回去休息,起码睡个好觉。”
孟南枝抬手摸了摸眼底,前两天她就看见这两个大眼袋了,只不过一直不放心师父也就没管,既然师兄来了……
她探头看了眼又睡了过去的师父,不放心叮嘱:“师父会耍些小性子,有时候还挑嘴,还会忽悠护工……”
“放心好了。”周曜抬起手,习惯性地要去摸摸她的头顶,侧边忽然投过来一道寒冷锋利的眼风,他手一顿,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从小一起在他的棍棒下长大,你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笑了笑,藏了丝苦涩在里面:“快回去休息吧。”
孟南枝道:“好吧,那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周曜应了声,见她转身走向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忙垂首,装作整理双肩包的样子。
“师兄,我们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周曜头也不回,胡乱挥了挥手。
等脚步声消失,他才缓慢地直起身体,转身看向门口,唇角绷得紧紧的。
“再看也晚了!”病房里传出一道恨铁不成钢的气哼声。
周曜转身进病房,“师父……”
“叫老汉儿都没得用!”陈家卫翻白眼,“整天就只知道工作工作!”
在道观昏倒时他还以为是这小子回来了,心底都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结果醒来一看,好家伙根本不是他!
而是老霍家的长孙!
这门第多高啊,幺妹儿嫁过去就是受罪的。
可那两人倒好,明明看着不合,结果把结婚证给领了!
这小年轻人的情趣,他这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家当真是看不懂了。
不过……看最近两小口感情还不错,他心里也好受一些。
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总归要让她自个去走一遭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至于命里没有的……他侧目看向这个算来是他教过的所有武学弟子里最成器最出色的小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近水楼台又如何?
青梅竹马又如何?
没缘就是没缘,这就是命,宿命啊。
“你跟你师妹已经彻底没缘了,你就不要再想她了。”
周曜垂眼,手心紧紧握在一起:“有没有缘不是您说了算……”
“那结婚证总能说了算吧?”
周曜一瞬抬眸,紧紧盯着陈家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我说,”陈家卫直起身体,手捧在嘴边,“他们已经结、婚、了!”
周曜面色霎时苍白,兀自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结婚证我都看了。”
“那也不是她自愿的!”周曜抿紧了唇,“年初三她才让我帮她想尽办法从霍家逃走,她不可能愿意的!一定是霍锦西逼她的!”
陈家卫怔住,不再悠然自得了,反问:“幺妹儿是逃回来的?”
周曜点头:“那天,关老首长把她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出关宅的时候师妹脸色都是苍白的,一听说我有办法让她了无痕迹地回到都江堰,说什么都要走,连行李都不要了。”
陈家卫张了张嘴,心底霎时就沉了下去,“这么说,幺妹和他是……”
“师父!”周曜话都涌到嗓子口了,想起他马上就要动手术,万一那个猜测说出来,师父不肯做手术,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话又吞了回去。
他僵硬解释:“不过他们之前就有感情,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啊?”陈家卫懵懵抬眼。
他脑海里刚刚有灵光闪现,但被他这一打断,就不翼而飞了。
再想已经想不起来了。
“您看到师妹送给那个人的五星领夹了么?”
“看到了。”
正因为看到了,知道幺妹也明白那枚领夹的意义,她对那个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才没那么排斥霍家长孙。
“所以他们是有感情的。”周曜嗓子里像是吞了黄莲一样苦,生硬地转了话题:“师父您还是先休息好,马上就要手术了。”
“哦哦,好……”
陈家卫被这么一说,当真还有些困了,躺下,闭眼。
周曜拉起被子给他盖上,在陪护椅上安静地坐下。
目光在师父苍老的脸颊上过了一圈,肝癌的病痛折磨了师父太久了,师妹一定是为了将师父治好,才会委身霍锦西。
他这些年在京北,做过不少官家子弟的警卫工作,见过不少不可言说的事,最是明白,京圈的这些大少爷,没一个是好东西。
可恨他没能力,不然也不会那么委屈师妹了。
孟南枝确实委屈,一上车这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虽然话还是好好说的,但什么叫‘他让她回家休息她不回,她的好师兄一叫她回去休息她就回来了。’
