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真假肖康平
滋啦——
酱料遇到热油香味瞬间被激发, 开水加入后放入一半鱼骨头先煮几分钟,剩下一半鱼骨放入奶白色鱼骨膏锅里小火慢炖。
“全家就你一个人不吃辣。”施桂枝见王念又煮了两锅,不由笑着对何剑说。
何剑是土生土长的安怀人,母亲一点辣都不沾, 所以婆家饮食多以浓油赤酱为主, 辣椒是吃一回拉一回肚子。
开始搬进来他们俩还不好意思说, 拉上几回肚子王念就瞧出来了, 每回做菜都单独给何剑做一份没有辣子的肉菜。
“以前我家除了鲫鱼其他鱼都不吃,其他鱼怎么做都腥气。”何剑依旧还是乐呵呵的。
奶白色鱼汤里大枣和枸杞随着沸汤不停翻滚, 香气中一点鱼腥味都没有, 还没喝上鱼汤就已经觉着味道肯定鲜美。
“看来我得好好跟妹子学学怎么做菜,要不以后嘴养刁了怎么习惯得了。”
刚才王念从厨房里拿出个小罐子来,舀了两勺像是猪油的东西到两个锅里,施桂枝都懒得问放得是什么。
屋里那些瓶瓶罐罐看得人眼花,能看得出来王念是真喜欢研究吃食而且手也巧,要不怎么能随便做做就成功。
“等向明他们回来咱们再放鱼片。”
王念把蜂窝煤盖子盖上, 把一会儿要烫的菜全整齐摆放在桌上,就等施向明和周玉英两口子回来。
施向明带孩子去复查, 孟成和周玉英当然是去检查有没有怀孕。
说起这茬, 施桂枝不由说道:“希望他们两口子能得尝所愿。”
“谁说不是呢!”
砰——
“你慢着些!” 孟成赶忙扶住险些被周玉英撞歪的大门, 满脸焦急:“别跑, 你别跑!”
“王念。”
完全被喜悦冲昏头的周玉英哪听得进去,已经几步跑来一把抱住王念。
“恭喜啊!”王念轻拍周玉英后背。
好友这副样子哪还看不出来肯定是怀上了,虽说年纪已经是高龄孕妇,但总算得尝所愿,哪能不让人真心为她高兴。
“谢谢你。”周玉英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抱着王念又哭又笑:“肯定是那三副药膳起作用, 吃完没多久就怀了。”
“你现在还是孕早期,要少激动。”王念哭笑不得,肩膀上潮乎乎一片,肯定是眼泪鼻涕全抹到了衣服上。
“大夫不是说头三个月一定要注意着些。”孟成无奈叹气,走过来把周玉英扶到一边凳子上坐下:“你以后可不准再跑跳。”
“玉英姨谁欺负你了?”t
施向明扶正家里大门,施飞英噔噔噔跑到周玉英面前好奇地追问。
刚才在医院就哭过一回,怎么回来又开始哭。
难道……
“玉英姨,你是不是害怕打针?”
对于施飞英天真的提问,周玉英掉几滴眼泪而后被逗笑,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不已。
王念赶忙招手:“去你叫你二姐回家吃饭,顺便买瓶汽水回来,今天咱们庆祝你恢复健康。”
“谢谢妈妈。”
一元钱到手,施飞英果然立即忘记好奇周玉英为什么哭,屁颠屁颠地赶忙跑腿去了。
“吃饭吧,今天就庆祝你们家添丁!”王念转头又大声宣布。
“怎么……你也把我当成娃娃来哄啊!”周玉英擦干净眼泪,笑骂。
“你比我家飞英可难哄多了。”
“……”
两锅鱼片一红一白,清汤鲜美滑嫩,红汤麻辣鲜香。
三个孩子为了庆祝施飞英彻底痊愈,边喝汽水边大快朵颐。
而大人们则是心照不宣地边吃边聊。
孟成高兴得回家拿来瓶好酒自斟自饮,期间吃着吃着傻笑几回,瞧着这会儿是后劲上来了。
一顿饭无论老少都吃得很满意,洗碗施桂枝和何剑抢了过去,王念自然得以坐下来跟周玉英交流怀孕心得。
刚说没几句,家里大门忽然又被人用力推开,门后的螺栓叮一声彻底松开掉落地面。
右边大门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再碰一下就得哐当倒地。
胡文丽气喘吁吁地杵着膝盖,脸上全是大汗,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出什么事了!”
王念全然顾不上大门不大门,忙跑过去扶住人帮她拍后背。
靠近了看才发现胡文丽脸色很苍白,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身体一直微微颤抖着。
“我……我想找你借……借点钱。”气喘匀第一句话,胡文丽就是借钱,似乎是担心王念不愿意,忙又说:“明天……明天银行开门我就去取了还你。”
“没说不借,你总得先说说要钱干什么吧?”
早上急匆匆出门,下午就来借钱,应该是跟白天发生的事有关。
“我找到我儿子了!”
“什么!”
胡文丽激动地紧紧抓着王念胳膊,眼眶泛红,显然路上就已经哭过。
王念大惊,下意识往施向明的方向看去。
“你先别急,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能帮你。”施向明接话道。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是这样的,今早……”
早上两口子还在睡梦之中,家门被一个陌生人敲响,来人是个帮人拉货的三轮车师傅。
他是受人之托,来给夫妻俩送信。
说是一个叫肖康平的小伙子被黑心老板扣押在厂子里不给走人,让他们去救命。
肖康平正是两口子六年前走丢的独子。
听到这个名字,他们连想都没想就赶忙搭车赶往老师傅说的地方,还真……找到了他们儿子。
肖康平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让夫妻俩瞬间就确定孩子就是他们走失多年的儿子。
“康平因为年纪小,被骗进一家制作成衣的小作坊当学徒,老板说他弄坏了厂子里的几台缝纫机,只有赔钱才能放人……”
王念抿了抿唇,把心里的怀疑尽数压下,而后看向孟成:“我们带上钱一起看看情况,要是真事咱们再给钱不迟。”
肖康平既然知道家在哪,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来,而是要到黑作坊打工。
既然没打算回来,怎么又会出事第一时间就想起给父母带信。
不怪王念多疑,这个肖康平的出现怎么看都像是有意为之。
显然孟成和施向明也有相同想法,王念进去拿钱时两人又问了些问题,而后双双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孟成单位专门给他配了辆车,几人直接开车前往大博镇。
大博镇距离市中心大概有三十来公里,一出主城安怀市郊区就基本见不到超过两层的屋子。
整个镇子几乎都以家庭为单位开设加工坊,进行衣物染色和各种化工材料制作。
车子才开进镇子,空气中浓烈刺鼻的气味甚至透过车窗飘进了车里。
“就在那!”
胡文丽激动地指着栋两层木楼激动叫道,房子就在路边,旁边还停着架正在卸货的马车。
车子开到路边停下,立刻引来数道不善的打量目光。
“还好车牌没来得及换公务车牌照,要不咱们连镇子估计都进不来。” 孟成说。
改革开放带动经济发展,当然会出现许多为赚钱而不择手段的激进者。
整条街看过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屋子里到底在做什么产品不得而知,但看那些老人戒备心十足的眼神,肯定不是合法的东西。
几人在胡文丽带领下进入屋子,那令人难受的视线才总算消失。
施向明紧紧牵着王念的手走在最后,走着走着忽然附到她耳旁小声交代:“一会儿先别忙着拿钱,等孟成问问。”
王念立即会意,点头。
一座破败的四合院,东西厢房都有机器轰鸣声传来,屋里人干得热火朝天,看工人还不少。
正房屋门敞开着,正对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个中年男人。
“别东张西望,直接进屋来说。”
男人发话,一口蹩脚的安怀话,王念只从其中几个音节就判断出,这人是广省那边的人。
“你们来啦!”老肖走到门口来迎接几人,看到王念他们一点都不意外,看向孟成时忽然使劲眨了眨眼。
堂屋两边都堆满货物,只有中间摆了几张凳子。
说话的男人坐在正中,右边椅子上坐着个脑袋低垂得差点埋到胸口的大男孩,就算屋里来了人也没抬头看一眼。
“坐吧。”中年男人招手,接着开始介绍起自己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人随便找椅子坐下。
男人姓赵,果真是广省人,来安怀做制衣生意才两年。
别看院子不大,但屋里的机器全都是从国外买的二手机,光是运回来就花了不少钱。
“当初我也是看着可怜才让她我这来上班,哪知道这人太不像话……一生气就砸坏我两台电缝纫机,你们说应不应该赔。”
赵老板看肖康平在镇子上流浪,原本好心收留,让他在自己厂子里帮老师傅打打下手,帮忙烫衣服整理布料干些杂活儿。
结果这孩子倒好,因为偷喝酒跟老师傅吵了几句嘴,一起之下把机器的电线和转轴都砸坏了。
“你看他这个样,现在还醉着呢。”赵老板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进口的洋机器就是想修都找不到师傅修,你说我能不气吗!”
情况要真是按照赵老板说的这样,那还真怪不到别人身上。
“他说他有父母能赔钱,还说地址让我去找人。”赵老板摊手,表情也有些无奈:“只要机器能修好,这件事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我们上哪找人修啊。”胡文丽叹气:“要真是康平弄坏的,我们夫妻愿意赔。”
“等等……”施向明忽然抬手:“要不让我看看吧。”
“你会修?”赵老板怀疑。
施向明笑:“修不修得好反正都坏了,让我看看情况不是更好。”
“你说得有道理。”
赵老板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就算肖康平父母肯赔钱,新机器没有半年也到不了安怀,还不如让这个男人试试。
施向明示意,赵老板也顾不上屋里的其他人,赶忙起身带路。
“……”
忽然,余光中肖康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抽动了下,指头在衣服上摩挲了又摩挲。
装睡?
王念嘴角不经意上扬,笑得意味深长。
在胡文丽着担心要赔多少钱时,王念轻轻拍了下孟成胳膊,朝椅子指指。
孟成转头看去,立即也发现肖康平装睡,然后他又拍了下老肖,朝门外摆摆手。
老肖点头,轻咳两声。
“你去看看施总工那边帮着递点工具什么的,尽早弄好尽早回去。”
“对对,我应该去看看。”胡文丽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慌乱地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王念身上:“你帮我照看下我家康平。”
“你去吧。”王念说。
胡文丽走得匆忙,连老肖没跟上去都不知道。
嘎吱——
后脚老肖就关上了堂屋的门。
“还想装睡?”王念冷笑出声,孟成直接走过去踹了脚椅子,压着椅背就往后倒去。
椅子倒下的失重感让肖康平立刻惊呼出声,一双惊恐的眸子看向t孟成。
“还不说你的真名叫什么。”孟成又把椅子扶正,拖着椅子来到几人中间:“要是不想说也行,今晚带回公安局住一晚上审讯室就准能想起来。”
说着,拿出挂在裤腰上的手铐,直接将人铐到了椅子扶手上。
“肖康平”紧张的眼珠子乱转,带动得手铐哗啦作响。
王念跟着笑道:“其实也简单,现在医院又不是不能查血缘,只要拉去医院抽几管血验一下就知道了。”
老肖静静看着,最后出声:“你到底是谁?”
“我记得胡文丽说过康平屁股上有三颗痣,你们扒了裤子看看就能确定。”王念似是忽然想到,又笑着补充。
不同方位的压迫和恐吓让这个初来安怀的农村少年吓破了胆,还一句话没回答都先哇的哭了出来。
“还不说!”孟成摇晃椅子。
“我不是肖康平,我叫张二牛,不是肖康平……”
“你为什么要冒充肖康平。”孟成压下身体,步步紧逼:“你又是怎么知道肖康平的事?”
“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是他说的……呜呜……”张二牛放声大哭。
然后几人总算从张二牛口中得知了事情真相。
张二牛和真正的肖康平是隔壁邻居。
隔壁张家只有两个闺女,六年前不知从哪弄来个上门女婿养着,年纪和张二牛差不多,所以两人相处着相处着就成了朋友。
肖康平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在哪,为了不忘记就经常跟张二牛回忆以前的事。
而且肖康平回家的信念从来没有熄灭,一直在找机会逃跑。
一来二去张二牛听得多自然就记了下来。
后来被张二牛的爸妈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帮肖康平保密,甚至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隔壁的张家。
张老大那个老头子实在狠心,用扁担打断了肖康平的腿,想让他根本没法跑出那个山沟沟。
而张二牛这边,张母听说肖康平的父母是城里人,也跟着起了歹心。
老肖听到这,呼吸一滞,浑身透着肃杀之气,眼底恨意翻涌。
孟成拍拍他的肩,冷声对张二牛说:“继续说。”
张二牛吞了口口水,身体缩成团,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起来。
张父张母把家里的全部积蓄拿出来,将张二牛送上了去安怀的火车。
让他以肖康平的身份……去认亲。
没想到刚下火车张二牛身上的钱就被骗完,还被人带到这个镇子丢下。
在镇上流浪两天后被赵老板好心地收留,但张二牛觉得天天搬货太辛苦,于是又起了假冒肖康平的心。
可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于是就动起歪心思。
借机砸烂机器,再说出胡文丽夫妻的地址,再之后就是王念他们一起赶到了这。
“我家康平的腿怎么样!”
看张二牛终于说完,老肖脸色铁青地一把揪住其衣领愤怒质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又不是我打的……”张二牛抱着头,口齿不清地大叫。
“老肖!”孟成拦住要爆发的老肖,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要赶去村子找真正的肖康平,其他咱们再从长计议。”
王念也跟着劝:“事情应该没发生几天,咱们赶快把孩子送医院才是。”
“对对对,康平重要!”
“我去找向明。”王念打开屋门。
门外,胡文丽双手捂着嘴泪流满面,王念错开身看向落后几步的施向明和赵老板。
“怎么样?”
“可以修,不过得用机床打磨几个关键零件换上。”施向明说。
“赵老板,事情真相你也听见了。”施向明回头,表情凝重:“张二牛蓄意毁坏他人财务你该去公安局报案还是得去。”
赵老板连连点头,晓得施向明话里有话,连连保证:“我一会儿就把人送到县城公安局去。”
施向明这才点头:“你把所有的机器拉到安怀市,我可以帮你重新做一套更高效而且省电的主轴。”
“谢谢,谢谢!”赵老板大喜,忙问:“您说个地址我明天就找车拉去。 ”
“安怀市设计院,找施向明总工程师就行。”
“设计院!”
国家单位的总工程师,给他修缝纫机……赵老板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不过眼下其他人都没机会给赵老板表达感谢,又开着车连夜赶回安怀市。
事情立即上报到光华街公安局,局里高度重视这个情况,加上老肖退伍军人的身份,立即决定派出两名公安前往禄南县。
作为被拐孩子家长肯定要一同前往,但胡文丽因气急攻心晕倒在公安局,送往医院一检查竟然已经怀孕两个多月,根本不能长途奔波。
看胡文丽急得直掉眼泪,王念和张红燕商量之后决定代替她前往禄南县接孩子。
肖康平有伤在身,男同志们粗心,肯定需要有女同志在回程路上看顾着些。
王念这一趟走得匆忙,第二天孩子们还没醒就已经坐上了前往禄南的火车。
一天的硬座到达禄南,再借调县城公安局的老式吉普车开到定台村。
如今已经取消大锅饭制度,大队也改回了原本村子的名字。
而定台村在大山深处,根本没有通路,车子开到山脚下就没法再往上开。
爬山途中几人巧遇个背着药箱子进村的郎中,王念随口问起其目的地,听到答案后心里立刻一动。
“大夫是去定台村哪家瞧病,我们这也是去定台村走亲戚呢。”王念笑得善意。
老郎中气喘吁吁地回:“张老大家,听说他家那个上门女婿摔着了腿,让我上门去瞧瞧。”
王念给老肖打眼色,对方立刻跟着接话。
“张老大家我也熟,她家大闺女脑袋本来就不好,怎么现在女婿腿又断了。”
张二牛曾提到过,张老大之所以买上门女婿,是因为大闺女是个傻的,根本没人愿意娶。
“就是苦了那孩子。”老郎中叹气:“摊上张老大一家子,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听说那孩子可不是自愿来定台村的。”
“不自愿又能怎么办,定台村有真家伙……”老郎中比划了个手枪的手势,满面心有余悸:“前年和别村的人抢水源,连大炮都能用上,你说谁敢带走那可怜的娃娃。”
几人神色均是一凛停下步子,意识到他们冒险进村不是明智之举。
老郎中也跟着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打眉眼官司。
“你们是那孩子的家人吧?”
“……”
“别担心,我不会告状。”老郎中捋了白胡须,笑得慈祥:“要不是我一把老骨头没法救那孩子出来,我早把人送走了。”
“老大夫您说……我们该怎么办?”王念直接问。
战争年代遗留下来许多枪支弹药都被老百姓们收在了家里,红星大队的祠堂里都有不少子弹和枪。
定台村要是团结,别说是他们几人,再来七八个训练有素的公安都不一定能把人抢走。
老大夫刚才就是故意提醒他们。
“明着肯定不行,只能偷!”老郎中笑盈盈地说出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法子:“而且只能女同志去偷,你们男同志要在外边接应。”
“您的意思是?”
“来,听老夫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几人都赶忙凑了过去,听老郎中细细说起方法来。
定台村大部分都是一个姓,不仅团结而且相当排外,大锅饭时期还发生过村干部想把村里人分编到几个生产队而发生打架的事。
进村的陌生男人都被监视,只有女性才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所以偷孩子走这事,只能女同志来干!”老郎中最后总结。
眼下女性就两个,张红燕听到村里人有枪就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进村百分之百露馅。
那接下来也就……只有王念了。
“我去。”王念沉声道。
第62章 第 62 章 惊险的一天
进村几乎没有一条平坦的力, 到处都坑坑洼洼的似乎是专门被人挖过一样。
大家伙也没完全相信老郎中所说的话,商议之后决定由两名公安带张红燕一起返回县城调派支援以防万一。
孟成和老肖就在村口埋伏,要是情况不对立刻进村救人。
因为山路崎岖又住得远,老郎中看完病之后一般会在主人家休息一晚, 等二天才返回家中。
所以拯救肖康平的时间只能定在晚上, 而且最好不要惊动定安村人。
双方t直接对峙, 那是下下策。
商议完成后, 王念把两条辫子拆开挽起来,随便抓了两把泥土拍打在身上和裤子, 最后老郎中还给了个药囊挂在裤腰上。
加上略显呆滞的眼神, 活脱脱一个农村小媳妇儿形象。
“一会儿我就说你是我儿媳,家里有……”老郎中看了眼王念,点头:“你就说家里已经两个娃了。”
“好。”王念接过药箱挂在身上,扶住老郎中:“我们走吧。”
“见势不对就赶忙往村口跑。”
进村前,孟成两人又不放心地交代了遍。
村子依山而建,村口数座排楼沿着路而建, 老郎中说这些都是几十年前村里所建的贞节牌坊。
数座牌坊歌颂着某某女性为夫守洁的光荣事迹,其实只是强加在女性肩膀上的枷锁而已。
“定台村的人顽固不化, 村里寡妇要是没在贞节牌坊上的……都沉塘了。”老郎中叹。
这种恶习一直到解放初期都还存在, 要不是妇女解放运动, 村里女性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周边村子也因此不愿意跟定台村通婚, 谁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村里人只能买媳妇,有人受不了就跑……后来就看得越紧,外村人进村都要被监视。”
老郎中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熟人,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来帮着看看。
话说到这,老郎中咳了几声,背着手不再说了。
村里很安静, 瞧不见孩童嬉戏,看不见人劳作,只有几条狗趴在路两边对着他们一阵狂吠。
片刻后,村头第一家有人从围墙后探头出来,看到是老郎中眼中的警备才消失。
“罗大夫今天是来看哪家?”那人问。
“张老大家的上门女婿。”
那人目光又落到王念身上:“她是谁?”
“我家老二的媳妇,今天我身子骨不利索,让她搀着点我。”
那人这才点点头,缩了回去。
村里的房屋全是黄泥瓦房,一家人说话附近几家在院里都能听得清楚,难怪老郎中说只能晚上行动。
“罗郎中来啦!”
第一家男人刚盘问完两人,住在第三家的张老大家已经听到动静打开了门在门口等着。
说话的是个老妇人,三角眼第一时间就看向王念,目光很是犀利。
“妹子膝下有几个娃娃?”
王念笑得腼腆:“有两个娃,小的那个才五岁。”
老妇人这才露出丝笑意来:“婶子看人准得很,有没有生过孩子一眼就能看得出,婶子一看你就是才生完孩子没几年。”
难怪老郎中特意交代王念有孩子的事,应该早已经看出她已经当妈了。
王念还是腼腆地笑笑。
“罗大夫快进屋,瞧瞧我大女婿,前些天摔到腿,昨天突然发起了高烧……”
老妇人絮絮叨叨说着情况,罗大夫示意王念背着药箱子进屋,刚走到西厢房门口就被老妇人拦住了去路。
“妹子就在外边休息会儿,我大女婿毕竟是个男人!”
