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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乖,让我再亲亲你。”

    孟南枝进了卧室, 将门微微掩上。

    室内灯光昏黄,只有床头壁灯亮着,依旧是简约风格的装修和低调奢华的床品。

    床边的沙发上摆着一个手提纸袋, 她上前去打开,一套浅粉色的睡衣。

    还好不是什么性感的睡衣, 而是上下两件分开的正常睡衣。

    孟南枝弯唇,放下睡衣,往后抬手要将拉链拉开, 但不知是刚刚她拉得太过着急还是怎么地,拉链卡住了。

    她试着拉了两下都没没拉开,太过用力担心把礼服搞坏, 正束手无策时,孟南枝神经一下警觉, 立马要转头,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拉链,温热熟悉的气息从后蔓延过来。

    孟南枝便没再回头,放开了手, 诧异道:“你洗澡这么快?”

    身后轻哼了声,下一秒他忽然打横抱起了她, 二话不说转向浴室。

    里面水声流淌, 热气蒸腾, 眼看着他抱着自己就要进去, 孟南枝急忙阻止:“礼服不能沾水!”

    霍锦西没管,自顾自抱着她进了浴室, 将她放在浴缸边上, 高档礼服的裙摆就那样沾上了水,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一件礼服而已。”他扶正她的脸, “我给你赔,要多少我都给你赔。”

    知道他钱多,孟南枝也只是心疼了一下礼服,转而抬起头看着他。

    想起那颗粉钻,她小声说:“霍总把那颗粉钻戒指给我了。”

    霍锦西扬眉,说:“那正好,款是我结的,就当是我送你了。”

    孟南枝反问:“你为什么要给霍总结账啊?”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

    霍锦西轻笑:“你以为她一个刚来港城就忙着参加晚会的人,一下拿得出来八千万的港币么?”

    是这样么?

    孟南枝还是怀疑地多瞅了他几眼,嘀咕:“可就算是送我了也不敢戴,太贵重了。”

    “珠宝不就是用来戴的么,给你你就收着,不戴是一回事,没有又是一回事。”

    霍锦西沉吟,“等会儿给你张我的副卡,没事儿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多买些珠宝,女孩子就要珠光宝气的。”

    “我才不要 。”孟南枝摇头,“我真不戴那些东西。”

    霍锦西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有打了耳洞,他确实没见过她戴饰品,手指温柔地摩挲了一下,“怕妨碍工作么。”

    孟南枝点头。

    他想了想,“那要是小耳钉,小项链呢?”

    孟南枝诧异了一下,也反应回来:“好像可以戴欸……”

    霍锦西轻笑:“那我就知道了。”

    孟南枝本想问你知道什么了,然而抬起的目光渐渐直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蒸腾的水汽萦绕在两人中间,他应该是洗过脸了,几缕湿发从饱满的额头垂落,嘴角沾上的口红也被他抹开了,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衬衣也沾了不少水,贴在身上,能隐隐约约看见衬衣底下紧实的肌肉纹理。

    孟南枝看得瞬间有些口干舌燥,暗暗吞了一下喉咙。

    她现在敢确定了,他让她上来就是要来实施他的美男计的,就是要勾引她跟他做坏事!

    但她也确实被他蛊惑住了。

    他皮囊本就极致,又因自律,身材保持得也极为完美,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他若是一身孤傲冷淡,即便觊觎他的肉身也会被他身上凌人的气场给震慑住从而不敢靠近,但他要是刻意展现出来,没有谁能抵御得住,孟南枝也不例外。

    她早前的打趣完完全全正确,他有做狐狸的潜质。

    只是之前的是冷傲白狐,如今是热烈红狐,又欲又性感。

    本要质问他为什么把她带进来的话也不问了,她仰起头像个小迷妹一般盯着他看,霍锦西歪头轻笑,风流倜傥的痞意自嘴角蔓延到全身。

    孟南枝心脏扑腾扑腾乱跳,越发心神荡漾了,抬手攀上他的肩膀,霍锦西俯身圈着她的腰,脸压下去,吻住她的唇。

    浴缸太矮,他们亲吻得时间略久,霍锦西扶着她的腰单膝半跪在她面前,两人位置调换,这回她在高处,他在低处,唇瓣分开一秒又吻上。

    高定礼服拉链逐渐被拉开,修长的手指摸到光滑的脊背,指尖摩挲了片刻,他后仰放开一些,哑声问:“没穿胸衣?”

    孟南枝俯身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贴了胸贴。”

    他有些好奇,抬眸看过去,“我看一眼。”

    孟南枝拒绝:“不要。”

    她整个身体往下滑压在他胸膛上,脸颊上的绯红像一团晕染上的腮红,原本盘整好的发丝垂了几缕下来,沾着水珠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比他的眼要更先领略她皮肤上的风光。

    霍锦西眸色深浓,沉沉地看了眼,将她抱上去放在浴缸边,孟南枝单手捂着胸口,转头看了眼身后,宽敞洁白的浴缸里是逐渐放满的热水。

    一起洗澡是逃不脱了,但第一次要坦诚相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遭不住,孟南枝转过头去看他,他刚好站起来,不太平整的黑西裤从她眼前晃过,很高。

    孟南枝浑身淌过一阵热气,脚尖蜷了蜷,小声道:“我能不能……自己洗啊?”

    “你说呢?”霍锦西轻笑一声。

    孟南枝看着他,看来是不能了,妥协地垂下眼。

    她这么乖,霍锦西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而后转身从旁边的洗浴台上拿了些小女孩喜欢的精油、香氛、还有酒店特供的玫瑰花瓣,浴室灯光也调暗了。

    弄好一切,他转回身到她面前,见她依旧捂着胸口的礼服,他半俯身,直直地看着她,“帮你?”

    孟南枝抬眸看他一眼,忽然伸手勾住他的后脖颈,手上一使力,上半身也跟着后仰,两人便齐齐掉落水里。

    水花四溅,霍锦西从水里坐起身,抬手往后抹了一把头发,另一手从水勾起她,表情严肃:“这样很危险!”

    孟南枝吐出了两口水,满脸湿漉漉地看着他笑。

    霍锦西一时无奈,抬手掐住她的嘴,俯身亲了下去。

    从唇瓣到脖间,再到锁骨,而后以唇替手,一层一层剥开她身上的束缚。

    水面上飘起被揉成一团的黑色礼服,连带着黑色西裤,二者缠在一处,如同他们缠在水下的身体一般。

    鲜红的玫瑰花瓣黏在她半出水的脖间和锁骨,还照顾了他唇瓣含不下的另一朵花瓣。

    水波荡荡漾漾,孟南枝被他撑着,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里一般,不知是不是室内排气换气系统不好,她眼前一阵阵发晕,颤酥感一阵接着一阵,连呼吸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而他是她唯一能抓紧的东西只有他,只是抓扶从他紧实的肩膀渐渐换了位置,都敢抓着他的头发了。

    不同于水的触感触上中心地带,孟南枝触电一般,心跳瞬时急剧加快,整个人蜷缩起来,眼尾被刺得一阵红晕泛滥。

    她赶忙伸手一把从水里抱起他的头,全身血液不知是怕还是紧张,凝固在一处,她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不要……不要这样。”

    霍锦西仰头大口呼吸,唇瓣上黏着与水泽不一样的光亮,抬手后捋了一把头发,他俯身搂着她,往后挪到靠坐处,伸手摸了摸她脸。

    嗓音低哑:“怎么了?不舒服么?”

    孟南枝答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霍锦西垂首吻了吻她,嗓音低哑:“乖,我再亲亲,你还能更舒服。”

    “不要。”孟南枝一把圈住他,不让他再整个藏进水里兴风作浪。

    脑袋也紧紧贴进他脖侧里,胡乱摇了摇头。

    霍锦西被她紧紧禁锢住,连动弹都困难,他抬手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进怀里,侧首安抚地吻了吻,“好了好了,那我不亲了。”

    孟南枝这才安静地埋在他肩怀里,他衬衣还湿漉漉地挂在身上,两颗纽扣顽强地坚守岗位,只有她,被剥得干净。

    孟南枝垂下眼,伸手将那两颗纽扣扯开,不小心用力过度,手心滑过滚烫的温度,她缩了一下手,听到耳侧出呼吸声重了一拍,她再度垂眼往水里看去。

    可惜浓密的花瓣遮挡了视线,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要摸一摸吗?”他在她耳边低语着,蛊惑着。

    孟南枝仰眸看他一眼,对上漆黑炽热的眸子,像是鼓励,她缓慢伸手,在他的注视之下。

    很烫,比刚流出来的热水还要烫。

    很硬,比她小时候拿过的长枪木剑要硬。

    且是有生命力的。

    手心渐渐圈紧后,一跳一跳的脉搏在她掌心击鼓着,跟他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声渐渐相融合。

    那般鲜活还在长大,手心渐渐被撑开。

    她猛一使劲重新合拢掌心,他在她耳边嘶了一口气,嗓音低哑:“你别玩儿我……”

    孟南枝转头看他神情隐忍,侧脸轮廓锋利,修长的脖间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到她想上前去啃一口。

    作祟心起,她手心全部放开又倏然合拢。

    霍锦西浑身一紧,垂首,深浓如墨的眸子霎时锁住她,眸色略有些危险。

    孟南枝一时心虚,安抚地摸了摸,他这才隐忍地闭上眼,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伸出一手压着她的手背,手把手教学。

    不知是多长时间了,水温渐凉,谁也没有心思再去放热水,她一心盼着他快快结束,手心火辣滚烫,磨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明明之前练武的时候甩再多的枪,手心磨起老茧,但也从未像今天一样难捱过。

    浴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像是烈酒、像是春药,像世间一切可催情的东西。

    孟南枝改握成扶,单手攀着他的肩膀,借着水的浮力腰身一抬就落在了他腰腹之上。

    霍锦西倏地睁开炙热的眼眸,有些惊讶:“你……”

    她已经整个放下去了,霍锦西一时顿住,不敢用太大的力,伸手稍稍托着她一些。

    孟南枝其实不太会,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凭着情难自禁、一鼓作气。

    之后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有些疼,于是就那么停住了。

    霍锦西见她不动,扶着她的腰,腰腹力量一绷就要直起身体——

    她立马皱眉:“疼,不要动。”

    他也察觉到阻碍了,不再动了,轻哄:“乖,先下来,”

    但她却摇了摇头,还想再尝试尝试。

    霍锦西被她折磨个半疯,抬手拍了拍她,“那你倒是动一动。”

    “不会。”她冷静道。

    霍锦西深吸一口气,他原本是想要慢慢来,让她一点一点接受他,有个极好的体验。

    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慢慢探索彼此。好饭晚吃,他可以忍到最后,结果她那么虎,直接横冲直撞。

    他双肘撑着浴缸壁,额头青筋暴起,硬生生忍了下来,等她适应。

    结果最后,她也只是囫囵吞枣地动了两下就退缩了,快速逃出浴缸,抄起旁边的浴袍披上,垂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剩下霍锦西差点吐血,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最终仰头靠在浴缸上深深闭上眼。

    几分钟过后再睁开眼,他捡起飘在水面上的肤色花瓣贴,一片盖在鼻尖上,一片捏在手心里,紧紧攥住。

    手背青筋起伏,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要是这些力都用在了她身上,他敢保证她能几天都下不来床。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脖间的青筋便根根鼓起,呼吸声也逐渐粗重起来。

    回到卧室的孟南枝老脸都丢光了,蒙头就钻进了被子里。

    几分钟、几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床边微微一陷。

    孟南枝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片刻,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她闭着眼不说话,鼻尖却忍不住一动一动地在呼吸新鲜空气。

    霍锦西好笑,抬手刮了刮小巧挺翘的鼻尖,也不计较她丢下他不管的事儿了,从床头柜上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起身要出去外面抽根烟。

    孟南枝察觉到,忙睁开眼,一把拉住他:“你不在这儿睡了吗?”

    第52章跟她有关的情事。

    霍锦西扬了扬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 嗓音低醇性感:“出去抽根烟。”

    孟南枝没放开他,依旧拉着他的手,睁着漆黑的瞳仁看着他。

    她知道他抽烟, 那是第三次碰面时,就在这个酒店下面的卢浮宫宴会厅外, 她将他当做贼人一把抓出来时,他唇角就咬着一根还未点燃的香烟。

    但她真正到了他身边之后却几乎没见到他抽烟过,可见他其实是没有烟瘾的。

    这时候忽然要抽烟, 她只会想到各大经典影视小说里的情节——男人的事后烟。

    “就在这儿抽吧,我不介意的。”

    霍锦西挑眉,倒也没有真出去了, 他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只穿着浴袍, 哪怕是室内开着暖气,但到底是冬天,还是会冷。

    他转身掀开被子,在旁边落坐, 孟南枝翻爬起来,拉着被子给他盖上。

    霍锦西伸手揽住她的肩, 让她靠回自己的怀里, 身体往后倾斜靠着床靠, 拇指捏着烟盒揿开, 从里面倒出一根衔在嘴唇间,而后丢开烟盒, 打火机“嚓”一声, 火苗亮起。

    他咬着烟凑近,香烟点燃, 一缕清雾漂浮起来。

    室内光线昏暗,他的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锋利的轮廓线被虚化了,连带着他脸上的淡漠也淡化了,只余眼底的那一抹淡然。

    火光熄灭,他咬着烟垂首看她,嗓音宠溺含糊:“小花痴。”

    孟南枝回神,飞快眨了眨眼,嘴硬反驳:“哪有。”

    而后鼻尖动了动,“你这烟里是不是有什么香料?和外面的香烟味儿不一样,比一般的香烟要香。”

    霍锦西单手夹下,搭在床外面,侧头吐出了一口烟雾,长眸微眯,说:“加了沉香丝,防止上瘾的。”

    孟南枝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香烟盒,连香烟都是高级定制的,瓷白木质盒子,盖子也很好打开。

    她掀开看了眼,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白管香烟,可见他平时确实很少抽。

    味道也和燃烧后的不一样,没燃烧前烟草味儿浓,燃烧过后是沉香味儿浓。

    沉香在中医里具有温中止咳,纳气平喘的功效,放入香烟里确实能将烟草里的辛辣味去掉,同时还能润喉。

    他们这些人,连抽根烟都那样讲究。

    她盯着他抽烟的模样看了会儿。

    抽事后烟的男人确实很性感,而‘事’也是跟她有关的情事。

    孟南枝不知为何,心里潮潮胀胀、酸酸涩涩,她知道这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了,所以她万分珍惜这样的时光。

    她歪头靠在他怀里,长长的睫羽垂下。

    霍锦西垂眸看了眼,烟还剩半根,他也不抽了,伸长了手摁灭在烟灰缸里,而后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这才揿了床头的壁灯,拥着她往下窝进被子里。

    “要不要搂着我睡?”

    她抬手搂住他,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霍锦西弯唇,下颌搭着她头顶,抬起一手摸在她后脑上,嗓音低醇深浓:“睡吧。”

    孟南枝闭眼睡去。

    后半夜电话如同催命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孟南枝立马清醒,接起电话,听清内容后心底一阵庆幸,还好是跟陈岩换了岗。

    崔家父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心生怨恨半夜报复,他们找了人,半夜从崔家父子定的房间外的窗户上爬上来,要实行报复。

    还是老手段,弄晕霍简卉,然后开门放崔盛进去,最后生米煮成熟饭,再安排媒体等在门口,直接曝光。

    找来的人也是国际雇佣兵,具有极强的攻击侦查能力,也就陈岩这样同样出身的人才能与之抗衡。

    孟南枝接了电话后,霍锦西那边也来了电话,两人同时起身,她刚要出去才想起来自己穿上来的礼服早已经被糟蹋了,忙转头,“我没衣服。”

    霍锦西提起睡衣袋子旁边的那个手提纸袋,孟南枝接过,打开,是一套CHANEL藕粉色小香风套装,她顿时推回去,“颜色太亮眼了……”

    霍锦西已经穿上了衬衣,边扣扣子边睨了她一眼,“那你就穿着睡衣下去。”

    她看了眼淡粉色睡衣,再看一眼小香风,最终选择穿了酒店的洁白浴袍,怎么穿都会起疑心,那还不如穿件好解释的。

    到达楼下时,整层灯光通明,套房房间门开着。

    孟南枝先大步进去,宽敞明亮的套房客厅里,霍简卉也是一袭洁白浴袍,外面披着酒红色大衣,稳稳坐在临窗前的单座沙发上,翘着一腿,冷淡地看着客厅地毯上被制服的两个男人。

    “老板,你没事儿吧?”孟南枝到她身边,第一时间就快速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

    霍简卉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身上的浴袍,挑了挑眉梢,说:“没事儿。”

    转过头,不由得又看一眼侧边双手交握而站,一袭黑衣身材魁梧的保镖。

    这就是刚刚冲进她房间里,压着她嘴角让她别出声的男人。

    霍简卉生性也算警觉,听到窗户外不一样的声响时立马就惊醒了,刚要翻爬起来去喊孟南枝,她房间门就开了,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到那时她还算平静的心态彻底紧绷,重新睡回被子里,闭着眼但全身都在警惕。

    下一秒,一只温热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嘴,浓浓雄性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一声“嘘”在她耳边响起。

    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在不知名的危险下,对方没有出手伤她,霍简卉暂时保持住冷静。

    窗户外爬墙的声响窸窸窣窣,像不知名的爬行动物,在沿着墙壁向上攀岩。

    要知道京港大酒店一共四十八层楼,她住次顶层四十七层,地面垂直距离两百多米,这么高的的高度之下,居然也有‘东西’攀爬了上来。

    她脊背不由得冒出一丝冷汗,脑海里迅速滑过晚上会场里发生的种种,冷厉的黑眸眯了眯。

    捂着她嘴的男人见她没发出声音,立马放开她,而后悄声走到窗户前,拉开一角窗帘,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起码霍简卉就什么都看不清。

    但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却好像什么都看得清一样,定定地看了会儿。

    几秒后,他忽然转身抄起霍简卉,一把抱着她转到了套间外的单间里,检查过一遍之后放下她,锁门出去了。

    霍简卉头次被一个男人像抱小孩一般拎了出去,面色虽然稳定,但耳尖和脖间早已红透,只不过事出紧急,她也就不计较了。

    找了个房间里当摆设的画夹抱着,小心翼翼走到门后,靠着墙安静地站着。

    不多时,外面的套房内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那拳拳倒肉的打斗声,那摔砸在地面上、墙壁上的“砰—砰—”声都让霍简卉抓紧了手里的画夹板。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当外面打斗声消失的时候,霍简卉看了眼时间,也才将将过去了十分钟而已。

    片刻,房间被打开,同时灯光也亮起,魁梧高个男人进来,朝她颔了颔首,“霍总,刚刚多有得罪。”

    看清眼前的男人样貌,霍简卉诧异地挑了挑眉:“锦西让你来的?”

