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听话的惩罚 “我这人,只看喜好,不……
21.不听话的惩罚
傅一璇能顺利毕业后, 就多了一些时间和周轩在一起,距离毕业答辩还有两周,她也帮着周轩看论文。
只不过, 即便是忙于学业的周轩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想到那晚餐厅吃饭的事,周轩大概解释发生了什么。
傅一璇怔住,喜从眼里浮现, “阿轩,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的, 我都相信你。”
周轩不置可否,只给她下了定心丸,“一璇, 你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
他既然选择了她, 便不该辜负她。
傅一璇笑的愉悦,近日来的烦忧彻底放下,按不住的自卑又被她层层压下。
不过, 她也没时间在这样的事上多花心思, 之前总担心毕业的事,以至于她找工作的事情一直被耽搁, 和别人相比,找工作喂饱肚子才是她生活的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杨沧像一个空闲的学生, 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实验室的楼下,有时候只短信“楼下”两个字,周轩便不得不出来见她。
从杨沧嘴里听到“邰志德”的名字再到那日用餐的话,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周轩不会傻到以卵击石。以前那些解决麻烦的小心思都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无法用来对付杨沧, 因为她同样是个聪明人。
杨沧满意他的识趣,工作忙碌完总想来找他逗一逗。
时间长了,甚至咂摸出点阮嘉沣的快乐。
难怪总往学校里跑,舒适放松的环境,周到识趣的调戏对象,周轩成了她紧张繁重的生活里一个小空隙,从这里她奇怪的得到了人生停顿的机会。
当然,如果周轩的脸色不是那么冷淡,她大概会心情更好些。
杨沧倒着走,拦在他身前。
周轩抬头看她。
“笑。”她强硬道。
周轩愣了下,反应过来脸色更难看了。
“唔。”她倒是满意地说:“还有情绪起伏,看来不是石头。”
“杨小姐。”周轩没好气地说:“饭也吃了,步也散了,我能回去改论文了吗?”
“不能。”她直接道。
周轩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沉默看她。
杨沧满意地瞧着他情绪的变化直至平静,才说:“跟我去个地方。”
周轩已经习惯她的发号施令,也不问去哪,自觉地回到她的车边,开门,坐下。
杨沧瞧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勾唇笑了,发动车后问:“你驾校报名了吗?”
周轩:“没时间。”
杨沧:“答辩结束后立即报名。”
周轩想说,答辩后他的首要任务是找工作,一分一秒都拖延不得,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杨沧估计也不会在意,因为给她开车大概比找工作重要得多。
出乎周轩意料的,车越开越偏,最后在一片科技园区停了下来。
他看着园内规划的干净、整齐的小路还有往来行色匆匆的人群,很快感受到了光紫公司治理的优秀。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因着杨沧的权限,他现在脚下站的是芯片领域数一数二的研究园区,有无数个学长老师最后都选择了在这里高就,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杨沧聊起工作,两人总能相谈甚欢,因为她可是这偌大园区的最高负责人。
“看你一天天愁眉苦脸的,带你来长长见识啊。”杨沧满不在意道。
周轩看着她的背影,驻足在芯片研究院的门前没有动。
“嗯?”杨沧回头看他。
周轩:“我不能进。”
想要进这里工作的,哪个不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人才,这里汇聚着当下芯片行业的最新技术,自然也藏着无数绝对不能泄露的科学技术。即便杨沧能带着他畅通无阻,他也不该在这里任意妄为。
“哦?”杨沧又露出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露出的兴致盎然,“你怕了?”