老妇人看着笑眯眯的,实则态度强硬,目光中也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王念就像是没看出来似的,腼腆地点点头,把药箱子递给罗郎中:“爹,我在外边等你。”
“天气冷,你找个背风的地方待着别冻感冒了。”罗郎中进屋。
“妹子去我两个闺女的房间等,罗大夫一时半会儿应该看不完。”老妇人指指东厢房,自己也跟着钻进了屋。
“外边冷,嫂子进来吧。”
忽然,东厢房的窗子被推开,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姑娘出声。
王念便转身进了东厢房。
屋里有两个姑娘,一个正是刚才看到的,而另一个眼神真呆滞长相怪异的姑娘嘿嘿傻笑着正在啃一个布老虎。
典型的唐氏综合征长相。
“嫂子别怕,我姐不打人,她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
姑娘正在写字,笑盈盈地请王念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妹子还是学生啊?”王念目光随意地划过书,状似无意地说了起来:“我家老大读初三,也不晓得明年能不能考个好学校。”
“初中毕业我爸妈就不让我读书了。”
姑娘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合上书,很快就狡黠地眨眨眼:“他们不让我读我偏要读。”
“啊——”
西厢房忽然响起的叫声吓了几人一跳,张二妹狠狠皱起眉头,站起来赶忙回去安抚大姐。
等屋里安静下来后,这才打开窗子小心地瞄了眼。
“要是老天真有眼,我爸妈肯定要遭天打雷劈!”
王念有些惊讶。
张二妹无所谓地笑笑:“嫂子要告状就去告,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打算再在这个地狱待下去。我要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新生活。”
“妹子小声点,万一让你妈听见。”王念紧张地看向窗外。
“嫂子。”张二妹忽然正色,而后重重叹气:“我敢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罗郎中是好人,我相信你们不是定台村里的那些坏人。”
王念连连摆手,心里虽说有些触动,但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万一这张二妹只是试探,王念一接话不就等于自己找死……
看王念一脸担忧,张二妹不再对话,而是自言自语起来。
“等我逃出去,一定要找到康平哥的家人来救他……我就不信他们连公安都不怕。”
“我才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是恶魔是坏蛋……”
从张二妹的自言自语中,王念听得出来这姑娘挺有文化,要是真初中读完就被迫辍学,看来私下自己学了不少知识。
而且从那些话里,王念还得到了些讯息。
他们家原先家里有个大哥,早些年喜欢上隔壁村的姑娘,结果女方家庭不同意女儿嫁到定台村,两人被迫分开。
家里人为让大哥早日断了念想,从外头买来个媳妇,隔壁村姑娘听说后很是伤心,一时没想开跳河亲轻生了。
大哥知道后,结婚当天选择跳河殉情,也跟着对象一起去了。
于是父母就开始寻摸着给姑娘招上门女婿,张二妹死活同意,说只要是敢再私自买人就跟着大哥去跳河。
跳了一次被救起来后,家里人不敢再逼,转而给痴傻的大姐买了个上门女婿。
他们想要的只是个能继承家里香火的男丁而已。
所以无论肖康平还是她们姐妹,那都是生育工具而已。
“嫂子,你快出去。”
自顾自地念叨完,张二妹忽然又沉下脸赶王念走。
王念不明所以,还没张嘴说话又被张二妹推出了屋,并且愤怒大吼:“我才不想生孩子,要生你生个够!”
这句话是看着西厢房吼出来的,叫完砰一声关上了房间门。
嘎吱——
西厢房的门被推开。
“妹子别多心,我家二姑娘不懂事。”老妇人目光微闪,接着随手一指西厢房第二间:“妹子进那屋休息吧。”
“我就在外边坐着等吧。”王念笑得很是尴尬。
“那妹子去灶房烤火,罗大夫还在忙活呢。”
灶房在后院,低矮院墙正好能看到进村的路,王念想了想点头:“那我就去灶房等。”
从前院绕到后院,牢牢记清楚了张家院子的情况,这才进了灶房。
罗大夫这一治疗就忙活到天黑才满头大汗地从屋里走出来。
“今晚烧退下去就没啥事。”罗大夫抹了抹额头的汗,搜寻起王念身影:“我儿媳妇呢?”
“在灶房烤火呢。”老妇人说。
“天是真冷。”
“我这就去做饭,今晚还得麻烦您了。”
“今晚我就在屋子打地铺,要是再烧这孩子得烧成个傻的。”罗郎中一脸疲倦地摆摆手:“夜饭就随随便吃点,给孩子熬点稀粥。”
“好嘞!我这就去。”老妇人笑着去了灶房。
黑暗中,罗郎中心里冲妇人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咒骂黑心肠的女人不得好死。
很快,王念从灶房来到了前院。
“爹,您看好啦!”
“今晚还得守一夜。”罗郎中抽出旱烟杆子,冲王念使了个眼色:“扶爹进屋去躺会儿,这把老骨头都累散了。”
“爹您病刚好,守一夜可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啊!”
两人进入老妇人给安排休息的厢房,就在肖康平屋子隔壁。
罗郎中将窗子开了条缝,看着窗外立即开口说起肖康平的情况。
小腿被生生打断,而且没有得到救治引发起高烧不退,刚才罗郎重接断腿还被老妇人阻止,说是只需要退烧不能接腿。
要不是罗郎中说就算接好腿以后也是个瘸子,不接腿的话只能杵拐走路而且会影响夫妻生活,老妇人最后才同t意接腿。
“那他的腿……”王念担心治好后真会成瘸子。
罗大夫摆摆手:“回去好好养几个月,不会影响走路。”
王念总算放下心来,而后赶忙就出了屋子。
名义上的公爹和儿媳独处一室时间太久也容易让人怀疑。
出去坐下没几分钟,老妇人果真跑来前院看了看,见她就坐在门边,笑着喊人去帮忙做饭。
吃晚饭时透过老妇人得知,张老大和村里长辈一起去县城买大女儿结婚的东西,要明天早上才回家。
对王念他们来说……简直是老天帮忙。
而同样将这句话听进去的不止王念,还有早已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张二妹。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句句为真,而且是故意说给王念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个有良心的帮上一把手。
可惜王念的波澜不惊小姑娘觉得白白浪费了口水,这才变脸把人推出屋去。
王念在黑夜中紧张地等待着时间到来,对面屋子忽然嘎吱一声轻响。
从窗户缝往外看去,正巧见张二妹踮着脚尖往屋外走去的摸样,虽然脚步很轻很轻……但主屋还是有了动静。
看来老妇人根本没睡着……
王念额头顿时沁出一层冷汗,要不是张二妹提前试了,他们还没出院子肯定就会被发现。
“老二!”老妇人压低声音叫道。
张二妹见状,也不再轻手轻脚,而是径直打开了院子的门撒腿狂奔。
老妇人低声咒骂着,也跟着追了出去。
她显然也不想让村里的其他人发现,一点儿声响都没弄出来,连跑时都特意放轻了步子。
两人相继跑出院子,隔壁屋随即嘎吱一声屋门打开,老妇人并没折回来。
王念立即开门出去。
“走!”罗郎中穿戴整齐,药箱子都已经背好,只说了一个字立即让开门口。
王念点点头,立即钻进西厢房。
浓重的药材味充斥着整个屋子,竹床上的少年呼吸平稳但对来人毫无知觉,也看不清长相。
王念没功夫看人长得咋样,立即走上去按照罗郎中交代的把肖康平背了起来。
罗郎中回身把两间屋子的门重新关上。
肖康平很轻,体重和施宛都差不多,后背都能明显感觉到肋骨硌人,不过也让王念能走得更快。
张老大家就住村头,经过第一家人之后就不用刻意放轻步子,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厚重起来。
“呼——呼呼——”罗郎中累得老眼昏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忽地,路边草丛里跳出来两个人影。
王念停下步子看清来人,这才敢狠狠地大喘气。
两人只是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老肖默不作声走过来把肖康平接过去,借着月光看了眼昏睡中的孩子,双眼立刻被泪水打湿。
王念也瞧见了……肖康平长得和老肖太像。
方脸浓眉大眼,就是瘦得下颚骨高高凸起,有些瘦脱相了。
孟成则是接过药箱背好,又干脆背起罗郎中,低声说了句:“走!”
月光下,几人沿着山路又开始了一路疾走,没人说话没人喊累,就这么一直走到山背面。
“他们发现了,我们快走!”孟成回头看了眼定台村,步子不由加快:“接应的人就在半山腰。”
王念也往后看去。
山坳里亮起许多把火把,看方向正在往这边追来,而且带头那几团光移动得还挺快。
几人几乎是一路狂奔地往下跑。
下山途中,遇到赶来接应的公安,王念的心总算安稳了稍许,不过随之听闻的消息却又让几人惊出头冷汗来。
定台村比几人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村里不仅有手枪,甚至还有两门早些年在战场上捡来的大炮,县城公安局曾经派人去劝说村里交出大炮无果,人还差点被打了。
丁台村是县公安系统里的“刺头”,严打命令下发到县城后,正在申请省公安厅介入进行清缴。
啪——
车门关上,车子立即窜了出去,开上公路后,车里众人才总算放松了下来。
前排副驾驶的公安同志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定台村最迟年前就会进行清缴,我们坚决不会让威胁百姓安全的恶霸继续为恶。”
“我十五岁就进入部队,二十四岁进入公安系统,老子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孟成咬牙切齿地猛地捶了下膝盖。
严打……势在必行!
王念气息逐渐平稳下来,有些担心看向罗郎中:“大爷,他们肯定知道是你救了康平那孩子,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罗郎中摆摆手:“无碍。”甚至是轻松惬意的摸样:“家里孩子早让我去他家颐养天年,就趁这个机会彻底退了也好……”
罗郎中从前朝起就在十里八乡行医,因此得名罗郎中。
随着医院和卫生院的西医普及,赤脚郎中也跟着落寞下去,要不是定台村人不敢去县医院,也不会找他看病。
而且……今天就算王念他们不来救肖康平,罗郎中也打算寻个法子把人救走。
“全部家当都在我身上,等到县城公安局你们就放下我,我自去车站就是!”罗郎中往后座一靠,舒适地闭上了眼。
老肖和肖康平在另一辆车上,县公安局还带了县医院的医生来对其进行救治。
两辆车一路疾驰,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县医院。
孟成和另一位同志送罗郎中去车站,老肖在车子离开前对着老郎中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老郎中受了这一跪,而后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
等了一整夜的张红燕立即迎上来。
“这就是康平?”
“嗯。”王念点点头,上楼梯时腿一软,差点没跪了下去,张红燕赶忙过来扶住:“你脸都白了。”
“吓的。”王念笑笑。
一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加上没休息刚才又背着人一路狂奔,精神一松懈下来两条腿都抖得厉害。
医生很快推着肖康平进入检查室查看腿部情况,以及立即进行退烧处理。
“……”
天色渐亮,朝阳从东边升起,薄雾被金灿灿的光线照得四下散开,天边一片瑰丽。
对焦急等待的老肖来说,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记忆也在今天画上句号。
肖康平高烧一退,人很快清醒,并且一睁眼就立刻认出了老肖。
父子俩抱头痛哭,哭声响了好久好久。
肖康平小腿骨折,错位的骨头已经重接固定,骨科大夫说罗郎中接骨手法相当高明。
受伤部位属于稳定性骨折,连手术都不用动,直接打上石膏进行会固定等待骨头自动愈合即可。
在肖康平强烈要求下,大家决定再修养两天就启程回家。
而在这两天中,他们还收到了个天大的好消息,使得老肖和孟成都决定留下来亲眼见证这一天到来。
省城公安厅的打黑文件下发到县公安局,决定一周后对丁台村进行清缴以及打击村里违法犯罪者。
丁台村被定性为黑恶势力,清缴动用武装部队,不排除人员伤亡可能。
老肖要亲眼见证伤害儿子的恶魔得到惩罚,孟成则是军人血性被唤醒,主动申请加入清缴行动中。
护送肖康平回安怀的责任就落到了王念和张红燕身上。
回程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车。
火车总算停到安怀市火车站时,几人都是彻底松懈下来。
只不过看到来接人的是施向明和邱程军后,王念还有些奇怪。
施向明只凑到王念耳旁说了句话,王念和张红燕都默默地不再多说。
“胡文丽在坐小月子。”
一句小月子,也就是说胡文丽在他们去定台村解救肖康平时毅然决然地流掉了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面包车停到光华街十六号门前,抬头就能看到胡文丽站在二楼窗后朝下张望。
母子俩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说,安顿好肖康平后,大家都先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周天周六,家里三个孩子也在。
刚踏进大门,早等在门口的施飞英就像是炮弹似地撞进怀里,抱着王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刚回家的肖康平哭得还惨。
“你再不回来,家里就得被飞英的眼泪淹了。”施桂枝摇头失笑。
施宛也是哭兮兮地靠了过来,紧紧搂住王念的胳膊,一声声地叫着:“妈”
施书文站在院里,手里拿着书,有些腼腆地笑笑:“妈。”
“书拿反了。”王念笑着指出,边拖着两个“包袱”边往客厅走。
好不容易进入客厅,立即又瞧见周玉英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看到王念吐出嘴里的大枣核才笑着摇摇手:“你回来啦!”
“老孟没回来你都不问问?”王念笑。
“有什么好问的,我每天有吃有喝日子过得逍t遥得很,他在不在差别不大。”
“要是老孟听见,该伤心了。”
“这不是人没在吗!”周玉英调皮眨眼。
顺利坐下,先哄好撒娇的施宛,王念低头一瞅,瞬间无语:“施飞英,你头发怎么回事?”
头顶上头发缺了一大块,看着像是被剪刀胡乱剪的。
施向明坐下,哭笑不得地说起原因,就四个字:“玩火烧的。”
“我想帮二姑烧火,不是玩火。”施飞英委屈地抱紧王念:“爸爸冤枉我。”
施桂枝不想拆穿他,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可施宛坚决不让弟弟说假话,立即告状:“明明是玩火,飞英还把裤子烧破个洞。”
施飞英小小声辩解:“我就想试试柴火多久能烧破裤子。”
“看来我们家飞英周一只能穿破裤子上学去了。”王念笑眯眯地摸着那块缺了头发的脑袋:“明天理发需要两元钱,钱从你的存钱罐里掏。”
施飞英觉着……妈妈回来好像也没那么高兴了。
“你们先说话,我去把饭蒸上。”施桂枝看时间已经不早,站起来说道:“中午我来炒菜。”
一提到吃的,少话的施书文都有许多话想说,急吼吼地叫了声:“妈。”
“怎么啦?”
“晚上能不能你炒菜?”施书文问,施宛和施飞英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瞅着。
“妈妈,我想吃你炒的蛋炒饭。”施飞英说。
施宛也跟着说:“我想吃放小虾米的馄饨。”
“你家这三个孩子,离了你得饿瘦。”周玉英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嘴里送草莓的动作可也没慢多少:“都是挑嘴的小家伙。”
“玉英姨还说我们呢!”施宛不服气:“草莓都是你一个人吃完的。”
“小丫头知道心疼自家东西啦。”周玉英打趣。
“我妈说吃进肚子里的都不心疼。”施宛摇脑袋。
“不心疼就好,一会儿我还得摘黑莓回去吃呢。”周玉英笑。
“你们去帮二姑摘菜,晚上妈做饭。”
王念打发三个孩子离开,终于得以靠进沙发里舒爽地叹了口气。
“胡文丽怎么回事?”王念问。
“街道办事处的消息可真灵敏,你们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上门了。”周玉英撇撇嘴:“要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那肖康平的户口就得消了才行。”
“肯定是咱们在门口说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王念叹气。
“胡文丽也不想孩子多心,所以狠狠心就去流了。”
肖康平在外遭难六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胡文丽很不得将全部精力都扑在孩子身上,腹中的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你们两口子说说悄悄话。”周玉英站起来,端起盘子:“我看施总工的眼珠子就快瞪出来了!”
“要是真能瞪出来,那得去医院看看眼睛。”王念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从火车站接人到去胡文丽家,王念早就感觉到施向明有话想说,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客厅里只剩下夫妻俩之后,安静了好一会。
一只手臂带着暖意伸过来将王念揽进怀里,大手轻轻按揉起太阳穴。
“怎么啦?”王念轻笑出声,果然还是得先问。
施向明也闷笑出声:“蒋凤年前想来看看孩子们。”
“来就来呗。”
先前就说了不排斥蒋凤来见几个孩子,那王念自然没有不准见的念头。
“要是你介意,就让孩子们在外边跟她见面。”施向明又说:“前几天我已经跟孩子们说了这件事,施宛说什么都不愿意见,说是要问问你。”
两个孩子第一反应都是坚决不同意,后来经过劝说之后又说要先问妈妈的意见。
“她上单位找你了?”
“廖广来送的信。”施向明赶忙解释,还着重强调:“蒋凤没出面。”
“那今晚我问问两个孩子。”王念笑,闭着眼抬起手准确摸到施向明的脸颊,轻轻拍拍以示安慰。
施向明低下头,温热的唇贴了贴王念额头。
“爸爸和妈妈在亲嘴!”
王念瞬间弹起,无奈瞪向“胡说八道”的施飞英。
“……”
再旖旎的氛围瞬间被一句话冲得烟消云散。
第63章 第 63 章 送礼
越临近过年, 这天就越湿冷得厉害,预示着安怀的梅雨季就快要到来。
天刚蒙蒙亮,光华街十五号的院里就有了动静。
“我不管……我也要跟着去。”
“爸休息再带你去玩,这次就让大哥和二姐去。”
平时不睡到王念去喊都不会醒的施飞英今天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衣服裤子都已经穿好, 非要跟着哥姐一起去动物园。
而今天, 正是蒋凤两口子跟施书文兄妹见面的日子。
无论施向明怎么劝, 施飞英都抓紧了姐姐衣摆不肯松手。
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贪玩没搞明白情况,只有施书文明白弟弟其实是担心他们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前几天王念征询他们意见时, 施飞英在门外偷听得知自己不是哥姐的亲弟弟, 伤心得晚饭都没吃。
“妈,让飞英跟我们一起去吧。”施书文劝。
施宛也抓紧弟弟小手,非常认真地说道:“要是他们不让飞英跟我们一起去,那我也不去了。”
“那一路上你们看紧飞英,别让他在外头闯祸。”施向明只能无奈同意。
兄妹三人高高兴兴地牵着手出门。
来接人的小汽车已经停在门口,廖广靠在驾驶座车门外抽着烟, 烟雾在他头顶都盘踞起一团,不知道已经站着等了多久。
听到动静, 廖广回头, 而后是下意识地扔掉烟头, 赶忙挥手将烟雾挥散。
“等久了吧。”施向明对廖广其实印象还不错, 看到来人浅笑着走了过去:“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老三非要跟着哥姐一起……”
“没事。”廖广笑了笑,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天黑前保证三个孩子一个不落地给你送回来。”
“妈妈,你记得要来接我们哦!”
施飞英最后一个上车,一脸戒备地特意王念交代完才跟着上去,一副正义凛然的摸样让大人们都忙着笑, 实在没来得及回答。
急得这小子在车门关了之后隔着玻璃窗还拼命打手势。
直到王念点点头,才终于安静下来。
“那我先走了。”
“慢走。”
两个男人,心平气和地像是多年未见的邻居,疏离但又绝对客气。
车子启动,左拐右拐很快消失在大大小小的车流中。
“就这么放心让他把家里三个孩子都接走?”
张红燕甚至觉得王念的心平气和不可置信,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万一被有钱亲妈哄得离了心,哭都来不及。
“正好让我休息一天。”王念只是笑了笑。
在同意蒋凤接孩子们出去玩之前,孟成其实已经把廖广调查了个底朝天。
这人自小在社会上混,江湖气重,讲义气重感情,无论公司职员还是朋友对其都赞不绝口。
蒋凤开了个服装店,生意干得还挺红火,是那条街上有名的“女强人”
“还是你心宽。”
“一会儿去宝山大桥买螃蟹,去不去?”王念笑着挽住施向明胳膊:“我们家大工程师休息,正好让他帮我们背背篓。”
“去!怎么不去。”张红燕最见不得王念秀恩爱,狠狠翻了个白眼嗤道:“就跟我没爱人一样,我也回家,叫我家邱技术员。”
“哈哈,那我去叫胡文丽。”
“是该多买点好鱼给康平那孩子补补,我瞧着一时半会伤了的元气都补不回来。”张红燕摇头。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不饱穿不暖,肖康平不仅个头矮,还瘦得皮包骨。
胡文丽就在家休息了一周就干劲儿十足的张罗着要给孩子好好补补,老肖的工资大部分都应该买了吃食。
就是这小半个月瞧着效果不太理想,孩子的脸还是消瘦。
“你提醒我了,我家里还有些补气的药材,我回家去拿给胡文丽。”王念说。
“我也托人从老家买了些老家的山参。”
“……”
疾驰的车子这边,廖广透过后视镜一直观察着三个娃娃。
老大施书文长得非常像施向明,骨相优越,鼻梁高挺,性格很温柔,不管弟弟妹妹问什么都很有耐心地解答,遇上自己不知道的就会说记下来回去问爸爸。
施宛有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睛,圆圆脸蛋一笑起来就跟小猫儿似的灵动可爱,一点不像蒋凤,倒像是……那个后妈王念。
“哥,你说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有没有汽车快!”
提出异想天开问题的施飞英看着就是副机灵的摸样,三个孩子中就属他最快适应环境。
而且这小子才五岁,那个头看着就跟七八岁似的,长大肯定和他爸一t样是个大高个。
“那我们得先知道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有多快才能比较。”施书文还非常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施飞英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就又搬出了爸爸:“那我们回家去问爸爸,他肯定知道。”
廖广算是听出来了,在三个娃娃心里……爸爸无所不知,妈妈无所不能。
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第一反应是回家让妈妈做,而不是花钱买。
“哥,你钱带了吗?”