    陈岩说:“酒店负责人发现崔家父子定下了您楼下的房间,担心他们心生怨恨对您出手,所以让我跟孟小姐换一下岗。”

    而后推开门,让她出去,“所幸我们今晚换岗了,不然孟小姐可能对付不过这人。”

    一身紧身黑衣的男人被扭捆在客厅里,转回的面容是个彪悍的外国男人,被绑着的手臂肌肉紧实透亮,霍简卉毫不怀疑,自己在他拳头之下活不过一拳。

    但好在,现在的他已经是他们的阶下囚。

    霍简卉放下手里的画夹,看了陈岩一眼,踩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出去,依旧是一身凌人的气场。

    陈岩过去将打翻的沙发挪好,让霍简卉坐下,“要不要告诉老板?”

    霍简卉优雅落座,掸了掸浴袍,“先不用,就崔家父子那样的人,不可能仅仅只是找人来伤我那么简单。”

    陈岩安静下来。

    果然,不多时,从外国男人身上搜刮出来的通讯设备亮了一下。

    陈岩走过去,飞快破解了密码,而后拿到霍简卉面前,屏幕上显示一串英文,是问他有没有得手了。

    霍简卉接过设备,“这怎么玩儿?”

    陈岩在她旁边单膝杵地蹲下,拿过设备弄了两下,霍简卉一眼学会,接过设备,指尖刮过一道紧实的肌肉,她面色平静无波,心底倒是生出一丝波澜了。

    就凭他这身紧实有力的肌肉,难怪刚刚像拎小鸡仔一样就将她拎起来了,要知道就她现在还在冷静期中的丈夫,滨城傅家的大少爷,从小军事化训练长大的,抱她也是相当吃力,更别说直接拎起来了。

    指尖打字,她收回思绪,发了句英文出去后,霍简卉就丢开设备安静地等候着了。

    陈岩也站了起来,转身扯起地面上的黑衣男人丢进他刚刚睡的那间单间里,而后回到霍简卉身后双手交握跨立站好,锋利的目光也跟着放在了正对面的门板上。

    过了十几分钟,走廊上传来脚步声,陈岩耳尖动了动,“霍总,来人了。”

    他分析着脚步声:“脚步重而虚浮,是个男人但身体力虚,应当就是崔家那个小儿子了。”

    霍简卉勾起唇角,目光冷冷地盯着门口,“给我拿件外套,把门打开,欢迎他进来。”

    陈岩顿了一下,但还是转身往卧室走去了,刚刚他躲在这床上埋伏时,整个鼻尖充盈了一股馨香,不同于大老爷们身上的汗臭味儿,女人身上的香是真香,一丝一缕都在骚动人心,陈岩险些要埋伏不住了。

    进了卧室就直奔衣柜,一丝目光都不敢瞥到那张大床上。

    打开衣柜门,一件深红羊绒大衣挂在里面,他一把拿下来,勾到了旁边的高档礼盒,盒子掉落,白色蕾丝内衣和内裤一股脑掉在地毯上。

    陈岩脑袋瞬间沸腾了,耳尖红得似血,赶忙捡起来放好,抓着红大衣外套就冲出来了,抖开披在霍简卉身上,他又赶忙转身去开门。

    室内灯光熄灭了,霍简卉就坐在临窗前的单座沙发里,一言不发,像黑夜中紧盯猎物的豹子。

    门外的崔盛小心地进来了,用英语问了句什么,陈岩压低了嗓音也用英文回了一句。

    崔盛瞬间就得意了,大摇大摆进来,朝着最大最宽敞的卧室走去,下一秒尖叫一声跑出来:“人呢?!!”

    “这儿呢。”一道冷淡嗓音自黑暗里传来。

    崔盛浑身僵住,转动脑袋往临窗沙发上看去,下一秒室内灯光大亮,霍简卉一脸冷笑地看着他。

    崔盛暗道不好,转身就要逃,结果一拳头结结实实打了过来,他瞬间就被打翻在地。

    几秒后,他就被陈岩捆成一个粽子丢在霍简卉面前。

    陈岩再去房间里把那个雇佣兵也拖了出来,齐齐丢在客厅地毯上。

    这也就有了孟南枝进来时看见的场面。

    “好,我知道了。”淡漠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一袭白衬衣黑西裤的霍锦西出现在门口,抬眸看向室内众人,“刚刚找人报了警,一会儿警察就会来了。”

    孟南枝:“……”

    原来他这样的人物也是需要报警处理的么?

    而不是像电视小说里那样,抬抬手指就丢海里喂鱼……

    霍锦西看过来一眼,眉尾轻挑。

    那不然呢,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等候在酒店外的狗仔也被酒店保安逮了上来,警察十多分钟就来到了,压着崔盛等人回了警署。

    霍简卉自是不用去,有陈岩去跟警署对接,认证物证俱在,事情解决起来倒也快。

    第二天的中寰大厦顶层会议室里,乌压压全部都是霍元驻港办事工作高管以及几家合作公司的高管。

    年终大会和收购大会一并进行。

    会议上,霍锦西否决了收购案,认为崔氏品行不堪,暂不收购,转而收购了港城另外一家比崔氏要大的建筑公司。

    而崔氏也因为霍元的不收购,加之第二天被爆出崔氏负责人深夜夜袭霍元CEO一事而彻底崩盘。

    在港城忙碌了两天,再次回到京北时已经是风和日丽了,去港之前的积雪早已经融完,也正式进入腊月年关。

    孟南枝这些天跟在霍简卉身后忙得团团转,各种年终大会、酒会聚集在一起,在公司的时间少了,跟霍锦西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腊月二十五,师兄周曜给她打了个电话,因他工作特殊,二十九晚上十一点他任务才能结束,于是他们约在了年三十最早的航班飞回去。

    到了天府之后他那边安排了人在机场接他们,能赶上和师父吃一顿年夜饭。

    把票订好了之后,孟南枝就去找霍简卉请假了。

    第53章他们看着就格外亲密。

    “你要回家过年?”霍简卉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向孟南枝, “那锦西知道么?”

    “啊?”孟南枝懵了。

    “额…我的意思是我过年期间可能要去一趟滨城,原本想要你跟他身边那个陈岩调一下岗,让他护送我回去, 一时口快了,不要介意。”

    “噢……”孟南枝找不准这中间有什么关系, 但也点点头,说:“那我不请假了,到时候怎么安排都可以。”

    霍简卉说:“你回去呗, 一年到头不就盼着过年放个假回家看看,反正锦西过年期间也不怎么出门,再说他旁边还有其他保镖, 大不了我等你回来再回去,也不急。”

    她说这话确实是的, 孟南枝有一年多没回去看过师父了,况且这次师兄跟着一起,师兄也好多年没见过师父了。

    她抿了抿唇:“那我就请三天假,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 初三那天我就到岗了。”

    霍简卉不在意:“没事儿,多待两天陪陪家人。”

    孟南枝弯唇, 大大鞠了个躬:“谢谢老板!”

    请到了假, 孟南枝第一时间就给师兄和师父发去了消息。

    至于跟霍锦西……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不是说请假回去的事儿怎么说, 而是这次一起回去的有师兄。

    上次不过是跟师兄在他面前打了个电话,他就好一阵阴阳怪气, 要是知道他们还约着一起回家过年, 孟南枝不敢想他会阴阳怪气到何种程度。

    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他们连面都没能见上一面, 全靠着每天发发消息才知道对方在哪里做些什么。

    霍锦西还是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从霍简卉口里知道的。那天也是霍元集团的年终大会,一直到晚上大会结束,整个霍元开始放假,霍简卉提起,他才知道。

    瞧他脸色不对劲,霍简卉诧异:“怎么,她没跟你说么?”

    霍锦西扯唇轻笑,冰凉镜片后的眸色却是晦暗沉冷,“她要跟她那个好师兄一起回去,怎么敢跟我说。”

    霍简卉:“……”

    嘴角抽了抽,瞧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换她也不敢说。

    孟南枝按着往常一般,早早先到地下车库等候着,空调打开温着,等候的时间里,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水墨画梅花头像,犹豫了好一会儿,敲字打下:【我今年请了假回家过年……】

    还没发送,副驾驶的车门忽地被拉开,她忙一把盖下手机,抬起眼眸,一阵冷风压着浅淡冷杉气息涌入,车门关上,他转过身,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孟南枝心底一阵打鼓,不知是好几天没见,觉得生疏了些,还是在为刚刚没发出去的那句话,总之她现在心底有些发紧。

    指尖捏紧了手机,屏幕还亮着。

    霍锦西垂眸,伸手拿住她的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翻开便看见她编辑的文字,他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只是请假回家么?”

    孟南枝点头:“我有一年没见到师父了,回去看看他。”

    “只你一人?”他继续问,目光沉甸甸地盯着她。

    孟南枝有一瞬头皮发麻,“还有……”

    她抬眸看他一眼,“还有师兄,他跟师父关系有些僵,想着今年我也回去,在中间给他们调和一些……”

    霍锦西垂下目光,镜片后的长眸看不出情绪,片刻,他把手机还给她,“请几天?”

    “三天。”孟南枝还是看着他,“大年初三我就回来了。”

    他这才抬眸看着她,好半晌,他伸手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拉过她的手放下。

    孟南枝要缩回手,他稳稳拉着,握着她的指尖压下,“上次就说了要给你,后来忘记了。”说着将她脑袋扶过来,两人额头贴着额头。

    “一点儿小钱,我平时什么也没给你买,说出去叫人笑话。”

    “我又不要你的什么……”

    “你不要是你不要,我没给是我的疏忽。”

    孟南枝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卡在她这里,用不用还不是她说了算。

    霍锦西仰唇,吻了吻她额头,“虽然三天太赶了,但我私心里却还是希望你能早早回来。”

    孟南枝轻轻地嗯了声:“我会早早回来的。”

    他闭了闭眼,忽然改变主意:“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孟南枝惊得后仰,嘴巴张了张,道:“这……这不太好……”

    霍锦西不说话了,面色沉冷,孟南枝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抬眸看了一圈车前,没人,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会很快回来的。”

    霍锦西盯着她的唇瓣,眸色深浓一片,手压在她后脑上,唇压过去印在她唇上,狠狠辗转舔舐。

    片刻,他放开她,看着红艳艳的唇瓣,滚了滚喉结,“哪天走?我去送你。”

    孟南枝吞咽了一下喉咙,想要拒绝,他目光沉沉地压下她便说不出口了,说:“三十号早上七点。”

    霍锦西说:“好,我知道了。”

    但真正等三十号早上他却又没办法来送她了,关老首长去霍府,霍锦西得全程陪同,没办法之下,他只能叫平叔去送她。

    黑色大气的越野车停在小区门口,平叔下车时从后座提了许多礼袋出来。

    除了一些过年带回去的礼品外,更多的是买给她的衣服,包括上次在酒店她没穿的那套藕粉色小香风,还有一套C家的黑钻耳钉。

    原来他上回说的知道了是这个知道。

    每份礼物上都有他亲笔写下的各个节日的祝福语,这样她就是不收都得收了,为他这份心意。

    越野驶离小区,往首都国际机场驶去,孟南枝打开手机看了眼,没有任何消息,她主动给他发:【我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炸烟花表情。】

    下一秒,消息跳出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发个消息。】

    孟南枝回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而后又撤回,重发:【嗯嗯。】

    霍锦西已经看见了,唇角勾了勾,前头关老首长喊他,他关了手机,平静地走过去,“姥爷。”

    关老首长轻哼一声,“看个手机笑成那样……怎么?手机里有黄金万两?还是颜如玉啊?”

    “都没有。”他转开话题,“前段时间老爷子提起的陈家武术大师,您也认识?”

    “陈家卫?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他的消息了……”

    “应当就是他了,您还真认识?”

    关老首长端起茶水喝了口,讲起几人年轻时的一些事儿来。

    这头孟南枝到达机场,跟平叔道别之后先在安检厅外面坐下,等着师兄过来一起去安检。

    时间渐渐过去,孟南枝正等得无聊,一道挺拔周正的身影在她面前立定站稳。

    孟南枝赶忙抬起头,周曜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拉着小型黑色行李箱,一身笔挺,见到她,唇角止不住上扬,嗓音低沉温柔:“师妹。”

    “师兄!”孟南枝惊喜地站起身,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又黑了不少。”

    周曜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露出两颗,越发衬得他蜜色面容上的漆黑大眼炯炯有神。

    孟南枝一看时间,“走走,赶紧去安检了。”

    周曜弯腰,拉起她手里的行李袋,她去哪都只喜欢提个行李袋,孟南枝也不客气,递给他提着了。

    周曜跟在她身后,见她只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怎么穿得怎么少?我行李箱里还有一件外套……”

    “不要了师兄。”孟南枝揪了揪大衣,“这料子好,很保暖的。”

    “真不冷?”

    “不冷不冷,你摸摸。”

    周曜摸了一把,确实是极好的料子,见她衣领翻着,顺手就给她翻了翻衣领。

    两人正要进安检,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广播,好几趟航班都因为天气原因而被临时取消了。

    手机也一前一后响了声,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取消的通知。

    孟南枝怔住了,周曜却赶忙转身,去最近的售票中心询问,大年三十的票是最难订的,回天府的果然是一张都没了。

    往后两天也都售罄了。

    问了许多地方都买不到一张,最终只能打道回府,回了孟南枝和涂青云租住的老旧小公寓。

    涂家兄妹俩倒是早早回了家,公寓里空着,孟南枝将师兄带了回去。

    小公寓三室一厅,除了青云和南枝的卧室外,还有一间二三十平的小单间,里面放着一张床。

    孟南枝抱来铺盖,铺好,“师兄,你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周曜无所谓,再差的环境也住过,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跟师父说一声。

    电话打过去,听说他们因为取消航班回不去这小老头还一阵高兴。

    说了不让他们回来,尤其是还要带着周曜回来,从老早开始陈家卫就在拒绝了,他们非不听,这下好了,老天都在帮他。

    挂电话前那爽朗的笑声听得师兄妹俩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中午饭是周曜动手做的,公寓里没什么菜,只有一个西红柿、孤零零两个鸡蛋和一把面条。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袖子卷起来进了厨房,十几分钟后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就做好了。

    “吃饭了,看什么呢?”周曜探头看了她一眼。

    孟南枝手指一动,刚刚敲下的‘到了’的字就发送了出去,忙把手机合上,“没什么,这么快就做好了。”

    周曜笑了笑,说:“简单做了点面,下午咱出去外面吃。”

    一个是年夜饭,哪怕是在异乡也要吃好,更何况他们师兄妹俩已经很久没好好一起吃过饭了。

    孟南枝没异议,只不过过年了,他们去的好几家都关门了,总不能去吃地边摊,周曜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本地公子哥开的一家四合院,逢年过节都是正常营业的。

    出租车到达胡同巷子外面,孟南枝一下车就看见了胡同口那棵掉得光秃秃的老槐树。

    这地方……不就是初雪那天,他带她来吃饭的地方么?

    “怎么了?”周曜付了钱过来,见她怔怔地看着。

    “没什么。”孟南枝顿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们去吃什么啊?”

    周曜嘴角咧开笑意:“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完率先转身,大步往里面进去了。

    孟南枝抿了抿唇,心想胡同里那么多饭店,总不会偏偏就是那一家,就算是那一家了,也应当撞见不了,今晚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像他们霍家陶家那样的大家族,最看重这些日子了。

    没想到周曜带她去的还真就是上次来的那家四合院。

    “师兄,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嗯呢,你忘记了小时候我们最喜欢躲着师父去我家涮羊肉,那时候调料还没现在这么多,两根羊排都啃得津津有味。”

    周曜回忆起往昔,硬朗的面色都柔和了不少,“所以今天我想着带你来吃一次京北正宗的涮羊肉,我们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孟南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不忍拒绝。

    但迈进四合院门槛时心底还是不自觉地提了起来,抬手压低了帽檐,就连原先定在大堂的位置也被她提议改为去单独的包厢。

    好在进去的时候听到大堂经理在跟领班的说话,说今晚老板不在,有什么事他先顶着,过年了要和颜悦色等等……

    孟南枝心底微微一松,在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周曜点了菜回来,手里提着一壶茶水,给她到了一杯,“之后两天你怎么打算?”

    孟南枝端着茶水,看了眼手机,自从中午她回的那个到了之后,他回了个好字就再没回了,应当是很忙,听说今天他姥爷去了他家。

    她也没什么好回的,手一快‘到了’二字都发出去了,后面再撤回也来不及了,反正最近几天不露面,也就两三天时间而已。

    收起手机,她回:“就在公寓里窝着好好休息一下,这一年来也没怎么休息过,累都累死了。”

    而后反问:“那师兄你呢?”

    周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唇角抿了抿:“我……我可能要回岗位上去了。”

    他抬眸看她:“上面知道我没回去,让我明天到岗。”

    孟南枝听了直摇头,“啧……你这也太辛苦了。”

    想当初她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去他的那个部门的,谁知政审不过。

    最终退而求次进了涂老大的安保保卫公司,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保镖。

    不多时,铜鼓被端了上来,连带着满满一桌子新鲜羊肉,周曜涮了肉先夹给她,“快尝尝,这家的羊肉很新鲜,老板在东乌珠穆沁旗包下了一片草原牧场,羊肉都是直采的,味道尤其正宗。”

    孟南枝应了声,“师兄我自己来。”

    吃起涮锅身体都暖和了,更别说包厢内还开着暖气,孟南枝解了围巾,帽子也拿下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们对面临水包厢里,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的陶关志刚坐下,就见到了对面包厢里说说笑笑的一男一女。

    两人神情轻松愉悦,相互夹菜,看着就格外亲密。

    男的不认识,至于那个女的嘛……

    陶关志眼眸一转,伸手捞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霍锦西接到他电话时正跟关家的小叔们打着牌,这小叔也是好几年没回来一次了,今年全部跟着关老爷子一起来霍家过年。

    说是一起过年,只不过是在警告霍老爷子,临近霍家老二出来,他这个心,可别太偏了。

    霍家大爷是不在了,但霍夫人身后,可还是有关家在着呢。

    他丢出一张牌,单手接起电话:“怎么了?”

    陶关志:“老霍,你这回要跟我说实话,我才能告诉你一件事儿。”

    霍锦西看着下家出的牌面,长眸眯了眯:“什么实话儿?”

    陶关志问:“你跟上次你带来那妹子是什么关系?”

    霍锦西一下没话说了,顿了片刻,嗤道:“什么关系你眼瞎不成?”