她都解释了,师父那边有师兄来照顾了,所以她才会放心回来。
这人又接了句:呵,放心你的好好师兄看护,就是不放心我看护。
孟南枝都无语了,抱着胳膊侧脸看向车窗外,不再解释也不再说话。
她看得出来他这回没生气,就是有些吃醋。
可他之前都道过歉了,一见师兄又固态复发,她才不要那么快原谅他。
两人都没说话了,车厢里一时安静无比。
过了小片刻,她搭在左胳膊上的手被温热的指尖捏起,下一秒,无名指上倏地一凉。
孟南枝转回头,抬起手,一枚晶莹剔透的简约钻戒套在无名指上。
她诧异,也有些惊喜,飞快扭头去看他,“你怎么……”
男士戒指被递到眼前,孟南枝一怔,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款式都是一样的,这是一对情侣戒指。
她伸手接过,拉起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将男士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她伸出右手和他的左手放在一起,两枚戒指在车厢里像是发着光一般,她左看右看,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你怎么突然就买了戒指?”她仰头看他。
车厢里光线并不明亮,但霍锦西依旧能看见她眼底的晶亮,他慢条斯理地搭起一条腿,“想买就买了。”
“怎么?不喜欢?”他睨来一眼。
孟南枝没回答,垂眸再次看了眼戒指,故意说:“别人家的都是鸽子蛋……”
他打断她:“看来你是真没进衣帽间去看过。”
“嗯?”她抬眸。
霍锦西往后一靠,神情倨傲:“自己回去看。”
再次回到京北之后,她也就回去过一次,睡也睡到了半夜,进衣帽间也就在门口拿了睡衣就走,第二天的衣服也是他给准备好了,她确实没好好看过衣帽间,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连睡衣都增添了女士的……其他的更是不必说。
孟南枝心间潮热,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朝着他挪了过去。
霍锦西余光都不带瞥一眼的,慢条斯理地抬手取下眼镜,拿起擦镜布缓慢地擦着。
孟南枝握住他的手,仰头凑近他,想要亲亲他的侧脸,这会儿没戴眼镜,正是方便她亲。
霍锦西侧脸,自然而然地垂首,唇印了下去,封住她的唇瓣。
孟南枝一怔,漆黑的睫羽眨了眨,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
她明明是要去亲他的侧脸,他也都看出来了……
“不亲?”他一秒退开,清高得像是个正人君子,“我以为你想亲。”
孟南枝飞快抓住他的领带,扯着拽向自己,唇也迎了上去,正正吻在他唇间。
戴着戒指的手抬起,抚住他的侧脸,轻柔缓慢地吮吸着他干燥柔软的唇肉。
霍锦西呼吸一滞,放开架着的腿,抬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捞过来,整个禁锢在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阴了大半个月的天被夕阳捅破一丝缝隙,火红的光线像是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照了下来。
那光照在戒指的钻上,在他肩膀的黑色西服上呈现出一抹闪闪晃动的淡蓝色璀璨光芒。
光在一闪一闪地跳跃,连带着她心头的悸动也跟着砰砰乱跳。
第73章“我不介意多一个姥姥。”
到了陈家卫做手术这天, 彤姨、萍姨、葛叔各自都提着营养汤来医院看望,可惜就是要做手术了什么都不能吃也不能喝。
孟南枝替师父谢过他们,和师兄一起给师父换上手术服, 跟着去了手术室。
早上九点进去的,一个上午过去了都还没出来, 萍姨回家了一趟,又做了些清淡的饭菜来,放在了病房里, 到手术室外喊孟南枝过去吃饭。
孟南枝盯着手术室的门,直直摇了下头,“萍姨, 我不想吃。”
萍姨在她旁边坐下:“你这不吃饭怎么能行呢?等在这里也是等,听话, 去吃上一点儿。”
周曜也说:“去吧师妹,这里有我等着。”
萍姨拉着她站起来,“乖,多少也吃上一点, 你也不想陈老醒来看你一脸的虚弱样,别他好了, 你反而倒下去了。”
这倒也是, 孟南枝抿了抿唇, “那萍姨, 我就先去吃点饭,很快就回来。”
“不急不急, 我帮你留在这儿等着, 你慢慢吃。”
孟南枝道了声谢,往VIP病房楼层走去。
路过护士站, 几名小护士背靠着护士台在小声八卦——
A:“哎哎,你们知道我刚刚去食堂吃饭,回来路过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B:“食堂旁边那个停车场……”稍一琢磨就猜到了,“又是那辆连号八的黑色幻影吧!”
A捂嘴笑:“对,就是那辆,好几天没见到了,”她声音小了下去,“我还以为他们吵架了呢!”
C:“我刚刚路过八号病房,那位就在里面呢!啥吵架啊,估计是出差忙的,他们这些总裁不都是这样,比我们还忙嘞!”
A噗嗤一声笑,拐了拐她,“啥总裁啊,你是一点新闻不看,那是咱医院的大股东霍董!”
B接上道:“人霍董虽然比我们忙,赚得可比我们多了千百万倍,不能比啊不能比……”
孟南枝一怔,他回来了?