忽地,坐在中间的施宛出声,接着拍了拍自己的黄色小挎包。
施书文说:“带了。”
施飞英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在这呢。”
廖广好奇孩子们打什么哑谜,可惜三人说完这一句之后就不再继续说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廖叔叔,还没到吗?”施飞英把脑袋伸到两个驾驶座之间,很有礼貌地询问起来:“我二姐头晕。”
“施宛晕车了吧。”
新买的车还没来得及散味,车里全是皮革味,很容易让第一次坐小车的孩子们晕车。
施宛听懂了晕这个字,急忙点头:“还想吐。”
“马上就到了。”
话音才落,车子停到路边,招牌上挂着[魅力女人]的一间店铺出现。
店铺很大,透过大面玻璃窗就能看到屋里挂着的衣服,玻璃还贴着好多时髦女性的海报。
“这是你们妈妈的店,咱们先在这休息会儿。”廖广打开车门对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孩子刚站稳就露出了同样的苦脸,施飞英拍拍衣兜:“我觉得咱们带的钱肯定不够。”
“不行就再攒攒。”施书文叹气。
“书文,小宛。”
听到动静的蒋凤赶忙扔下客人跑到了门口,只是喊出名字之后却似乎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施书文对蒋凤还有点印象,停顿几秒钟后叫道:“妈。”
施宛扭扭捏捏地摆弄着挎包带子,被施飞英推了下才出声:“妈。”
施飞英这小子马上笑了起来:“蒋凤阿姨你好。”
蒋凤使劲才压抑住心里激动,嘴唇颤抖手足无措地到处看,还是廖广笑着替她解了围:“进去玩会儿,一会儿叔叔带你们去吃西餐,下午咱们再去动物园。”
“吃西餐?”施飞英眼珠子一转,心里似乎又有了什么鬼主意,连问得问题都显得很有目的性:“西餐好吃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廖广大掌摸了摸施飞英后脑勺,带着人往店里走:“要是不好吃咱们下次就不去。”
施飞英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家庭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没有半点认生。
兄弟们的孩子都怕廖广,说他长得凶神恶煞肯定会打人。
没想到这三个孩子倒是不怕,老大很有礼貌,老二一直好奇地偷看,就老三很快就叔叔前叔叔后,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倒是会教娃。”廖广低声嘟囔着。
“叔叔你说什么?”施飞英立即追问。
众人走进屋里,三个孩子瞬间被墙上挂着的漂亮衣服所吸引,施宛一下子就回忆起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去黑市的情景。
在那个地方还买了件非常漂亮的大衣,就是照完相之后再也没见王念穿过,施宛觉着可惜呢。
蒋凤的目光一直在施宛和施书文身上。
女儿一进来双眼就黏在衣服上,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施书文扫视时忽然瞟到店里挂着的内衣,耳根子瞬间通红,忙害羞得移开了视线。
“喜欢哪件?”蒋凤走过去,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温柔些:“妈送你。”
施宛一怔,下意识看向大哥。
施书文摇摇头:“阿姨……妈,我们不要衣服,这些都是卖钱的。”说着把施宛拉到自己身前:“我们就是看看。”
施宛欲言又止地看了几眼蒋凤,最终还是听大哥的话点头。
蒋凤心里难受,忍着冲上鼻腔的酸意,勉强地笑了笑:“店里衣服都是妈妈的,小宛想穿多少件新衣服都有。”
施宛小脸皱成一团,好似听到什么不高兴的话,张嘴就说:“小婉是……唔……”嘴巴瞬间就被施书文捂得结结实实。
“那就让妹妹选一件。”施书文笑得温和。
施宛拍拍哥哥的手,得到解放后立即高兴地说了声:“谢谢妈妈。”
这一句妈妈喊得真心,蒋凤心里一刺,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飞英。”
施宛立刻叫上施飞英跑到角落,脑袋挨着脑袋地说起了悄悄话,一会儿指指左边,一会儿又抬头开看墙壁。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准哭。”廖广叹气,干脆伸手把人揽住:“眼泪鼻涕的就抹袖子上吧,别浪费纸。”
蒋凤推开廖广的手,清了清喉咙。
“书文……跟妈妈说说你和妹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说着伸手想去挽施书文的手臂。
施书文几乎是下意识躲了下,反应过来后才尴尬地笑笑。
蒋凤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又不知不觉涌上眼眶,连续深呼吸几下后才总算没有哭出来。
“那边有凳子,你坐下来慢慢跟妈妈说。”
廖广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先前就担心妻子一直哭得没完,没跟孩子们拉近关系倒是弄得更加疏远。
空缺十几年的母爱,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补得回来。
“我和妹妹在奶奶家生活了几年……五年前我们一家来到了安怀。”
蒋凤问,施书文就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全都是陈述事实,自觉并没有加入半句主观意识。
“你爷爷奶奶对你们不好?”
可廖广多聪明的人,立刻就从施书文说的话里听出问题来。
在爷爷奶奶家生活那几年只是一句话带过,倒是在三线厂生活时用语气轻快,能看得出来很喜欢那段时间。
“不好。”简简单单两个字的回答。
“你奶奶打你们了?”蒋凤追问,前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她十几年前就领教过。
施书文点点头。
“你们……”想说为什么爸爸不管,张了张嘴却又忽然觉得没有资格怪施向明,蒋凤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继续问:“那你爸爸对你们好吗?”
施书文眼神怪异地看向蒋凤:“爸爸和妈妈都对我们很好。”
这个妈妈自然指得是王念。
“好……好就好。”
那边商议半天的施宛和施飞英终于结束,施宛来到蒋凤面前,乖巧地指向橱窗里模特穿的一套裙子。
“妈妈,我想要这套衣服可以吗?”
上半身红底白色波点衬衣,下半身是条黑色高腰裙,蒋凤还特意搭配了双黑色小皮鞋和黑色皮包。
“那是大人穿的,小宛你看看这边。”
施宛的出声无疑把蒋凤从刚才那种尴尬和自责气氛中拉了出来,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指向另一边的童装。
“就是大人穿啊!”施宛特别认真地抬头看向蒋凤,语气真诚:“我妈穿红色可好看了。”
蒋凤:“……”
施飞英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施宛立刻从黄色小包里拿出一大把钱来:“我们还想一起买那双皮鞋。”
刚才大哥说只选衣服,施宛记得很清楚,所以提出鞋子自己花钱买。
“妈穿红色是很好看。”施书文接了妹妹的话,也伸手从兜里拿出把钱:“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妈肯定喜欢。”施飞英高兴地直蹦跶。
“……”
感动,羡慕,甚至是嫉妒,各种情绪在蒋凤心里翻涌,手里的那把钱重得仿佛要把人压垮。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错失了什么。
最后,那一套衣服和鞋蒋凤都取下来装进袋子里,钱也全部还给了施宛。
然后她看到钱又回到各人手中,三人都贡献了自己全部的零花钱。
收拾好心情,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在外玩了一天,天完全黑透才把人送回家。
车子还是停在早上接人的路边。
不过此刻大门紧闭,施飞英急吼吼地跳下车就去拍门,好一会儿施桂枝披着衣裳来打开了门。
“二姑,我妈呢?”
“你妈和你爸去看电影了。”施桂枝笑,看到蒋凤走到面前,也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二姐。”蒋凤早知道施桂枝也住在这里。
“什么!”施飞英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一阵风似地跑进大门又跑回来,气得直跳脚:“肯定是故意不带我们。”
“你妈妈天天围着你们仨转,还不能自己出去玩啊。”
“哼!”
“喏——你爸妈不是回来了吗?”
一双男女渐渐从黑乎乎的树影下走出来,男人高大英俊,女人笑容甜美。
两人的手紧紧相牵,似乎正在说什么,不时地对视,看上去分外甜蜜。
“两人感情可真好。”施桂枝感慨。
施飞英却不这么认为,咋咋呼呼地叫了声:“妈”,立刻就拔腿冲过去。
“妈。” 施宛见状,生怕功劳全被t弟弟抢去,立刻也提着袋子跑了过去。
“妈烫头了。”施书文一眼就瞧见王念披散在肩头的长卷发。
蒋凤就这样默默地站在路边看着两个孩子扑进王念怀里,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报告着今天都去了哪儿。
女儿此刻的活泼和白天的拘束完全是天壤之别,叽叽喳喳地就像只小麻雀。
王念揽住两个孩子继续往家里走,只是笑眯眯地听他们说着话。
这一幕……很温馨。
蒋凤不由回忆起她和施向明当夫妻那几年,原来有没有感情竟然差别会这么大。
“妈,你烫头发了?”施宛很快发现了王念的不同。
施飞英立刻拍起马屁来:“妈妈比我们学校的所有老师都好看,就像电视里的大明星。”
肩头忽然覆上一只大掌,热意顺着掌心渐渐温暖了蒋凤的四肢百骸。
她回头冲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丈夫笑笑,终是释怀了曾经的所有……
“那我们就先回了。”蒋凤远远冲王念和施向明说道。
夫妻俩默契地同时点头,谁都没有说话。
车子开远,只有施书文回头看了眼车尾灯,施宛从头到尾都没有关注那边,小脑瓜里一直想着等会要送怎么把衣服送出去。
“时间不早了,去洗漱完睡觉。”
“妈,你先坐!”
一进客厅,三个孩子就神秘兮兮地把王念扶到沙发正中间坐下,由施书文领头把一个花里胡哨的袋子送上。
“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就祝妈妈永远这么年轻漂亮。”施宛捧着左脚的皮鞋送上。
而右脚当然是由施飞英最后放下:“我希望妈妈能永远喜欢我。”
“这不是祝福,祝福要说对妈好的话。”施宛提醒。
“那我就祝我永远喜欢妈妈。”施飞英迅速更改了祝福 。
往年的生日都在腊月,大人们忙活地里的活和过年,几乎没怎么正儿八经给她过过生日。
结婚后王念都是用碗鸡蛋面打发自己,今年施向明非说条件好了,要好好给辛苦一年的爱人过过生日。
既然要过,王念决定就好好过一个,今天才会花几个小时烫了个头。
黑色牛皮丁字鞋,方形鞋跟,两个金色的圆形扣子为鞋子增色不少。
王念翻来覆去地把鞋子看了又看,满脸惊喜。
“真好看!”
“妈,你再看看衣服。” 施宛催。
王念从袋子里拿出来却不是下午姐弟俩看中的那套,波点衬衣只适合夏天穿,冬天穿太冷。
白色翻领修身毛衣,还有条黑色呢子裤子。
“妈,外边穿那件红色大衣,肯定特别好看。”施宛说。
王念站起来,比划了下裤子长度,又试试鞋子大小,高兴得就像是个刚得新衣服的小姑娘。
“你进屋去试试。”施向明笑。
王念拿着裤子进屋试大小,屋门刚关上,施向明笑着的表情就立刻一变。
“衣服和鞋子是哪来的?”
“……”
“书文你来说。”
施书文就把早上在服装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包括后来蒋凤帮忙参谋最终选中这套衣服也全部复述了遍。
“我以前有没有教过你们伸手向别人要东西?”
施向明声音只要冷淡下去,兄妹三人就立即觉得屁股一紧。
“没有。”施书文代替弟弟妹妹回答,其余两人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知道错在哪了吗?”
三人忙点头。
施向明翘起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伸出,掌心朝上:“既然你们是想用零花钱买生日贺礼,那自然是要花钱的。”
三娃:“……”
但是除了交钱又能怎么办呢……零花钱没了还可以再攒,屁股开花晚上可没法睡觉。
三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又把零花钱掏了出来。
施向明接过,随意拉开柜子抽屉把钱放进去。
“明天我托人把买衣服的钱送去,咱们不能占人便宜。”施向明说,忽地见房间门响,又是瞬间变脸:“真好看。”
三娃:“……”
门才开条缝,他是从哪看出来好看的了!
其中施宛最是郁闷:早知道就选自己穿的了……现在被教育不算,零花钱也没了!
***
光斜斜地透过玻璃窗,洒在卧室一角,阳光似乎带着温暖力量,悄然地驱散了安怀冬日的湿冷。
王念翻了个身,闭眼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和孩子们闹到夜深才睡,今天难得的睡了个懒觉,并且依旧没有想起床的意思。
屋子外已经能听到施桂枝进出厨房的动静,王念就更不想动了。
反正有人做饭……再睡一小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醒啦!”
额头一暖,一只大手握住了王念伸出被子的右手,十指相扣
掌心老茧摩挲着王念指尖发痒,下意识缩了手指,无名指上忽然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王念猛然睁眼看去。
还真是一枚金戒指,样式是很简单的指环没有任何花纹,大小刚好,将将圈住了那根细长的无名指。
施向明笑得温柔,翻过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也是个相同的金戒指。
“结婚八年,咱们终于有结婚戒指了。”
清冷的眼眸中此刻温柔而专注,唇角笑意分明。
王念轻笑,拿起那只骨节修长的右手,好一番观赏。
“下回再给我买个好看的,这样出去才好显摆。”
“好!”
施向明笑意漾开,唇轻轻在王念的无名指上点了点,而后从眉心缓缓移下。
屋内春光旖旎。
第64章 第 64 章 多大点事
“祝我们王念同志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你可真客气。”接过周玉英送来的蛋糕, 王念顺手把桌子上的盘子递过去:“知道你就嘴馋水果,今早刚摘的。”
“还是你对我好。”
周玉英这头胎怀得辛苦,从两个多月起就吃不下油腻的食物,每天得用水果开胃才能吃得下饭。
王念种的水果大多都进了她肚子, 连孩子们都知道要先把水果留给玉英姨吃。
“孟成怎么没来?”
“最近不是全国严打吗!孟成临时被喊去出任务了, 晚饭前应该能回来。”
施书文眼色极快地端了个躺椅过来, 周玉英顺势躺下, 边吃草莓边说着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她家呢……
“那你先坐着,我把昨天买的海鲜拿出来洗洗。”
“今天你可是寿星公, 怎么还下厨。”周玉英说罢, 往客厅的方向吼了嗓子:“客都来了怎么施总工还躲家里。”
“今天倒当自己是客了。”
俗话说会一样累一样那句话对王念而言好像在做饭这件事上并不成立,她很享受把各种食材做成好吃的食物。
上一世没人能分享的遗憾这一世得到圆满,反是干劲儿十足。
“我可是花大价钱给你买了奶油蛋糕,还不能当客啦!”周玉英笑,余光瞥到王念从厨房端出来的生蚝每个都有手掌那么大,馋得立刻咽了口口水。
“我还买了条海鲈鱼, 一会儿你多吃点。”
王念在水池刷洗生蚝壳,右手正好对着周玉英, 只刷了两个立刻就听到她嘿嘿笑了起来。
“我就说今天怎么瞧着不一样, 原来是有些人收到金戒指当生日礼物了啊!”
男人有心一件小事都能记在心, 431厂有名的“冷脸子”施向明细心起来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金戒指看似普通, 可更加方便干家务,也不容易变形。
哪像是她和孟成复婚时买的戒指,两人都嫌戴着挂衣服,放抽屉里都大半年没见过阳光了。
“哟——”
王念只是笑笑,举起手翻转手掌展示戒指,而后又因为瞧见胡文丽母子俩而赶忙放下手迎了过去。
肖康平杵着拐杖, 一蹦一跳地正在下台阶,看得人心惊胆颤。
“怎么不让你爸扶你!”
“王念姨,生日快乐。”
少年嘴唇没多少血色,脸庞瘦削,皮肤暗淡得完全不像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子,不过那双眸子中光彩熠熠,倒是生机勃勃。
王念笑着拍拍肖康平的肩,很是欣慰。
“看来恢复得不错。”
饶是这副瘦弱样子,也已经比王念初见时好了太多。
那时的肖康平就像是具没有生气的木偶,暮气沉沉得令人心疼。
“年前就能拆石膏,以后会更好。”胡文丽说。
“坐着玩会儿,王念姨炖了鸡汤,一会儿多吃点。”
“你先别急。”胡文丽笑,一把抓住王念胳膊:“康平有生日礼物送你。”
“这是我自己雕的,希望您能喜欢。”
一个巴掌那么高的木雕,雕刻得正是王念背着个少年奔跑的摸样。
“你还会木雕?”王念惊喜不已。
奔跑造型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连王念焦急的表情都刻画得很细致。
“在定台村跟一个老木匠学的t手艺。”肖康平腼腆地笑了笑,看王念那么喜欢,总算是放下心来:“我是凭想象雕的,当时我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想象力比我可丰富得多。”王念挑起大拇指,真心的称赞:“姨恐怕得学上个十来年。”
“快拿来我看看。”周玉英叫。
王念扶着肖康平坐下,继续回到水池前处理早上施桂枝刚买回来的桂鱼。
“康平,你得闲给周姨也弄个小木马,等你妹妹生出来我就跟她说是康平哥送的。”
“成。”肖康平害羞地点点头。
“是康平来了啊……”施桂枝听到动静也走出厨房来打招呼。
胡文丽找到走失多年的儿子这件事在光华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早些天上门送贺礼的邻里多不胜数。
不管平时多不待见,这样的好事大多数人还是打心眼里为老肖两口子高兴。
“施婶子你好。”
“书文……给你康平哥拿瓶汽水出来。”施桂枝叫。
以前待客用糖水那都是招待贵客,哪像是现在……孩子们都不愿意喝白糖水,那劳什子汽水娃娃们才喜欢。
施桂枝自然把肖康平也归类到小孩那一列,又让拿糖又是拿汽水。
父子俩都从客厅里走出来,七八分相像的脸上挂着相同的浅浅微笑,步子不急不缓,一手拿着糖或汽水,一手都……拿着本书。
别人家男孩子的青春期叛逆厌学和父母产生代沟。
而她家的大儿子……却好像越来越像施向明。
不仅王念这么认为,周玉英心里也不禁生出同样看法,啧啧两声笑道:“我看你们家以后要出两个工程师。”
真相了……
施书文对机械工程的兴趣在431厂就已经初现端倪,工程类书籍竟然是孩子的课外读物。
王念最先发现,跟施向明说了后,他托人从安怀带了许多工程类启蒙书籍去长生沟。
于是兴趣渐渐萌芽长成幼苗。
来到安怀后,设计院专门安排了一间实验室,施向明利用周末休息会带施书文实验书中所学。
当知识具象化后,施书文立刻确认了以后的路。
幼苗开始疯狂洗手知识而后长出新的叶片,渐渐有了小树的影子。
王念现在种瓜果蔬菜都得先紧着对眼睛好的种,坚决不能让家里多几个大近视眼。
“康平哥。”
施书文比肖康平小半岁,但整整高了一个头,两人并排坐下来就像是差了好几岁。
嗤——
汽水拉开递过去,肖康平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两个腼腆的大男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继续聊些什么。
略微的尴尬很快被打破。
施飞英领着两条狗风一样从客厅里卷了出来,手里还拖着根树枝,要是没看错的话……又是前房主留下的梨树。
“施飞英!”王念沉下脸。
“不是我,是小白。”
“小白又没长翅膀,怎么可能飞得上树。”
施向明的忽然出声吓了施飞英一个激灵,步子一转就朝肖康平跑去。
“康平哥,你的腿好些了吗?”
“小机灵,知道有客人在不会挨揍。”周玉英笑。
“施飞英,你二姐呢?”
施书文理工男预定,施宛则是典型文科女生,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
虽不想承认,但审美的确遗传了蒋凤,施宛对打扮和穿搭的灵敏度比王念都强。
“二姐在楼上唱戏呢!”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另一边的施飞英正狗腿子地帮施向明捶肩膀。
“什么?”王念没听清,疑惑地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唱戏啊!”施飞英回得更加大声:“就是跟电视机里的人一样唱戏,她和莎莎姐一个演坏蛋婆婆,一个演挨欺负的儿媳。”
这些都是刚才在二姐房间门口偷听来的,他还以为姐姐们疯了呢。
王念:“……”
“去叫你姐下来吃酥肉,趁热才好吃。”
“收到!”立正敬礼,脚悄悄地把梨树枝踢到边上,这才乐呵呵地跑向屋里,两条狗子摇着尾巴跟上。
王念笑地摇了摇头。
老三施飞英虽然调皮捣蛋但绝不会过线,每回闯了祸都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程度。
而且王念发现这小子天生有看人眼色的本事,男女老少都能凑上去聊几句。
古灵精怪的性格……谁都不像。
斩成大块的鸡肉直接放入冷水,自己养的土鸡不用去除血水,丢入两片姜就可以。
每回炖煮时,王念都会想到那个好不容易才背回家的石锅。
刚把砂锅盖子盖上,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叫得更是夸张。
“妈……不得了啦……二姐变成鬼了!”
“……”
“二姐变成鬼要吃莎莎姐啦!”
看大人们都无动于衷,施飞英叫得更是凄厉,就像只被人捏住脖颈的鸭子,中间还破音了。
“好好说话……”
好吧……好好说话应该是不能够了,随之追出来的施宛和邱莎莎那张脸确实画得跟鬼一样。
“施飞英,你别胡说八道!”