    “……”陶关志气笑了,“就你这张嘴,要不是咱两好兄弟,我今天还真就不跟你说了。”

    霍锦西不说话,歪头夹着手机,慢条斯理地丢出一张牌。

    半晌没话,听筒里只传来他们打牌的声音,可他又偏偏不挂电话。

    陶关志无语,论耗人他可耗不过霍家这位,看当时他一门心思放在人家妹子身上,可人家妹子公是公私是私,一脸正直分明。

    再看今晚,有说有笑,相互夹菜……

    啧啧,他这好兄弟追妻路漫漫哟。

    索性说了:“那妹子今晚应该是跟她男朋友一起跨年,现在还在我店里吃饭呢。”

    霍锦西一顿,手机猛地滑下,他反应回来一把捞住,指尖捏得泛白,转头,声音不高不低:“姐。”

    “怎么了?”霍简卉转头。

    “来替我一下。”他平静道。

    牌桌上的人都在打趣他,可霍锦西什么都听不见了,面色平静无波,只镜片后深邃的黑眸浓沉一片。

    转身抄起大衣,给平叔打了个电话。

    第54章他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

    黑色轿车疾行在夜色里, 平叔开着车,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眼。

    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整个人也隐在黑色的车窗之后, 只锋利的下颌轮廓线在一闪而过的灯光下隐约闪现几分。

    车厢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静得犹如临空压下一只无形巨手掐住了喉咙, 平叔呼吸都感觉到不利索了,连忙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轿车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是谁惹到了大少爷。

    但能让一向喜怒于无形的大少爷如此情绪化,而且还是在大过年的时候,那绝对是他不敢想、也想不出来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霍老爷子为了保霍老二而让出全部股权时大少爷都只是冷笑了一下, 之后的情绪就归于平静了,平叔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儿能让他情绪如此浮动。

    夜色昏茫, 大年三十的京北城仍旧有许许多多未能归家的异乡客,路上车流如注,红色车尾灯亮起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城市长河。

    涮锅里的红色肉片在沸腾的锅里逐渐变了颜色,一双筷子准确夹住, 孟南枝捞起大块羊肉,蘸了蘸料, 一口塞进嘴里, 好吃得眯起了眼。

    周曜看得好笑, 唇边噙着一抹宠溺的笑意, 嗓音温润:“还跟小时候一样,吃到好吃的都会眯起眼。”

    孟南枝睁眼看他, “是真好吃, 肉要大口大口吃。”说着筷子伸进锅里,又夹起一块羊肉放进他的蘸料碗里, “要一口吃,你快尝尝。”

    周曜应了声,拿起筷子夹了起来,一口放进嘴里。

    孟南枝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周曜点头,又摇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孟南枝不信,“怎么会?”

    看向他的蘸料碗,白白的麻酱占了大半,她不由得叹气:“师兄你还是不是天府人了,哪有你这样吃蘸料的。”

    孟南枝拿筷子蘸了蘸他的蘸料,一尝果然如此,她将自己的挪过去,“你尝尝我的。”

    周曜筷子探过去蘸了蘸她的蘸料,一尝,神情微顿,“还得是你调的蘸料好吃。”

    “是吧!”

    周曜点头,一副被骗了的表情:“我这个还是照着于老师教的来调——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葱花、香菜、辣椒油,还有卤虾油加在一起搅拌开,说是老京北城吃涮锅的正宗调料……果然不是这个地方的胃,还得吃我们自己调的。”

    “这样吗?”孟南枝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她全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调的了。

    周曜笑,看看自己的蘸料,再看看她的,忽然说:“既然师妹的好吃,要不给师兄重新调一份蘸料呗。”

    “好说。”孟南枝夹起一筷子涮肉塞嘴里,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嘴,拿着干净的调料碗去调料台给他调去了。

    周曜看着她身影片刻,起身跟在她后面,见她袖口快要沾到卤油上,极快伸手抬起她的手腕,“小心。”而后温柔地给她卷起袖口,“沾了油就不好洗了。”

    孟南枝看了眼,随口一句谢谢就去舀辣椒油,周曜顿了下,声音很轻:“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

    孟南枝没听见,加好所有调料后递给他,“可以啦师兄,你尝尝还缺什么。”

    周曜接过,微微一笑:“我觉得不缺什么了。”

    孟南枝睨了他一眼,转身回包厢,嘀咕一句:“尝都没尝就知道了?”

    “我还不信你……”周曜跟上。

    两道身影消失在调料台,服务生拿着毛巾擦了擦,转过身就碰上一道笔挺的黑色身影。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无边框镜片后目光冰冷深邃,远远地看向那消失在大堂里的两道身影。

    服务生当然知道他是谁,忙欠了欠身:“霍先生。”

    霍锦西冷淡颔首,转身往外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凌人的锋利。

    陶关志等在水榭外面,见他出来,忙跟上:“我没说错吧,她跟她男朋友关系真好……”

    话没说完,霍锦西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他,鼻骨到下颚骨的轮廓线在头顶灯笼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越发冰凉的视线从镜片后透出,两片嘴唇抿得直直的。

    他冷淡说:“我才是她男朋友。”

    陶关志:“……”

    啊?啊??

    他转头看一眼包厢里一起吃涮锅的男女,再看一眼面前如同一块行走的冰块,浑身散发着冲天冷气的男人。

    确定他才是正宫?

    而不是争宠不得的妃子?

    而身处温暖包厢里的孟南枝丝毫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端起一盘羊肉下锅,她坐下喝了口茶水,又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之前那次吃得没有这次畅快。

    在那个用餐礼仪极具完美的男人面前,她也被带得开始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吃肉慢慢吃,小口小口吃,细嚼慢咽。

    调料是服务生调好的,连肉也是服务生动手帮忙涮的,时间、火候把握得一分不差,完美得像在吃一件毫无生气的科技产物。

    远不如现在,什么都是自己动手,要吃嫩的老的,要吃麻的辣的全凭自己的喜好,尤其是在熟悉的师兄面前,她什么馋样儿他没见过,更小的时候为偷摸啃羊排,牙齿都啃掉了,张着嘴就露风,一哭更丑,师兄都没笑过她,如今更是不在意了。

    一顿畅快的涮锅吃完,孟南枝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以后三天不吃肉都不会馋了,等三天一过,正式上岗又可以去集团餐厅吃饭了。

    周曜喝了口茶水,看着她慵懒满足的小模样,唇角宠溺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这次是回不去了,下次我一定跟你一起回去见见师父。”

    孟南枝点头,看了眼桌面,问:“走吗?”

    周曜原本还有更多的话想跟她说,想问问她有没有成家的想法,想问问她如果有,他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过了年他就三十二了,离退役不远了,有些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但她都说走了,他只得点头:“走吧。”

    站起来将旁边的羊绒围巾拿起来,他细细地看了眼颜色和面料,神色一顿,“你这围巾怎么买个这么暗沉的颜色?”

    他没说的是,看着像是男士围巾。

    孟南枝伸手接过来,神色镇定自若:“干我们这行的穿衣颜色就不能太过鲜亮,太招人了。要是买条黑色的,那岂不是全身黑了,像只乌鸦一样也不好看。”

    其实是那次下雪时霍锦西围给她的,后来一直没机会还,她就自己围着了。

    周曜目光落在她脸上,笑了笑:“也是。”

    孟南枝围好围巾,正要去拿帽子,周曜已经拿起来给她戴上了,而后还理了理她的头发,孟南枝有轻微地不自在,脱下手腕上的皮筋一股脑扎了起来。

    帽檐压低,她说:“走吧。”

    周曜跟在她身后出门。

    路过水榭走廊上的一间空包厢,周曜脚步顿了顿,但察觉躲在包厢里的人没恶意他就没再理会了,跟上前方孟南枝的脚步。

    等包厢外的身影远去,霍简卉才敢放开紧绷着的神经大口呼吸,转而走到窗前,远远看着停在水榭边看戏的两道身影。

    她是霍锦西前脚才从霍府里出来,她后脚就跟上了。

    年年过年都无聊,打牌也没什么意思。

    难得见到亲弟一改往日里的平静无波、冷静自持的矜傲模样,反而是一副风雨欲来的低压神情,立马把江淮丙按在位置上替她打牌,就紧跟着出来了。

    没想到来的是这里,更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看见自己亲弟气(醋)成这样,也会胆怯成这样,连直接推开包厢门进去表明身份都不敢,而是站在对面水榭前,直直地看着他们。

    这一站就是四十多分钟一个小时,直等他们快要吃完了,他才转身走人。

    霍简卉无法理解,换做是她,她非得一脚踹开包厢门,进去将孟南枝霸道带走,顺带宣誓一下主权。

    而非窝囊憋屈地离开了。

    眼看那两人要走,霍简卉眯了眯眼,捞出手机给平叔打去了一个电话,问他霍锦西去哪了。

    平叔说去了知夏酒店里的会所了。

    那清吧会所也是霍简卉自己开的,面积不大,盛在清静。前几年她发现丈夫有白月光且出轨,一个人从滨城回来,性情也跟着大变时折腾出来喝酒伤心的地方。

    霍锦西不知多少次将她从会所里带了回去,每一次都说要把她这个会所给关了,然而会所到今天生意依然兴隆,不曾关闭。

    又问了包厢之后,霍简卉挂断电话,给远去的人打了个电话。

    接到霍简卉电话时孟南枝和周曜已经出了胡同。

    夜风冷冽,她吞了吞口喉咙,接起来:“老板?”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南枝啊……哦,我忘记了,你回家了……唔头好痛……”

    孟南枝一听,愣了:“老板?你怎么了?你不在家里吗?”

    “没在家,在外面喝酒呢……”瓶子落地的声音清脆,直直传进话筒里。

    孟南枝眉头直皱,“那你身边有人吗?我给许助理打电话……”

    “他早就回去了,你也回去了,我一个人呢……”

    孟南枝抿了抿唇,妥协了:“老板,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你。”

    “嗝……你不是回去了么?”

    孟南枝说:“航班取消,没回去。”

    “这样啊……”话筒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孟南枝不得已再问了一遍,那头似乎凑近了电话,声音一下很大,“在知夏酒店里的绿意会所十八包厢……”

    孟南枝记下:“好的,您稍等,我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电话挂断,孟南枝仰头,“师兄,我老板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我要去接她,你……”

    “你老板……”周曜唇角抿紧,“是那个霍家的大少爷吧。”

    孟南枝愣了一下,摇头:“不是他,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是霍简卉霍总。”

    周曜眉头皱了皱:“霍家大小姐?”

    孟南枝点头,而后从兜里掏出钥匙丢给他,“这是公寓的钥匙,师兄你先回去,今晚我应该会在老板的公寓里照顾她,不回来了。”

    周曜握紧手里的钥匙,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霍家没人了吗?要让你去……”

    “师兄。”孟南枝不解:“这是我的工作啊。”

    “拿人俸禄就该尽职尽责,虽说这三天放假,可工钱不少,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当做不知道,这是失职。”

    周曜辩不过她,只得叮嘱:“那你路上小心,我会一直在公寓里等你回来。”

    “不用,师兄。”孟南枝抬手拦下出租车,“你真不用担心我,老板待我也很好。”

    车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孟南枝拉开车门上车,从车窗里抬手朝他挥了挥,“我走了。”

    周曜没来得及说一句,出租车已经驶了出去,车尾灯融入红色车流里。

    他怔怔地站着,片刻,一片雪花自天空里飘落下来,停留在他鼻尖之上。

    “又下雪咯。”出租车司机感叹一声。

    孟南枝从车窗看出去,轻飘飘的雪花打着旋儿地飞扬,落在地上不过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起初雪那夜,下得要小了许多。

    她收回视线,“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

    “好嘞!”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酒店面前停下,孟南枝付过款,快步进酒店,到前台处问了一下会所的楼层,而后快步进了电梯。

    会所在酒店四楼,国人对数字有一定的忌讳,当初四楼没做成酒店,霍简卉就大手一挥改成了清吧会所。

    环境确实很安静,包厢与包厢之间的隔音很好,甭管里面唱的吼的多么撕心裂肺,但外面走廊上一点儿声都听不到,暗黑釉面地板的走廊甚至连明亮灯光都没有,只有一排排昏黄壁灯。

    孟南枝快步到十八号包厢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门,出声询问:“老板?”

    包厢里,散开外套扣子,随意坐靠在沙发里,神情萎靡的霍锦西神情一顿,刚闷下一口辛辣威士忌,没兑任何酒水,辛辣顺着喉咙涌入到胃里,浑身都有些麻痹。

    “你有没有听见?”他忽然问。

    被逼着刚干了一口烈酒的陶关志神情有些迷糊:“听见什么?

    霍锦西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来……

    他伸手提起威士忌酒瓶,哐哐哐往酒杯里倒。

    陶关志瞳孔放大,急忙劝阻:“得了得了,别再喝了!”

    话落,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以及清晰明亮的询问声:“老板,您在里面吗?

    手忙脚乱劝人的陶关志猛地一顿,而后迟疑道:“我听着怎么那么像……”

    霍锦西一时抬起了头,冰冷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包厢门。

    他怀疑是他喝酒太猛了,酒精麻痹了神经,一时产生了幻听。

    陶关志却是快速起身,一把拉开包厢门,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影,眼睛倏地亮了:“真的是你啊!快快快,快进来,你老板在里面。”

    孟南枝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沉静:“陶老板。”

    听他说她老板也在里面,孟南枝刚迈进去两步,陶关志又拦了下,压低声音:“你老板今晚喝了不少酒你尽量哄着他一些,他这也是看见你和你……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吃饭气得。”

    孟南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她老板不管她这些啊,怎么还能生气了?

    莫不是……看上了她师兄?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身后的门一下被关上,连带着陶关志也消失了,整个包厢里光线昏暗,只开了氛围壁灯,气氛也在一时之间凝固起来。

    孟南枝眼睛快速适应昏暗的光线,巡视过一圈,整个包厢很空,没人,但有呼吸声。

    目光精准定位到更为黑暗的位置上时,倏地对上了一双淡漠深邃的长眸,冷冰冰的镜片阻挡了他盯着她时翻滚的情绪波动。

    孟南枝整个僵住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浑身温度却随着这道冰凉视线而极速流逝。

    脑海里快速跳过刚刚陶关志在她进来时说的话——

    喝了不少酒。

    看见她和师兄一起吃饭。

    以及,她没对他说真话,将错就错地说她已经回去了。

    以上种种,都在他的雷区上反复踩踏。

    她知道,能容忍她和师兄一起回去见师父,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了,可她还不怕死地往他底线上蹦跶。

    半晌,她僵硬地动了动唇角,干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平静无波的语气,蕴藏着巨大的低压。

    他平静地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她。

    “倒是你,孟小姐,不陪着你的好师兄,来我这儿做什么呢?”

    独属于他身上的冷杉淡香瞬间铺天盖地压下来,像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擒住她的喉咙。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跟师兄一起吃饭。

    她在师兄面前没有在他面前那么拘谨,肆意惯了,也更能暴露她的本性,却也在无形中表现得与师兄更为亲近,归根结底在于圈子的不同。

    师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而他呢,出生欲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少爷,一举一动皆是礼仪的具象化。

    他会受不了她的本性,他会厌恶,所以她也就会伪装,无形中也就更为疏离。

    她敢在师兄面前露出粗鲁的一面,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可不敢在他面前那样肆意妄为。

    她吞了吞干涩的喉咙,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今晚的所有侥幸皆已破碎,确实也是她做错事儿在先,她说了谎,骗他她已经回去了。

    她纠结了一个早上,她是那样纠结。

    师兄在京北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她只能带着他一起回小公寓。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同吃同住在一起三天三夜,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两个字就在她指尖下按了出来,又在师兄的探头下发送了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

    她认了。

    哪怕代价是,与他分开。

    孟南枝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那个冷静镇定的保镖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谎,说我已经回去了。”

    “航班被取消,师兄也没地方可去,大年三十晚和他一起吃饭……”

    她退后一步,欠了下身,如往常触犯了雇主一样,诚恳认错道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她忘记了,他不是她的雇主。

    霍锦西瞳孔被她欠身的动作刺得一缩,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冰冷,唇角扯起一抹冷淡笑意。

    “这就是你的理由?”

    孟南枝张了张嘴,最终只能艰难地一字一顿:“我……我会,我会离开的。”最后几个字也终于流畅了。

    他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呼吸也在她的话落下后一时窒住,却又能平静地问:“离开哪里?”

    孟南枝抿唇:“我会离开霍元。”

    “也离开我?是不是?”他越发逼近她,威压铺天盖地压下。

    孟南枝蠕动了一下嘴唇,干涩的唇瓣起了皮,撕扯起来痛到钻心,可她却格外清醒,冷静出声:“如果您介意,我会离开。”

    霍锦西怔怔地站着,耳膜有一时间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没想到她那么狠心。

    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可他又知道她历来狠心,她真的会的。

    心脏被刺痛,痛到耳膜恢复听觉的那一刹那,他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是那样温热的触感,他指尖瑟缩了一瞬。

    “我怎么会不介意。”

    孟南枝眼眶霎时一涩,但她死死忍住了:“好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轻呵一声,拇指压着她的脸颊缓缓摩挲而过,一双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我介意得要死!你在我面前一点儿都不快乐,在他面前却无拘无束,我怎么能不介意?”

    孟南枝怔愣住,而后缓缓仰眸看向他。

    不似刚进来时的平静到发颤的神色,他眼眸里布满了嫉妒,那是一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目光与她对上,那抹笑甚至有些渗人:“因为在我身边不快乐,所以用这个招数,让我厌恶,从而离开我?”

    “没有不快乐。”孟南枝哑声说,“是我配不上您……”

    “可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孟南枝还是摇头:“这不一样。”

    她吞了口喉咙,“你也说了你介意……”

    他一把擒住她的双臂,嗓音低哑:“可你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跟我说谎,也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随便说要离开我!”

    孟南枝没话说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片刻,她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没有随便说,也没有想离开。”

    她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开他。

    除非深思熟虑。

    霍锦西盯着她的脸、她的双眸,确认她说这句话的真心程度、可信程度。

    片刻,他擒着她往自己怀里拥入,紧紧地箍住她的身体,双手用了十成的力圈住她的背脊,压着她亲密无间地贴在她怀里,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塌下肩膀死死地禁锢着她,炙热的气息和怀抱让孟南枝难以呼吸,眼眶却倏地红了。

    “不要随便说离开,南枝。”他压在她耳边,低低地控诉,“那会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别让我觉得我的真心不值钱。”

    孟南枝眼眶涌出一滴热热的泪珠,她抬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的真心怎么可能不值钱。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真心。

    他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掌着霍元集团这艘远洋战舰航行的方向,随便指间露出的一丝善心都够平凡人生活几辈子,可却将赤忱的真心捧到她眼前,怎么会不值钱。

    那是老了、死了也值得吹嘘的资本。

    “你不要这样说……”她侧过脸,闻到他身上漂浮起来的酒精味,“你喝了很多酒。”

    他的脸压在她侧颈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南枝抿了抿唇:“你看见我跟师兄一起吃饭了,为什么不进来?”

    “进去看你们亲密无间么?”他居然也开始阴阳怪气了,“那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性,说不定你们那个包厢都要遭殃了。”

    孟南枝无话,想象了一下,好像确实更糟。

    “但如果我进去了,某人介绍我身份的话。”他侧头看着她,“那我也会开开心心地跟着你喊他一声师兄。”

    “所以,南枝,如果我当真进去了,你会介绍我吗?”

    孟南枝一时哑言。

    他盯着她,缓慢、缓慢地放开她。

    孟南枝一把搂紧他的腰,张了张嘴,“对不起。”

    他被她搂了回去,她整个嵌入他的怀里,刚升起的怒意与嫉妒被冲散了。

    算了,逼她做什么呢。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不敢让外界的人知道么?