最近一个星期他都在德国出差,原定是后天周末回来,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
她无声息地地路过护士站,往病房走去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病房门开着,她一眼看进去就见挺拔的身影站在窗户前,灰色亲王格西服,外套被脱在沙发上,只穿着灰色马甲和白色质感衬衣,正面向窗户打电话,举着手机的无名指上银光闪过,是那天她给他戴上的戒指。
那天过后第二天他就去德国出差去了。
因为时差,两人这段时间的联系其实很少。
孟南枝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小片刻,心底的焦躁忽然就散去了许多,她缓步走进去。
霍锦西若有所感,转身看过去,对上她笔直的目光,他挑了下眉,迈步走过来,拿下电话给她看了眼,是国外分公司的高管,还没等孟南枝反应回来他就拿起来朝着电话里说了两句,而后挂断。
他垂眸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就那样看着。
窗外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金灿灿的日光洒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玻璃幕墙反射着亮眼的光。
霍锦西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腰搂进怀里。
空荡荡的胸怀终于塞满她的气息、她的体温,他心底一阵熨帖,手臂收紧,嗓音低醇轻柔:“怎么都不说话?”
孟南枝抬手揪着他腰侧的西服,怔然:“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今天师父手术不是么?”他抬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实则是怕她心里难受,把收尾的工作丢给了沈哲去处理,他则连夜赶回来陪她。
但即便是这样,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中午了,都没能赶上早晨送她师父进手术室那阵关键时刻。
而沈哲这位霍元董事办的行政总助刚从港城功成身退,年都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又被丢去了德国。
抱了小片刻,霍锦西放开她,“上来吃饭的吧。”
他弯腰打开茶几上的保温饭盒,“刚好萍姨多带了一份,我们一起吃。”
“……”孟南枝欲言又止,在沙发上坐下。
霍锦西分给她筷子,见她这副模样,神情微顿,“怎么了?”
“没怎么。”孟南枝端起饭盒,“吃饭吧。”
霍锦西眯了眯眼,在她脸上定了会儿又看向两人份的午餐,笃定道:“这是你师兄的份儿。”
“你吃也一样的。”孟南枝飞快捞出手机,发送了几个字,而后抬了抬聊天页面,“我让他去医院餐厅吃,都是一样的。”
霍锦西没说话,垂眸看着白花花的米饭,片刻,他出声道:“所以说,这段时间,你们都是在一起吃饭的?”
孟南枝扒着饭,没察觉他的神情微微变了,摇头:“没,我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师父,他吃饭换我看师父,各自吃各自的。”
一口米饭吞下去还有点噎,孟南枝放下筷子,拿着自己常用的透明水杯接了杯水。
一口气喝完,转身见他双手支在膝盖上,盯着米饭看,镜片遮挡了他眼底的眸色,她一时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变化,只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你……要不要喝水?”她犹豫着把杯子接满水递过去。
霍锦西抬起眼,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水杯,唇压着杯沿,水流缓慢滑进喉咙。
一杯水喝完,唇角挂了一丝水珠,他抬起手指抹去,声音轻缓:“过来吃饭吧。”
孟南枝应了声,重新接满水,放在手边,继续吃饭。
她吃饭快,在对面还细嚼慢咽的时候就已经风卷云残地吃饱了。
周曜也在这时候提着一份从餐厅打包上来的快餐踏进病房,见此情景,神情微顿。
“师兄你来了。”孟南枝纸巾一收站起来,“那我下去等着师父。”
说罢歉意地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你……慢慢吃,我要先下去了。”
孟南枝是真担心手术中会出个什么情况需要病人家属签字什么的,也不等霍锦西回答,转身就出了病房门。
人一走,病房里就剩下两大男人,相对无言,满室寂静。
霍锦西也没胃口再继续吃了,筷子放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的同时也勾起了沙发上的西服外套,转身也要往外走。
“霍先生。”周曜忽然出声。
霍锦西脚步一顿,外套挂在臂弯,淡漠侧脸,“有事?”
周曜捏着快餐塑料盒,转身看着他,“你用师父的病来拿捏南枝,你自己不觉得卑鄙吗?”
“拿捏?”霍锦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正正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在周警卫的爱情观里,喜欢一个人、跟她在一起叫作拿捏?”
周曜脸色绷得肃穆,语气低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必用其他话语来激我。”
“我不知道。”霍锦西礼貌而又平淡地笑笑,侧身,“先失陪了。”
周曜说:“你们领证的事我知道了!”
霍锦西一顿,反问:“哦?那又怎样?”