两人披着床单,头发可能是想学古装电视剧里的女性角色那样挽起来,就是挽得不伦不类,就跟疯子一样耷拉着。
特别是那俩张脸……口红涂了嘴唇又涂眉毛,整张脸还扑得雪白。
“小宛!”王念手脏,只能用手背拦住要抓施飞英的施宛,疑惑地问道:“你们从哪来的化妆品?”
家里就她一个成年女性,除了雪花膏再无任何化妆品。
张红燕比王念还粗,那张脸一年四季除了清水再不见其他。
“抽屉里啊。”施宛仰着脑袋,用那张鬼画符似的脸天真地回道。
施向明腾地站起来,声音低沉:“是我书桌左边抽屉?”
“对呀!音像店的阿姨说抹了口红会变漂亮……”
没人再听施宛都说了些什么,几个女同志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施向明。
施向明书桌抽屉里找到的。
女人用的化妆品藏在书桌里,看情况王念还不知情,无论如何看其中都不对头。
“我托人从港市买回来的化妆品……”施向明无奈扶额,白皙的脸很快飘上抹绯红:“不是还没来得及送出手吗!”
那套化妆品兜兜转转几个月才到安怀,拿到手当天又不巧遇上肖康平的事,放抽屉里就一直没好意思送出手。
“原来是老夫老妻搞浪漫呢!”周玉英笑着打趣,说着推了把胡文丽胳膊:“老胡你说是不是。”
“是。”胡文丽也跟着笑:“比我们家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老肖强上百倍。”
施向明叹气,伸手招来施宛:“带我去看看你们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看样子……还不便宜。
“施向明。”王念猛地想到一个问题,刮鱼鳞的动作也不由停下:“你哪来的钱买化妆品?”
“……”
几道视线再次齐聚施向明。
“是不是又有项目奖金了?”王念又问。
施向明点头,进屋的步子加快许多,很快只留下个背影供几人取笑。
“去洗脸,一会儿你妈来了还不挨揍?”王念这才笑着让邱莎莎去洗脸。
她相信施向明不会说谎,多半这奖金还没到手里,钱肯定还是预支的……
正宗的松鼠桂鱼应该用白糖和醋调味,不过王念更喜欢番茄酱口味,所以之前番茄成熟季节还特意做了好几罐酱放在冰箱。
这道菜最考验刀工,既要保证炸出来不散又要不断。
鱼腌制完成后下锅,油点子飞溅而起,王念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似的,一直抓着鱼尾巴定型。
孟成和老肖从油锅边走过,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以表钦佩。
滋啦声完全掩盖住了屋里施向明教育孩子的声音。
“看在今天是你妈生日的面份上不罚你,不过这周校服你得自己洗……”
“知道了。”施宛耷拉着脑袋认错。
好在门口走进来的两个叔叔成了救星,不然施宛知道肯定还有更多的惩罚在等着。
“怎么啦!”
“我出去帮妈。”
“很少见你训姑娘,这是犯什么错啦。”孟成笑盈盈只摸到了下施宛的后脑勺,孩子已经一溜烟地跑远。
施向明无奈地指了指茶几上面目全非的几样化妆品。
“还是港货呢。”
孟成去港市公干过,对那边文字还挺了解,一看就晓得是那边买来的东西。
“上百元的东西,全被孩子糟蹋了。”施向明无奈摇头。
“你在港市还有关系呢?”
“二师兄的姑娘在港市大学工作。”
“港市大学可是个好学校,如今对咱们内地也开放招生了吧!”
施向明点头。
老肖进屋坐下后看似在听两人聊天,其实眼神一直飘忽不定,看就是心里装着什么事。
两人都已经聊完,孟成连喊几声都没什么反应,直到被推了下,t才回神。
“想什么呢?”
“我老家不是有个弟弟……”
老肖叹气,一座山似的男人提到家里事,那就跟铁块被融化了似的眨眼化成了一滩铁水。
老肖本命肖贵,是北方农村里出来的孩子,当兵退伍之后服从组织安排才来到安怀工作。
开始就是设计院保卫科里一个值夜班的。
后来因为上班期间屡次抓获小偷,经历几次升职之后才成为保卫科副科长。
七年前肖康平走失,两口子没打算再要孩子,老家父母得知后非要把弟弟的儿子过继给他。
不管打什么算盘,最后在胡文丽的彪悍发挥之下都没成真。
刚安生过了几年日子,最近得知肖康平又找回来了,幺蛾子又来了。
“我妈想让我弟弟家老大来八中上学,我一想上学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言齿:“我妈想让侄子和侄女都落我户口上。”
这已经是老肖为了保存父母面子才没有全部说出来,他们要的可不仅是侄子侄女落自己户口……
不过实心眼的老肖只一个尴尬表情就让对面两个聪明人看出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我看不止是侄子侄女读书吧!”孟成笑。
“难道还和你弟妹有关系?”施向明更是直接猜出了最主要的原因。
“他们想让我和文丽假离婚,跟弟妹假结婚……等她拿到安怀市户口之后我再和文丽复婚。”
老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羞耻,更何况是听的两人。
“你妈可真糊涂。”饶是性格再好的施向明都听得直皱眉。
孟成更是直接:“你要是答应……我立即就跟你绝交。”
“我肯定不会答应。”老肖连忙摆手,接着又是狠狠叹气:“昨天接到他们的信说要来安怀过年……这事可怎么跟文丽开口啊!”
“算你还没傻。”孟成说。
“你是苦恼要怎么和胡文丽说离婚这事还是担心他们来了之后家里闹矛盾?”施向明问。
“都担心。”
“你们大队应该有电话吧?”施向明语气平淡,边小心擦拭着被弄脏的口红壳子边说:“打电话回去,就说来了不会去接,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我娘哪会听我的话!”
“听不听是她的事,可你要表明态度,并且真来了也不去接!”
“那不是不孝?”
“不孝?”施向明冷笑,目光凉飕飕的没起半点波澜:“难道听她的话搞得家破人亡就是孝顺?”
老肖:“……”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胡文丽这么彪悍了,她不凶点能行吗!”孟成摇头,食指直接戳上老肖额头:“愚孝!”
“你们是没遇着,否则哪会说得那么轻松。”老肖哭丧着脸辩解。
小时候学的第一本书就是三字经,孝道几乎是刻在骨子里,哪能轻轻松松就忤逆父母的话。
口红已经浪费小半,施向明撕了张日记本的纸折叠起来当做一把小刀,慢慢将口红再削成最初买来时的摸样。
听到老肖这么说,施向明轻蔑地笑了起来:“没遇着?”
这句话似乎是嘲笑老肖,又似乎是呢喃。
“你有情况?”孟成立刻就看出。
“七岁那年就已经领教过父母的绝情,再过不久恐怕又要再领教一遍。”施向明轻笑。
这才晚半个月打钱,父母的电话都已经打到了431厂办公室。
想必父母那边也已经知道他调回安怀市的消息了。
“你我可不担心。”孟成朝老肖抬抬下巴,意思眼下还是面前这个老实人要紧。
老实人苦恼地抓着头发,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其实也简单。”
口红形状勉强符合施向明的要求,他唇角翘了翘,满意地盖上盖子,又用袖口擦了擦。
“快救救老肖吧。”孟成笑。
“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胡文丽说,她会有办法。”
施向明指向客厅门口,胡文丽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双筷子,凶神恶煞地盯着老肖。
王念端着筲箕,笑得也是意味深长。
“文丽!”老肖吓得几乎是跳了起来。、
“怕什么。”胡文丽满脸鄙夷地上下打量老肖:“我还怕了你老娘不成,正好她没领教过我骂人的本事,这回过年就试试。”
要说以前还因为孩子走丢心里对婆家有那么点愧,眼下孩子都回来了,就算为了保证儿子利益她也什么都不怕。
老肖头更大了……
他老娘在老家是出了名的泼妇,但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也就对家里人有用,要是遇上胡文丽……几个大嘴巴子就得扇傻。
“行啦!”胡文丽最见不得大男人缩头缩脑的样子,狠狠瞪了眼老肖后干脆转身:“多大点事。”
老肖愚孝,她胡文丽可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两下。
要是婆婆好好说话那就讲道理,要是胡搅蛮缠她自然也不怕。
王念目光与施向明视线短暂相碰后分开。
“酥肉炸好了,你们都出来尝尝。”
胡文丽听到老肖的话,王念自然也听到了施向明说的话。
婆家……看来还真是个龙潭虎穴。
***
光华街第八中学。
一个高瘦的男青年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记忆中离开安怀之前还不是眼下如此繁华的样子。
街道修得又宽又平,街上跑的小汽车不比广省少。
而且路上的行人穿得也相当时髦,甚至街道上还有流行音乐飘扬着。
“安怀市什么时候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何亮,咱们没走错吧?”
穿着套时髦牛仔衣的男青年正是施桂枝的儿子何亮,而等得满脸不耐烦的女青年是他的女朋友任紫。
“等我去问问路。”何亮也没把握,只能把包放到脚下随便找个路人问路。
任紫狠狠翻了个白眼,冷得抱紧自己的手臂。
广省的冬天至少都有二十来度,哪像是安怀……一下火车一阵寒风吹过差点没冻死人。
她上身那件大衣还是匆忙从包里掏出来的,连吊牌都没来得及摘。
“十五号一直往前走,那栋尖房子的就是。”路人很快指出了具体位置。
何亮笑着道谢,折回来提上行李。
“你不是说你们家很穷吗!”仁紫随意地往街上看去,发现这里的房子都是小洋楼,哪像是普通人住得起的样子。
“我爸妈住我二舅家。”何亮笑着又把女友的包接过去:“再说了单位分的公房都是几家人住一栋房子,就是外边看着大而已。”
电话里施桂枝就提了句住在二舅家,从头到尾都没说居住环境如何,所以何亮从来没想过二舅家会是什么样。
职工公房……人均面积五平就算多了的!
“我说呢!”任紫拉了拉大衣下摆,又用指甲梳理起长途跋涉弄乱的长发。
第65章 第 65 章 再见故人
两人按照路人所指, 沿着人行横道一直往前走。
“就是这儿了。”
站在十五号门前,何亮一时间竟然犯了难。
一路走过来,每栋楼都有好几扇门,可十五号就一扇大门, 何亮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该不该敲。
是不是母亲说错了门牌号……是不是他们听错了街道名……
反正各种胡思乱想中, 唯独没有十五号整栋屋子就是二舅家这种想法。
叩叩叩——
性子急的任紫已经伸手敲门, 再在外边冻下去两条腿都快没知觉了。
“谁啊……”
不知是不是时间还有些早, 只敲一遍屋里就有了动静,回答的声音一响何亮就高兴起来。
这不正是他爸何剑的声音吗!
“爸。”何剑欣喜若狂, 两步奔上楼梯跟着哐哐拍门:“是我何亮。”吼了没两下嗓子就因激动和缺少休息而嘶哑起来。
嘎吱——
大门打开, 父子俩四目相对,老父亲的眼泪先夺眶而出,模糊着双眼颤抖地叫了声:“小亮。”
“爸。”
“回来就好,快进来。”何剑抹了下眼角,激动的情绪稍缓,连忙笑着招手:“你妈和你二舅妈在后院种菜, 我去叫她。”
何剑不是情感外露的人,流眼泪已经是身体下意识反应, 父子俩再来个拥抱什么的还是表达不出来。
“爸, 这是我对象任紫。”
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 一时间都没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个姑娘, 再凝神看去,何剑不由地皱了皱眉。
这姑娘上身穿着件红色大衣,裙子短的将盖住大腿,关键那张脸化得就和施宛过家家时差不多,看着怪渗人的……
“你对象?”何剑又问了遍。
“嗯。”何亮伸手拽了下没眼力见的任紫:“快叫人啊!”
“叔叔好。”任紫叫人,声音倒是清亮。t
“进来再说。”何亮点点头, 心里有些不得劲儿,面上就没多少笑意。
左盼右盼终于把儿子盼回来,结果却带回个这样的对象,要是妻子看到心里还指不定得多难受。
不怪他们两口子老封建,实在是这姑娘就不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
“让你穿裤子非不信。”何亮跟在后边小声地跟女友抱怨。
老一辈思想没有年轻人开放,在广省那边女性穿短裙子没有袖子的衣服那都是常事。
任紫平时其实也不是喜欢穿短裙,这不是火车上热得受不了临时才换的,两人都没想到安怀竟然这么冷。
毕竟第一次上门见家长,怎么也该郑重着些。
“……”
施桂枝高兴地从后院跑来,听到介绍之后表情果然有那么瞬间凝固。
不过她本不是那种刻薄的性子,就算有些不喜姑娘打扮,也不会凭第一印象判断为人如何,很快就笑把人往客厅里迎。
“我看小紫冷得都哆嗦,先进屋去暖和暖和。”
可任紫眼下没空管施桂枝他们怎么想,进入院子以后就因为这座大房子而眼花缭乱。
透过院里摆放着各种东西可以轻易推断出,这栋小洋楼……就住了一家人!
“妈,舅舅到底干什么工作?”任紫好奇,何亮更是直接问了出来:“普通职工怎么可能住得上这这么大的房子。”
“你二舅是设计院总工程师。”何剑把屋檐下孩子们玩耍的皮球捡起来放到窗台上:“全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房子。”
“以前让你好好读书不读,看看你二舅……知道读书大有出路了吧。”施桂枝叹。
要是能靠所学知识吃上饭,也不会像他们家一样非得去千里之外讨生活。
“我技术学校毕业了不起进厂子当技术工人,再怎么着也分不到这么大的房子。”
自己什么样何亮还不清楚,就算按照二舅安排的那样进厂子上班,按工龄最多就是个三级工,能分到个单间就算不错了。
“你二舅不也是从厂子调到城里来的。”何剑不赞同地道:“不努力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才见面父子俩就意见不同,施桂枝生怕两人再吵起来,忙一步站到中间当起和事佬来。
“以前的事就别说了,先去后院跟你二舅妈打个招呼。”
后院这边。
王念把育苗棚里的土豆苗一个个丢到挖好的坑里,再覆盖上层薄土,最后再从空间里取出袋肥料撒到地垄边。
何亮几人进来时,她已经用净化水浇完第一遍,再用晒了半天的井水浇第二遍。
“小亮,那个就是你舅妈!”施桂枝指着王念的背影笑道。
何亮没跟“新舅妈”见过面,就听说二舅跟个农村姑娘再婚的消息,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形象是那种穿着大棉袄脸蛋红扑扑的朴实形象。
可……
“二姐,这就是小亮啊!”
王念很年轻,年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而且那双带笑的眼睛黑白分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亮。
他自认读书少,所以当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后来才晓得,那种就叫眼睛里盛满了星星,亮晶晶的。
“二舅妈。”何亮难得地有些害羞起来。
“你妈念叨多少回,可总算回来了。”
“嘿嘿。”何亮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好半晌才想起来身边一直没吭声的对象:“二舅妈,这是我对象,任紫。”
王念:“……”
姑娘虽然浓妆艳抹,披散的大波浪遮挡住了半张脸,可只凭微微转头躲开视线的下颚线,王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任紫双拳紧握,有好几个瞬间腿都抬了抬,可还是没有勇气转身离开,就一直身体僵硬地站在那不敢转头。
施桂枝几人都很奇怪地看着王念。
而后王念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个名字来:“周山秀!”
这人正是同个大队,后来又嫁到同个厂的周山秀。
王念一家忙着回城的事没怎么关注,只晓得她两年前就和杨富离婚,听说是跟随同村的人一起去城里打工。
离婚原因大家都猜测是斗不过杨富的大女儿杨雪,家里钱物都被管得死死的,周山秀捞不到好处立刻就变了脸。
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在竟然换了个名字又出现在眼前。
“王念,你认识她?”施桂枝忙问。
“二姐,周山秀和我一个大队的,结婚之后又住我楼上,你说我熟不熟。”王念笑。
“结婚!”施桂枝大惊,马上转头看向何亮,可见他也是一脸迷茫,不由又追问:“她结过婚?”
王念“嗯”了声,又转过来问何亮:“她结过婚你知不知道?”
何亮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任紫,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周山秀,以前提过有段感情,可何亮以为是处过对象,哪晓得是结婚又离婚的意思。
“到底知不知道!”施桂枝着急。
何亮定定地看向周山秀,不知是怎么想的,下一秒就伸手把人拉到身后摆出副维护的姿态。
“妈,我知道她离过婚,我不在乎。”
“你好好一个大小伙子……为什么要找个离过婚的!”施桂枝气急,手指颤抖地指着周山秀上下移动:“还是这副样子的。”
“妈,你听我说。”
“我不听。”施桂枝利落地甩开何亮伸过来的手,刚深呼吸了口气,眼前忽然一黑身体摇晃了下。
何剑赶忙担心地扶住妻子。
“你先别着急,听听小亮说说情况。”何剑一边给妻子顺气,一边给何亮打眼色:“你快跟你妈说说具体情况。”
要是换以前,那他肯定也接受不了儿子娶个二婚的女人。
可说起来也多亏王念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离婚未必是坏人,二婚也未必过不好日子。
只要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能像施向明和王念那样过上好日子。
“妈,我和任紫是在服装厂打工时认识的……无论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她都帮了我不少……我不能没有她。”
两人初识在一家服装厂,周山秀是车线工,他是管理车工的班长。
开始注意到周山秀是因为这姑娘话少,只晓得每天干活,拿相同的工资却干最多的活儿。
一来二去的何亮喜欢上周山秀,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
之后周山秀就跟着何亮从厂里出来,两人买了两台缝纫机接小单子,一个在家没日没夜的做,一个则是在外头谈生意。
眼看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从两人作坊发展到了有四五个工人的小工厂。
可以说制衣坊能发展到如今建厂的规模,是两人携手一起打拼出来的。
哪怕今天才知道周山秀离过婚,何亮也是瞬间就原谅了女友,从而坚定地挡在前头。
两人同甘共苦三年多,他自信绝对了解周山秀的为人。
何亮说得慷慨激昂,施桂枝和何剑眼瞧着态度都已经产生了动摇,可王念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
周山秀察觉到那道打量的目光,转头与王念目光相碰,随即心里咯噔一声。
王念的目光很沉,嘴角似乎还带着抹冷笑。
“二姐。”王念忽然开口打断何亮的诉说,笑着对施桂枝指指厨房:“我看山秀好像冷得不行,我拿条新裤子给她换换,你和姐夫去买点好菜,今天晚上咱们提前吃个团圆饭。”
施桂枝从各种复杂情绪中惊醒,惊觉进来这么好半天都还没给姑娘倒杯水。
“老何咱们去买菜。”
说到底都是善良的人,就算一开始心里有些不满意,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孩子们在外头过得不容易的怜惜。
两人匆匆离开,王念领着何亮和周山秀进入客厅。
“二舅妈。”
何亮眼色极快,很快看出王念不怎么高兴,心里七上八下地一直安定不下来。
“坐吧。”
王念让两人坐下来,又找了块毯子递给周山秀,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让人冻着。
“何亮,你到底知不知道周山秀的具体情况?”
面对王念,何亮没了刚才面对父母时的底气。
虽说才第一次见面,可知道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出来,最终只能以沉默来代替答案。
“周山秀,既然你连结过婚的事都没跟何亮说过,那在大队跟谢华的事更不会说了吧。”
“你!”周山秀大惊失色,刚盖到腿上的毯子因忽然站起瞬间掉落地面。
而后简直和刚才的施桂枝一样,眼前瞬间发黑,又跌坐到了沙发上。
“我知道的比你想得还t多。”王念声音冷淡,眉眼间染上些怒气:“毕竟大队的柴火垛子我去做饭可要经常路过。”
“你别说了!”周山秀大叫一声,整个人似乎是大受打击,捂着脑袋狠狠地瞪向王念:“你为什么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为什么?”王念觉得很可笑,语气更加犀利起来:“你以为不提就能当你没做过,你离婚不是因为杨富……而是和谢华又勾搭上了吧。”
谢华成功拿到黄小慧父亲的工位,经过三年工作后成功转正,又跟政治部副主任的儿子谭会松成了朋友。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春风得意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哄着骗着黄小慧,狐狸尾巴肯定藏都不藏不住。
得势之后的谢华怎么可能不想起老情人,之后会发生什么王念根本不用细想。
以前不关心那是因为跟王念没有什么关系,可眼下周玉秀已经舞到面前,她怎么能继续坐视不管。
“我根本不想和他再有牵扯!”周山秀机会是用尽全身力量尖叫,泪水夺眶而出,满脸痛苦:“是他威胁我,是他威胁我!”
“愿闻其详。”王念冷笑。
何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应该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竟然没第一时间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周山秀。
王念的咄咄逼人实属无奈,当年周山秀躺在谢华怀里说的那些话可还历历在目。
一个人能从轻佻奸诈转变得脚踏实地,除非遭遇重大转折,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改掉本性。
那些小说里废柴屌丝重生不就是因为前世的悲惨死亡才会有这一世奋起吗!