    他抬手,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滑腻的,她如今就在他怀里是跟他在一起的。

    拇指滑到唇边,他探了进去,摸到更为温热的湿润,一条滑腻的小舌忽而卷上他的指尖。

    霍锦西呼吸一顿,继而粗重起来,身体一瞬发生了变化。

    他想要更湿润。

    来证明她在他身边,又或者是他在她身边、她的身体里。

    那样更有力的证明,才能证明他们是在一起的。

    “跟我走吗?”

    “去哪里?”

    他冷冷勾唇,缓慢收回她口里的手指,细长丝线断裂,她一把捂住唇。

    “明知故问。”

    话落,他忽然俯身,勾起她的腿弯,一把公主抱抱起来,转身,大步流畅地去了电梯间。

    第55章“你这次不抽烟了吗?”

    门在身后被关上, 她的围巾也同时滑落下来,霍锦西伸手接住,一摸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围巾。

    知道她即便跟她师兄吃饭也戴着他的东西时, 霍锦西心里总算不那么憋屈了。

    他抬起她的脸,唇压了下去。

    孟南枝侧了下脸, 闻到自己身上的烟火味,而他身上呢,依旧是清淡冷杉的香氛, 再怎么动情也进行不下去了。

    她推了推他,“我想洗个澡。”

    霍锦西停住动作,转而开了公寓里的灯, 明亮灯光照射下,两人无所遁形, 各自的衣服都有些凌乱了。

    他抬手,将她垂在面颊的头发一丝一丝往她耳后捋去,嗓音浓沉:“一起。”

    “不要。”孟南枝一口拒绝,见他眸色不对, 又加上了一句,“水里不舒服。”

    霍锦西气笑, 拇指卡着她下颌骨将她的脸抬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不舒服?到底是谁最受罪?”

    孟南枝视线偏移, 就是不看他, “那你还不是舒服。”

    “爽的、舒服的你都享受了,结果丢下我不管我死活, 还说我舒服?”

    他凑近她耳边, 低沉的声音有股咬牙切齿在里面,“孟南枝, 你讲讲理。”

    孟南枝缩了下肩膀,无话可讲。

    霍锦西直起身体,拉着她往主卧走去,“确实不能在浴室里,不然受罪的还是我。”

    “……”孟南枝跟着走了两步,到上次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外面就停住脚步了,“我在这里面洗吧。”

    “坏了。”他头也不回,推开卧室门。

    智能家居系统开始启动,灯光、空调,亮的亮,开的开。

    孟南枝被他一把拉了进来,没站稳扑了过去,她刚想脚底一动站稳,他就转过了身,她便没动作了,直直朝着他怀里扑去。

    霍锦西接住她,又将她放开,慢条斯理地脱下西服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一副清冷高洁的模样。

    “不是说要洗澡,投怀送抱做什么?”

    孟南枝瞪了他一眼,转身。

    门在身后被关上,轻轻一声“咔”,他上了小锁。

    她身体莫名一颤,转回头:“干嘛上锁?”

    霍锦西挑眉,意味深长:“那不然大敞四开?”

    孟南枝:“……”

    他今晚过分地不对劲,总有一股子阴阳怪气在里面。

    孟南枝正打算不理他,他兜里的手机也正好响了起来,霍锦西捞出来,本不打算接的,但见是沈哲的,他这才接了起来。

    孟南枝绕过他,他却一把拉住她,长眸眯了眯。

    她只好指了指他的换衣间。

    霍锦西这才放开了她,目送她进了换衣间,这才走到露台,单手撑着栏杆,安静地听电话那头的汇报。

    是港城西大湾项目出了问题,港城的新年气氛不重,也正是明白内地人对新年的看重,因此就在这两天,项目频繁出现一系列波折,沈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给霍锦西打电话了,也属实是被逼无奈了。

    谁能想,当初升职加薪的时候他有多高兴,大年三十晚还在办公室加班的他就有多想流泪。

    孟南枝进了他的换衣间,宽敞程度不亚于一间卧室了,各个大牌的衣柜看得她眼花缭乱。

    就近打开一个衣柜,本想拿一套他的睡衣或是睡袍换换的,结果眼一转就看见了那一排高定白衬衣。

    虽说都是白衬衣,但版型、面料却各有不同。

    指尖在衬衣上滑过,最终挑了一件面料舒适的衬衣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衣摆刚好到大腿,就没有再挑裤子了,反正也是百分百不合适。

    她抱着衬衣出来,见他背对着她在露台上打电话,便没有去打招呼,径直去了浴室。

    霍锦西似有所感,转头看了眼,只见到浴室门被关上,他收回视线,就沈哲汇报的几个问题中提出几个直击要害的关键,而后让他在一小时内整理出来一个对应的方案发到他邮箱里。

    沈哲应了声,灌了口浓稠的咖啡,埋头赶方案。

    挂了电话,霍锦西看了眼浴室,转而拿上睡袍去了那间他说坏了的房间里快速洗了个澡。

    女生洗澡本来就比男人要慢,更别说在孟南枝故意磨蹭的情况下,她也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都答应跟他走了,更不会临阵脱逃。

    洗完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卧室里明亮灯光早已经转为昏黄温暖的床头灯,男人一袭藏青色睡袍,正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平板,耳朵里塞着一只白色无线耳机,似乎是正在开线上会议。

    听到声响,他抬眸看过去,随即呼吸一顿,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他明明有让酒店管家买了女士睡衣放在衣柜里了。

    可她穿的是什么……

    是他的白衬衣。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穿意味着什么?

    暧昧不明的气氛逐渐升高,连带着视线的温度。

    “南枝,过来。”他倏地出声。

    孟南枝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哑然:“你不是在开线上会议么?”

    “不是。”他盯着她,视线浓稠滚烫,“怎么穿我的衣服呢?”

    孟南枝扯了扯衣摆,确实是短了些,但又想到他的衣服都是高定的,一件衬衣贵到快有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

    她这样穿确实是在浪费,有些嗫喏:“……不能穿吗?”

    “不是。”霍锦西拿下耳机随手丢在床头柜上,朝着她摊开一手,“过来,让我看看。”

    孟南枝心脏随着他这道蛊惑的动作而剧烈跳动,她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步走近。

    霍锦西仰目看着,随着她走近,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没等她走到床边,他就直起身体,伸手拉过她的手。

    孟南枝踉跄了一下,飞快站稳。

    他就那样看着她,也不说话,可视线就像他的手,从头到脚,缓慢、炙热地抚摸过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孟南枝被看得口干舌燥,心头砰砰直跳,却又强装镇定:“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

    明明上一次都坦诚相待过了,怎么这一次的氛围比上一次还旖旎,让人心头发慌、发颤。

    她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像小孩套了大人的衣服,稚嫩、可爱,完全没有她平日里的冷静模样。

    霍锦西勾唇轻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双手圈住她。

    平板从被子上滑落,孟南枝飞快伸手去接,没成想身后的人忽然拉着她往后,指尖与平板错开,闷闷一声掉落在地上。

    孟南枝整个人后仰,领口往下滑,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她里面没穿内衣。

    霍锦西呼吸一顿,视线化为一道锁链,牢牢地抓住她,嗓音低哑:“宝宝,你在勾引我。”

    孟南枝瞳孔剧烈一震,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锦西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翻身覆上。

    男人的重量和体温压下来,孟南枝回神,“你刚刚,叫我什么?”

    “原来你出神这么久是为这个。”霍锦西垂下头,滚烫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他压低了嗓音,“宝宝啊。”

    孟南枝浑身一颤,心脏软成了水。

    都说甜言蜜语是一把双刃剑。

    可当你尝到了甜的那一刻,连反面的刃有多锋利都顾不得了。

    她抬手攀上他的脖颈,侧头主动吻他的唇角,霍锦西抬手握住她的后脑,唇重重压下。

    白色衬衣的纽扣是被崩坏的,孟南枝心疼地捂住衬衣,他却说赔她十件百件,低低哄着让他看一看里面的风景。

    孟南枝不让,但他仍然有办法。

    以唇代脚,跋涉千里攀上了两座高峰,最终在山巅上大口呼吸胡搞作乱。

    手也代替了远行的脚,顺着蜿蜒的曲线向下。

    没有温水的阻隔,这一次是他的温度直接传到她的身体上,孟南枝本能地颤酥,抬手去推他的手。

    霍锦西反握住她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压在床铺上,唇也放弃了在山巅作乱,而后继续攀爬,最终狠狠地封住她的唇舌。

    吻又深又狠,呼吸都快窒息之下,他的离开,包装撕开的细碎声音,以及后来深入的晦涩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但孟南枝还是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霍锦西动作微缓,舌尖放过软绵绵的小舌,她刚松了一口气,他忽然粗悍地往更深之处探索。

    孟南枝喉咙一痒,头挣扎着往后挪去,他追着上来,重新吻上她的唇,孟南枝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但也抵不住他将全部都探入到底。

    头彻底垂在床边,湿渣渣的发尾也终于不黏她后脖颈了,反而是一下又一下地扫着洁白羊绒地毯。

    深夜大雪飘落,屋内的声响也随着雪花的降落而归于平静。

    霍锦西翻身下来,将她快要垂到地上的头捞起来,抱着她靠坐在床头。

    那横在床边的枕头也洇上大片湿湿的印子,他一脚踢开,转而抽了自己这边这个垫在她腰后。

    不知道是不是跟学武有关,她的柔韧性极好,好几次他都以为她快要折断了,可她偏偏没察觉到痛。

    他伸手从侧边抽了几张纸出来,也没顾手上的黏腻,转而先给她擦了擦,孟南枝敏感轻颤,急忙去推他的手,霍锦西也随之让开,团了团纸巾丢在一边。

    两人谁都没说话,安静地抱着。

    她的手和他的手相握着,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怀里。

    窗帘没拉,本该是漆黑的夜晚也因为降雪而白茫茫一片,连天空都有些发亮。

    孟南枝蹭了蹭他的胸膛,还有轻微汗渍,可她也不嫌弃,因为一点也不难闻。

    “你这次不抽烟了吗?”

    他懒洋洋回:“不抽。”

    因为餍足了。

    抽烟本来也只是排遣的一种手段,他现在暂时不需要。

    抱得足够久了,久到黏腻干成了渣,孟南枝才放开他,腰酸腿软地去了浴室。

    洗到一半,他推开门进来,孟南枝忙侧朝一边,“不要了……我受不了了。”

    霍锦西轻笑,抬手将她拉过来,水渍沾湿睡袍也不在意,“不动你。”

    他拥着她进入到花洒下面,温柔地帮她清洗。

    洗完孟南枝就先走了,她怕再呆下去又要干柴烈火。

    连浴室里的水都浇不灭那种。

    回到卧室才发现床品换了,由深灰变为纯白,床边放着一套全新的睡袍。

    孟南枝拿起来穿上,踱步到露台。

    再次来到这座酒店顶楼的大平层时,她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自从这里回去之后,一切都变了,又好像还没变。

    依旧是下雪天,世界不知何时白茫茫一片。

    真神奇啊,京北连过年都在下雪,而下溪山呢,十年都见不到一次雪。

    自身后拥过来一道温热的体温,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腰间,掌心在小腹前交握,“看什么呢?”

    孟南枝回头,心底莫名有些依赖,蹭了蹭他的脸颊。

    “上次来这里就是下雪天,这次也是。”

    霍锦西轻哼:“上次是从老陶那里过来的,这次也是。”

    到底是她理亏,孟南枝没话说了。

    抱了会儿,他说:“外面冷,回去睡觉了。”

    孟南枝嗯了声,仰头看他,“你抱我好不好?”

    “荣幸之至。”他弯腰抱起她,往室内走去。

    全景玻璃窗和窗帘在身后缓缓合上。

    不知哪里放起了电子烟花,全城哗然。

    又一年新春到来。

    第56章“宝宝,你最好不要惹我。”

    下过雪的清晨比不下雪的清晨要更明亮, 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红墙金顶的故宫也迎来了新年第一批游客。

    霍锦西靠着床头,安静地刷着新闻, 怀里窝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但凡他动一下, 她手里捏着的东西就要遭罪。

    他有些无奈地放下手机,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陋习,大半夜摸着过来, 一把攥住,要不是他紧急醒来按压住,她能把他当棍耍。

    他一夜没睡好, 充血的感觉可不好受。

    刚放下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看了眼, 来自老宅的葛叔,修长的指尖往上滑开,没接。

    “几点了?”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霍锦西将被子往下挪开, 露出她半颗脑袋。

    他回:“六点半。”

    孟南枝“噢”了声,这该死的生物钟, 连放假也不放过, 一动, 后知后觉自己手里握着东西。

    大脑还没反应回来手心便先攥紧感受了一下。

    热的、硬的、有生命力的。

    强有力的脉搏在手心跳动。

    紧接着是他压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时间重了几分。

    她仰起头, 看见他眼底的青色,连忙丢开, 撑着床坐起来一些。

    “你……是不是没睡好?”

    他嗓音轻淡:“你说呢?”

    不用她说, 看都看得出来,她有些懊恼:“对不起噢, 昨晚梦见耍棍来着。”

    霍锦西:“……”

    这时,他手机再次震了起来。

    就在被子上,孟南枝一垂眼就看见了。

    ——母亲。

    “你妈妈的电话。”

    霍锦西眯了眯长眸,伸手拿起来,滑开,接通:“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威严:“你怎么玩我不管,但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

    “我知道什么日子。”霍锦西平淡回,指尖落在白皙滑腻的肩膀上,压着她重新靠回自己怀里。

    霍家定下的家规,每年大年初一,由当家人上新年的第一炷香,这一天也是所有霍家人回家团聚的大日子,谁都不能缺席。

    往年都是霍老爷子在主持,今年他把所有股权转让,当家人也从他变成了霍锦西。

    霍老二当年以为霍锦西成人礼上就会让会他担起这个重任,因此才不择手段,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集团董事不是霍老爷子,但霍家当家人的权威他却一分没让过。

    今年第一年上任,霍锦西必不可少要回去上这霍家的第一柱香。

    关穆英嗯了声,说:“知道就好,八点整开始上香,你务必要回来到。”

    “知道了。”霍锦西拿下电话要挂,听筒里传来关穆英迟疑的声音,他又重新放回耳边,“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关穆英顿了一下,改口:“你昨晚为什么大半夜出去?连带着小卉也跟着你出去了。”

    霍锦西哑然,片刻,他垂首看向怀里。

    孟南枝一顿,挪开了目光,抬手揉捏着他慵懒状态下的薄薄胸肌。

    霍锦西眯了眯双眸,无声一笑:“那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她了。”

    他抬手压柱她的手,话却是对着电话里的:“昨晚关志约酒,出来喝酒了。”

    关穆英皱了皱眉头,“你这几年不是很少喝酒了吗?应酬更是滴酒不沾。”

    “您也说了那是应酬。”霍锦西已经不想多说了,“不信您可以给关志打电话。”

    “没事我就挂了。”

    挂了电话,霍锦西也没动,仍旧是慵懒地半靠着床头。

    他打电话就在她耳边,电话里的内容不难听清,正是因为听清了,昨晚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忽然顺了。

    难怪昨晚明明是霍简卉给她打的电话,然而到了包厢,却没见她的身影,反而是他在里面。

    孟南枝脸色渐渐有些苍白,她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霍总……她这是……知道我们的事了吗?”

    “嗯。”霍锦西也不瞒着。

    她昨晚能那么准确地出现在包厢之外,只可能有人在中间授意。

    虽说也猜到了一些,但听了关女士的话他越发确定了。

    孟南枝从他怀里离开,耳膜好像有些发鸣,怔怔道:“她居然知道了……”

    霍锦西跟着直起身体,再度将她拥入怀里,肌肤相贴,他抬手扶起她的脸,“你放心,她不会乱说的。”

    “是吗?”她唇角依旧紧抿。

    霍锦西肯定,“那当然,她不是现在才知道,而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这段时间你有发现她看你的眼光或是别人看你的眼光有什么不同么?”

    那倒是没有,她平日里怎么对待她的,这段时间也是一样。

    她知道,霍总历来都是公私分明的一个人。

    “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不管是她还是萍姨都不会私自把我的事告诉家里,你大可放心。”

    不过,霍锦西没说的是,或许家里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察觉了一些,只不过他没挑破,大家也就都当不知道。

    孟南枝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双眸。

    他说不会就是不会,没必要诓她。

    他历来说到做到。

    霍锦西拥着她重新靠回床头,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再抱会儿。”

    孟南枝低低地嗯了声,几秒后,她抬手圈着他的腰身,脸颊贴着温热紧实的胸膛皮肤,微微闭上眼。

    十几分钟过去,葛叔再次打电话过来,霍锦西这回接了,告诉他很快就回去了,挂断电话,他这才直起身体。

    “你要回去了吗?”孟南枝也跟着坐直了身体,被子从肩头滑落,她也没顾上去拉,而是盯着他看。

    海藻般的黑发撒落在白皙的皮肤上,肩颈线条弧度优美,锁骨上布满红印,黑色发丝从肩头垂落,遮住了一缕艳光。

    他眸色微暗,扯起来被子裹住她,视线落在她秋水剪瞳般的瞳仁里。

    “就是回去烧个香,你再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孟南枝:“可今天你家不是要回来很多亲戚么?”

    “年年见,都是老嘴老脸,没什么看头。”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弯唇一笑,“倒是你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

    孟南枝撇开视线,轻声说:“忙不过来不用过来的,反正酒店全年无休,我饿了会自己下去找吃的。”

    他只一句话:“等我回来。”

    而后掀开被子下床,披上睡袍去洗漱间洗漱出来,进衣帽间抽了件衬衣穿上。

    他抽的是白衬衣,孟南枝套上睡袍从他身后过来,看了眼,摇摇头,转而拿出一件冷调黑的高定衬衣。

    白衬衣会中和了他的气质,显得他温润如玉好说话,只有黑衬衣才能显得他威严冷傲的气场。

    他第一年上任霍家当家人,保不齐会有一些其他房的叔叔伯伯,堂爷堂姥的不看重他。

    只有气场足够强大了,震慑得住人心,那些不看重才不会表露在明面上来。

    她知道他其实根本不用衣服来装饰衬托,但她还是给他选了黑色衬衣。

    因为他穿黑色会更好看。

    他也不问,接过就穿上了,孟南枝走到他身前,安静垂首,将纽扣一扣一扣地扣上。

    窗外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得见清晰的绒毛、看得见脸颊上的三两雀斑、看得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婉。

    光明明不亮,却烫得霍锦西心头一颤。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种时光飞速快进,一下进到了十多年以后的错觉。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他们同床共枕,相拥入眠。

    他醒来的第一眼是她,她也同样如此。

    他早起上班,她给他整理衣服。

    ——夫妻。

    多么遥远的一个词。

    在与她重逢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婚姻的事。

    他从十八岁进入到霍元起,整天与老谋深算的老股东、合作方打交道,脑海里只剩城府手段和经营管理之道。他那样高傲的人,也不屑被情感左右思绪,从而扰乱他严谨精密的行程。

    却在这个平凡的清晨,蓬勃的思绪从裂缝里钻了出来,只要沾上一滴露水,便可在眨眼之间长成苍天大树。

    光照在他修长的脖间,凸起的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一寸一寸,从眉骨到唇锋。

    指尖划过花色一般饱满的唇,他按压下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有些莫名其妙,嗔怪地扬眸瞪他一眼,“知道啦,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霍锦西呼吸一顿,手指卡在她脖间,压着她往衣柜退去,另一手在她脑袋要贴上衣柜时快速扶上,而后唇印了下去。

    孟南枝仰头迎上,含着他的唇亲了片刻就抬手推开了他,“你不是要回家吗?时间快来不及了。”

    霍锦西往旁边的表柜看去一眼,勾唇,“速战速决,三十分钟就好。”

    孟南枝冷静打断:“三十分钟也来不及。”

    霍锦西眯眼,“那就二十分钟。”

    孟南枝:“……”

    他是非要在这个紧迫的时间里做吗?