他这副平淡的表情,不以为然的语气听得周曜心底生起一阵怒火,放下快餐盒,大步走上前,“那又怎样?!!”
“你有钱有势,想怎么玩儿都可以,但你不能这样对她!你毁了一个女孩的下半生你知道吗?”
霍锦西黑眸倏地冷了下去,倨傲地转过身看着他:“你凭什么说我玩儿?”
“呵……”周曜冷笑,一步一步逼近他,“不是玩,那你考虑过南枝的感受了么?”
“你在她最难、最无助的的时候,在师父病危关头你做了什么?!!趁火打劫?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么?”
霍锦西冷冷勾唇,语气寡淡:“趁火打劫?可事实的结果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你师父得到很好的专家治疗,康复有望,这难道不是她最想要的?而我,只不过要她一个而已。”
周曜简直想把他那副正人君子的表皮戳破,露出里面的黑心肝脏,叫世人也来看看他这副表里不一的模样。
“说得好听,可在你所谓的关系里,南枝有哪一次是自愿的?她跟你在一起她开心了吗?她笑过吗?你逼迫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哪怕是一点?”
不等他回答,周曜就笑了,“你没有,你这样的人,只顾着自己好受,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哪怕她,是你所谓喜欢的人。”
他了解小师妹是一个怎样的人,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知道自己不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她从来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再喜欢的东西也能眼也不眨地说不喜欢,甚至还能数出一箩筐缺点来。
往往都是他和师父仔细观察,她喜欢某一样东西时表情虽然平静但是眼睛会倏地发亮。
有一次,他们把她喜欢的熊猫玩偶送给她,她都还是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实则夜里爱不释手地抱着玩。
所以在他们这段不对等的关系里,只可能是这位大少爷主动,而师妹被动。加之他用师父的病来威胁,师妹不可能不妥协。
果然,霍锦西倨傲的神情一点点崩裂,黑眸似深井寒潭,冷冰冰地盯着他,让周曜从头到脚都觉得寒冷。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
可周曜不怕,也不畏惧,反正师父已经进手术室了,马上就会出来。
霍锦西看似平静,实则弯曲着挂着外套的手已经紧紧握了起来。
是的,他说的没错。
每一次,都是他逼迫得来的。
第一次,在异国他乡,他用她最害怕的,即将被发现的风险来逼得她主动吻他;
第二次,在医院病房里,他用他不是她雇主换得她的乖顺;
第三次,在西园八号别墅里,是他以退为进,答应她的条件换来的主动。
而结婚,也确实是他逼迫她,用她师父的病危要挟换来的。
每一次,都不是她自愿的,她甚至都不爱他。
霍锦西面色越发平静,语气淡漠:“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这是事实,自愿与否……这不在我考虑的范围。我这个人,只看结果,而结果就是,她已经跟我结婚。”
病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两人脸色一变,动作一致地大步冲出门外。
不远处,穿着浅灰色针织连衣裙的身影已经快速转进了电梯间。
而那身衣服,还是霍锦西给她搭配过的,今日天气暖和,孟南枝穿的就是这套。
两人大步追了过去,然而到电梯间,那座下行的电梯已经下到十几楼了,霍锦西立马去按其他几座电梯。
“霍锦西!你卑鄙!”随着话落,一拳已经挥了出去。
霍锦西脸侧了过去,眼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几秒后,他转回脸,舌尖舔了舔已经被磕破皮了的唇腔,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周曜,你当真是有种得很。”他抬手,拇指抹去唇角边溢出来的一丝血迹。
话落,霍锦西快狠准地出拳,一拳迎面打过去,周曜快速后仰避开,然而下一秒,他肚子上却被狠狠打了一拳。
那痛直奔神经,周曜捂着肚子后退,脸色变了变。
这个力道……
他是练过家子的。
上面那拳是虚晃,下面这拳才是主力,他着了他的道才会被打中。
周曜双手握起拳头,骨节咯吱咯吱作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就走着瞧。”霍锦西平淡地说,五指也握了起来,手背青筋鼓起,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衬衣,力量一时间迸发而起。
两人迅速出手,三两招过手,谁也没讨得好。
一人脸上一拳,一人迎胸一击,倒是都还了回来。
不远处集结了大波护士,都在惊诧地围着,小声地议论纷纷。
“叮”一声,一座电梯的轿厢忽然打开。
里面的陆至雪烦躁地抬起眼,一瞬愣住了。
这是……霍家那个向来温雅矜贵的大少爷霍锦西吗?
她何时见到他这副模样过?
他出现的场合,哪一次不是众星捧月,而他也一直都是端正稳重、彬彬有礼,是京北世家圈子里的君子典范。
可这样的他,居然……也会跟人打架?