而现在……王念就是再等那个令周山秀转变的契机。
“我原本……呜呜……是真想和杨富好好过,我想好好过日子的……”周山秀断断续续地说起了王念乃至整个431厂人都无从得知的那几年。
外人都说周山秀的爹是村长,疼闺女才宠得她没大没小,只有本人才晓得父母其实就是想要个疼爱姑娘的好名声。
为什么要好名声?为了好让弟弟娶媳妇儿,也为了让女儿“卖”出个好价钱。
从小母亲就在耳边灌输长大要嫁个城里人,要不就是大队干部的儿子,跟谢华相识都是母亲亲手搭的桥。
谢华承诺以后回城会带她一起,才哄得周山秀与其厮混到了一起。
那次和施向明相亲不成还被点出怀孕的事,周山秀是第一次感觉到无地自容。
而知道这件事的父母打了她一顿之后立即就将人送到亲姐姐家躲起来打胎,之后又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安排相亲。
跟杨富相亲时,周山秀刚流产完第五天,父母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人赶快卖出去。
花三百五十元彩礼钱买她的人正是杨富。
杨富虽然年纪大还有些严肃,但对周山秀是真好,还懂得心疼人。
这日子过着过着就让周山秀觉得有了盼头,也动了生个孩子和杨富好好过下去的打算。
偏生那时候谢华又冒了出来。
谢华以两人曾经相好过的事要挟周山秀继续跟自己厮混,要是不答应就去勾搭杨富的大女儿杨雪。
那姑娘也是个缺少父母关怀的,谢华几句话就让其对他心生好感。
于是两人又勾搭到了一起。
只是周山秀没想到会败露得如此之快,黄小慧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黄小慧没声张,反倒是悄悄等待着时机。
就在厂里忙着开年终表彰大会时,黄小慧带着杨富和罗厂长一起来了个当场抓奸。
杨富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份上没有将事情闹大,不过两人迅速地办理了离婚,周山秀远走广省打工。
打击一个接一个地压了下来,何亮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先是二婚,再又是和人偷情,最后还爆出流过产。
只需要一桩就足以使任何男人坚定地选择分手,可何亮伤心的却并不是那些过往,而是周山秀的欺骗。
施向明曾经说过,何亮的性子就是认准了一件事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在感情问题上亦是一根筋。
王念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最终只能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震惊,伤心,心疼……唯独没有半分嫌弃。
何亮在心疼周山秀,不管王念说出来的事有多惊世骇俗,他的感情都不曾有半点动摇。
“事情已经说开,要怎么选择是你们的事。”王念心底叹了口气站起来:“要是你选择隐瞒二姐和姐夫,那我就当刚才的话一句都没说。”
是不是南墙不清楚,但要是坚持把事情捅到二姐夫妻面前,王念只会是何亮心中的“罪人”
“谢谢你二舅妈。”何亮抹干净眼泪,小心地揽过情绪崩溃的周山秀:“我已经决定好要跟她一起走下去,我相信亲眼看到的任紫。”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就行。”王念走出去,把客厅留给两人。
不一会儿又从厨房悠悠传来句:“裤子就放在缝缝机那,说完话换条裤子吧!”
厨房里,王念挠了挠头,不知道今天这事干得究竟对不对。
“还是问问孩子他爸算了。”潜意识里,施向明已经成为王念心里最可靠的存在。
阳光微沉,晚霞缀在天边,一丝泥土的腥气随着微风飘散。
“明天肯定有大雨,咱们刚种的土豆苗不会有事吧?”
厨房空间大,风从门口窗框缝隙吹进来,要是不烤火能冷得人直哆嗦。
施桂枝从屋里翻出团红色毛线坐在蜂窝煤灶前打着毛衣。
大红色既不适合施桂枝又不可能是给何亮织的,王念立刻就判断出应该是给未来儿媳周山秀织的毛衣。
何亮和周山秀从屋里出来后,两张脸上的泪水都没干,不过笑容却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何亮很感激王念如实说出周山秀的过往,经过这件事后两人的心反而贴得更近了。
王念还能说什么呢……何亮愿意她一个舅妈又怎么能跳脚大喊反对。
“眼瞧着快要过年了,年三十那天可别下雨。”王念笑笑,顺着施桂枝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只要别连下几大暴雨都没事。”
“咱们是得早点置办年货,要是赶上下雨出门不方便。”
“周雨玉英说年三十她出菜,咱们家出调料,两家人合一起吃年夜饭。”
“她不回家啊!”
“年初二回。”
提起不回婆家吃团圆饭的原因就好笑,因为周玉英吃不了婆婆做的饭菜,吃一回恶心一回,回家保准拉肚子。
几回下来孟成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来了,生怕拉肚子拉出个好歹来,哪还能大过年的让妻子讨不痛快。
“一起过热闹,就是得辛苦你掌勺。”
只要王念在家,那家里男女老少一准都要吃她做的饭,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刚才何亮说明天要带你们去看房子?”
许是担心周山秀和王念待在一个屋檐下会尴尬,何亮把买房的日程提前到了年前,大有过完年立即就搬家的架势。
王念也不阻止……毕竟是真挺尴尬的。
“可不是,那孩子就是攒不住钱。”打完一排抽出毛线针,施桂枝笑眯眯地继续说起来:“山秀也说老住你们这也不是个儿事,钱以后再攒就是。”
那一句话可是说到了施桂枝心里,刹那间就觉得周山秀这孩子不错,这不转过头来就张罗着要给其织件毛衣过年穿。
“孩子们有孝心是好事。”王念说。
不管真心假意,只要好处落到实处,王念就觉得是好事。
“我啊!只希望他们早点结婚,让我和老何早日抱上孙子,孙女也好……”
王念和施向明相亲即确定关系,确定关系结婚就提上了程,而他们结婚的速度在当时其实还算慢的。
何亮和周山秀都确定关系三年,要说结婚的话还真不算快。
“二舅妈,我来……帮你做饭。”
正说话间,周山秀突然来到厨房门口主动跟王念搭话,一张因哭泣而洗干净的脸总算看得出原本长相。
王念笑着点点头。
“你帮我搅锅吧!顺道在蜂窝炉灶台前烤烤火。”
那红彤彤的脸蛋看着虽然清纯许多,可怎么看都像是……要感冒了。
每回施宛感冒前都会顶着两个红脸蛋,而后就是高烧袭来。
“阿嚏——”
刚抬腿进屋,周山秀忙不迭捂住口鼻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不是看着像……而是已经感冒了。
第66章 第 66 章 拜年
大年初二
往日总是热闹的光华街此时冷冷清清t, 每天都音乐飘扬的音像店今天也关了门。
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对联,得了几个压岁钱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蹲在路边玩着鞭炮或是分享着平日里绝对吃不到的零嘴儿。
现在日子好过,家长们也都舍得给娃娃们发点压岁钱。
比如王念家三个孩子,年三十晚上都得了五元巨款压岁钱, 以奖励孩子们这一年的杰出表现。
施书文的钱年都没翻过就进入了存钱罐, 王念置办年货时给三娃都各买了个, 以后自己的钱自己管理。
施宛的五元钱存了三元进去, 剩下两元钱和邱莎莎在大年初一就买了发卡。
至于施飞英……
“哒哒哒——吃我一枪。”
三元钱买个玩具枪,剩下两元被施向明没收塞进存钱罐, 顺便把罐子底的取钱口用胶水全粘上了。
“施飞英, 车来了!”
一眨眼功夫,施飞英已经扛着枪跑去跟路边小孩儿显摆,王念只能无奈地一遍又一遍地叫人。
在小孩儿们艳羡的目光中,施飞英快速地跑回来。
“来啦——”
光华街新设立了个公交车站,十九路公共汽车刚好可以达到今天要去拜年的婆家。
王念接住扑过来的施飞英,看向根本无法挤上去的公共汽车, 无奈叹息:“等下一辆吧。”
“舅妈,要不咱们打车吧?”何亮提议。
大年初二回娘家, 全都是出门拜年的人, 他们已经站这儿等了半小时还是没个有空隙的车。
“那就打车吧!”王念看看施向明, 示意他牵住费头子施飞英, 转身去牵施宛的手:“我们两家各打一辆。”
如今遍地都是可以载客的出租车,只要伸手一拦就能上车。
“师傅,去海庄。”
车门关上,车子迅速启动。
施书文坐在前座,就这么会儿时间还拿出本书来翻开,坚决不浪费一点点吸收知识的机会。
后座四人, 两个孩子趴在车窗上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父母则坐中间各怀心事。
“车上不要看书,伤眼睛。”王念先拍拍施书文,又一把抓住好奇车门把手是什么的施飞英:“那是摇玻璃的,打开一会儿冷风就灌进来了。”
“妈。”
看一会就把自己都看晕的施宛扑到施向明腿上缓了会儿,又从兜里拿出个红包来:“这是今早廖广叔叔和妈给我们的红包。”
大年初二长生沟的习俗是吃猪脚面条,王念早上忙着做饭,倒是不知道蒋凤和廖广来了趟家门口。
“就你换衣服那会儿,他们放下年节礼又给孩子发完红包就走了。”施向明解释。
谁能料到,前夫妻现在的关系和睦到竟然可以年礼,大家还能有说有笑的聊上几句。
“那明天咱们也得给人回礼吧。”
这不……王念还得想着回礼呢!
“不用,他们下下午就出发去京市旅游,今天就是来问问孩子们要不要一起去。”
两个孩子都在车里,显然都拒绝了同往。
“妈,这钱你帮我收着。”施宛把钱塞过来,大眼都笑得眯成了条缝:“一半给你,剩下一半放存钱罐里。”
“还给我一半?”王念笑,就是顺手捏了捏,立即诧异得看向施向明:“这么多。”
这个厚度就算是五毛钱也不少,说是压岁钱给的也太多了。
从红包里抽出来一看,瞬间更是没法淡定,全是十元大团结。
随便数数至少得五百元……快赶上人家几个月工资了。
昨天给的五元巨款顺便被比得黯然失色。
连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角都惊骇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条件啊!给孩子压岁钱出手就是五百。
“施飞英,你是不是也拿到了红包……”王念又想起重要问题,余光中前座的施书文也把红包递了过来:“妈,这钱给你留着做生活费。”
“咱家又不缺钱。”王念把钱推回去:“你自己收起来,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我不喜欢零食,没有妈做的好吃。”施书文笑,还是把钱塞了过来:“那你帮我存着,以后咱们也用这钱出去旅游。”
“听到了吧。”王念冲施向明挑眉,接过钱塞到了包里:“孩子担心咱们家没有钱旅游。”
施向明扶额苦笑。
难道他们夫妻平时节俭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让孩子们都觉得家里穷。
也不看看自家房子多大,生活开得如何,在这条街应该都属于独一份了吧……
“妈,廖广叔叔好像特别喜欢飞英。”冷不丁的,施宛忽然爆出句莫名其妙的话,满脸担心地越过两人扯住施飞英衣袖:“他不会把飞英抢走吧。”
“怎么了?”王念一把抓住偷偷摸摸想往裤子里塞红包的施飞英,面上笑容依旧,收缴动作丝毫不慢。
“廖广叔叔今天还送了飞英一把玩具枪。”施宛说,指向施飞英放在脚边的枪:“要不少钱吧。”
施宛心思细腻,能感觉得出廖广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还总轻轻拍拍施飞英的脑袋,就像是家里长辈一样。
“你自己买的玩具枪呢?”王念问。
“在床底下,等我玩坏了再拿那把出来。”施飞英嘿嘿笑了两声,立马扑进王念怀里:“妈,我想给你买很多很多好看的裙子,比周阿姨的都要好看。”
何亮不愧是服装厂老板,周山秀那衣服是两天一套,款式花样都是安怀很少见的。
施飞英今天还特意跟廖广打听安怀专门卖服装的市场,压岁钱到手就筹谋着过几天去买新衣服……给爸妈都买。
可惜钱还没捂热就被王念搜走了。
“等你以后自己能赚钱了再给我买,现在这些钱就存到存钱罐里。”
“不存,那用这钱给家里买小汽车吧。”施飞英赶忙道,施宛一听也亮了眼睛:“买小汽车。”
“那你们可能还得攒个十年八年才买得起。”王念笑着刮了下施宛的鼻子:“再说咱家没人会开汽车。”
“我打算去学。”
“嗯?”王念转头看向施向明,又问:“你打算考驾驶证?”
“不仅我,你也一起学吧。”施向明笑:“我们单位组织报名学习,家属也可以一起学。”
“咱家真要买车?”
眼下学车程序相当复杂,要是真能跟着单位一起学当然能省去很多麻烦,不过按照施向明的性格,既然下定决心要学车,肯定已经打算好了要买车。
“买。”施向明说,就一个字。
“单位离咱们家这么近,没必要开车啊。”
上班的单位近,孩子们上学的学校近,就连王念买生活必须品的市场也能十五分内走到,完全没必要买车。
“你开,以后去宝山大桥买海鲜就开车去。”施向明眼眸一弯,顿生万千温柔:“孩子的妈会开车就够了。”
司机收回视线,心里默念着别羡慕别羡慕,远远地看见海庄厂的招牌,立即大声打断了夫妻俩含情脉脉的对视。
“海庄到了。”
海庄食品厂,曾经安怀最大的食品供应厂,一万多职工两万多家属,是足足有三万多人工作生活的大厂。
厂生活区占地一万多亩,员工住房连成片,从大门走到底得走上十来分钟。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私人经营蓬勃发展,供销社被逐步取消,厂子里的效益大不如前,如今已经卖了小半的公房出去。
厂区门口曾经用红色油漆刷写的厂名也随着厂子萧条变得斑驳不已。
施向明读大学时,出国深造时来父母家拿过两次户口本,最后一次来就是接两个孩子。
记忆太过模糊,以至于站门口半天都没想起该往哪走。
“等二姐他们来了咱们一起进去。”王念说。
很快,又一辆出租车停到面前,施桂枝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跑下车,蹲在墙角边不停干呕。
周山秀忙追上去帮着施桂枝拍背。
对于晕车的人来说,坐小车就是酷刑。
好在施桂枝没有真吐出来,缓了会儿,朝路口右边一指:“往这边走。”
“一会儿不管我妈说什么,你都别放心里去,她那人就是心眼小。”
一路上,施桂枝还提前给王念打预防针。
交代完这边又赶忙转头去交代周山秀:“千万别跟奶奶说你离过婚的事,她是老封建。”
“我妈和我爸都重儿轻女,别让他们欺负施宛就行。”施向明特意提到了施宛。
王念立即心照不宣地点头。
“书文,还记得爷爷奶奶家住哪吗?”何剑本是无心地随便问问,没想到施书文的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们罚我去水井边给军哥洗衣服,我都记得。”
看到路口大家公用的水井,小时候那些模糊记t忆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冬天洗衣服洗得双手都是冻疮,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在心底留下了疤痕。
手上冻疮王念尚且用了几年才养好,痛苦的回忆哪那么容易说消就消。
何剑立刻沉下了脸,有些后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着话,几人要到的地方就已经走到。
院门开着,能听到院子里正在吵架,和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相当诡异。
施向明和王念对视一眼,率先抬腿跨了进去。
院里确实有人在吵架,而且吵架双方都来自施家人,院里其他邻居反而是看热闹的角色。
施母罗云香明显处于下风,胡秀梅的口水喷了不少到脸上,只能边骂着“你不要脸”边用袖子擦口水。
“我怎么不要脸,我家小军可是你施家的长孙,花你们点钱怎么了!”
“你那是叫花吗?那是偷!他偷钱,”罗香云叫。
“谁说偷了,不是你和爸给的吗!”胡秀梅面不改色。
“我呸!”罗香云有口难辨,只能狠狠地啐了口:“还好我家老三的两个娃养得好,要是全像施军那才是真完了。”
“还惦记老三呢!”胡秀梅抱臂冷笑:“人家调回安怀可都没跟你们说,早就不认这么个偏心眼的爹娘了吧。”
“……”
猛然,两人同时王门口看来,毕竟七八个人乌泱泱地走进来,想不发现也难。
“妈。”施向明声音冷冷淡淡的,施桂枝和何剑也赶紧跟着出声叫人。
施宛扑到王念怀里,将头紧紧埋起来。
王念轻拍施宛后背安抚,叫声“妈”之后就站在那,并没有要求孩子们也要叫人。
“向明?”
罗香云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人竟然是自己儿子。
至于同样叫人的女儿和女婿,这老太太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忽略了过去,目光就在施向明和王念身上打转。
好半天,又指向王念:“这就是你后来娶的媳妇?”
“大嫂。”施向明点头之余,这才跟胡秀梅打了招呼。
八年前和大哥大嫂彻底撕破脸皮,施向明能出声叫人已经算是不计前嫌了。
胡秀梅冷冷嗤笑一声,反倒是不想搭理施向明的意思。
仅仅只是一个见面,就没人能继续高兴地送上春节祝福。
施向明示意施书文:“把年礼提进屋里吧。”
“书文?都长这么大了啊!”罗香云终于是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上前拉住施书文的胳膊:“赶快进屋,你爷爷在屋里看电视呢。”
婆媳在院里吵得天翻地覆,父子俩在屋里倒是看电视看得起劲儿。
屋里摆设还是五六十年代结婚最流行的木架子罗汉床,几个磨得脏兮兮的棉垫子铺上就是沙发。
一个身穿兰色大衣的姑娘迷迷瞪瞪地冲着瞌睡,下巴随时都会撞到方几上的样子。
“妈,她就是以前老欺负我的月华堂姐。”
施月华从小到大的长相都没多大改变,圆脸小眼睛,五官紧凑,只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是谁。
小时候被欺负的记忆随之涌上,施宛马上就附到王念耳边小声告状。
王念点点头,搂着她肩膀笑了笑。
施国华大概听力不怎么好了,这么些人相继走进客厅,愣是没从电视机前移开半点眼神。
施向前倒是老早就转头看来,就是半晌竟然都没认出面前站的男人竟然是自己亲弟弟。
“国强,别看电视啦!”罗香云很干脆,几步上去把电视机一关,凑到施国强耳边吼了嗓子:“向明和孩子们回来了,你快看……”
施向前目光一凛,脸上的汗毛肉眼可见地竖了起来。
王念觉得,应该是八年前接孩子那回被施向明收拾得够呛。
施国强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呆滞,满脸通红……明显一副醉态。
“向明,老三?”施国强问。
“就是老三。”罗香云扯着施国强起身,笑眯眯地指向王念和孩子们:“你看,老三媳妇也来了。”
“爸。” 施向明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酒递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我们给您拜年。”
而后又是转身,让孩子们上前去拜年。
小辈说吉祥话给长辈拜年,长辈还压岁钱同样也是习俗。
可惜施国强和罗香云根本没有准备压岁钱,孩子们吉祥话说完,两人都只是愣愣地看着。
施向明原本就没想过他的孩子会从父母那得到什么回礼,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又交到罗香云手中:“孝敬二老的,以后每年大年初二我亲自来送。”
“你……”罗香云没有片刻犹豫地接过信封,手指摩挲了下,脸上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下一秒,她当众拆开了信封,抽出五张十元。
“怎么才五十!”
“那你觉得应该给多少呢?”施向明笑笑,依旧不咸不淡的样子:“大哥给了多少?”
罗香云:“……”
“爸妈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问我们要钱。”胡秀梅不甘地立即插话进来,砸砸嘴唇一脸嫌弃:“哪像你们姐弟就过年回来动动嘴皮子,可轻松着呢!”
王念把施宛交给施书文,几步走到施向明面前。
“瞧大嫂说的这话……”王念也学着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了一圈屋里:“这屋子不是爸厂子里分的吗!怎么就成住你们的了。”
胡秀梅:“……”
回身甩手,挡住门口的施桂枝等人立即让开条路,王念几步奔到门口冲门外看笑话的邻居们摆手:“那我们就让大家伙来评评理。”
“你是谁媳妇啊?”有邻居好奇追问。
“嫂子,我是施向明的媳妇。”王念回,又冲大伙儿高声说道:“施国强有两个儿子大家都知道吧……可你们肯定不晓得老三施向明是怎么长大的!”
“哟!我搬来五六年了,还第一次听说老施有两个儿子!”邻居大姐满脸诧异。
“大姐你是不晓得……我家那口子过得苦啊……”
添油加醋谁不会,王念一个看遍众多极品新闻的知识分子,要诉苦也能诉得启程转折充满故事性。
先从施向明亲眼目睹妹妹被送走起,又到父母把全部精力就倾注到大哥身上,最后是如何刻苦努力通过自己考上了大学。
承则是留学归来被长辈包办婚姻,父母牺牲小儿子的幸福只为了维护大儿子的名声。
余光中,王念忽然注意到胡秀梅怒气冲冲地走来,退后一步直接关上了门。
任凭胡秀梅在屋里如何怒气冲冲地拍打门,王念抵着门,继续开始了接下来的诉苦。
转折当然是来自大嫂公婆虐待孩子,施向明无奈只能提前把娃娃接到了山沟沟里。
“你们想想看!七四年一个月就三十元生活费,这么些钱连给孩子吃顿饱饭都不行吗!”
“三十元!”
众邻居大惊,那可是八九年前的三十元,抵得上他们家男人一个月工资。
别说是让两个娃娃吃饱饭饭,就是养活一家子都够。
有在这院里住得时间长的,立刻回忆起施国强家那两个可怜的孙子,没少挨胡秀梅和罗香云巴掌。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难怪那些年他们家隔三差五吃肉,我以为是老大孝敬的,现在想来绝对是老三寄回来的钱。”
王念挑眉,立即凑了上去:“婶子说得对,你是没看见,当初两个娃娃来到我身边时瘦得三天两头感冒,施向明每个月的工资全都给孩子们买肉补身体。”
“可怜的。”
“难怪我记得两个娃娃都喜欢往外跑,不跑留在家里等着挨打啊!”