    霍锦西用行到告诉她,是的。

    巨大的落地镜里倒映出交叠的两人,明明衣着整齐,可起伏的背脊和晃动的脚尖仍然说明了一切。

    孟南枝着力点只在臀部,冰冷的表柜玻璃早已染上她的体温,双手抱着他的背肌,脸颊嫣红,发丝乱颤。

    一抬眼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放纵模样,急忙转开,指尖陷进他的肌肉里。

    霍锦西面色平静,要不是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她还真以为他在这种事上也一贯冷静自持。

    可他要是冷静自持,也就不会被临时情动绊住了脚。

    他察觉她的紧张感,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一看,眉尾微挑,将她放了下来,身体分离,滑出一道水光。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吊得孟南枝不上不下的,她咬住唇瓣,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刚扯出一件衬衣,整个人就被他从身后抱了起来,而后被压在了落地镜面上。

    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后背是他,可对面也是他。

    一抬眸就看得见,他就在她身后,就在她眼前。

    往日狭长冷漠的双眸里放着一把钩子,扯着她的视线,她的感官。

    那些所有她看不清的、看不见的,都无所遁形,清晰展现在她眼前。

    她的腰被往后抬起,她有些恐慌,“你要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没说话,只是用行动来证明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孟南枝说不出话来,甚至想要干呕,胃部像是被撞击到了一般。

    五指更是在镜面上留下深深的、模糊的印迹。

    透亮的阳光洒进卧室里时,霍锦西已经一身笔挺的暗黑色高定修身西服,版型挺括,走线精密,衬得他整个人挺拔矜贵。

    黑色衬衣外系着更深黑颜色的领带,无边框眼镜里的长眸冷漠而淡然,凌人的气场也随着轻轻一瞥而扑面压来。

    但当他俯身看躺在床上的女人时,眸色又变温和了。

    霍锦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视线落在她侧颈上的红印,而后又看向她有些疲惫的面容,“在这里等我回来。”

    孟南枝有些困顿地睁了睁眼又闭上,抬手胡乱挥了挥,“快走吧。”

    霍锦西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手背,“我真走了。”

    他怎么突然那么黏人了?

    孟南枝抽回手,干脆整个缩进被子里。

    霍锦西笑了笑,抬手拍拍隆起的被子,这回是真的走了。

    室内没了声音,孟南枝才掀开被子看了眼,而后拢着被子又眯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摸出手机一看,是师兄的。

    她瞬间清醒了不少,看了眼时间,都快要到十一点了,连忙爬起来清了清嗓子,这才接通:“师兄?”

    昨晚他不是说今天他就要到岗么?

    怎么还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刚醒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分辨不出情绪。

    “怎么可能!”孟南枝不知为何心虚得厉害,利索下地,东走西走,“很早就醒了,师兄你不是今天上任吗?”

    他说:“我请了假,找人替我了。”

    孟南枝脚步一顿,他一贯是工作大于私,今天怎么了?

    “你还不回来?”周曜问,声音沉静,“已经一夜未归了,要是师父知道了还得了。”

    孟南枝心脏咯噔一下,但还是冷静地解释:“老板昨晚喝醉了,我守着他,就在这边休息了。”

    周曜没说话,几秒后忽然冒出一句:“他们霍家不都是大年初一要全部在家么?”

    孟南枝大气都不敢喘,尽量平静:“是啊,这不老板前脚刚走,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周曜嗯了声,也不知道他信没信,只说:“那你快回来吧,我在你小公寓里蒸了红糖年糕,小时候你最爱吃了。”

    孟南枝为难:“可我……我要留在这里等老板……”

    “等?”周曜反问,“为什么要等?”

    她强行找补:“可能要出去逛街或者是走亲戚……”忽然想起请假前‘真老板’的话,她立马说,“哦对了,我老板要回滨城一趟!”

    “可是你明明请了假,还是年假,难不成这都不放过?虽说是保镖,可也有节假日,连这都要压榨?”

    周曜语气沉了下去,“那我倒是要给关老首长打个电话问问了……”

    孟南枝这次是真的心脏一咯噔了,打给关老首长那就相当于捅破天了,忙说:“那倒不用师兄,她回滨城估计还有几天,我这就回去。”

    周曜的嗓音这才温和了些:“那快回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孟南枝应了一声,赶忙挂断电话,泄气地丢在一边。

    周曜笔直地站在厨房里,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这才缓缓放下手机,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他哪里有那个资格给关老首长打电话。

    她要不是太过心慌,失去了冷静,那她一秒就能察觉出他话里的漏洞。

    可偏偏她慌了、乱了,失去了往日该有的缜密细心,思绪被他的话带着走了。

    他转身走到窗前,背影一片孤寂。

    目光看向更远的老京北,白茫茫的大雪压城,所有肮脏与不堪都被洁白覆盖。

    不知这雪,能不能也将他心底的晦暗和嫉妒给一同覆盖了。

    他那个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信的小师妹,渐渐地开始对他说谎了,也不再信任他了。

    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离他也越来越远了。

    孟南枝自然不知道她这漏洞百出的谎话根本骗不过师兄,为了不让师兄再度怀疑,她飞快洗漱出来,穿上昨天穿来的衣服,刚要去拉门,门就自动开了。

    一身黑衣的霍锦西迈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质感手提袋,见她这副要走的模样,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你要去哪里?”

    孟南枝挠了挠下巴,视线只放到他胸口的大衣上,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我……我回去一下之前租住的那个公寓。”

    他一下就猜到了,狭长的黑眸眯了眯,无端泛起一丝冷感。

    “回去见你的好师兄?”

    孟南枝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缓缓点头。

    霍锦西冷呵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手提袋丢到沙发上,转过身看她。

    “那是不是我再晚一些,你就要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没有。”孟南枝说,“我刚要给你发信息。”

    他不信,在她面前摊开手心,“手机。”

    孟南枝递给他。

    霍锦西接过,冷冷地看她一眼,垂眸看向手机屏幕,还当真有一条正在编辑的信息:我先回一趟公寓,晚一点再过来找你……

    沉冷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他将手机还给她,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孟南枝猛地抬头看他,“不行……”

    他在沙发上坐下,往后靠去,翘起一腿搭在另一腿之上。

    转过头看着她,扯唇轻笑:“宝宝,你最好不要惹我。”

    第57章你能来,我为何就不能来?

    黑色越野车行驶在路上, 下过雪的马路,越野车要更有优势。

    孟南枝紧盯着前方的路况,偶尔侧头看一眼主驾驶, 车当然不是她开,而是他开。

    这是她来他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开车, 以往每次出门都有平叔又或者是公司的司机来开,有时候她还心里还偷偷猜想过他会不会开。

    事实证明他会开,并且开得极其熟练。

    前方有辆白色轿车忽然插了进来, 也没打灯,孟南枝再次侧头去看他,他神色平静地减慢速度, 头也不转,问:“看什么?”

    孟南枝说没什么, 还是盯着他看。

    他开车状态很放松,单手掌着方向盘,黑色袖口处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腕骨,墨蓝色表盘搭配着黑曜石袖扣, 冰冷而高贵。

    而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曲肘搭在扶手箱上,修长的指尖随意垂着。

    偶尔他会换右手掌着方向盘, 左手则搭在车窗处, 这些都是老司机放松状态下的一种表现, 她有时也会这样。

    她再往上看, 他依旧穿着早晨回家时她给他选的那件黑衬衣,领带打得整齐, 一枚金色五角星的领夹赫然别在上面。

    孟南枝盯着那枚领夹, 动了动嘴唇,又将涌到嗓子口的话吞了回去。

    他说不要惹他, 还叫她宝宝。

    那样危险的语气,那样不悦的低压,都让孟南枝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还是她心肠不够硬,又或许色令智昏了。

    明明知道带着他出现在师兄面前,哪怕是一万种解释都不能够解释得清他们的关系,她还是同意带着他一起回来了。

    结果这人走前居然将这枚显眼的领夹给戴上了。

    “你的目光再黏在我身上就打道回府了。”平淡的声音提醒道。

    孟南枝眨了眨眼,没反应回来:“回去干什么?”

    “你说呢?”尾音意味深长。

    孟南枝一顿,收回目光,想想又补充上了一句:“你开车真好看。”

    “……”霍锦西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侧头看她一眼,轻哼了声,“我做什么会不好看?从楼上下来都能把你迷个半死。”

    这回轮到她无言了,原来那时候刚来到他身边,他换了身浅色居家服从楼上下来,她看直了的目光就被他发现了。

    羞耻心涌上心头,她不再跟他说话了,转头看向车窗外。

    他淡淡的嗓音从侧边传来:“当然,你什么都不做也能把我迷个半死。”

    “闭嘴!”孟南枝越发羞耻了,双手捂住耳朵,“现在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霍锦西轻笑一声,侧头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的路。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天,总想逗逗她。

    雪天路滑,但黑色越野车依旧稳稳行驶在路上,半个小时后,越野车驶进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停好。

    霍锦西穿上外套下车,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孟南枝刚转过来,见此,脚步一顿,出声:“要不你在车里等我吧,我上去跟师兄说一声,找个借口就下来了。”

    霍锦西看向她,“好让你们师兄妹单独相处,说些体己话?”

    “……”孟南枝噎了一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从未见过面的师兄敌意那么大,平时多谦谦有礼的君子风度,这会儿赫然变成一个阴阳怪气的刻薄鬼。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将手插进兜里,侧头示意:“走吧。”

    孟南枝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提醒道:“楼道又暗又窄,还没有电梯,你真要上去?”

    霍锦西:“你要是不上去,那我肯定不上去。”

    她肯定是要上去的。

    闻言,孟南枝也不再多劝了,转身先上了单元楼。

    霍锦西跟在后面,老旧脱落的墙皮,脏污的楼道,他也走得面不改色。

    孟南枝几次回头看,触及他平静的面色又收回了视线。

    忽而又想:蒋家四公子都能到上面的小公寓里吃泡面,他怎么就不能上来了,还是她多思多虑了。

    到达楼层,一梯四户,南枝和青云租的公寓在最里面。

    真正要敲门时她还是迟疑了一下。

    不想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屈指,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孟南枝放下手,扭头看他一眼,屋里传来周曜的回应声,她又转回头盯着门板看,双手渐渐握紧。

    门在眼前被拉开,周曜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满脸温柔的笑意,“回来了,我刚……”蒸好红糖年糕。

    后面的话在看见孟南枝身后出现的挺拔身形而戛然而止,他紧盯着男人,眸间露出锐利的冷光。

    霍锦西轻抬下颚,淡然地撩起眼皮,深邃狭长双眸不避不让,笔直地直视回去。

    终于见到这个只闻其声不见真容的男人时,霍锦西发觉自己心态格外平静,甚至有心思将手重新插回兜里。

    “原来是周警卫,好久不见了。”

    那种猜测一万遍,不如真实见一次的坠落感使得周曜心底并不平静。

    他也丝毫没有小人物被大人物记住的荣幸感,尤其这人还是关老首长的亲外孙,霍元集团的董事长,一个以一手撑着偌大商业帝国的男人。

    他只觉得心底像个无底洞一般空了下去,勉强维持着沉着冷静:“霍先生。”

    孟南枝挪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干巴巴地唤了声:“师兄。”

    周曜挪开视线看向孟南枝,唇角绷得直直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哪里是霍先生能来的地方……”

    “这话周警卫就说得不对了,你能来,我为何就不能来?”霍锦西淡淡一笑,镜片后的冷漠双眸在看向身前的孟南枝时逐渐温柔了下来,抬手搭在她肩头。

    “况且我是她男朋友,她家里我还真就能来了。”

    周曜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却还是冷静地扯唇轻笑:“霍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师妹有严格的从业准则,是绝对不会和雇主牵扯在一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信?”霍锦西耐人寻味地挑了挑眉,“那你可以问问你的好师妹。”

    周曜呼吸渐难,目光在他平静无波的面色上定了会儿,转向孟南枝。

    “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吧师妹。”尾音提醒般地重了下去,压在末尾的师妹二字上。

    孟南枝一怔,眼前是师兄深如实质的目光,身后是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浅淡视线,她被前后夹击,一时头皮发麻。

    孟南枝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硬生生挤出声音:“这个……”肩膀上的手重了一分,她的话也跟着出来,“是真的。”

    周曜呼吸窒住,定定地看着她,很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到底惹了什么样家世的男人?

    可孟南枝抬眸看他一眼,透亮的瞳仁了罕见地盛满了哀求。

    求他别问了,求他别像个神经病一样问东问西。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从她偏向她身后那个男人开始他就彻底输了。

    不,或许是他早上催她回来的那通电话开始就输了。

    周曜胸腔溢满了苦水,最终只是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进来吧。”

    飞快转身进了厨房。

    孟南枝嘴唇蠕动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搭在肩头的手滑下去,圈住她的腰身,拥着她进了小公寓。

    很小的面积,还没有知夏酒店顶楼的十分之一,但却整洁有序,阳台和客厅都摆满了绿色小植物,客厅沙发也是小小的一座,铺着米白色布艺沙发巾。

    孟南枝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飞快转身去给他接了杯水,“你先坐会儿。”

    放下水杯她转身要去忙别的,霍锦西一把拉住她,靠着沙发背,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你还真把我当客人了?”

    “来者是客,不管什么关系。”周曜的声音从开放式的厨房里传来,“这点南枝做得很好。”

    霍锦西抬眸看去,周曜当没看见,转而看向孟南枝,唇角弯了弯,“南枝,把刀递过来给我一下,要开始划年糕了。”

    孟南枝应了声,垂眸看一眼沙发上的男人,小声安抚:“没把你当客人。”而后拍了拍他的手,“我去帮一下师兄。”

    霍锦西依旧不放,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转眸看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周曜,另一只手抬起来,修长的指尖落于唇中央,点了点。

    孟南枝瞳孔一震,视线跟着落于他指尖下的淡粉唇肉。

    而后抬眸看他,你确定?

    霍锦西缓缓颔首,肯定而不容退缩。

    确定,就现在,就这里,吻我。

    孟南枝艰难地吞了吞喉咙,飞快扭头看向厨房。

    师兄正在给年糕最上面那层散上红糖芝麻粉,这一层一定要刚出锅的时候散,这样吃起来就会脆脆香香的。

    她转回头,霍锦西抬起下巴,淡然等候着。

    大有一股不亲就不放的架势。

    不得已,孟南枝只能快速地俯身,在他唇面上亲了亲,而后飞快退开,手腕挣了挣。

    霍锦西唇角勾起一抹满意地笑,看着她的视线滚烫而旖旎,如同他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孟南枝耳尖逐渐红了起来,手腕一转挣脱他的手,飞快走向料理台,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洗了洗递给周曜。

    周曜的双眸里早已经一片黑沉,只是故作不知,接过刀,转头看她,“耳朵怎么这么红?”

    “额……应该是师父想我了。”孟南枝抬手用冰凉的手指捂了捂。

    周曜苦笑,不再多话,用刀把年糕划正九宫格正方形,而后翘起正中间那块,“还撒红糖笑脸么?”

    小时候有一次过年,他就是留在道观里跟她和师父一起过的,那时候还学着武,师父也不像现在这么排斥他。

    那年大年三十晚师父不让她玩鞭炮,为此她一整晚不高兴,连大清早起来扎马步也都是嘟着嘴的。

    师父蒸好年糕来喊她吃,她也不想理师父,小周曜就在往年糕上面撒红糖粉的时候留出了中间的那块,用红糖粉堆出来一个四不像的笑脸,成功把生了一晚上气的小南枝给哄开心了。

    如今他这样问,孟南枝自然免不了回忆起,面色也柔和了不少,“好啊,我自己来,师兄。”

    “不要我给你做了?”周曜眸色宠溺,还是将年糕端给她,“本来还想着再给你做一次笑脸年糕,所以刚刚撒红糖时我就把这个位置留了出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孟南枝接过年糕转身放在中岛台。

    周曜顺带把放着红糖粉的小碗递给她,“会不会画?不会我来弄。”

    “你也太小看我了。”孟南枝接过碗,拿勺子舀起一勺红糖粉,“那年你给我画那个要不是你说是笑脸,我都认不出来呢。”

    周曜笑了声,将年糕分好一块一块地放在盘子里端出来,转身时特意往沙发上面色平淡的男人看去一眼。

    目光对上,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被那副冰凉镜片后的深邃黑眸冻住,周曜冷静地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弯腰撒红糖粉的倩影。

    “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哄你开心,你都生了一晚上的闷气了,大过年的再气下去还得了,丑是丑了点,但你还不是笑了,不生气了。”

    孟南枝撇嘴:“但是真的好丑,让人记忆深刻。”

    霍锦西眯了眯眼,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中岛台走去。

    察觉到凌人的气势压迫而来,孟南枝唇边无意识的笑意收敛,边撒着糖粉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她顿了顿,又垂首继续她的年糕笑脸创作。

    霍锦西没说话,双手插进兜里,站在中岛台前,也不理会对面挑衅一般的视线,只安静地垂眸看着她画出一个简易的笑脸。

    男人这副傲然无视的姿态,这副什么都明白的淡然神色让周曜心生挫败,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狼狈地挪开了视线。

    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说起两人的小时候;

    故意攀比情分,妄图让他心生挫败。

    可偏偏挫败的是他,甚至败得一塌涂地。

    周曜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他转头见孟南枝已经勾好最后一笔,一整个笑脸浮于白色年糕的表面,忽然出声:“师妹的笑脸比我画的要好看多了,这个就给师兄吧。”

    “额……”孟南枝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站着的男人。

    霍锦西迎上她的视线,眉尾微挑。

    明白她这个下意识的行为代表的是她心底的想法。

    她想把这个笑脸年糕送给他。

    这一刻的霍锦西忽然就大方了,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丝笑意:“既然师兄要,那就给师兄吧。”

    孟南枝诧异极了,多看了他两眼,确定给师兄?

    霍锦西再次颔首。

    孟南枝这才把手里的年糕端起来递给周曜,然而看清他的面色更是诧异:“师兄你怎么了?”