下一秒,见那个寸头男人还要出拳,她不管不顾冲出去,闭眼,张手一拦:“锦西!小心!”
周曜见猛地冲出来一个女人,拳头立马一斜,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指关节立马溢出了血。
他看着挡在霍锦西面前的女人,甩了甩手,唇角嘲讽地勾起:“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啊,我都替师妹晦气!”
说曹操曹操到,旁边电梯“叮”一声,满厢医护人员和一架移动病床挤在里面,一医生大声道:“外面的人都让让!”
三人让开,陆至雪赶忙捡起地上的眼镜,担忧地看向霍锦西,然而霍锦西的目光却笔直地落在了那个扶着移动病床,低垂着脸的女人身上。
移动病床推出来,随行的医护人员也跟着出来,瞬间就把三人挤到了后面,而后一拨人随着移动病床回了八号病房。
周曜冷冷地看了眼侧边的一男一女,晦气地拍了拍衣领,转身大步跟上。
电梯间一时间安静下来,霍锦西嘴角被打处渐渐胀红,但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目光笔直地盯着前方,浑身犹如从冰库里出来的一般,散发着阵阵寒冷的气息。
“锦,锦西,你的眼镜……”陆至雪被震住,木讷地抬起手里的眼镜。
霍锦西冷漠垂眸,看都不看一眼眼镜,整了整被打歪的衣领,迈步朝前走去,声音寡淡:“丢了。”
“可是……”
“还有,”他站住脚步,转身,冷淡地看着她,“脑子进水了就去精神科看看,别是不是就冲出来。”
“你……你……”陆至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差点气了个倒仰,“你姥爷分明说过——”
“那你去跟他结婚啊。”霍锦西唇角冷漠而诡异地扯了扯,“我不介意多一个姥姥。”
第74章“你……还是要嫁给他吗?”
病房里, 几位医护人员帮忙将陈家卫挪去到病房床,随行医生检查了一下陈家卫的情况,说:“这两天是关键期, 伤口不可碰水,饮食也应清淡, 有什么情况来办公室找我。”
孟南枝飞快点头,“谢谢医生。”
几位医生摇摇头,推着移动病床出了病房, 护士端来针水给陈家卫挂上后也跟着出去了,病房一时安静了下来。
麻醉还没过,陈家卫也还没醒, 全身都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萍姨抚了抚孟南枝的肩膀安慰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等康复了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你啊就放宽心吧。”
孟南枝点了点头,见师父嘴唇干裂,起身去病房客厅接水。
周曜刚好从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 他左眼被打出了一圈黑紫印来,手在肚子上揉了揉, 两人刚好碰上, 孟南枝一顿, 盯着他的黑紫印, 抿了抿唇,“你……”
病房门口进来一道身影, 她目光瞥过去, 见他嘴角红肿,唇缝里也溢出一丝血迹。
萍姨刚刚只顾着陈家卫了还真没注意到电梯门口对峙的两人, 这会儿出来猛地看见霍锦西这副模样,瞬时大惊,赶忙过来:“大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霍锦西唇角一绷,也没说话,肩膀顶开周曜,进洗手间去漱口去了。
萍姨转回身,见周曜也是同样的伤痕,立马就明白了,“这……”
“萍姨。”孟南枝把一次性纸杯递给她,“劳烦您接杯水给师父蘸一蘸嘴唇。”而她则出去了一趟。
十几分钟后手里提着一小袋药和两个冰袋回来。
周曜接替了萍姨的工作,正拿沾湿了的棉签给师父润湿嘴唇,而霍锦西则坐在病房客厅的沙发里,拿着手机在处理公务。
孟南枝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沙发边,冰袋直直往他嘴角怼去,霍锦西嘶了一声,抬手接过冰袋。
下一秒,一份药丢进他怀里,霍锦西放开手机接住,见她面色沉冷,他心底一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已经说出去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再难收回来,霍锦西看着她,领结卡着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只解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来,想必是脑子进水了,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有误会。”
孟南枝没说话,手腕一转就挣脱了出来,提着剩下的那份药进了病房。
周曜放下水杯,站起来接过药,见她脸色不好,嘴唇蠕动,艰难道:“师妹……”
孟南枝只冷静地问:“你们为什么会打架?谁先动的手?”
周曜面色一僵,抿唇:“我,但你也不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
“师兄。”孟南枝打断他的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师父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周曜顿住,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这是……在赶我走?”
孟南枝说:“你在这里,你们俩之间肯定还会发生矛盾,我不希望有人受伤,照顾师父,我一人就够了。”
“我还能去哪……”周曜苦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都退役了,可你还是没记住。”
孟南枝微微一愣,他退役了?