“心真狠。”
趁大家七嘴八舌地对声讨施家人时,王念又用力一拉,门猛然打开。
胡秀梅脚步趔趄地扑了出来。
王念冲施书文和施宛招手:“你们都出来让婶子大伯们都听听那时大伯娘是怎么对你们的。”
孩子们听话地走了出来,施向明落在最后。
胡秀梅爬起来,刚冲着王念伸出手,立即就被施向明反手又往门里一推。
何亮抓着周山秀趁机缝隙钻出来,下一瞬门又被施向明用力拉上。
有施向明在,王念注意力又回到了屋里,有些奇怪地往窗子里看去。
这施家人还真是个顶个的奇怪。
施国强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似对周围的一切都听不见看不见,醉得完全失去了五感。
罗香云侧身也坐在椅子上,嘴角竟然还带了笑,
估摸着是看两个儿媳吵起来心里得意着呢,无论谁吃亏心里都高兴。
施向前缩着脑袋,一副怂相地不停瞟向胡秀梅。t
至于床边打瞌睡的施月华,王念肯定这姑娘……也喝醉了,那么大动静都不带睁眼。
“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个乡巴佬,小赤佬不得好死的啦……”
一着急,胡秀梅连安怀本地话都飙了出来,拍门无果后立即气势汹汹地朝施向前而去。
而后王念就亲眼见证了窝囊男人的具体呈现。
硬生生挨了胡秀梅几爪子后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晓得缩着脖子装哑巴。
从进屋到争吵爆发,这位大哥好像一个字都没说过。
“窝囊废,老子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和别人怎么吵怎么闹都可以不管,但绝对不能骂罗香云的宝贝儿子,胡秀梅的话一下子激怒了她。
“我儿子才是倒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搅得我们家不成家,兄弟不成兄弟!”
“你才是丧门星……”
于是,屋里的婆媳俩又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手指就差戳到对面人脑门上,却始终没有打起来。
而屋外此刻施宛也已经说到大娘让他们冒着大雨去巷子口打水的事。
施向明就像是座山一样静静立在那,给足家人莫大安全感的同时心里也像是开水煮沸似的不停翻滚。
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和家人的维护完全是两码事。
现在他也有家人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为相同的事高兴,也为相同的人气愤。
偏爱……他也有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往事
最多两天, 施向明家的破烂事就会传遍整个海庄厂生活区。
在此之后许多事做起来就不会落下口舌,哑巴吃黄连的事王念坚决不干。
不过毕竟是亲人,老死不相往来也还没到那份上,说完吵完这团年饭还得吃一顿意思意思。
“……”
施国强的酒劲儿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散去, 看施向明的眼神从迷迷糊糊总算是变得清醒。
“老三?”
“是我, 爸!”施向明笑笑。
“你怎么回来了?”施国强眼睛微微眯着, 喷出的呼吸还残留着一丝酒气:“你回来怎么没把我两个孙子带回来?”
这施国强和罗香云说出来的话如出一辙, 不管女儿还是孙女似乎都不存在于他们眼中,更不会在心里。
“我们一家来给你拜年。”施向明不接那茬, 浅笑着又让孩子们去施国强面前拜年。
施宛不肯离开王念, 抱着她腰不撒手。
王念轻拍安抚着,肩膀轻轻撞了下旁边,施向明点点头,只让两个男孩子往前去。
女儿不想去那就不去……
施书文又重复了遍刚才的吉祥话
施飞英抱着玩具枪,满脸严肃地走过去,而后猝不及防地抬手去摸了摸施国强的下巴。
“爷爷, 你胡子是真的吗?”
大人们吵嘴之时,他眼珠子就没消停过, 在院子里跑前跑后, 屋里的每个角落都已经看了个遍。
最后看无所看, 又好奇地去观察起喝醉的祖孙俩来。
先是好气地伸手在施月华鼻孔下探了探, 看看还有没有出气,而后又跑到施国强面前抬手想摸胡须。
最后被王念眼疾手快地拉住,这才没有扯下几根胡须来挨打作为结束。
下巴上突然多出来的小胖手让施国强一怔,揉着太阳穴表情空茫茫地看向施飞英。
“爷爷,过年好呀!”
稚嫩童音出自一张圆圆的脸蛋,大眼睛眨巴眨巴, 摇头晃脑地说着些吉祥话。
“你是……”施国强猛地转头看向施向明:“这是施飞英?”
话还说完,施飞英竟然拽着施国强的衣服要往膝盖上爬,自来熟得王念都不忍直视。
“老三飞英,在长生沟生的。”施向明笑了笑,想伸手把施飞英拽回来,没想到刚伸出手就被施国强拍了下,竟然还帮着把人抱到膝盖上坐好。
施飞英得意地冲父母眨眼,故意依偎进施国强怀里,两条腿晃悠得起劲。
“爷爷,你早上喝酒了吗?”
片刻后,施飞英又捏着鼻子皱起眉头,小大人似的劝道:“我们老师说喝酒伤身体,老人和孩子都不能喝酒。”
王念:“……”
臭小子简直是得意忘形,以为是在家里跟父母说话呢。
“孩子是不能喝酒。”施国强没一点被孩子说教而生气的摸样,笑眯眯地摩挲着施飞英后脑勺的头发:“爷爷以后也少喝酒,喝酒伤身体。”
“把买酒的钱买肉来吃,能长得又高又壮。”
“好,以后爷爷给飞英买肉吃。”
坐在屋里的人投去各种复杂视线,有惊诧的;有奇怪的;唯独没有高兴的。
施向前从刚才的颓丧萎靡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着看着忽然转头看向王念,似乎想看出点什么问题来。
老头什么性格做子女的恐怕就他最了解。
父母虽然偏心老大,但对孙子孙女也谈不上掏心掏肺,施向前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让孙子坐在腿上。
刚才家里吵得那么厉害,施飞英已经六岁,怎么可能听不懂看不明白。
转头就如此亲近老头子,施向前很难不怀疑是王念在家里早就教好的!
不过转头看到王念和施向明的表情也同样吃惊,瞬间又产生另一种不可置信的想法……难道还真有什么狗屁血脉亲情存在?
王念也纳闷呢。
爹聪明沉稳,妈温和大气,怎么亲生儿子竟然一个优点都没遗传到。
鬼机灵不晓得是从哪学来的,这么快就看出施国强才是家里说话算术那个,纯粹就是故意的亲近。
“老三媳妇和桂枝,你们俩出来帮你大嫂做中午饭。”
“这就来。”施桂枝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王念笑了笑抱着施宛没动:“我只会烧火,要是妈不嫌弃的话我帮忙烧火。”
“我们这儿都烧蜂窝煤,不像你们乡下还烧柴。”
三儿媳妇农村姑娘,除了年轻长得好看点,对家里一点贡献都没有,也不晓得当初是哪个介绍人介绍牵的线。
罗香云面上的嫌恶、鄙夷、不耐烦,轮番从眼底划过。
“那看来用不上我了。”
“哪有女人不会做饭的,那你这大家子人平时都喝西北风啊!”罗香云叉腰冷笑。
施向明慢悠悠地把话接了过去:“平时都是我做饭,王念买菜就行。”
“一个大男人……”罗香云狠狠地瞪了眼施向明,最终一跺脚:“怎么就养了两个怕媳妇的窝囊废。”
身影从门口转身离开后,又是一句咬牙切齿的话飘了过来。
“那就来帮忙摘菜,还真打算当甩手掌柜等吃呐!”
“好。”王念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施向明把施宛抱过去,小声地叮嘱:“摘完菜叫我,井水凉我来洗。”
“别让飞英闯祸。”王念只是这么交代道。
施国强单位分了三间公房,最小那间挨着门口,被用做厨房。
胡秀梅刚才和罗香云吵得那么厉害,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又在厨房里一起做饭。
施桂枝说胡秀梅不简单还真不是假话。
王念想着,刚走进屋里,罗香云就递了个筲箕过来。
满得冒尖的一筲箕绿豆
“中午要做绿豆?”
“别人送的陈年绿豆,你帮着把烂的挑出来,省得要用的时候还得现捡。”
“不是让摘菜吗?”
“摘菜让桂枝去就行,你就坐外边捡绿豆,捡完了再吃饭。”
这是婆婆对新媳妇的下马威?
“我生飞英做月子的时候伤了眼睛,眼神儿不太好,要是没捡干净的话你将就着用用啊。”王念笑,端起板凳就坐到了院子里。
管他是不是下马威,来什么王念接什么,不就是捡绿豆吗……捡成什么样最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隔壁邻居大姐刚才没少在王念将施家烂事公之于众时附和骂了不少话,这会儿见她又出屋子,立即就抓伤把瓜子又凑了上去。
“这是新媳妇进门立规矩呢。”
大姐姓沈,长着张娃娃脸,别看老是笑眯眯的,骂起人来那可真是相当难听。
“哎!”王念只是叹气,满脸委屈无处说似地抓起把绿豆看都没看就往筛子里丢:“谁让我是个农村姑娘呢……我和施向明当初都快结婚,婆婆还想重新相看个媳妇呢。”
沈大姐啧啧两声,瓜子在牙齿间轻轻一磕,眨眼睛瓜子皮就飞了出来。
“还看不起农村人,她自己不也是农村人,要不是出了意外……根本轮不到她嫁给施叔。”
沈大姐公婆和施国强从小就住一条弄堂,后来厂里招工t又进了同家厂子,对施家的情况非常清楚。
施爷爷是弄堂有名的战斗英雄,在战场牺牲之后施奶奶殉情而去,就留下施国强一个孩子。
无父无母老房子又因为战火被毁坏,这种条件就是想找媒人都没人愿意介绍。
就在这时候,施国强无意间救了位老人。
那老人是安怀大学曾经的老教师,得知施国强情况后,便想撮合自己女儿和这个善良的年轻人。
王念诧异挑眉。
“你是说我婆婆的父亲是位大学老师?”
“怎么可能!”沈大姐表情那是相当的嫌弃,朝着厨房门口无声呸了人口,又拿起瓜子送入嘴里。
“你想想!大学老师能教出罗香云那种人……”
施国强和那姑娘相处得还挺顺利,没想到红颜薄命,两人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就死于一场意外。
恰巧那时,经过罗姥爷多番奔走,抚恤金送达,组织还把作为烈士家属的施国强安排进了食品厂工作。
这下子施国强瞬间就成了众多媒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父母要赡养,手里还有大笔抚恤金,关键又有了份铁饭碗。
罗姥爷的亲弟弟辗转听说施国强进厂当工人之后,不死心地非要把自己姑娘介绍给施国强。
再然后就是罗香云进城结婚。
孩子出生后施国强非要让老大施向前认去世那姑娘当干妈,罗香云的亲爹死活不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等施向明出生,施国强又提起,这回罗香云同意了。
“你猜为啥罗香云不待见你爱人?”
王念摇头。
“他生施向明的时候差点死在家里,我婆婆说是因为罗香云舍不得去医院,就找了个产婆在家生,哪知……难产了。”
孩子一出生,罗香云就没看过几眼,非说施向明生出来就是克她的。
施国强再提认亲的时候,罗香云一口就同意了下来,连月子里都没抱过施向明多少回,仿佛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不是自己亲孩子。
罗香云讨厌,施国强却非常疼爱小时候的施向明。
再之后就是因为妹妹被送走,年幼的施向明跟父母离心,罗香云对三儿子的讨厌连藏都不藏。
罗姥爷从朋友那听说之后,专门赶来接走了施向明,而不是王念听施桂枝所说的是父母主动送去。
至此之后,施向明就跟着姥爷姥姥生活。
“你是不知道,我婆婆刚才还说要是施向明继续留在家里,肯定也得长歪……”沈大姐很是感慨。
所以说这人长成什么样那都是老天爷注定的。
罗香云重儿轻女,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老大施向前身上。
可从小在任何事都是母亲拿主意的环境下长大,施向前连结婚对象最后都得是老娘千挑万选点头才行。
以为娶了个天仙进家里,没想到是请了尊大佛回来。
“你没发现,那胡秀梅和罗香云简直一模一样吗!”沈大姐挑眉,从两人看的角度过去,那对婆媳连侧脸的双下巴都如此相似。
王念瞬间恍然大悟。
两人吵成那样还能在一个厨房做饭的原因找到了……
罗香云难怪看得上婚前的胡秀梅,这不就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吗!
婚前老娘指手画脚,婚后媳妇不高兴就打人。
婆媳两人赛着折磨施向前,硬生生把一个内向的人折磨得跟只鹌鹑似的成天缩手缩脚。
“你说……这样的父母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胡秀梅当家的后果就是几乎走上了和罗香云相同的道路,把所有希望放在儿子身上,结果养出个更败家的街溜子来。
“你是说……”王念抓起把绿豆,看都没看又丢进筛子:“施军?”
“就是那混账东西。”沈大姐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施军从小就好吃懒做,仗着胡秀梅老长孙长孙的哄着,养得施军从小就是厂子里小霸王,没少欺负其他孩子。
成年之后,施军又跟社会上那些混子搅到了一起,没少在厂子里偷鸡摸狗。
“这几年倒是不在厂子里干坏事,听说认个什么狗屁大哥在台球室帮人看大门。”
看大门说得已经算好听,沈大姐觉得其实就是个狗腿子,跟着别人跑上跑下。
“施月华呢?”
那姑娘从他们来就一直醉着酒,开始在客厅里冲瞌睡,后来被胡秀梅叫到了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继续去睡。
王念当时还觉得惊奇呢。
一个未成年的姑娘喝酒不说,还喝醉了,看家里人的态度还都见怪不怪似的。
“施月华脾气坏得很,那张嘴可比她妈厉害多了,咱们院里谁都吵不赢她。”
施月华没考上高中,中专也同样没能考上,初中毕业就在市里一家音像店打工。
这姑娘有两大爱好。
一是喝酒,二就是唱歌。
去音像店上班就是为了听歌,工资到手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衣服打扮,说是在为了当歌星做准备。
随着电视机逐渐普及以及文娱活动的兴起,港的歌星红遍了全国,国内也开始兴起唱歌比赛。
施月华一门子心思就想当歌星。
可是……沈大姐觉着只要碰上胡秀梅这一家子,万事都有个可是。
可是施月华不仅长相普通,唱歌也难听,是难听……而不是不好听。
施月华对自己的歌喉没有一点认知,每逢安怀市内有唱歌比赛都会去参加。
回回去,回回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这不请假请得太多,前两天刚被音像店开除了……这几天天天喝酒。”沈大姐竖起两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他们家两个酒鬼。”
一大早爷孙俩就着碗面条都能喝醉,醉酒之后施月华光着脚跑到院里,就这么将施军偷爷爷钱的事爆了出来。
王念听见婆媳两吵架的内容也因此而来。
“幸亏你没跟他们住一起,要不天天都是一堆子糟心事。”
“谁说不是呢!”
王念光是听沈大姐说起都觉得头皮发麻,要真是天天跟这样的婆家相处,施向明再优秀都不会考虑跟他结婚。
“让你捡绿豆,不是让你跟人嚼舌根。”
忽然,背对院子的罗香云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冷冷提醒道。
王念耸了耸肩,抓起把豆子又丢进筛子,连回都懒得回。
“我还有点事先问问大姐。”王念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跟沈大姐说起话来:“大嫂和大哥一家怎么会住在这。”
以前从施向明那听说,施向前好歹是机关单位的科员,已经分了房子的。
可今天胡秀梅吵完架进隔壁屋换了件衣服又出来,透过门缝隙可以看到里面还有床什么的。
“施月华住这。”沈大姐小声说。
“她一个人?”
“可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胡秀梅和罗香云简直一模一样,重儿轻女也一样。”
施向前单位分的是套两室一厅,胡秀梅眼看大儿子马上成年,已经张罗着要娶儿媳妇。
那娶了媳妇不可能睡客厅吧……屋子肯定就是施军两口子住,施月华可不就得被安排到爷爷家来住。
不过沈大姐还有另一种想法:“我觉得胡秀梅是想占你公公的这三间屋子。”
海庄食品厂经营不善,连年亏损,这两年已经沦落到售卖厂子的地皮来抵消亏损。
最近不是有单位在试行公房转私,听厂子里的意思好像也打算跟上这个步伐用以弥补亏损。
消息一传出来,厂职工们都在四处借钱,想等政策一下来就立即买下来。
不是沈大姐小人之心,实在……这事就像是胡秀梅能干得来的。
“公房转私啊!”
耳中继续听着沈大姐对胡秀梅各种恶行的控诉,王念心里其实早已经飞到了自家那个大房子上。
设计院会不会公房转私?要是转私的话光华街十五号要多补多少钱?
要是房子收回去的话,他们是不是得准备买套自己的房子,手里存款够不够……
就这么一心两用地抓着豆子往筛子里丢,至于绿豆有多少烂豆子……眼神不好没看见。
“向明还记得大姐吗!”
王念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施向明牵着施宛走出屋子,表情相当怪异。
“怎么会不记得,我接孩子那天还多亏你帮施宛穿衣服裤子。”
当天的情况太混乱,施向明一个大男人根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无奈之下只能请沈大姐帮忙给施宛换尿湿的裤子。
“施宛,来婶子这坐。”
“婶子。”施宛甜甜地t笑了笑,挨着坐下,下意识靠到王念身上就开始撒娇:“妈妈,我们什时候才能回家啊。”
“吃完饭就走。”王念说。
“你还真会养孩子,瞧瞧施宛养得多漂亮,长大了还得了。”
今天要不是施宛主动站出来的话,沈大姐是绝对认不出这么俊俏的姑娘竟然是施宛。
小时候的施宛胆子就耗子那么大点,嗓子大点都能吓哭,成天看着都可怜兮兮地挂着两条清鼻涕。
施向明二婚对象对孩子们肯定不错,要不施宛不会本能地撒娇。
沈大姐还想打听些施向明的消息来着,可惜还没问上就因为回娘家的小姑子一家中断。
施向明得以坐了她没带走的那个凳子上。
“书文呢?”
“跟他爷爷在说话……和飞英一起。”
“书文?”王念惊讶。
“你说飞英究竟像咱们俩谁啊……那张嘴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施向明提起来就觉得哭笑不得,接着把刚才屋里发生的事跟王念描述了遍。
简单来说就是施飞英如何用一张嘴哄得施国强眉开眼笑。
那小子先挑了些哥哥姐姐在家里闹的笑话讲得绘声绘色,而后又是读了什么故事,故事讲的是什么寓意。
慢慢慢慢的,就过渡到大哥在学校里拿了多少奖状,二姐选上班干部等等。
连施书文要参加市演讲比赛也“顺便”显摆了遍。
“你没瞧见,飞英说完书文考试能拿年级第一名之后我爸那个眼神,我从来没瞧见他那种惊喜的眼神。”施向明叹气。
有施飞英在中间插科打诨,施国强难得地问起了施书文的情况。
“以后咱们少让施飞英看电视,肯定是跟电视剧里学的。”王念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还着重点出:“特别是港市的电视剧。”
“飞英是跟孟成叔叔学的。”施宛冷不丁地插话进来。
“孟成?”
“就是孟成叔叔,飞英和喜欢听破案和以前打仗的故事,上回我还听到孟叔叔说为了卧底装坏人的故事。”
虽然施宛也觉得很有趣,不过却没有施飞英那么痴迷,故事细节都要问清楚才行。
王念:“……”
孟成:“……”
“以后让孟成还是说点适合六岁孩子听的儿童故事吧!”王念只能这么说。
施向明笑:“你还指望能从孟成那听到童话故事……”
“不说他,我有事想跟你说。”王念目光看向厨房,听见里面传来被油烟呛得震耳欲聋的咳嗽声,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爸妈的房子要公转私了……”
婆家的房子王念没兴趣,不过之后肯定会牵出许多事来,他们夫妻需要提前通个气。
施向明沉吟片刻,凑到王念耳边说了通话。
王念连连点头,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表示同意。
“一会儿吃饭我会提,你听着就行,要是现在不说以后估计就没机会说了。”
父母手里有多少底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要公房转私,那不够的钱肯定得由他们兄弟来补。
施向明不想要这房子,而且还可以出钱。
他所求的……是大嫂的几句话。
只要能顺理成章让胡秀梅承诺并写下字据,能免去后续的许多麻烦。
至于会不会上钩,那就得看胡秀梅到底有多贪心了。
第68章 第 68 章 房子
十个大人, 四个孩子,六个菜,其中还有俩个看着像是大年夜没吃完剩下的。
王念还发现,罗香云这对婆媳还有个共同点……都不会做饭。
好好的一道蒜苗炒腊肉, 蒜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绿色来, 绝对是腊肉没洗干净。
“吃饭吃饭。”施国强先动筷子, 施月华立即伸出筷子夹走烧鸭里的鸭腿。
胡秀梅也不甘落后, 不过是把另一个鸭腿夹到了干净小碗里:“给小军留点菜。”
罗香云冷哼了声,竟然伸出筷子往施月华碗里而去。
施月华动作更快, 直接用手抓起就塞进嘴里, 使劲撕咬下一大块肉,还挑衅似地看了眼罗香云。
“馋不死的死丫头。”罗香云骂。
三个孩子好一半天都没下筷子,在桌上寻找半天最后齐齐将目光落到了特意摆在王念面前的炒白菜。
就在这时,施国强放下筷子,端起胡秀梅放鸭腿的碗,倒入施书文碗里。
“你和你弟弟妹妹分着吃。”
“……”
众人惊诧。
就听施国强又把放胡秀梅面前的鸭肉端起来放到了王念面前:“多吃点肉, 以后家里生活也开好点,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王念心里再次大吃一惊。
这顿饭吃得王念一惊一乍, 两筷子差点齁死人的炒白菜下肚后又猛刨了几口白饭。
不知是不是施飞英的讨好政策起了效果, 施国强对施书文三兄妹都分外亲切。
一会儿说要带施飞英去参加厂子里的表彰大会, 一会儿又说等施书文考试拿到第一名给他发奖金。
就连施宛都破天荒的关心了几句。
就坐在施书文身旁的何亮直接被当成了透明人, 饭都吃一半都没说问问坐施宛边上的陌生姑娘是谁。
罗香云和胡秀梅那脸都垮到了下巴,看向三个孩子的眼神充满不满,随后又将矛头转向王念。
孩子会拍马屁……多半是娘教的。
施国强乐呵呵地跟孩子们说着话,菜没吃多少,酒已经下肚好几杯。
眼看要喝醉之前,施向明放下筷子, 慢吞吞地擦干净嘴角。
“爸,听说你们厂子里要公房转私了?”