    周曜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怎么。”

    他垂眸看向笑脸年糕,平白看出了一股子嘲讽的意味来。

    霍锦西轻笑,“师兄还不接着么,这可是你要的。”

    要的。

    这是他要来的。

    而有些人都不用要,她自然就会给。

    犹如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周曜神色僵硬地缓缓伸手接住。

    霍锦西不再看他灰败的脸色,即便心底有种打了胜仗时的舒畅。

    这可比谈成一个项目,收购了一个公司,进账上亿有成就感得多了。

    他好心情地看向孟南枝,温声说:“我也给你做一个吧。”

    孟南枝睁大眼看向他,“你……会做?”

    “这还不简单。”霍锦西手从兜里抽出来,边往中岛台后面走边解开袖扣,黑曜石袖扣随手丢在岛台上面,袖口卷了两卷。

    一副要大干一番的模样。

    他拿刀面翻了一块年糕的背面,这一面没被撒上红糖,依然洁白如雪。

    修长的指尖捏起银白勺子,舀了些红糖粉,半俯身体,一点一点往年糕上面撒去。

    不就是一个红糖年糕的笑脸么?

    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不过,他还要感谢她的好好师兄呢。

    从此以后,在她的记忆里,他做出来的年糕笑脸,将会彻底取代她师兄做的丑八怪。

    第58章他在意得要死。

    孟南枝原本以为他只看一次会做不出来, 但事实证明,聪明的人,看一次就会。

    他不仅画出来了, 甚至画得比她的那个要好看。

    霍锦西放好勺子,缓慢直起身, 侧目,“如何?”

    “好看。”孟南枝弯腰端起来,盯着看了会儿, “都舍不得吃了。”

    霍锦西轻笑,拿起旁边的勺子,旁若无人地抬手舀下一勺, 喂到她嘴边,“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

    孟南枝后仰了下头, 赶紧吞下年糕,伸手接过勺子,“我自己来。”

    霍锦西递给她,侧头看向旁边的周曜, “师兄不吃吗?南枝亲手画的笑脸年糕。”

    师兄师兄,谁是他师兄了?

    周曜胸腔憋满怒意, 嘴唇蠕动了两下,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自然是吃的。”说完端着年糕转向餐桌, 背影落寞孤寂。

    孟南枝目光看过去,顿了顿, 要跟着过去, 霍锦西拉了她一下,“就在这儿吃。”

    她瞪了他一眼。

    可以了, 别太过分了,师兄都生气了。

    霍锦西看了她好一会儿,面色平静无波,声音沉沉:“好,那你过去。”

    没想到她还真端着过去了,“师兄,要不要再撒上些糖粉?”

    周曜摇了摇头,默默地舀起一勺年糕,干巴巴地塞进嘴里。

    孟南枝在他面前坐下,抬眸看他一眼,“师兄……”

    周曜也抬眸看她,黑眸里往日硬朗锋利的光都没了,只剩下一汪波动的水光。

    孟南枝抿了抿唇角,垂下眼帘:“你说的我们小时候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忘,尤其师兄照顾我的那些时光更是记忆深刻,因此师兄在我心里永远是我最亲最亲的师兄。”

    周曜问:“只是师兄?”

    孟南枝说:“也是哥哥。”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周曜扯唇苦笑,垂眸,看着手里的年糕,“可我……”

    话没说完,长方形餐桌对面传来一道拉椅子声,周曜一顿,看过去。

    霍锦西伸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那藏在西服里面,别在黑色领带上的五星领夹露了出来。

    他似乎没发现,松了西服扣子后,缓缓在孟南枝旁边坐下,侧头安静地看着她。

    周曜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那颗五角星的领夹,嘴唇蠕动了一下,倏地扭头看向孟南枝:“你把师父送你的……给他了?”

    孟南枝咀嚼的动作一顿,一侧目就看见黑色领带上那枚金光闪闪的领夹。

    下车时他穿上外套之后特意把领夹往下挪了,藏进西服里面,避免这枚领夹在外招来的特殊麻烦,结果现在他又给露了出来。

    她上挪视线,忍不住再次瞪了他一眼。

    一大男人,真是幼稚死了。

    听到她说师兄是最亲的话又忍不住了。

    霍锦西眸色平和地回视,略挑了一下眉尾。

    承认了他就是幼稚,那又怎样?

    孟南枝无奈,转回头,硬着头皮看向周曜:“不可以吗?师兄……”

    霍锦西的目光也跟着投过去,镜片后的漆黑深眸看不出情绪,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丝一毫,可周曜平白就是看出了这一眼的内在含义。

    五星领夹只可以赠给最亲的亲人,和最爱的爱人。

    他虽然不是亲人,但他是……她的爱人。

    所以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曜嘴唇动了动,干涩的唇皮撕扯着心脏上的神经,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干脆垂眸谁也不看,“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

    霍锦西收回目光也不再看他,再次侧眸看向身边的人。

    离得近一眼就能瞥见那黑色高领毛衣下隐隐约约出现的一抹红痕,他伸手给她往上拉了拉毛衣遮住。

    孟南枝瞥了他一眼,霍锦西视线下滑,落在她手里那一勺年糕上,说,“我也想尝一尝你们红糖年糕的味道。”

    周曜忽然站了起来,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碟从刚刚锅里盛出来的年糕里舀了一份洁白的年糕,随手放在他面前。

    声音冷硬:“年糕多得是,要吃自己动手。”

    “……”霍锦西看了眼年糕,再看他一眼。

    勾唇浅笑,伸手拿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下一块,启唇咬住。

    即便被看破心思了他也从容,云淡风轻的姿态,丝毫不见窘迫。

    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周曜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每一次他的挑衅就像一个回旋镖,扎不到别人身上,光扎在他心上了。

    他转身收起碗碟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清洗餐具。

    等霍锦西吃完一块年糕,周曜已经把厨房打扫干净了,他故意不去看他面前那个沾着几粒洁白年糕粉和一丁点红糖渍的盘子。

    转而看向孟南枝,温声叮嘱:“南枝,回来了就在公寓里待着,你不是有三天假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么,昨晚我去超市里买了这几天的物资,应该足够你吃了。”

    孟南枝诧异:“师兄你要走了?”

    “嗯。”周曜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小时候一般,但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噢……”孟南枝站起来,“那师兄你路上注意安全。”

    周曜扯唇,干巴巴地笑了笑,转身去小房间里把黑色背包背起来,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礼盒。

    “新年礼物,本来想着回到家了再给你……还有,”他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新年快乐。”

    “师兄也新年快乐。”孟南枝接过,“不好意思啊,我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

    “我们俩不讲这些。”周曜又把另外一个黑色礼盒也递给她,“这个是给师父的,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回去,我带着也不方便,就先放在你这里。”

    孟南枝接过。

    周曜合上行李箱,提着站起来,看了她一眼,想说的话太多,最终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着行李箱转身拉开门出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孟南枝连句叮嘱都没来得及说,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寒风阵阵从门口吹入,霍锦西起身,将门关上,垂眸看她,“怎么?舍不得?”

    孟南枝无语,话也不想跟他说了,转身把礼盒跟师父的放在一起,拿回自己的卧室,放进床头柜里的抽屉里。

    霍锦西跟着进来,目光大致看了圈她的卧室。

    很小,比家里一个浴室的面积还要小,那床,看着就像是初中生睡的一样,难以想象她睡在上面要有多拥挤。

    一转眼见她好好地收藏起两个礼盒,轻哼一声:“还新年礼物?我送你的就不见你要,师兄送的就是心头好了?”

    早上他提回来的黑色礼袋如今还被她丢在床尾沙发上不闻不问。

    “霍、锦、西!”孟南枝气急转头,“师兄都不在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阴阳怪气了?”

    “你喊我什么?”他一顿,话听半截,只听到了前面三个字。

    孟南枝抿唇不说了。

    霍锦西勾住她的腰,抱着她往后压,冰凉的镜片剐蹭在她的鼻尖上,温热气息相融。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嗓音低沉:“再叫一遍。”

    孟南枝撇开脸,胡乱找借口:“我,我去收拾一下厨房……”挣扎着要推开他。

    霍锦西收紧手臂,硬实的肌肉线条卡着她的腰背,箍得她半分动弹不得。

    “宝宝。”他亲她一下,嗓音蛊惑,“再叫一遍。”

    孟南枝嘴唇蠕动了两下,实在叫不出来,太奇怪了。

    “你干嘛非要我叫?”她瞪他,“还要,不要在外面叫我……叫我,宝什么的,太那个了。”

    “我没有在外面喊过你宝宝。”他将她说不出来的词说出来,“哪次不是在私底下喊的?”

    孟南枝辩不过他,索性推他一把,“我真要出去收拾一下厨房了,冷了就不好洗了。”

    霍锦西顺着她的力往后退,却是勾着她在那张小床上坐下,“你忘了,你的田螺师兄已经收拾好了。”

    孟南枝坐在他腿上,下一秒就察觉了他的情动,她撑着他的肩,有些欲言又止。

    霍锦西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深浓,他抬手摘掉眼镜,随手丢在她的床头柜上,扶住她的脸,“你师兄今天给我的打击可不轻,不打算安慰我一下么?”

    孟南枝:“你这么厉害,谁能打击得到……”

    话没说完,他便说:“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都能打击到我。”

    孟南枝微顿,定定地看着他。

    霍锦西扯了扯唇角,“你以为我不在意你跟你师兄两小无猜的过往么?我在意得要死!我从前一直以为我们是认识最早的,可没想到他比我认识你还要早,你们还有一段别人无法插足的快乐时光。”

    孟南枝嘴唇蠕动了一下,“可我跟师兄,只有师兄妹的感情。”

    “你是这样想,可他不是这样想,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意么?”

    孟南枝沉默了一下。

    她就是看出来了,才会说那一句他永远都是她师兄的话。

    “……我之前,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思。”

    霍锦西摸了摸她的脸颊,轻笑:“他有这样的心思不难猜,要是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不用等到现在。”

    他凑近她,“我好后悔那时候没把你拉住……”

    这样,他们也一定能是一对相识相知、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

    孟南枝眼睫轻颤,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懊悔,忽而伸手扶住他的脸颊,凑上去吻了吻。

    霍锦西启唇回吻,伸手解开衬衣,再解西裤暗扣,解到一半又伸手拉住她的手帮他解,他则扶住她的后脑,压着狠狠亲上。

    突如其来的深吻使得孟南枝身体渐渐往后仰去,他追着她的唇不放,最后两人齐齐往床铺倒去。

    床太小,两人窝在里面根本没有多余的余地,霍锦西好几的膝盖都差点滑下床去,中途停止调整了几次姿势,最后沉沉压下,有些气急:“改哪天我一定把你这床砸了。”

    孟南枝埋在他怀里轻笑一声,嘀咕:“都说床太小了,你非得来。”说完抱紧他的腰身,干脆把腿也盘上去,减小占地面积。

    霍锦西抱着她往里挪了挪。

    虽说不同于大床宽阔方便,但小床也有小床的乐趣,那一动就咯吱响的声音,那紧紧相贴的体温和皮肤,都让他们越发靠近彼此。

    直到下午夕阳的光线突破天际,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卧室的门才再次被打开。

    霍锦西生平第一次在如此小、如此窄,连转个身都觉得困难的洗手间里冲澡,没有浴霸也没有暖气,只有和她贴在一起的体温相互交融。

    温热的水洒在身上,他拥着她,低声说:“晚上还是回去我那边吧,要休息也去我那边休息。”

    “可师兄买了很多菜和肉……”

    “你和你师妹住一起?”

    孟南枝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霍锦西说:“那就留给她。”

    孟南枝:“……”

    大年初一晚,孟南枝又被霍锦西拐回了知夏酒店的顶楼公寓。

    晚餐都是喊的酒店管家送的。

    而这一送,就送到了大年初三的早上。

    酒店管家都有些莫名了,不知道这大少爷今年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还窝在这酒店公寓里,并且一天都没出去过,担心出什么事儿,忙给酒店老板霍简卉打去一个电话。

    得知这三天都没影的人还真三天都没出过一次门,霍简卉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跟酒店管家说没事,如果还打电话就继续送。

    酒店管家放下电话,安心了,继续往顶楼送餐。

    霍锦西依旧是一袭白色浴袍,开了门,甚至还好心情地说辛苦了,酒店管家忙说不辛苦,放下早餐就走了。

    霍锦西把早餐拿出来,一份一份地打开摆好,这才转身回了卧室。

    遮光的窗帘没拉开,室内也没开灯,一片昏暗,可他依旧看得清楚,直直地朝着大床走去。

    床上拢起一道身影,霍锦西俯身,把被子往下抽了抽。

    孟南枝睡眼惺忪地醒来,“几点了?”

    他轻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七点了,起来吃早餐了。”

    “七点!”孟南枝一整个清醒,火急火燎要去拿衣服,“遭了,今天我要上班!”

    霍锦西按住她的手:“我跟你的霍总说过了,再放你几天假。”

    孟南枝一愣,霎时羞得无地自容:“你干嘛帮我跟她说这个啊,这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是你的工作,不过这两天她也没上班,在家陪着关女士,你难不成要去霍府——”

    孟南枝捂住他的嘴,干巴巴地笑了笑,“这样啊,霍府我就不去了,等她哪天上班你一定要跟我说。”

    霍锦西眯了眯眼,“为什么不去霍府?”

    孟南枝又躺了回去,嘀咕:“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年,我个外人去了像什么……”

    说到这里想起这三天他都跟她在一起,一时又惊了,仰目看他,“你已经三天没回去了……你家里人,会不会怀疑啊?”

    霍锦西定定地看着她,原来在她的认知里,她在他这里也只是一个外人?

    这一刻,他忽然像是扒开了一个巨大的迷雾团,察觉了她对他身后的东西有着天然的排斥,无论是家世还是事业。

    或许不是排斥而是逃避,她那么聪慧,一定知道他们有着不可逾越阶级距离,所以她从来就没想过长久,只争朝夕。

    这也是她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的原因。

    因为不会在一起太久,因为只有一段时光,所以她保留了退路。

    可她知不知道,在他面前,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什么阶级,什么圈子,统统都不是问题。

    只要她也爱他,她所忧虑的这些,哪里比得过她。

    “不会怀疑。”他面色越发平静,压下了心底一时涌起的急湍暗流,“以往也有大过年不着家的情况,更何况今年还回去上了香,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这么一说孟南枝就放心了,“那就好。”

    她扯了扯被子,“那我再眯会儿。”说着翻过身,露出的肩胛骨上点缀着几片红色印迹。

    那是他从她身后拥入她时,俯身吻出来的。

    霍锦西眸色微暗,片刻,他挪开视线,俯身把她挖起来,“乖,起来吃点早餐,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时候堵不如疏。

    淮丙说得对,‘脱敏治疗’是最有效的。

    孟南枝眯着眼歪过头,“什么地方?”

    霍锦西:“先起来吃早餐,吃完就带你去了。”

    “那你去吃吧,吃完来喊我,我再眯会儿。”

    孟南枝是真不想吃,她太困了。

    一连三天,下床除了上厕所就是吃饭。

    除此之外全部时间都在床上渡过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昨天下午就暂时休战了,也说了要一起看电影。

    他这里有顶级影音室,想看什么影片没有。

    结果就是随着电影里的主人公吻到了一起,又回到了床上。

    真是暗无天日、无法回想的三天。

    她不吃霍锦西一个人吃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放下筷子进了洗漱间洗漱完,又进了衣帽间穿好衣服,这才拿着一套女士衣服出来。

    将她挖起来,抱到洗漱间洗脸刷牙,这一折腾,孟南枝也清醒了一些,接过牙刷自己动手。

    洗漱完穿好衣服,她再次好奇地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里啊?”

    霍锦西还是不说话,只是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下楼,依旧是自己驾车。

    孟南枝便不再问了,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这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他会带她直接去到那个地方。

    那个她去过一次,就印象深刻的地方。

    第59章可你不爱我。

    出来了才知道外面已经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了, 目光所至皆是白茫茫一片,路上的车流都少了一大半。

    京北城像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孟南枝往后靠着椅背, 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暖气也开得十足, 行驶了不过一段路,她就有些困了,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坠。

    “困了就眯会儿, 等到了地方我喊你。”

    如此,孟南枝眼皮就彻底合上,霍锦西看她一眼, 将空调再度调高了一些,音乐关闭, 安静地开着车往西城区驶去。

    四十多分钟后,黑色越野绕过一座青砖黑瓦围墙,驶到南侧灰白大门前,摄像头识别到车牌, 大门自动打开,霍锦西开着车进去。

    白茫茫的雪天亮光被身后自动关闭的大门遮挡住, 取代而之的是暖黄明亮的地下车库的光线。黑色越野下行到地库, 驶到空着的停车位上停好, 霍锦西熄了火, 这才侧头看向副驾驶。

    她还睡得香,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耳边垂下一缕发丝, 霍锦伸手,轻轻地给她捋到耳后, 随后拿起后座的羊绒大衣外套盖在她身上。

    往常很警觉的人这会儿只是垂了下头,闻到大衣上熟悉的气息时下巴蹭了蹭,又继续睡了去。

    霍锦西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拿起手机,打开邮箱,处理起里面的一些公务来。

    比起她三天不下床来说,他这三天的时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陪她一起在床上渡过,另一部分则是在她睡着后,他回书房处理公务。

    霍元集团项目遍布全球各地,刚进公司那两年,因为十八岁成人礼的风波,他拒绝了老爷子私下补偿的股权,选择从集团底层的小经理做起。

    那时候过年他也依旧在外面奔波,好像不知疲倦、不知辛苦劳累,有的只是想证明自己。

    许多年过去,随着年岁渐长,他一步一步走到集团高层,进入集团董事局再到集团首席执行官,以及如今的集团执行董事,整个霍元的所有权力一手在握。

    哪怕没有老爷子的让权,他在这个集团也是说话份量最重的。连老爷子此前在集团,也只是一个空有股权的壳子,正是因为明白这点,老爷子也才干脆将股权用来作保他二儿子的筹码。

    如今这个家,这个集团的所有说话权都在霍锦西手里,霍廷生要怎么个活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也包括了……他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侧目看了眼副驾驶。

    孟南枝察觉到一道视线放在她身上,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道藏于镜片之后的晦暗深眸。

    这眼神太过孤傲深邃,一时间震住孟南枝,她嗫喏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霍锦西轻眨眼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嗓音温柔:“醒了?要不要再眯会儿?”

    孟南枝回神,“到了啊?这是哪……”话在抬眸见到车窗外的场景时顿住,而后不敢相信地直起身体,再次看了一圈。

    这不是……这不是他老宅家里那个地下车库么?

    孟南枝懵了,转过头去看他,唇角有些僵硬,试探:“我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没来错。”霍锦西的肯定打破了她仅有的一丝侥幸,“就是来我家。”

    僵硬蔓延到脸上,孟南枝顿了片刻,干巴巴地笑了笑:“那你回去吧,这车借我开一下,我这就回去了。”

    她飞快解开安全扣,推开车门下车,绕去驾驶位。

    霍锦西面色微凝,看着她快步绕过车头,他眯了眯眼,推开车门,黑色笔挺的西裤包裹着长腿迈出,一脚黑色皮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他一转身,直直挡在她面前。

    而后抬手,车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孟南枝稳着呼吸,侧身要去拉车门,霍锦西一把压住车门,转而拉起她的手握住。

    “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南枝。”

    “我不知道。”孟南枝眼眸里升起一丝惊慌,但她很快压制住了,抬头,直视着他,“这次就当是我送你回来,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有下次了。”

    霍锦西长眸眯了眯,笔直地回视她的双眼,“你就这么排斥跟我一起回家?为什么呢?上次来,我家里人也没有为难你,爷爷甚至把他那个五星领夹送你了,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回来?”