最近忙着照顾师父,确实是没想起来。
“那你可以回下溪山看看周叔叔和婶婶,或者去找点什么工作……”
周曜不说话,只是拿起药袋里的冰袋贴在眼皮上冰敷着。
孟南枝又说:“那你先回去修缮一下道观吧,师父康复了之后肯定要回去道观的。”
“那你呢?”
“我……”孟南枝视线落在师父的脸上,“也许会跟着回去。”
“这样……”周曜答应下来,“好,那我先回去。”
周曜当天下午走的,霍锦西也被孟南枝冷脸赶了回去,他刚说错话被她听到,难得的没有强势留下来。
病房恢复了安静,孟南枝一个人给师父清洗完,在旁边的陪护椅里坐下守着。
下半夜时,陈家卫醒来了。
孟南枝赶紧喊来值班医生,一通检查过后,医生告诉她已经脱离了发热危险期,接下来做好康复工作就好。
孟南枝放下心来,问师父要不要吃点什么,陈家卫什么也不想吃,只喝了两只葡萄糖针水补充营养,又睡了过去。
手术过后,康复期一天天过去,陈家卫的身体、精神也都越来越好了。
一周以后能下地活动一会儿了;
半个月后,都能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里晒晒太阳了。
花园里正值春日大好时节,草长莺飞,绿树发芽。
孟南枝扶着师父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下。
“四月份咯,要是下溪山怎么可能才发芽……”陈家卫指指头顶发芽的树桠,“就这种树,小时候你最喜欢爬上去睡觉,叫我一顿好找!”
“我小时候有那么调皮吗?”
“怎么不,天天跟着周曜那小兔崽子上天下地的……”
孟南枝仰头靠在木椅背,阳光洒在脸上,暖乎乎的,她叹了一声:“还是小时候好啊……”
不远处站着两人,是来送汤的萍姨和刚从公司过来的霍锦西。
“大少爷,您不过去吗?”萍姨忧心忡忡地问道。
霍锦西摇了摇头,安静地看着她放松恬静的神态,视线下滑,落在她不新不旧的衣服上,自从那次之后,他在她身上很少见到他买给她的那些衣服了。
她又穿回了她自己那些旧衣服,有次他没忍住问起,她只说很贵,穿不习惯。
说谎。
明明是在生他的气,才不想穿他送的衣服。
也是自从那次以后,她再也没回家过一次,问也是师父康复期,不能掉以轻心。
可这都是康复期了,晚上再也不会痛到半夜起来吃药,而且还是吃好睡好的康复期,有护工在着,怎么可能一次也不回去。
就是生他的气了。
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因为一时生气而口不择言。
可若是他真的不在意她的感受,又怎么会在知道她顾忌着外人眼光的时候同意跟她地下恋;
又怎么会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半道反悔,给她选择的权利。
可这些,别人感受不到,她身处其中,应该有所体会。
霍锦西最后再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医院。
半个月以后,陈家卫身体检查结果出来,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医生给开了巩固的药后就可以出院了。
一听终于可以出院陈家卫就来精神了,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幺妹儿,你也长大了,老头子我就不留在你身边了,我就回下溪山去继承我那个道观去了。”
“就猜到您肯定要回去,已经让师兄回去修缮道观了,等这回您回去,水电应该都通了。”
陈家卫一乐,拍拍她的肩膀:“还是你最懂我!没白养!”
孟南枝摇头失笑:“我跟您一起回去。”
陈家卫一惊,“可你都……”
“就回去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感情好,回去休息休息,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也累得够呛。”
住了小半年的病房,东西不可谓是不多,孟南枝整整收拾了一上午,才收好。
霍锦西刚迈进病房就看见他们把东西全都收好了,大包小包的。
“不是说周一才出院的么?”
陈家卫摆了摆手,说:“能出院就尽早出院了,人都快长霉了。”
霍锦西见他是真不耐烦住医院里了,转眸看一眼低着头背对着他的人,捞出手机,“那我让保镖上来帮你们搬东西,三个月后还有复查,这段时间就先住在西园……”
“不了不了!”陈家卫立马打断,“我就直接回天府了,等复查的时候再过来。”
霍锦西眉头不赞成地皱起:“那岂不是很麻烦。”
陈家卫道:“麻烦总比烦闷好,我呆这大城市里怪也不自在的,还是喜欢下溪山那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利于养病。”
霍锦西便不再劝:“那我让淮丙去申请航线……”
“也不用了!”陈家卫再次打断,看一眼小徒弟,说:“那个……机票我们也买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霍锦西神情一顿:“我们?”