胡秀梅和施向前同时看向施向明,目光警惕,瞧着随时都要发怒。
施国强只是轻轻点下头,胡秀梅立即坐不住了。
“老三是啥意思,这才回家就惦记上爸妈的房子?”
“什么叫惦记,向明也是爸妈儿子,按理家里的房子怎么都得有他一半。”王念嘴角挂着讥笑,表情中溢满讽刺:“何况向明就是随便问问,大嫂慌什么……还是说其实惦记爸妈房子的是你和大哥吧。”
“少满嘴喷粪,爸妈这么些年都是我和向前服侍,你们管过一天吗就在这瞎说!”
“你还好意思说服侍,那倒是先说说看大哥骗向明的钱都用到哪去了……”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覆上只大手,王念立即停止了争吵。
施向明笑了起来,笑容和煦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来帮大嫂好好算笔账。”
目光在父母身上一一扫过后接着开口。
“我参加工作后每个月都往家里寄十元钱一直到三十元,不知道大哥每个月往家里交多少生活费……还有大哥经常打电报说爸妈生病要去的钱……”
“等等,你说什么!”胡秀梅一惊,使劲扯了把施向前:“你是说施向前打电报找你要钱给爸妈看病。”
施向明看着施向前:“爸摔倒,妈肚子疼住院,爸被车撞了……大哥你都还记得吧!要是不记得我那里还留着电报,要不要拿出来数数?”
施向前又像鹌鹑似地把脑袋缩了起来。
胡秀梅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不是因为施向前找由头骗钱,而是那些钱她连影子都没瞧见半点。
施向明又继续开始例数这些年往家里寄的钱。
施国强的脸越来越黑,罗香云听到施向明说的数目后也瞬间怒火冲天。
其中只要经过胡秀梅手的,最后只有一半到她手里,剩下一半都被扣了。
把大哥大嫂干的那些事都一一说个遍后,施向明话锋一转叹气:“其实我刚才本来没想说这些事,都是过去的事,说了又有什么用。”
“那你想说什么?”施国强问。
“其实我就是听沈大姐说起公房的事,随后问了句而已。”施向明表情无奈,看着就像是被逼迫才不得已继续说下去:“不过大嫂既然都提起,那咱们还是先把话说开说清楚最好。”
“……”
“公房转私我估计这三间房至少要补五千元钱到一万左右。”
“这么多!”罗香云大叫。
“这还只是我估计的厂子职工价,到时候需要的钱只多不少。”
“那怎么办。”要拿主意时罗香云就会下意识等着施国强做决定。
“你话还没说完吧!”施国强看出来来了。
施向明点头:“我的意思是,到时候这钱就我和大哥出,出钱多的占两间,出钱少的占一间,要是大哥不愿出钱,那我全出……以后这房子自然归我。”
“向明的意思是您二老的钱就留着养老,房子钱一分都不用出。”王念马上补充。
罗香云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大哥你怎么说?”施向明问。
“不可能!”胡秀t梅抢先回应,说着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磕:“向前是老大,凭什么不分大头。”
“大嫂的意思到时候你们全出?”王念马上笑眯眯地接话:“你们全出钱房子自然归你们,我和向明没什么意见。”
“谁说全出了!”胡秀梅叫。
“那你是既不想出钱又想要房子?”王念面上故意露出惊诧神色,音量迅速加大:“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胡秀梅不说话,脸上每个表情都仿佛在说四个大字——理所当然。
“爸怎么说?”施向明转而去问这个家能拿主意的那个人。
施国强从刚才起面无表情看着偶尔插一句话,被问到才慢吞吞地抿了口酒:“向明说得有道理,三间屋子,钱谁出得多就归谁。”
“妈!你看爸。”胡秀梅着急地扯了下罗香云的衣袖:“向前是老大,小军是长孙……以前分家老大都是应该分最多的才对。”
罗香云心里也不高兴,但面上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板着脸扯出衣袖:“那你们多出点钱不就行了。”
“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向前一个月工资百来块得养活这么大家子人……”胡秀梅据理力争,态度摆明了就是钱不想出,房子也是他的。
两个人忽然同时开口反驳了胡秀梅的话。
施国强轻轻点了点桌面:“你们一家四口每个月就交十五元生活费,这么多年都没涨过,你好意思说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
“我每个月都交三十元生活费,我可没白吃没喝。” 施月华大叫。
从刚才酒醒之后,施月华就没怎么搭理过二姑和三叔一家,起来就又躺到沙发上几秒钟一个哈欠,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
这姑娘应该当不了歌星了……
听到施月华破锣嗓子的第一瞬间,王念就这一个感觉。
十来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一张嘴就跟老太太喉咙里含着口痰似的,一句话说完就得清清嗓子。
“没你说话的份儿,给我闭嘴。”胡秀梅反手一筷子就抽向施月华手背。
啪——
清脆的用了很大力量的一筷子,瞬间就将施月华手背抽得通红。
施宛“啊呀”叫了声,似乎是想到小时候被大娘打的记忆,转身就往王念怀里扑。
王念搂着女儿,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气就冲我们两口子来,打孩子干什么。”
施月华习以为常地看眼手背……低头继续吃饭去了。
王念再次感叹,这都是什么奇葩的一家子啊!
“我教育自己女儿用你管。”胡秀梅翻白眼,抄起手臂用脚踢了下施向前:“你倒是谁句话啊!窝囊废!”
“我听你的。”
三棍子终于打出个闷屁,不过说了跟没说一样。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还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也参考参考……”话已经说到这,施向明才不紧不慢地把话题引上正题:“房子的钱我们可以出,房子我们也可以不要……”
施向明的意思是房子具体补钱数目下来后,两个儿子各出一半。
父母在世时房子还是父母居住,以后房子也可以全归大哥,但是得有个前提。
“父母由大哥大嫂赡养,以后就跟你们住……要是父母生病的话医药费我们可以平摊,每个月我也会出赡养费,当然……大哥要是不愿意那也可以反过来。”
胡秀梅先前脸上还有明晃晃的不相信,但那反过来三个字一出来,立即就想明白了。
她觉得施向明这就是以进为退,算准了她不想跟公婆住一起,所以故意先说买房钱可以全部自己一个人出。
老头老太太手里可还存着这么些年来的工资,两个老人又能吃多少穿多少,还有以后房子可以卖出去再赚一笔钱……
越想越觉得施向明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即气愤地一拍桌子叫道:“爸妈当然得跟我们一起住。”
王念轻笑。
脸上什么表情都挂不住,就差把“跟我斗?”三个子刻脸上了。
“大哥怎么说?”施向明又问,施向前立刻回答:“我都听你大嫂的。”
王念又一一询问父母的意见。
罗香云巴不得好事都让大儿子占尽,哪会反对,连半句会不会不公平都没提。
倒是施国强,眉头紧皱并不太愿意:“要是真这么分,对老三太不公平。”
施向明无所谓地摆摆手。
“只要让你和妈晚年过得好,我吃点亏没什么……”
钱财上施向明肯定吃大亏,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杜绝以后的麻烦,这钱只能花。
“既然三弟都这么说,我和你大哥哪还能客气,你出钱我们出力,爸晚年过得才能幸福。”
“大嫂说得是这个理,但是……” 施向明顿了顿,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我们两家关系如何大嫂心里也有数,光是嘴巴上说说我可不敢信。”
胡秀梅连忙追问:“那你想怎么办?”
“这样吧……咱们把协议具体内容写下来拿去做个公正,以后也好有理可依不是。”
“协议?什么协议!”胡秀梅立即狐疑起来。
“就是把咱们刚才商量的内容写到纸上,大哥大嫂看过确认之后按个手印,以后就算是我反悔想分房子……你也能拿协议去告我。”
施向明半个字都没提他所求的是什么,反而是字字句句都把房子挂在嘴上。
胡秀梅哪有空想到其他地方,满脑子都被三间房子所充斥,再一想到施向明说的确实在理,脸上瞬间又重新挂了笑意。
王念全程看完,相当佩服施向明的谈话技巧。
只以对方在意的房子当做诱饵,钓得胡秀梅满心欢喜,以为天上要掉大馅饼了。
“老三说得有道理,咱们还是写个协议比较好。”
“那成!”施向明目的达到,也没啰嗦,直接订好了签协议的时间:“初八咱们就去把协议签了,然后找个律师公正,以后才有法律效应。”
“律师?还要公正?”
“妈你懂不懂,现在打官司都得找律师,有律师在以后要是打官司协议才有效。”
施月华看过不少港市电视剧,里面的人干什么都得找律师,忍不住就立即就显摆起来。
“嫂子担心什么,大哥在单位不就是文职,到时候他看过之后没问题你们再签字不就行了。”王念说。
“那倒也是。”
啪啪啪——
“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那就继续吃饭。”施国强敲敲筷子。
饭毕。
拜年就算结束了,大家伙告辞离开。
这回罗香云和胡秀梅倒是笑脸相送,把人送到门口,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再来家里玩。
从进门起就存在感极低的何亮像是终于能喘气了似的,一出门就狠狠吐出口气来。
“二舅你怎么想的?这不是等于好处全让大舅一家占尽了吗!”
“家和万事兴听没听过?”施向明笑。
“房子和家和万事兴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你好说话,大舅妈才老是得寸进尺。”
“你觉得是损失点钱强,还是跟你外公外婆住一起,大舅大舅妈天天找借口往你家跑强?”
何亮:“……”
光是想想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场景,何亮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那万一大舅妈以后耍赖呢?”
“所以才要找律师做公正,你觉得你大舅妈舍得那几间房子?”
胡秀梅贪婪但见识短,说到底还是家里没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那几间屋子。
“我不相信以后大舅妈和外婆会不来闹……”何亮说。
“你二舅只负责签协议,剩下的就交给你二舅妈。”王念笑。
施向明也笑。
周山秀拉了拉何亮的胳膊:“二舅妈吵架不会输,打架也不会。”
当时还同是厂职工家属的两人没少在各种场合碰面,那回婚宴上碰见许洁精神病发,她可是亲眼见到王念一脚把人给蹬飞了。
只要是站理那方,王念能发挥的余地将相当宽阔。
何亮见状,不再多说,跟来的时候一样打车回家。
经过一早上精神上的折磨,刚上车两个大孩子都累得闭眼休息去了。
只有施飞英还是精神抖擞,在车上摆弄着玩具枪。
“施飞英。”王念一把控制住乱动的施飞英,伸手往裤兜里一摸,果然摸出个信封来。
不是红包,而是一个边都磨破的信封。
离开前大人们站在院里说客套话,施飞英进屋里跟施国强道别,出来后贼眉鼠眼的跟个小贼一样,王念一看就晓得肯定发生了什么。
“哪来的钱?”
“爷爷给的压岁钱。”施飞英笑眯t眯的,小脸仰得高高的很是得意:“妈妈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真厉害……向明看。”
抽出厚厚一叠十元大团结,比廖广给的红包只多不少。
王念诧异,施向明则是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你爷爷给的?”
“对呀!爷爷说让我不要告诉你们,留着以后买糖吃。”
“你爸咋这么喜欢飞英?”王念奇怪,
施向明摇头叹气,要是知道的话他和父亲关系也不会这么些年都是冷冰冰的。
“爷爷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施飞英摆弄着玩具枪又忽然说道:“好像是一个姓罗的阿姨,爷爷还有她照片!”
王念:“……”
施飞英说得不会是那个和他订婚之后出车祸去世的未婚妻吧?
王念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施向明却在儿子说完之后猛地又想起件事:“我差点都忘记跟你说,今天下午家里还有人会来。”
今天施向明提到找律师公正,其实在进门前他都没有这个意识。
而后就在见到施国强的一瞬间想到了前几天接到的电话,对方就是个律师,通知他今天下午会到光华街办事处去一趟。
“通知你去干什么?”
“没说,就说是外公留下一份文件让我去看看。”
“外公?”
施向明说的外公正是养他长大的罗成群。
外公是在他刚工作那年因病去世,外婆也在几个月后跟随着老伴一起去了。
两人的骨灰都送回了老家安葬,那地方距离安怀有几千公里,一直没机会去祭拜。
“应该是外公在世时有什么话留给我。”施向明说。
外公去世后房子学校已经收了回去,外公和外婆又没什么遗产,不会存在遗产方面的问题,所以只可能是留下了什么话要交代。
“那我和你一起去。”
“嗯。”
施向明点点头,闭上眼睛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
***
光华街十五号 。
“施先生?”
刚下车,家门口站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抢先认出施向明,说着伸出手来:“你好,我就是徐律师。”
“徐律师你好。”
“我来得早了点,干脆就麻烦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带我来你家等,施先生不介意吧?”
“是我回来晚了。”施向明歉意地笑着把人往屋里请。
两人约定的两点,施向明又联系不上,徐律师其实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小时。
“不碍事。”徐律师好脾气地笑了笑。
跨进大门后,徐律师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小院子来,言语中也相当客气。
“那你招呼徐律师,我把孩子们送上楼去睡觉。”
施宛许是累极了,就连下车都没醒,王念打算直接把人抱上二楼去睡觉。
施书文同样哈欠连天,也跟着一起上楼去休息。
何亮和周山秀看见有客人来访,下车后就提出要带父母去新房子那边转转。
等王念把施宛安顿好下楼,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施向明双眉紧锁,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文件。
徐律师冲王念笑笑,端起茶杯不急不缓地喝了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施向明把文件递过来,双手杵着膝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掌心。
这是一份遗嘱。
遗嘱上说,罗成群先生与钟文女士名下所有遗产将由施向明继承。
遗产包括光华街十五号的洋房一栋,以及首饰珠宝和黄金等。
“光华街……十五号?”念出这个地址时,脑子里仿佛还是没有转过来,王念傻乎乎的问:“就是我们住的这栋房子?”
徐律师点点头。
“可这不是公房吗?”
“这栋房子是安怀市船舶设计院从罗老先生手里租赁的屋子,产权在老先生名下。”
世界上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
设计院为了留住施向明,费尽心思地寻找合适的房子,最后从徐律师手里租下这栋房子。
原打算是新家属区修好之后就搬过去,没想到会巧合到租住到了施向明外公的房子。
徐律师今天来到十五号门前时,也觉得巧合得有些过分了。
“那为什么遗嘱现在才公布?”王念又问。
“罗老先生遗嘱里有写,你可以认真看看。”
遗嘱里确实写了为什么现在才公布遗嘱的原因。
外公去世前,施向明已经在家人逼迫下与蒋凤结婚,老人看出两人长久不了,所以并没有当时就把房子和钱都拿出来。
里面还明确写了。
施向明要是再婚,两人结婚七年后就公布遗嘱内容,要还是继续单身,那就四十岁时再公开遗嘱。
“我父亲跟罗老先生是故交,我可等了你们快十年了。”
这十年他一直关注着施向明,还托人打听他的婚姻情况。
确认之后决定找个时间来传达遗嘱。
王念:“……”
早上还担心的房子问题,下午就这样解决了?
第69章 第 69 章 年初八
徐律师看夫妻俩都已经消化得差不多, 放下茶杯继续开口缓缓说起。
而说出来的内容让王念这回是真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罗老先生去世将全部存款以及古玩字画都交由我进行投资,那一部分并未写在遗嘱里,这是另一份投资情况。”
说罢,又过来份文件。
文件是个表格, 详细标注了初始资金以及投资内容, 最后是投资回报。
其中徐律师投资最多的是房产, 京市一处房产, 安怀足足有三处。
剩余的古玩以及私人收藏的古画都已经全部进行售卖或是拍卖全部售出,所得钱款都存入华国银行。
“要是你们方便的话, 初八银行开门跟我去银行一趟进行资产名字变更, 东西全部到你们手上后我也算彻底完成了罗老先生的嘱托。”
罗成群要多么相信徐律师,才会在施向明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资产全部托付给了这人。
王念有些好奇。
徐律师仿佛也早已看出王念的疑惑,接下来就笑着做出了解惑。
“我父亲与罗叔叔是至交好友,我与雪梅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因为家庭变故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南洋,雪梅因故去世多年, 才得以回国……所以你们应该叫我一声徐叔叔。”
徐律师全名叫徐兴邦,外貌看着文质彬彬, 其实已年过半百。
“徐叔叔。”王念叫人。
徐兴邦微笑地望着……确切说是施向明。
“别人说你是雪梅的干儿子, 我看你和年轻时的罗叔叔长得还真有点像。”
人一起生活久了, 这长相就会越来越像, 施向明和外公外婆生活多年,说话表情自然有几分相像。
看完施向明,又将目光移到了王念脸上:“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侄媳妇是个很贤惠的妻子。”
从进门起徐兴邦看得不是房子,而是夫妻俩的生活。
日子过得如何,只需要从家里摆设亦或是摆放在院子中的一把扫把就可窥见一二。
“外公还留了什么话给我吗?”
外公去世那天, 施向明没有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也是他这么些年来很大的遗憾。
“向明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不要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就否定自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徐律师缓缓地说着。
“我会的。”施向明只是小声地回答着。
比起今天去的家里,外公和外婆才更像是施向明的长辈,一心一意只为了孩子筹谋。
王念把手塞进施向明掌心中,两只手相握,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相同了起来。
好一会儿,施向明收拾完心情,抬起头笑笑。
“徐叔叔,初八那天就让我媳妇跟你一起去银行吧!我有其他事要处理。”
“我可以等……”
“不用。”施向明知道徐兴邦的意思,笑着捏了捏王念手心:“当初结婚就说好家里我爱人说了算,外公留下的东西当然也得交给她。”
徐兴邦笑:“那初八我来接侄媳妇。”
王念:意思我现在是个富婆了?
***
大年初八,天气晴。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地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斑驳光影。
王念站在银行门口树下,盯着那些光影看了好半天,才终于确定包里背着的东西已经全在她名下了。
安怀的三处投资房产全都是小洋楼,出租合同后续也将全部交接给王念收租。
光华街十五号房子早上也已经在房管所进行户名更改。
四本房屋所有权证书都在包里,要不是来来往往的人多,王念还想再拿出来仔细看几遍。
京市那套房子需要去本地才能进行变更,所以眼下暂时还挂在徐兴邦名下。
而且徐叔叔还把这几年房屋收到的租金以及古玩售卖所得款项全转到了王念名下。
她现在不仅是包租婆t,还是个拥有三百万多存款的富婆。
八四年春节过完的第一个上班日,王念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婆。
“不好意思,等好久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家去。”
徐兴邦跟银行经理是老熟人,办完所有手续后两人还有事需要说,王念就自觉地来到外边等了会。
“徐叔叔,一会儿上家里去吃个饭吧。”
下车前,王念盛情邀请。
“等我忙完这几天,徐叔叔还没有好好跟几个孩子们见面,肯定还要再来你家的。”
“那我们等你。”
只从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得出徐兴邦事业做得相当成功,接人待物进退有度,总让人如沐春风。
王念站在家门口目送黑色小轿车开远,这才欢欢喜喜地转身准备进屋。
“王念!”
胡文丽突然从自家门探出半个身子来,冲王念神秘兮兮招手,而后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你婆家上你家了,四五个人呢!”
“施向明在不在?”
“在!还笑盈盈地把人往屋里请呢……笑得我差点以为看错了人。”
施向明和亲生父母关系不好他们几个关系好的都知道,突然瞧见来人胡文丽还觉得奇怪呢。
她还特别提到几人表情不好看,而且是空手而来,不像是来做客倒像是来找茬。
“没事,应该是心情不好。”王念笑笑,倒是关心起她来:“你怎么脸色看着这么苍白。”
其实胡文丽不说王念也猜到,多半跟小月子没做好有关系。
“还不是因为吃什么头疼,又要营养又要顾忌康平的胃病,每天光是买菜都让我头疼。”
“今晚上我家来吃饭,我家那两只公鸡天天半夜打鸣,吵得孩子都没法睡觉,我打算给炖了。”
“那可太好了,我家里还有牛肉,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那我先回去了。”
“快去吧!要是打起来吼一嗓子就成,我马上就来。”胡文丽眨眨眼。
院子里。
胡秀梅怄得嗓子眼都跟堵住了似的出不来气,早上刚因为拿到那几间屋子而沾沾自喜,此刻只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到了此刻她总算明白过来施向明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这是提前杜绝父母沾上自己,更不想哥嫂找到理由来打秋风。
“你当时怎么就不问问你弟弟是干什么工作的!”