    孟南枝一怔,倏地想起了,霍老爷子递给她的那枚领夹虽是放在他那边了,但确实在当时是实打实送给她。

    可霍老爷子是霍老爷子,不能代表整个霍府,也不能代表霍夫人,不能代表所有人。

    而且,那也是霍老爷子为保霍家二爷的一种手段,他,甚至霍夫人以及霍总心里或许都膈应死了。

    脑海里滑过了许多,可她仍旧一句也说不出来,唇角抿得越发紧了。

    得不到答案,霍锦西上前一步,微微俯身看着她,“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很久吧?”

    “没有!”孟南枝双眸间的慌乱压都压不住,他定定地看着她,心头漫上一丝苦涩。

    “既然没有……”他拉起她,大步往电梯间方向走去,“那就跟我一起回去。”

    “霍锦西!”孟南枝被迫走了两步,倏地站稳,下盘力量一瞬爆发,脚趾稳稳抓着地板。

    他再怎么使力也拉不动她了,回头看她。

    下一瞬,目光越过她身后,看向不远处。

    孟南枝耳尖一动,轮椅的滑轮声传入耳膜的那一瞬,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

    “在家门口拉拉扯扯做什么呢?”威严冰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孟南枝大脑一片空白,手腕僵硬而机械地转折,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没能挣开他的桎梏,手腕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她连欠身问好都做不到。

    轮椅滑过身旁,关穆英肩头披着洁白羊绒皮草披肩,一身贵气华服,脖间的澳白珍珠粒大圆润,哪怕是在暖黄的灯光下也泛着盈盈光泽。

    “大少爷。”推着轮椅的彤姨先打招呼,而后再侧头看向一脸僵硬的孟南枝,温和地笑着,“孟小姐。”

    关穆英随着彤姨的声音抬起眼,一双沉静内含着凌厉的深眸落在两人拉扯的手上,皱了皱眉间,生了一丝不悦。

    孟南枝双眼被刺痛,便也顾不得被拉住的手腕,垂下头,想要问好,声音还没出,他拉着她的手忽然改为握着她的胳膊,将她半拢在他的臂弯里,霍锦西直直地看向关穆英,“妈,我带南枝回来见见您。”

    孟南枝心脏剧烈一抽,僵硬站着,往日聪慧敏捷的大脑到现在仍旧是空白一片。

    只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明明还想多陪他一段时间的。

    起码,过完这个冬天。

    关穆英的目光抬起,直直地回视。

    他这副保护的姿态,哪怕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整个地下车库安静得犹如一座深井。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井下惊涛骇浪。

    巨大的沉默和审视重如泰山压顶,差点没能压弯孟南枝的腰。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番既下不来台,又尴尬至极的局面。

    她自知身份低微,是万万配不上他的,所以才让他隐瞒下来。

    可如今……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破。

    关穆英目光在面色发白的孟南枝上定了片刻,垂下眼眸,抬手敲了敲扶手,彤姨心领神会地推着她往电梯间走去。

    冷淡嗓音缓慢传来,“既然来了就进院子吧。”

    “妈,您先走。”霍锦西应下。

    身影远去,孟南枝僵硬的身体被他拢了拢,“走吧。”

    她抬眸,看向已经进了电梯的轮椅背影,再缓缓抬眸看向他,嘴唇张了张,想责怪、想生气、想不顾一切离开的念头在看见他的面色时缓缓消散。

    被他母亲撞见他与她牵扯在一起后的反应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可孟南枝知道,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迟来与延迟来的区别。

    她被他拉着,一步步走向电梯间。

    轿厢上行,再次打开,得知消息的葛叔匆匆赶来,“少爷回来了。”

    而后侧首朝着孟南枝点点头,笑容和蔼,“孟小姐来啦。”

    “葛叔。”孟南枝机械地打了声招呼,面色渐渐麻木。

    她也不想去探究,当葛叔知道他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跟她这个小保镖拉扯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了。

    她只知道,以后他们这些人再多想法也跟她无关了。

    葛叔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他也不是才知道的,上次他们一起回来他就看出一些门道来了,再加上小徒弟的知情相告,他更是早就知道了。

    大少爷难得春心鸾动,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还是知根知底,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少爷也不年轻了,前头生日一过就三十二,这年一过三十三奔着四去的。

    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这么多年愣是一个女友都没有,更没见带姑娘家回来过,因此上次他带着孟南枝回来,阖府上下都在猜测呢。

    少爷年轻时一头扎进学海里,十六岁就保送牛津,去国外没两年,自己搞了个私募基金被老爷子看重能力,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任继承人。

    结果遭了霍家老二的红眼,弄出了个惊天惨案出来,少爷自此没了父亲的庇护,他一人扎根于集团底层,一步步往上爬,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总算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了。

    要说夫人也不是不操心少爷的人生大事,找了许多京北世家名媛来给大少爷相看,结果大少爷直接去了国外一年多不回来,夫人也就不强求了。

    可葛叔心里着急啊,要知道大少爷这个年龄段的少爷们大部分基本都已经成家。

    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他家大少爷单着,葛叔甚至都怀疑过是不是那次绑架的女匪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因此大少爷莫不是不喜欢异性,反而是喜欢同性?

    所以有段时间他还特意叮嘱过小徒弟,搞得那段时间江淮丙也是惴惴不安的,看他老板的眼光都有些不对劲了。

    是后来霍锦西察觉了,师徒俩被教训了一顿才不胡乱猜想了。

    如今看孟南枝,葛叔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天儿冷,梅园里已经开了地暖,快回去暖暖身体。”

    而后又侧头朝着霍锦西道:“刚刚遇到夫人了,她说人她已经见到了,刚从关宅回来,头疼得紧要休息会儿,中午在花厅吃饭。”

    霍锦西颔首,带着孟南枝先回了梅园。

    再次来到这座深藏在景点之中的高门大院,孟南枝没了一开始的欣赏和惊叹,霍府里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楼一阁、一桌一椅都是价值连城,是她轻轻一碰,赔都赔不起的金贵古董。

    一路进去,碰到府里的佣人,纷纷都停下来问好,行动间动作干净利索。

    高门大院,气派显赫,却是规矩森严。

    葛叔送他们进了梅园就退下了,转去厨房安排中午的菜品。

    梅园里的梅花大部分都已经开了,粉色花朵被压在皑皑白雪之下,冰天雪地里,仍旧能闻见一缕梅花的清香。

    粉红与雪白相映,梅香绕鼻,难怪古人作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孟南枝在内厅呆了片刻就出来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就那样随意摆在厅里的博古架之上、案桌之上。

    堆金叠玉的富贵会眯人眼,她干脆出来,就站在园子里看梅林雪景。

    已经到了这一刻,她心里格外冷静,无论下一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她都能沉着应对。

    唯一遗憾的是,要是早知道来他家,她也不至于两手空空上门,太没礼貌了。

    身后有脚步声过来,是霍锦西进卧室换了居家休闲的衣服出来她就不见了,他心下一紧,飞快出门,一看,她站在园子里。

    他深呼吸了一口,紧促的心跳渐缓,他才拿着大衣下台阶,迈步走过去。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说的地方就是你家。”

    霍锦西走近,将手里的大衣罩在她肩头,“说了你会来?”

    孟南枝沉默,是的,他要是说了。

    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南枝。”他喊了她一声,与她平齐,一同看这眼前的白雪压梅,“你到底在怕什么?”

    孟南枝不说话,目光平直虚无。

    他侧眸看她,伸手将她拨正。

    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站着,青砖石板被雪水融湿,身侧是一树梅花白雪。

    他顺手理了理她胸口被压着的大衣领子,她今天穿的仍旧是她自己的衣服,一件黑色围脖毛衣外搭黑色羊绒外套,因头发全部后梳低扎于脑后,露出的个五官越发明艳大气。

    深邃的目光丝丝寸寸辗转在她的脸上,她但凡抬眸看一下他,都能察觉出他不平常的情绪。

    可她目光虚无地定在前方的梅花上,不曾抬眸看他一眼。

    “南枝,你以为我总跟你说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话是骗你的吗?”

    “你要不要听听我最近定下的一个人生规划?”

    孟南枝还是不说话,只是漆黑的睫羽微微动了动。

    他也不在意,抬眸看向远方灰蒙蒙的天色,声音低缓无波:“我计划我们谈个一年两年恋爱,等你适应了我这样错综复杂的家庭,我们就携手走进婚姻殿堂,成立属于我们的小家庭,等过腻了夫妻二人的生活,又再生个宝宝抚养长大……”

    一切的一切,都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就如同他们的第一次,他计划也是慢慢来。

    她是中间唯一的变数。

    孟南枝瞳孔瞬间一缩,倏地仰头看向他,嘴唇颤了颤。

    “你,你说什么?”

    霍锦西回视,眸色平静得厉害:“这些话我原本不想说出来,我只想一点一点地去实现,就像你跟我讲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你的过往一般,可就像你不愿讲你的过往一样,你对我也总是退缩。”

    “我每次前进一步,你就要狠狠退一大步,你不曾走向我过,我知道你怕中间的沟壑,可南枝,你难道不信我吗?”

    他抬手摸上她的脸,拇指缓缓滑过冰凉的腮帮,“你所担心忧虑的这些,只要你愿意朝着我走,只要你也爱我,都不是问题,我能解决。”

    孟南枝的心脏跳动得厉害,一双黑眸映着冰天雪地里自嘲剖白的他,“可你不爱我,你对我的心意,只达到了喜欢以上,爱人未满。所以一旦我们中间出现了问题,你第一反应是毫不留情地退缩离去。”

    孟南枝怔怔地张了张嘴巴,“我……没有。”

    他看向她的眼,“那你说,你爱我吗?”

    第60章也是爱人。

    那个回答霍锦西最终也没等到, 关穆英在兰湘院里头疼得厉害,彤姨匆匆去喊家庭医生,也惊动了梅园。

    两人到达兰湘院时, 家庭医生已经到了,初步诊断还是跟关穆英的老毛病有关, 思虑过重引起的偏头痛。

    医生开下药,让她好好休息,赶着室内的众人出去。

    孟南枝跟着往外走, 前方是霍锦西在跟医生交涉平时注意事项的背影,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回头看了眼, 最终什么也没说。

    师父之前就老偏头痛,她学了一套专门按摩的手法, 如果她还是保镖的身份,那她一定会像上一次她突发心悸时一样上前给她按摩,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也没了那个勇气。

    但还好, 家庭医生开的药管用,吃下去没一会儿, 头痛的呻吟声就减轻了许多。

    原以为中午花厅吃饭要少一人了, 但等开饭时, 关穆英还是强撑着过来了。

    霍老爷子是倒数第二进花厅的, 见到两人坐在一起,他神情一顿, 有种果然如此的预料, 只说了一句来了啊,便在主位坐下, 老神在在地看向霍锦西,“听说你母亲头疼,好些了没?”

    霍锦西神色淡淡:“不劳您操心。”

    霍老爷子神色一噎,刚要说他两句,门口传来佣人的问候声。

    彤姨推着关穆英进来,霍锦西站起来,过去接过彤姨手里的轮椅,推着到餐桌前,“让厨房送过去就好了,外面风大,小心加重头疼。”

    “没事。”关穆英说,见到对面也跟着站起来的孟南枝,神色浅淡,“坐吧。”

    孟南枝张了张嘴想要问她好点了没,关穆英已经垂下眼眸,她话又落回嗓子里,霍锦西见状,走过来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无声道:坐吧。

    两人坐下,葛叔交代佣人上菜,一盘又一盘精致的名贵菜品被端上桌,哪怕严寒大雪天,也上了许多珍稀食材。

    明明有数个佣人进出花厅,可花厅里却是一丝杂音都听不到,连用餐也是,厅里四人,无一人发出声响。

    别人是教养,是用餐礼仪,孟南枝却是死憋硬学,眼尾余光时刻在观察着身旁的男人,他如何用餐具,怎么吃饭,她就怎么用、怎么吃。

    和第一次在这个花厅里吃饭时一样的感受,明明菜很好吃,但却莫名刺嗓子。

    第一次时起码还有江淮丙作伴。

    这一次只她一个,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叮——”一声,汤匙磕在白瓷碗边上,花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南枝身上,她手上动作一僵,硬着头皮抬起头。

    想要解释什么,身旁位置上也忽然传来“叮”一声,同样是汤匙放进瓷碗里发出的声响。

    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又都转了过去,连带着孟南枝也跟着侧头看去,男人一脸平静,重新拿起汤匙,轻轻搅动浓汤时也发出了一两声声响。

    “锦西。”威严不悦的声音响起。

    霍锦西掀起眼皮,镜片后冷淡双眸一一回视过所有看着他的目光。

    “正常吃个饭,一两声磕碰声而已,没必要搞这么严肃。”

    关穆英眉间微微皱了皱,“一直都是这么吃饭的,倒是你,这么敏感做什么?”

    她抬起眼,冷淡地看着他,“又或者你以为我在给谁下马威?”

    孟南枝心下一紧,捏着汤匙的指尖有些泛白。

    霍锦西搅动汤匙的动作一顿,微微侧目回看关穆英,“妈,是不是下马威您心里清楚,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说完,他放下汤匙站起来,顺带也将孟南枝拉了起来,“您慢用。”

    关穆英面色霎时沉了下去。

    候在后边的彤姨臂弯抱着白色羊绒皮草披肩,嘴唇动了动。

    霍锦西没管,朝着主位默不作声地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拉着孟南枝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关穆英拔高的声调:“霍锦西!你给我站住!”

    霍锦西脚步没停径直往外,孟南枝却不由得顿了顿,连带着他也停了一下。

    关穆英重重放下筷子,“你的教养就是让你跟我这么说话的?”

    彤姨忙将披肩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上前给关穆英顺了一下气,捡起散乱的筷子,为难地喊了声:“大少爷……”而后又朝主位的老爷子看去。

    都吵成这个样了,老爷子如今是怎么回事,也不出来说句话?

    霍老爷子就是知道这场婆媳大战没他说话的份儿才不随便插话,没看最近霍锦西对他,那都是什么态度?

    他插话能有他好果子吃?

    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境地,也由不得他不说话了。

    霍老爷子清咳了一声,拿出长辈的架势:“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锦西难得带姑娘回来吃个饭,你们平时吵也就算了,怎么今儿也吵?”

    说完这个,又转头看向门口,“锦西也是的,你母亲正头疼,你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还不回来坐下吃饭?”

    “哟~这么热闹啊。”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霍简卉一袭CHANEL粗花呢经典套装,手戴黑色皮革保暖手套,头戴黑色山茶花千金礼帽出现在花厅门口。

    本是微微笑着的唇角在看见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时顿住,她看一眼母亲眼里的怒火,再飞快看向已经离席的霍锦西和孟南枝,立马就猜出其中的一些关键。

    关穆英看向她,怒气稍稍降了些,“不是说今儿不回来了?饭吃了没?”

    “吃过了。”霍简卉唇角重新勾起笑容,朝着孟南枝比了比,“回来带她的,她今天上岗,我之前说了让她来老宅接我。”

    说完也不管这个借口有多么离谱,抬手朝着孟南枝招了招,“走了,今天要去城南一趟。”

    孟南枝也知道霍简卉这是来救她的,立马挣开霍锦西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霍简卉身旁,欠了欠身,“霍总。”

    霍简卉嗯了声,朝着花厅里的几人道:“那我们就走了,你们慢慢吃。”说罢,带着孟南枝离开花厅。

    阵阵寒风拂面,生冷刺骨,孟南枝跟着霍简卉很快转入暖廊,寒风被阻挡,前方的身影也停下脚步。

    “我妈她年轻时高傲惯了,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她人是好的,刚刚要是说了你什么,别放心上。”

    孟南枝摇了摇头,“夫人没说我什么。”

    霍简卉好奇,转头看她:“那他们刚刚是在吵什么?”

    孟南枝抿了抿唇角,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霍简卉挑眉,还想再问些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霍锦西发来的消息:【姐,帮我照顾一下南枝。】

    这小子,自从他升任集团执行董事,成了她上司之后就很少喊她姐了,除非……有求于她的时候。

    霍简卉掀起眼皮看了眼前方的人,往日健康的脸色今天有些苍白,不知是受天气的影响,还是刚刚花厅里那番争吵影响的。

    她回了个OK,而后又说:【别跟妈吵,她那人刀子嘴豆腐心,你越跟她吵她越犟,你哄哄她,多说两句好听的。】

    霍锦西:【我知道。】

    霍锦西:【南枝那里就拜托你了。】

    霍简卉:【OK】

    回完消息,霍简卉收起手机,说:“走吧,去外面逛逛。”

    孟南枝垂首应了声,跟在她身后。

    花厅里的霍锦西看着收到的消息,心下一松,手机揣回兜里,他转过身,走到餐桌前,拿起一个空着的白瓷碗,舀了一碗新鲜羊肚菌人参乌鸡汤,端着放到关穆英手边。

    放缓了声音:“妈,喝碗汤暖暖身体。”

    关穆英瞥了一眼,依旧还是有些心气不顺,唇角抿得紧紧的,“爱给人下马威的人可不配喝你霍锦西亲手舀的鸡汤。”

    霍锦西认错:“刚刚是我太过敏感了,错怪了您,您别生气。”

    彤姨端起乌鸡汤搅了搅,跟着劝:“是啊夫人,大少爷都已经认识到错了,您啊就甭跟他一般计较了。他这是三十年第一回带姑娘回来,心里难免要看重了些,就敏感了些。”

    关穆英气消了一些,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原谅了他。

    也不看看刚刚是什么场面,搞得她像个恶婆婆一般。

    可从头到尾,她一句也没说人女生的任何一句不是。

    她伸手接过彤姨手里的汤,看也不看旁边候着认错的人,抬高着下巴,“他一敏感我就成了恶毒老太婆?那我倒是要做准了这恶毒老太婆的人设了。告诉他,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彤姨:“额……”

    大小姐这是跟自己的亲儿子傲娇上了。

    她侧目去看旁边的大少爷。

    霍锦西原本半弯着腰,听了这话,缓缓直起身体,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先去看主位的霍老爷子:“那么爷爷呢?我跟南枝的事,您是否同意?”沉沉的眼风也跟着薄凉的视线压了过去。

    霍老爷子放下筷子,“这个家早就是你当家做主了,你喜欢就行,我没什么同不同意的说法。”

    “那就是同意了。”霍锦西下了定论,转而看向关穆英,“这样看来,妈您同不同意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关穆英又被气到了,汤碗重重搁置在桌面上,缓缓掀起眼皮,“在你眼里,当真是没我这个母亲了!”