陈家卫点头:“幺妹送我回去,顺带也回去呆上几天。”
霍锦西长眸眯了眯,点头,轻笑:“你们都打算好了,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陈家卫额了一声,看看他再看看小徒弟,“那个……”
霍锦西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孟南枝的手臂,拽着她出了病房,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凌厉的低压。
孟南枝不说话,唇角抿得紧紧的,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
进了电梯间,霍锦西放开她的手,转身盯着她,黑眸沉沉,如一片乌云压顶。
孟南枝垂着眼,谁也没说话,电梯间安静成一片。
片刻,霍锦西侧了个脸,面向窗户,嗓音沉沉:“还回来吗?”
孟南枝沉默了小片刻,说:“师父已经把办婚礼的日子说给我了,自然是要回来。”
原来那天霍夫人到医院就是来跟陈家卫商量婚礼的事。
陈家卫秉着都已经领证了,那不如一切从简,那时候他是想着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最大的愿望自然也就是想看着孟南枝成婚有个好归宿,那样就算他走了,她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关穆英尊重他的意愿,一切从简,不管的提亲礼还是下定礼,霍家全部合并在他们结婚那天一同送给孟南枝。
因此回去后关穆英就将两人的八字拿去红螺寺找大师敲定了个好日子,就在中秋前后,摆席宴请宾客自然就是在霍府里。
而霍锦西也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就专门聘请了国外顶尖婚纱设计师为她设计起了婚纱,同时也找了国内专注于高端汉服设计的明华堂为她设计了一款独一无二的凤冠霞帔。
更不用说无数首饰珠宝,五金六礼的,他全部都准备好了,不管是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都有可选择的余地。
霍锦西转脸看向她,见她面色平静无波,一点也没有即将要结婚的喜悦之气,要不是她刚刚提起,他都要以为她还不知道他们快要结婚了呢。
他问:“你不愿意?”
这句话惹得孟南枝平淡一笑:“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会回来,这不就可以了么。”
霍锦西心间一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定定地看着她,“你要是不愿意……”
他侧目看向窗外那一片片刺眼的光,“也可以不结。”
孟南枝说:“我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说罢,转身要走,霍锦西侧脸,一把拉住她,闭了闭眼,将胸口的郁气狠狠压下,轻声解释:“那天那句话……是气你师兄的,他总夹在我们中间挑拨我们,我……”
“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扯进外人,归根结底还是你对我跟师兄之间的关系的不信任。”
霍锦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你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叫我怎么相信?我每次听到他对你是事、你的性格了如指掌时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况且这一次是他先动的手,我也受伤了,可你却从没关心过我!”
孟南枝抿唇,一把别开他的手,视线却还是随着他的话往他脸上看去一眼。
小半个月过去了,他嘴角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伤痕和肿胀了,又是那副完美无瑕的皮囊。
想起师兄昨晚因为要在道观安装灯泡而开视频时的模样,他眼周也才刚刚褪去紫印还留有一圈青印子呢,可见这人当时下手是真狠啊。
她一时没忍住怼了他一句:“关心你有用么?你还是不长记性。”
“你……”霍锦西总算知道了被气个倒仰是怎么个心情了。
孟南枝转身就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说:“我走了,这次回的是下溪山,不用来找我,答应了你的事我会做到。”
最终就只是孟南枝和陈家卫一起上了飞机,但等在座位上坐好了,一位空姐过来告诉他们,有人给他们升了头等舱,让他们挪位置。
至于是谁帮忙升的,不用想也都知道。
飞机飞上蓝天,霍锦西也升起了车窗。
平叔启动轿车,“老板,去哪里?”
“公司。”霍锦西拉出平板,淡声道。
平叔应了一声,轿车往霍元集团驶去。
回到霍元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刚进办公室江淮丙就抱来了一摞文件要签字,霍锦西平淡应下,一直忙到晚上十点,他才穿上外套,出办公室。
董事办里依旧灯火通明,毕竟大老板不走他们这些打工的也不敢走。
秘书A疑惑:“最近老板不都是早早就下班去医院了么,怎么今天熬这么晚?”
秘书B猜测:“会不会是南枝……额,老板娘他们已经出院了?”
孟南枝曾经在董事办出入过,那时候大家关系还不错,就都喊名字,这猛地一换称呼还真不习惯呢。
A:“出院了那岂不是更应该早早回家?哪能还熬到这个点儿?”