气没处可发,那就只能侧转身子立刻使劲扭了把施向前,把气撒到不敢回嘴的人身上。
不承认协议?
那律师不是说了吗……现在已经能作为打官司的主要依据,只要不承认协议内容施向明有权利收回那三间房子。
而且协议里还明确了两兄弟赡养老人的义务。
施向明只需要每个月向父母支付三十元赡养费,直至父母过世,期间不得再无故增加费用。
胡秀梅不懂那么多,听到三十元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想都没想就按下手印。
要不是女儿施月华问三叔在哪上班,他们哪会想到施向明竟然在国家级设计院里当工程师。
这房子级别低的职工哪有资格住。
“爸也是,怎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要是我肯定要好好骂施向明顿。”
要胡秀梅说,公公施国强真是奇怪得要命。
婆婆罗香云气得都骂施向明不孝,施国强愣是一句话没说就扯着人回家去了,连屋门口没踏进来。
“大哥大嫂来了啊!”
外衣灰色针织开衫毛衣,内里搭了件红色毛衣,下身黑色呢子裤子,怎么看都和拜年那天穿着棉袄的女人是同一个。
“妈!”
王念的声音就像是给这个安静小院按了个开关,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人冒出来。
施宛从二楼房间里探出头来叫人,施书文和施向明都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施飞英带着两条狗子飞扑进王念怀里。
“妈,你去哪了?是不是又偷偷去吃好的不带我!”
一觉醒来爸妈都没在家,施飞英感觉天都塌了,早饭也没吃,坐在门槛上一直等着。
刚才要不是讨厌的大爷和大娘来及,他这会儿还在那坐着呢。
“二婶。”
客厅里又跟着走出来了两个人,施月华今天倒是极为热情的叫人,全然没有了那天爱答不理的摸样。
另一个年轻人……长得也太像罗香云了。
吊三角眼长在十来岁的男青年身上,着实透着股怪异,配上嘴角故意留的浅浅胡须,王念猜这人肯定就是传闻中的施家长孙——施军。
“二婶。”施军叫人,单手插在牛仔裤兜里都没拿出来,另一只手……则是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为什么没能点燃,当然是因为施向明说不准在家里抽烟。
“你们先坐着玩会儿,向明把我的包拿上去。”
“妈我帮你拿。”施飞英主动献殷勤,可惜被王念无情拒绝并被支使去干其他的事:“你去后院帮妈摘点菜,”
何亮一家这两天忙活着搬家,每天不是在置办家具的路上就是在张罗结婚用品。
何亮想娶周山秀的决心昭然若揭,施向明的意见也同样是不掺和两人感情。
今天一大早他们家四口人就出门去买东西,估摸着又是得晚上才能回。
没有施桂枝帮忙,三个孩子就是做饭的小帮手。
“那我去后院帮忙。”施军主动提出帮忙,不等王念说什么已经跟在施飞英后头去了后院。
施月华见状,也赶忙说要去帮忙。
“哟!弟妹你们都用上液化石油气了,哪像爸妈还在用柴火。”
王念去厨房做饭,胡秀梅就立即跟进厨房,目光在屋里扫了圈立即酸溜溜地开口。
“我平时可不敢用,都是用蜂窝煤。”王念立即回道。
“你这房子房间那么多,怎么就空着,多浪费啊!”
“单位的公房,屋里堆着单位东西,动不得。”
连试探几句都被软钉子顶了回来,胡秀梅想说的话都没法子继续往下说,瞬间就觉着没劲儿透了。
“我去后院帮飞英摘菜吧。”
“那麻烦大嫂了。”
转身走出厨房,胡秀梅才狠狠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油盐不进的东西。”
后院这边,施军正沉浸在香烟带来的快乐中,头顶已经盘旋起大片烟雾。
嘎吱——
很细微的开门声立时让他一惊,想也没想就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
“三叔。”
时隔多年,施向明给施军留下的压迫感还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听到呼吸声就能判断出来人究竟是谁。
那年三叔回安怀来接孩子,一拳头把电视机壳子砸个稀巴烂,家里愣是没一个人敢吭声。
“你去帮你妹妹拔莴笋,别在这干站着。”
施军忙不迭点头,要是刚才知道来的是三叔家,他宁愿中午饿肚子也不会来。
“哥,三叔家真好!”施月华双手沾满泥土,双眼都是渴望:“你是没去施宛的房间,又大又好看……”
三叔家就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有钱人住的什么别墅来着,院子里种的各种蔬果随时想吃就能摘到。
刚才一进后院施飞英就跑到墙角边扯下来几个橘子,两条狗吃了大半。
施月华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他们家根本舍不得买的水果,在三叔家院子里随手就能摘,随便一扫就能看到有好些水果挂在树上。
施军撇嘴:“好什么好,让我住都不来。”
正这么想着,施向明从两人身边走过,掀开一个小些的暖棚塑料布。
施军下意识低头装没看见,施月华则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个棚子。
“爸,我也要摘菌子。”
施飞英听到塑料布响,立即从树丛中钻出来,兴冲冲地想往棚子里冲。
“带上口罩再进来。”
小暖棚今年王念专门去市场买了些菌种,听卖菌种的人说是平菇,没想到种出来的菌子乱七八糟有好多种。
卖菌子的人特别叮嘱过晚上菌子会释放孢子,所以进入暖棚最好覆盖住口鼻。
施飞英转身就往客厅跑。
很快戴着个周玉英从医院拿回来的白色口罩回来,一溜烟地又钻进了棚子里。
施月华好奇地站起来,走到棚子口往里看去。
施向明弯腰将施飞英抱起来,一手端着筲箕接他掰下来的白色蘑菇。
透过白色口罩都能看到两人脸上的笑容,施飞英每掰下一个蘑菇眼睛就笑得眯成条缝来。
“月华姐。”
正看得恍惚,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让施月华回身,看到戴着口罩的施宛,忙挪开让出棚子的路。
小时候不懂事,看厂里的孩子都欺负施宛,自己不仅不帮忙偶尔也还会跟着欺负。
后来从大人口中得知堂弟堂妹被接去跟后妈一起住,施月华还听邻居们感慨这两个孩子命不好。
跟后妈的孩子,有几个能t过得好的……
“爸,妈让我来摘点口菇中午煮汤。”施宛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浓浓的笑意。
施向明点头,放下施飞英又把施宛抱了起来。
施飞英就站在旁边举着筲箕,提醒姐姐要选大的掰。
眼前不就有过得好的……比许多跟着亲生爸妈的孩子都过得好。
这种想法在暖棚门口冒芽,在饭桌上达到了顶峰。
中午吃饭时又来了两个大人,一个穿着公安制服身形魁梧,吓得施军脑袋就没正儿八经抬起来过。
“玉英姨。”
施宛一看到女人,就依偎到她身边,施月华能看得出来周玉英已经怀有身孕,坐下来都显得那么的吃力。
“不是过完元宵才回来吗?”
王念把最后一道青椒肉丝端上桌,笑着看向满脸疲倦的周玉英。
初二回娘家,这才六天,脸眼瞧着就瘦了一大圈。
“别提了。”孟成提起来都得狠狠叹气,把帽子随意往旁边桌上一放:“上班上得好好的,岳母就给我打电话说玉英在家哭得厉害,你们都不知道,吓得我魂儿都飞了……”
岳母在电话里也没说个清楚,吓唬得孟成连忙就从单位请假赶去周家。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就是饿哭了!”
周玉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目光最后不由自主地飘向桌上,王念瞬间明了。
“你吃不惯家里饭菜?”
周玉英点点头:“我妈炖的鸡可腥气了,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周玉英短短六天可谓是感悟得淋漓尽致。
“这不……我接上人就赶着来你家吃饭,忙得连衣服都没空换。”
孟成无奈地笑了笑,坐下后随即看向桌上众人。
识人无数,什么样的坏人没见过,孟成只一眼就瞧出这两大一小都没憋什么好屁。
就那个姑娘瞧着心眼浅点,一门心思都在桌上的菜里。
最后视线在施军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这才移开。
“这是……”
“我大哥大嫂。”施向明介绍得言简意赅,说完孟成立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孟成在市公安厅上班,管咱们全安怀市的治安。”施向明又特意介绍。
“你好你好。”施向前满脸堆笑地问好,胡秀梅也很是客气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有孟成这身制服在,两人瞬间都变得有礼起来。
吃饭前谦让半天,非要让孟成和周玉英先动筷。
五荤五素,既照顾到了大人口味,也特意给孩子们做了喜欢的酸甜口菜色。
周玉英第一个动筷,立即就把筷子伸向了清炖的蘑菇鸡汤,金黄色的鸡汤配上白色蘑菇,早让她口水咽了又咽。
“别说是玉英,就是我也馋这些菜了。”孟成也跟着不客气地夹了筷子孜然牛肉。
“大家自己夹菜啊!”
王念招呼完,给三个孩子依次都舀了鸡汤,才动筷自己吃。
“我妈朋友送来好些布,一会儿去我那选点给施宛做两条裙子,这些布就适合小姑娘。”
几筷子肉下肚,胃里总算感觉有点东西,周玉英这才有心情说起其他事来。
“正好过几天开学穿。”王念不客气地回。
“我俩这关系客气啥。”
孜然牛肉入口就是股孜然香,牛肉有嚼劲,但一点不塞牙。
余味又辣又香,越嚼越香。
要是加班的时候能来上几根,那精神头不就瞬间提了起来。
一想到过两天就要去外地出差,孟成的心思就怎么也转不回来。
“王念,过两天给我弄点这个牛肉干带路上吃,外边卖多少钱我花钱买。”
“你要出差?”
“可不是……这一去恐怕还得十来天,路上想找个吃饭的地儿都难。”
“小事情,明天我和玉英姐就去买菜,既然要做就多做几种。” 王念马上答应下来,自然不会提半句钱的事。
施向明动了动嘴唇。
“那就先谢谢妹子了。”孟成爽朗地笑了笑,特意学古装电视剧里的人物那样拱手:“以后妹子有任何吩咐大哥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吃你的饭吧!王念是我妹子,你是沾我光懂不懂。”周玉英笑骂。
“娘子说得是。”
有了夫妻俩,这顿饭吃得倒是相当热闹。
施向前和施军在饭桌上一句话都没说,只顾埋头吃饭,不晓得是饭菜当真好吃还是害怕孟成。
胡秀梅拐着弯的打听孟成的官职有多大,得知是个部长之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半句都不敢提让施向明帮施军找工作的事。
临走之前,施月华期盼地询问王念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家里找施宛玩。
王念连客气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直接说施宛要读书,应该没多少时间玩。
以前施月华欺负施宛的账可都还没算,王念怎么可能又让她找借口往家里跑。
施月华最终失望离开。
几人站在门口目送这家子上公共汽车,孟成转头瞬间表情忽然就沉了下去。
施向明问:“你认识施军?”
饭桌上目光停留在施军脸上好一会才移开,多半知道他是谁。
“上周厅里对上寻路一带进行扫黑除恶,这小子和伙流氓正在录像厅门口收保护费……不过因为还没成年,带回局里只是批评教育之后就放了。”
“八年前这小子翻包被逮住,当场挨了我两脚,看来这些年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施向明冷笑。
偷钱被逮住没有半点知错,还恼羞成怒反过来骂施宛是破鞋生的野种,要不是罗香云护着只是伤了腿,施向明能把他揍得几天起不来床。
那时留下的阴影足够大,才使得施军在施向明面前一点都不敢造次。
“那就随他吧!”孟成说。
施向明点头,转过身来又对王念说:“过两天我要去京市出差,肉干咱们也带点。”
出差加班对于施向明来说都是常事,王念早已经习惯,听到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根本没听清楚施向明说的我们。
后来反应过来细问,才得知这回去北市出差施向明想带王念去拜访刚好在京市公干的吴斌院长。
而带上一家子,是吴院长亲自点名。
老爷子想看看让施向明能全心全意扑到研发上的“贤内助”究竟长什么样。
第70章 第 70 章 新年快乐
安怀市, 光华街十五号。
一过立春,天气就慢慢暖和起来,带了丝丝凉气的风拂过脸庞,却并不觉寒冷。
“路上注意安全, 到了记得往孟成家打个电话。”
趁设计院的车还没来之前, 王念又帮施向明把压在毛衣里的衣领整理好, 依依不舍地叮嘱着。
开始说好全家一起前往往京市, 孩子们就跟学校请十天的假,三月十号一家子再回来。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把好消息跟孩子们一说, 才得知施书文二十三号要参加全市初中生数学比赛, 二十五号要去青少年宫参加全国作文比赛颁奖仪式,二十七号返校那天还要进行学校表彰。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施书文在学习上的天赋技能简直点满,王念从来没操心过孩子学习,开家长会也大多是施向明去。
她是真没想到大儿子竟然这么优秀。
“等我回来,咱们家也按个座机, 省得还天天往孟成家跑。”
“不仅是电话,我还想好好把咱家装修一下。”
自从房产证到手, 王念对于改动房子的心思就没消停过。
特别是一直闲置的两间杂物房, 太适合改成商铺出租, 光华街这么优渥的地理位置怎么能浪费。
“你看着办。”施向明笑得温柔, 说着摸了摸王念后脑勺翘起的卷发:“那我走了。”
“回来别忘记给孩子们带礼物。”
“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钻上车子前,施向明最后叮嘱道。
车子开远,王念转身关上自家大门,冲安静的院子狠狠打了个哈欠。
施桂枝一家搬走,孩子们还在梦乡中,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楼顶果树的沙沙声。
叩叩叩——
安静中, 很轻的敲门声就变得相当明显。
透过客厅玻璃门看到墙上时钟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刚过,谁会这么早就来敲门?
“谁啊!”王念答应着,随便用手拢了拢头发又走过去打开门。
王念:“……”
“阿姨您好。”
门外,两个无论从身材到长相都处于两个极端的男孩子整齐地冲王念弯腰行了个礼。
“你们找谁?”
“阿姨,我们是施书文的同学,今天是来给他过生日的。”
说话的男生至少有一米七,胖乎乎的脸蛋将眼睛都挤成了条缝,笑起来特别讨喜。
另一个矮个子的男生黑瘦平头,应该正处于变声期,t阿姨两个字就跟只鸭子在叫人似的。
“快进来快进来。”王念赶忙把人往院里带。
这还是第一次有施书文的同学来家,王念哪能怠慢,让两人在客厅坐下后又是泡柚子茶又是拿零嘴。
“你们先吃,我去叫书文。” 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个问题:“你们是说书文今天过生日?”
施书文的生日是十月初三,年前家里刚给他庆祝过生日,不管新历旧历都不可能跟二月份沾上边啊!
“嗯!”胖男生笑眯眯的点头确认:“学校的登记册上说就是今天,我们特意看了两遍。”
瘦男生又是使劲点头。
王念:“……”
“妈,爸已经出发了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施书文打着哈欠出现在楼梯口,也许是忙着下楼来送爸爸,上身毛衣里竟然还挂着条裤子一摇一晃。
智商方面施书文是完美遗传到施向明,就是整洁爱干净这方面还是差了些。
“妈……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一大清早就出现在自家客厅里的两个伙伴,施书文吃惊得不比王念少。
“生日快乐。”
“班长生日快乐!”
特别是两人满含期待地从挎包里拿出两个笔记本来送生日礼物时,施书文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
“我随便写的……”
得知答案后,施书文无奈得直挠脸。
登记册就是平时早读用来点名的册子,除了名字其他信息大家都随便乱写,施书文也就让同学帮忙胡乱填了个生日。
全班三十多个同学,估计当真的……只有这两个。
两人也很尴尬,笔记本拿在手上是收起来也不是,继续送好像又不对,一时间都僵在了那。
“就当今天你们给书文补过生日。”王念见状,忙笑吟吟地把笔记本接过来:“阿姨今天去买点好菜,咱们欢迎施书文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玩。”
“谢谢阿姨。”胖男生鼓起腮帮子使劲呼出口气,眼睛又弯成一弯月牙,接着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丁鸿运,是施书文的同桌。”
“我叫夏伟。”黑瘦男生立即有样学样的拍拍胸口。
“那你们玩,阿姨出去买菜。”王念笑,把两人送的笔记本交到施书文手里:“你带朋友上楼去玩会儿吧。”
王念一离开,夏伟的话就瞬间变得密集起来。
先是摸着楼梯扶手感慨:“书文,你家真大啊!”然后又好奇墙壁上的奖状:“你真厉害,才一年就拿了这么多奖状。”
目光在奖状上扫过后,又是墙壁下玻璃柜里各种奖杯。
“这些都是什么奖杯啊?”
“是我爸得的奖杯,大多数都是机械类设计奖,还有几个比赛得的奖牌……你们看那个金灿灿的还是国家工程院颁发的奖杯。”
客厅说是家人欢聚一堂的地方,在他们家来说更像是个互相进步学习的展示厅。
施书文就是看着父亲那些奖杯当做自己前进的激励,有朝一日他也要将荣誉摆满柜子 。
“颁发给世界上最漂亮的王念女士……这是什么奖?”
丁鸿运忽然瞥见众多奖杯中间有个很特别的奖杯,奖杯是个桃心,底座上写着很长一排字。
施书文傻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是我爸亲手做的奖杯,颁发给我妈的。”
至于为什么是桃心形状,相信就算他不说大家也都看得出来。
“真羡慕你们家。”
这个客厅里处处都充满着幸福家庭的气息。
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都是照片,有全家福有单人照,能看得出来有些已经是多年前所照。
不管黑白还是彩色,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是张笑脸。
“你爸还没回来呢?”施书文随意搂上丁鸿运肩膀又回头示意夏伟:“我先上楼去洗漱换个衣服。”
“说要四月份才回来。”说起家里,丁鸿运整个人就蔫巴巴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朝气蓬勃:“而且听我奶奶说,我爸要跟那个女人结婚了。”
丁鸿运家是做远洋运输生意,祖上传下来的上百年公司,改革开放之后生意更是做到世界各地,和政府军方都有深度合作。
丁家住得可是正儿八经公馆,那房子施书文路过时只从远处观赏过,围墙上还有电网呢。
不过对丁鸿运来说,那所大房子冷冰冰的,除了爷爷奶奶他谁都不喜欢。
“你爷爷竟然同意他们俩结婚?”夏伟问。
“我爷爷不同意,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怀孕,爸爸说要是不给她名分,孩子就成野种了……”丁鸿运皱起圆脸,很是苦恼:“我觉得我爷爷最终会同意。”
“嘘——”
路过弟弟妹妹的房间,施书文竖起食指示意两人小声。
要是把施飞英吵醒,三人耳根子就再也别想清净了。
嘎吱——
房间门一关上,夏伟就忙往窗口边的沙发上一躺,也同样羡慕得很:“你房间都快赶上我们家客厅了。”
三人中,夏伟的家境最普通,父母都是工人,一家五口都挤两室一厅里。
“那鸿运家的客厅应该比我们家一层楼都宽敞。”施书文笑 。
丁鸿运家非常有钱,但从不显摆做事极有分寸,所以生日礼物特意送和夏伟一样的笔记本。
夏伟乐观讲义气,性格大大咧咧的,并没有因为家境上的差距有半点自卑。
所以三人并没有受到身份家境的影响,才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阿姨好年轻啊。”夏伟又想起王念的长相,很是惊奇:“看着和我姐姐年纪差不多。”
“我妈可比你姐姐好看多了。”施书文相当不客气地回了句。
夏伟很想维护自家大姐,可又没法昧良心辩解,只能冲施书文挥了挥拳头威胁:“小心我大姐揍死你。”
施书文笑了笑,收拾好书桌上的书,伸手拍拍丁鸿运。
“还愁呢?”
“嗯。”丁鸿运依旧愁眉不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后接连叹气:“我不想跟后妈一起生活。”
“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你别学我。”
“什么意思?”
施书文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两人一头雾水,丁鸿运连忙追问。
“其实我妈也不是我的亲妈。”施书文笑,随手指向书桌上的一张全家福:“我爸二婚的时候我才七岁不到。”
那张照片施书文记忆非常深刻。
是爸爸去考试,他们一家四口在省城照相馆拍的第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他坐在爸爸膝盖上,妹妹坐在妈妈膝盖上,以家人的身份拍完了这张照片。
“阿姨不是你亲妈?”夏伟吃惊不已。
“你爸是在你妈去世前就和那个女人勾搭上,你说那能是什么好人。”施书文点头之余,又拍拍丁鸿运的肩膀:“所以我说你的情况和我不用。”
既然情况不同,那对待后妈的方式肯定也不能相同。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丁鸿运忙问。
施书文眨眨眼,冲两人招手。
三个脑袋凑到一起,施书文说两人听,叽里咕噜好一半天。
夏伟听得满头雾水,只能不懂装懂地跟着点头。
丁鸿运则马上听懂了施书文的意思,双眼亮晶晶的连连“嗯嗯。”心里已经有了具体对付那个坏女人的法子。
“你真的好厉害。”
最后还由衷地对施书文竖起大拇指。
要是王念此刻能听到施书文说的一字半句,肯定也会感慨。
除了轻微洁癖没有学习到,连知识分子收拾人的法子都学得炉火纯青。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