    “那倒没有,我很尊重您,但也请您尊重一下我。”霍锦西半弯下腰,手撑着桌面,视线平行,“我倒是想问问您了,为什么不同意我和她?”

    关穆英噎了一下,她纯粹就是赌气的。

    但他也是真惹她生气,硬邦邦地说:“家世、学历、事业没一样能配得上你的。”

    越说越清醒,她也不再赌气了,放缓声音:“锦西,你是霍家的当家人也是集团的执行董事,更是这京北城里最优秀的世家子弟,你跟她谈谈恋爱可以,结婚是不行的,自古以来两姓缔结都是要门当户对……”

    “可您说的这些都是在我还活着,我还有这条命的情况下,我才是您口里的那个霍锦西。”

    关穆英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大少爷这可使不得。”彤姨也一样想偏了。

    “不是。”霍锦西平静地说,“假如十四年前我没被她救回来,你口里的这些头衔都不会存在,还门当户对……”

    他垂首一笑,“是死是活都不一定,死了一了百了,活着估计是在那缅北边被人掏了肾染了毒的破烂叫花子一个。”

    关穆英倏地瞪大了眼,“你是说……孟南枝就是当初在西南深山里救你的那个小姑娘?”

    霍锦西平静地点头。

    霍老爷子这下也彻底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目光定在霍锦西身上,口里喃喃自语:“因果循环啊……因果循环。”

    关穆英敛眉:“可你不是说后来再也找不到了,别是来骗你的。”

    “不是骗我的。我认得出来自有我的方法,不信您也可以给江淮丙兄妹打电话。”

    关穆英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救命之恩面前,门当户对都是空谈,没命哪里还有户?

    霍锦西直起身体,“从小您就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非她不可,以后她也会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管您同不同意。”

    关穆英抿了抿嘴唇,一丝不悦爬上眉间:“你一开始也没告诉我她是救你的人。”

    “因为在您心里,只是我的喜欢这个份量还不够,我总得给自己留张底牌。”

    “有你这样留底牌的吗?”关穆英倏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该好好感谢人家的,倒给人留了个这么恶劣的刻板印象。”

    霍锦西勾了勾唇角,“那您就是同意了?”

    关穆英垂首,拿起汤匙搅了搅汤,“老爷子不是说了么你是这个家的当家人,你喜欢谁还不是你说了算。”

    第61章我会离开他。

    霍简卉的车依旧还是那辆雪岩白宾利。

    孟南枝要上前去开车, 霍简卉挡了一下,转而把手里的小手袋递给她,“你给我开那么多回车, 这回我来开。”

    孟南枝怔了一下,“霍总……”

    “嘘——”霍简卉轻笑, “以后私底下就跟着锦西喊我姐吧。”

    孟南枝怔住,霍简卉已经拉开车门上车了,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快上来吧。”

    孟南枝只得提着小香风手袋转到副驾驶, 关上车门,她抿了抿唇:“霍总,其实我知道, 我跟他是不会长久的。他未来的妻子一定会是你们圈子里的世家千金,一个跟你们家世匹配, 能力也跟他匹配的优秀女生,而不是我这样的。”

    霍简卉刚要启动车子,闻言一顿,侧目看她, 见她眼里都是认真,心里一时有些涩然,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实话而已。霍总, 你敢说当你知道你弟弟跟我在一起时心里会不失望?”

    霍简卉轻笑一声:“那你倒是想错了,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失不失望的想法, 顶多就是惊讶一点,毕竟他之前可从不拘泥于情情爱爱。”

    “而且, 谁说他一定就要娶个世家的千金小姐了?你以为是联姻?”她侧目轻笑, “联姻到我这里就结束了,从他上任集团董事局开始, 他就已经不需要用联姻的手段来稳固他手里的权势和地位了。”

    孟南枝怔怔地侧头看向主驾驶,黑色山茶花礼帽下的侧颜精致,眉间却有一丝散不开的郁郁之气。

    倏而,那张精致的侧脸转了回来,“锦西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也不是我妈、爷爷又或者是集团里的老股东们说了算,真正的决策权在他手里,他想娶谁就娶谁。”

    “南枝,你所想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要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一切。”

    这句话何其熟悉,孟南枝脑海里忽然滑过白雪茫茫的梅林下——

    ‘只要你愿意朝着我走,只要你也爱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能解决。’

    ‘可你不爱我……’

    “而这所有的前提是——相爱。”霍简卉准确道出,“南枝,你对他的喜欢远不如他对你的爱。”

    孟南枝睫羽飞快下垂,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就不过多跟你谈论,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霍简卉侧目,直直盯着孟南枝的眼,“南枝,你能对锦西多上一点心,多爱他一些。”

    早在那次她连请年假都不跟霍锦西说的时候,霍简卉就看出来了一些苗头。

    在两人的关系里,看似是她弟弟在主导,可实则是孟南枝在掌握主权,因为她足够理智冷静,心肠也足够硬。

    雪岩白宾利驶出地下车库,白茫茫的积雪堆在高高的院墙之下,中间的道路早已经被清扫出来。

    刚出胡同不远,一辆黑色红旗车追了上来,宾利不得不靠边停下,从车里下来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寸头男人,径直朝着宾利走过来。

    孟南枝瞬间警觉起来,一把扯下安全带,“霍总,我来引开他们……”

    “不用。”霍简卉说,“认识的。”

    孟南枝愣了一下。

    霍简卉已经解开安全带,提过手袋利落下车了,孟南枝连忙跟上。

    两个寸头男人朝着霍简卉欠了欠身,“小姐,关老首长让我们来接您去关宅坐一坐。”

    关老首长?霍总的外公?

    孟南枝侧目去看霍简卉,她一脸平静,看来是真的。

    然而霍简卉也只是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暗道一声糟糕。

    她最近为了跟傅家离婚,都已经好几次吵上法庭了,从前她可以分文不要只求快点离开,但现在么……不分走傅家一半财产,她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但这事的唯一难处就是关老爷子这里,因为傅家老爷子和关老爷子是老战友,联姻的红线也是他老人家牵的。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进包里正要拿手机,侧边的一个寸头男人已经恭敬地伸出手心:“小姐,我给您提包。”

    霍简卉抽出手,唇角抿了抿,将手袋递了过去,另一男人已经拉开了黑色红旗车的后座车门。

    两人依次上车,寸头男人也上车,坐在副驾驶,黑色轿车飞快驶离原地。

    孟南枝再是对京北熟悉也不敢说熟悉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进来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黑色轿车有一段路是经过领事馆群的,后面拐了个弯就很少见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了。

    直至驶进一座中式建筑的大门,门口甚至还有警卫台,轿车经过时警卫朝着他们敬礼。

    孟南枝本就挺直的腰杆绷得越发直了。

    下过雪,里面的建筑被遮了一大半,看不太清原本的样貌。

    轿车又在内院行驶了一段路这才将她们放在一座中式阁楼前,已经有佣人在等着了,引着她们换过鞋子,走过会客厅,佣人说,“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霍简卉嗯了一声,侧目比了比身边的孟南枝,“这是我保镖,带她去茶室等我会儿。”

    “好的。”佣人应下。

    “小姐来了。”常跟在老爷子身边的奎叔过来,“这边请吧。”

    霍简卉朝着孟南枝看去一眼,“在茶室等着我。”

    孟南枝垂首应下,等人走远,身旁的佣人引着她去了旁边的茶室。

    茶室里安装了不符合中式装修的一大块全景落地窗,窗外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院子中间也有一棵又高又粗壮的枯木,雪花沾满了枝头。

    佣人引着她在茶案旁边坐下,动作利索地泡了一壶热茶给她,又端来一盘点心之后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茶室寂静无声,孟南枝端起茶杯暖着手,抬眸看了一圈,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字,笔锋流畅字迹大气,高高的檀木博古架上摆了许多瓷器古董,她看向正中间的那只青花瓷,不由得站起来走近了些看。

    青花瓷下面有一小方介绍:雍正青花缠枝福禄连绵葫芦瓶。

    要是没看错的话,孟南枝刚到京北那年,托本地室友的福跟着一起去故宫参观时,曾在里面也看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青花葫芦瓶,甚至名字都是一样的。

    “你倒是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葫芦瓶。”一声沉稳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无形的压迫感也跟着袭来。

    孟南枝飞快转身看过去,一个头发花白,手里杵着一根木杖的老人家慢步走进来,穿着虽然随意,但久居高位的人,气质不怒自威,本就安静的空气霎时沉寂了一个度。

    孟南枝心脏一缩,立马垂首问好:“关老首长。”

    关老爷子下巴抬了抬她坐的位置,“坐吧。”说着他靠茶案桌边放了手杖,在椅子上坐下。

    孟南枝赶忙过来,在对面坐下。

    老爷子将佣人泡好的茶挪到一边,重新拿出茶具,慢悠悠地泡起茶。

    他一言不发,空气里的低气压降到了最低度,呼吸里都是压抑的气息。

    孟南枝知道了,今天这场‘鸿门宴’是给她设下的。

    汤过香起,关老爷子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尝尝。”

    孟南枝双手接过,浅浅地抿了口,入口茶香丝滑,回味甘甜,她一时间居然品不出来这是什么茶。

    关老爷子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说:“只是普通的绿茶。”

    孟南枝一僵,放下茶杯。

    关老爷子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别多想,只是最近喜欢喝点普通茶叶。”

    孟南枝没说话,神经高度紧绷着,背脊挺得直直的。

    关老爷子也不在意,直奔主题:“陈家卫是你师父?”

    这下孟南枝猛地抬起眼眸看过去,对上那双浑浊却精厉威严的眼,又赶忙垂下,“是的。”

    “这小老头不是说不收徒弟了么,怎么言而无信又收了一个?”

    孟南枝下颌低垂,“我……不是师父收的,是他捡的,他虽然是我的老师但更似我的父亲。”

    关老爷顿了一下,轻哼一声:“将功赎罪?”

    孟南枝皱了皱眉,但到底不敢反驳,只是沉默到底。

    但其实关老爷子全都看在眼底,反问道:“觉得你师父是好人不会犯罪?”

    “确实,你师父老好人一个的确不会犯罪,但不代表他的人不会犯罪。”

    孟南枝隐隐觉得关老爷子后面这句话,就是师父此生不再收徒的关键。她很想问,但也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于是闭嘴。

    “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你从前可是有过无数个师兄的。”

    孟南枝摇头,师父闭口不提二十多年前的事,她也从来不问。

    “他陈家卫年轻的时候在这京北城里头,可是风光得紧呢。”

    陈家卫师承陈家太极,是陈家太极第十二代传承人,祖辈都是开武馆的,民国时期因战乱武馆倒闭,一直到新国家成立都没能缓过来,籍籍无名几十年,传到陈家卫手里,他凭一己之力重振了武馆,广收弟子。

    两千年的时候陈家武馆黑白通吃,在京北城可谓是横着走的螃蟹,这弟子收多了就不乏混进了一些良莠不齐之辈。

    陈家卫亲传第六个徒弟薛非,就是从黑/帮里收过来的。那时候正是黑/帮气焰嚣张的时候,陈家卫为保武馆平安,刚好薛非父亲带着儿子上门学武,就把人给收下做徒弟了。

    薛非为人处事都还行,也肯吃苦耐练,就是性格偏执阴暗,但他藏得太好,只偶尔犯些小错,陈家卫弟子又多,还真是一时没发现这个弟子表面笑嘻嘻,内心却是狡诈阴险。

    直至一起上了新闻的强/奸案,陈家卫才看清了薛非的真面目,紧接着被强/奸的女孩父母将陈家卫也给告上法庭。

    对方在京北有些背景,无论他走各种路子办法都不好使,最终他也跟着进去吃了一年牢饭,薛非则被判了十二年刑。

    等陈家卫出来,陈家武馆早就散完了,曾经那些亲收的弟子在这期间一次也没来监狱里看过他,他心也淡了,自此消失不见。

    再次有他的消息还是十四年前。

    那时候那位被判了十二年刑的薛非也出来一年了。那几年扫黑除恶严苛,黑/帮被强烈打击,还没来得及转道就散完了,他那黑/帮老大的父亲也蹲了大牢,二十多年牢饭要吃。

    身无分文仅有一身功夫的薛非很快操起老本,收了几个混混,做起了敲诈勒索的行当来。

    正是这个关头,有人找到他,让他绑架一个半大少年,事成之后给一百万。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只是绑架一个少年人,这么多钱就是绑架十个他都敢,薛非一口气接下,又给底下的兄弟们通了气。

    一帮小混混驾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跟着从胡同大院里出来的轿车到了机场,见到了雇主交代要抓的少年人,机场人多不好行事,于是跟在轿车后面。

    驶出机场,要上高架前他们正要想办法撞上去时,前方忽然撞过来一辆大货车,那小轿车瞬间被卷了进去。

    一车小混混瞧着眼前的车祸气馁极了,不想正要走的时候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去车里抢救,大声呼喊着救命,还有人活着,而后又朝车里喊着少爷少爷……

    薛非眼睛一亮,当真是天助他也,当即下车冲过去。

    那时候的葛叔还以为是来帮忙的,谁成想这帮人将大少爷拖出来后就扛着走了,意识到不对劲,葛叔忙追上去缠住薛非。

    两人打做一团,面包车上的混混叫着赶紧走,已经有更多人围过来了。

    薛非气急,这老东西真难缠,从座位底下抽出斧头,反手一砍,直接砍掉葛叔的半边胳膊,这才得以逃脱。

    “这件事当时轰动很大,只要是京北有点儿名头的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离开京北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老爷子又倒了杯茶递过去。

    孟南枝回神,接过茶杯,握在冰凉的手心里。

    不止手心凉,甚至连心脏都随着这段往事揭开而渐渐发凉。

    “只知道陈家卫再出现在京北,就是在我们将薛非那一帮小混混和霍家老二告上法庭的时候。”

    “他也出庭了,并且当堂清理了门户,立誓此生不再收徒弟。”

    师父离开下溪山最久的一次,就是孟南枝十岁暑假高烧的那次。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晨起来师父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对了,等到周曜上山,立马安排他在破观里住下几天,而后挎上一个包袱就走了。

    南枝当时很想将师父拉住,她夜里似乎着凉了,脑袋晕乎乎的很不舒服,但师父走得太快,没能拉住。

    那次她烧了两天,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是师兄冒着大雨背着她去了十多公里之外的卫生院才抢救了回来。

    原来,那次他是回来处理这件事了。

    难怪回去之后再听到周曜喊他师父脸色都不好看了,常常坐在道观旁边的悬崖上,望着远方喝酒。

    后来周曜学成之后就被师父赶走了,说不准再叫他师父,也不准他回来见他。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和锦西之间是一段孽缘,薛非造下的孽,你来还的缘,你们师承同门,于霍家来说就是死仇,你师父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孟南枝握紧手心,唇角绷得笔直:“这些我都不知道,况且师父已经清理门户,他和我并没有关系。”

    “是,你是可以说没有关系,但是锦西就要活该要受这个罪么?”

    孟南枝心底一颤,说不出话来。

    “他陈家卫多骄傲,收薛非那样的徒弟时不是没人劝过,薛非殴打同门时不是没人劝过,可他呢,一意孤行就是要教薛非功夫!”

    “结果呢,锦西被这个薛非几经转手绑到西南,那些绑匪不把他当人看,什么脏的烂的都给他吃。”

    “这些他都挺过来了,回到京北,他边读书边进公司,从底层做起,整整十年才挣下如今这得之不易的一切。”

    “他吃了太多太多苦了。”关老爷子声音逐渐沉重,“只希望他往后的日子里,不必再那么费心费力。”

    “尤其在这霍家老二即将出来的情况下。”浑浊精厉的双眼抬眸,“他需要一个更有力的靠山,而你,只会是拖累。”

    说罢,满是皱纹的粗粝手指敲了敲桌面。

    不一会儿,奎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关老爷子直接抬手示意,让孟南枝看。

    文件里面是一份女生的简历,京北陆家陆氏千金陆至雪,也就是陆至渊,那个在南郊有着一大个高尔夫球场的陆家小公子的姐姐。

    剑桥硕士学位,现任陆氏集团副总一职,名下产业众多,身价累积几十亿,而她爷爷陆老爷子就跟关老爷子是一样的,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将,家里长辈几乎都是从政,只到了小这一辈才开始行商,陆家老大能力出众,将集团做得有声有色。

    “陆至雪就是最适合锦西的人,她背景强盛,能力出众,是锦西再好不过的贤内助了。”

    “我已经和陆老爷子谈过了,两家对联姻很是赞成,至雪也很喜欢锦西。”

    耳膜像是被堵住了,声音模模糊糊的,孟南枝怔怔地看着文件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会读,连起来的意思却像是雾里看花。

    但她却明白这场‘鸿门宴’的意思了。

    孟南枝放下文件,重新抬眼看向对面,哪怕对上那双精厉压迫的双眼,她也稳住心神。

    “我明白您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我高攀不上他,即便您不来找我,我也会离开他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关老爷子怔住,定定地看着她,“越晚陷得越深,对你,对锦西都不好。”

    孟南枝神情近乎麻木的平静:“我知道了。”

    她站起来,朝着关老爷子鞠了一躬:“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关于我师父的事。”

    转身往外走,倏而又站住,孟南枝转回头看向那个坐在窗前的老人,“但我不承认您说的那句孽缘,薛非造的孽,如果说是我来还那也早就还了。”

    “我和霍锦西,只能说是缘分而已。”

    关老爷子怔了怔,孟南枝已经快步出了茶室。

    外面等着佣人,她问了一嘴霍简卉,佣人说大小姐今晚会在关宅住下。

    孟南枝愣了一下,倒也点头,而后快步出了会客厅。

    整个庭院安静至极,孟南枝走在被打扫出来的路上,手指早已经被冻得没知觉。

    她平静得不像是遇到事儿的人。

    抬眼望远处看,白雪压住了大院里的繁华。

    她早就清楚自己和这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不明白她怕什么。

    可她怕的,不就是这一天的到来么。

    即便是他自己说,又或者是霍简卉说,不管什么事他都能解决,可这高门大院里的规矩森严和刚刚一见面压迫,都是她无法适应的,排斥的源头。

    她啊,就是下溪山那自由自由惯了的鸟儿,哪里适应得了金丝笼下的森严束缚。

    她想下溪山了,也想师父了。

    孟南枝鼻尖猛地有一丝酸涩。

    拿出手机,正想跟师父打个电话,却发现有几个疗养院打来的未接电话,但因为手机静音没接到。

    她赶忙打回去,暂时没人接,又立马给师父打电话,打了几次但都没打通。

    孟南枝眼皮腾腾腾直跳。

    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停在旁边,白天接她们来关宅的寸头男从车窗后露出脸,说送她回去。

    孟南枝上车,几分钟就到了大门口。

    警卫台外站着个背着双肩包、一身黑的男人,孟南枝见到他,立马道:“停车。”

    轿车停下,孟南枝下车,喊了声:“师兄。”而后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曜转头,脸色焦急,见到是她,缓了缓,大步上前。

    “师妹,师父被送进ICU了!”

    孟南枝脸色一白,难怪有疗养院的电话,而师父的电话也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