Wendy冷着脸过来,一份文件放下,道:“没事儿干就把这份地标检测分析的数据做出来,别一天到晚琢磨老板的私事。”
两人闭嘴,这当头董事长办公室门打开,两人瞬间低下头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Wendy侧头打招呼:“老板。”
霍锦西脚步一顿,侧脸扫视了一圈,说:“大家都下班吧。以后只要手里的事情忙完了到点了就都下班吧,不用跟我一起熬。”
董事办的秘书助理们纷纷应了一声,见他身影消失在电梯间,立马起来收拾东西下班。
Wendy看着被丢在一旁的文件,叹了口气拿起来,果断放进包里带着回家去弄去。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时,孟南枝和师父也终于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道观里了。
道观果然被修缮了一翻,连从溪山村到道观青石板台阶处都已经修好了一条可开车上来的泥土路了,更别说通电通水了。
溪山村本就有电,只需要拉一根电线上去就可以。水嘛,溪山村旁有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不知源头也不知去向,溪山村用水就是这条小溪,在道观里装上一个抽水泵,水也就不成问题了。
还有其他一些细碎的事项也就等着陈家卫和孟南枝回来一起弄了。
京北也是艳阳高照,不比下溪山的山清水秀,在这一片钢筋水泥堆起来的大厦森林里,霍锦西一身白衬衣黑西裤,笔直地站在全景玻璃窗前,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江淮丙推门进来,抬手扇了扇:“老板,你找我?”
霍锦西侧头,吸了一口烟,缓慢吐出,问:“有在天府的项目么?”
“有是有,不过那都是些小项目……”
“找一个出来,我过去视察。”
江淮丙惊诧地张了张嘴巴:“那只是一些小……”
话在霍锦西倏然投过来的凌厉目光下止住,急忙改口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霍锦西颔首,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日光灼烈,陈家卫从修缮好的偏殿转出来,院子已经被打扫清理干净了,青石板亮堂,枯枝修净,连院子中央的香炉也都换了一个全新的,他满意地拍了拍。
转了一圈,他摸了摸下巴,本意是摸胡子的,琢磨道:“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周曜问:“师父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就是。”
陈家卫摇了摇头,说:“感觉好荒凉的说,你们说,要是种上些花花草草会不会好一点撒?”
孟南枝松了一口气:“花花草草那还不好办?午饭吃了我去给你买。”
“要得要得!”陈家卫搓搓手,想象着道观周围都是鲜花环绕的美景,满怀期待。
午饭过后孟南枝和周曜就出发了,周曜拿订好的家具,孟南枝去买花,都要去市里倒也顺路。
等红绿灯的当头,侧边车道上也停了一辆黑色幻影,看见这款车,孟南枝神情罕见地恍惚了一下。
回来也不过才三两天,他们之间却好像是过了三五年那么久。
她和他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回来后看着师父健健康康、有说有笑的鲜活模样,与那时候一脸苍白倒在院子里时简直判若两人,她心底就一阵庆幸,还好她当时答应了他。
要是他什么也不要就帮她,她心底会永远觉得愧疚,永远会觉得自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还不起的人情。
她也觉得遇见他,是这一生足够幸运了。
他什么也不要她的,只要她陪在他身边,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他。
红灯变绿,她怔怔地盯着看,直到那辆车的车屁股出现,车牌号也出现,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不是那一连串嚣张的连号,后面的车也按起了喇叭,她才回神,踩下油门驶了出去。
“师妹……”
“怎么了师兄?”
“刚刚,你是走神了吗?”
孟南枝扯了扯唇角:“师兄你干脆问我是不是想起他了。是,我确实想起他了。”
周曜哑言,一句话也说不出。
孟南枝稳稳开着车,飞快下了决定:“等师父要的花花草草种下,家具安装好,我就要回京北了。婚礼在中秋前后,到时候你跟师父一起过来。”
这次回去,万事皆安,她也不会再离开了。
“你……还是要嫁给他吗?”
“嗯。”
“可他……这是他用师父的病来威胁你的,你也心甘情愿吗?”
“师兄。”孟南枝心平气和,“你为我打抱不平我从来没怪过你,可你不在我的立场,永远不知道那时候他的威胁在我看来,其实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抹出现黑暗里的光。”
周曜双手紧紧握成拳:“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你们身边。”
孟南枝微微一笑:“我不怪你的师兄。”
“其实那天去到民政局,最先退却的是他,留给我选择机会的也是他,不论我嫁不嫁给他,他也会倾尽全力给师父找最厉害的专家的。”
“可我也想不管不顾一把。”
“从前是我被束缚太多,怕这怕那,永远都是他在朝我走来,我从未朝着他迈出过一步,甚至是倒退很多步,可这些他都不计较了,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我。”
“我也想试试义无反顾地奔赴和坚定不移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