杨沧摇头:“是尊重。”
杨沧笑意变得微妙,视线意味深长的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行了,进来吧,带你见个人,其他的……你就是能红颜博一笑,我也不会让你看的。”
说到工作的事,杨沧不正经的语气就会严肃一些。
周轩没再迟疑,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往院里走,偶尔遇到几个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的,遇见杨沧只颔首,没有热络寒暄与吹捧,便继续往实验室走了。
她面无表情,浑身冷峻,也不复在他面前时的玩世不恭。严肃的眉眼和强大的气场,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长居高位的气势。
周轩想,她是很有实力的,旗下将近万人的公司都管理的很好。
不过,杨沧的正经没维持多长时间,到了她的办公室,眼看着他走进后关门,瞧向他的目光又变成坏笑。
“等会吧,我喊人过来。”她拨通电话,只吩咐几句便挂了,然后靠着工作椅,隔着长长的办公桌看他。
周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黑皮棕木,冷白色墙壁,对面挂着杨沧和各行各业的人握手的照片,照片里她的表情总是严肃冷然。这个房间散发着浓烈的办公气息,这也是两人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看着对方。
如果,杨沧看他的表情能和照片上一样就好了。
杨沧瞧他八风不动的样子,总想逗逗他。
“要是给你看些前沿技术,你看不看?”但凡能学到一个或者提供启发,都可能对他产生很大影响。
周轩毫不犹豫:“不看。”
“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重要吗?”他反问。
如果他看过之后出现了技术泄密,他想杨沧再觉得他有意思都不会放过他,哪怕事情并不因他而起。
从这一路看过来,周轩清楚,她是个工作能力一流的女人,这样的人做不出来泄露公司秘密的事,就算他真求她。
杨沧轻笑,还要再说,办公室门被推开。
“杨总。”男人点头,一边摘下口罩,视线落到另一个人身上,左眼皮跳了下,忽然双眸泛出巨大的喜悦。
“周轩!”
周轩也认出来的人是谁,起身大步上前,两人握手,“孙学长。”
孙俊杰握着他t?的手,因为太过意外和激动,愣是抓着一时没丢,另一手忍不住拍着他肩膀,从上往下细细看他,“周轩,过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
周轩轻笑:“学长倒是变化挺大。”
孙俊杰是本科时候大他一届的学长,因为合作过同一个项目两人逐渐熟稔,后来孙俊杰硕士去了美国,两人渐渐变没了联系,周轩只当他长久的留在了国外。和当初那个低矮清瘦,总爱扶着眼睛说话的小学长相比,现在的他发福明显,那张脸圆润很多,小腹都有肚腩了,看来国外的黑暗料理他吃的还挺习惯。
当初孙俊杰要出国前,可是没少拉着他长吁短叹,“我一定去国外好好学习技术,到时候回来报效祖国,但是听说国外的饭真的好难吃啊怎么办,我本来就瘦,我妈肯定会心疼的……”
没想到,近七年未见,两人会在这里碰面。
杨沧也没想到,两人竟是旧相识,在孙俊杰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时,她插话:“周轩,这位是我们忆阻器存算一体技术研究的主要负责人孙俊杰,你的论文研究和他们组的项目有共通之处,刚好你们现在都遇到了点问题,你俩应该好好聊一聊。”
闻言,孙俊杰大喜,期待地看着周轩,“你也在搞这个?我们最近可是遇到了不少问题。”
孙俊杰激动,是因为这人尽管是他的师弟,但是在芯片研究的思路和实验要走的比他大胆还前沿一些,他相信他现在不过是厚积薄发,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
两人研究的方向差不多,但具体内容又不一样,因此也不存在竞争关系。
周轩意识到杨沧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后,情绪意外又复杂地看着她。
杨沧挑挑眉,“给你们一小时,我去实验室视察一下。”
说完,她推开门就走了,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谈话空间。
周轩和孙俊杰简单叙了旧,便都聊起来手头研究的东西,这对话不同于往日里看的期刊论文,总是实验加数据的论述给你听,便有些枯燥和生硬,两人面对面聊,思路也得到了极大的拓展。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杨沧回来打断两人。
孙俊杰还有些依依不舍,“改天有时间约你出来吃饭啊,可不能跑。”
周轩含笑:“孙师兄约,再忙也要去。”
两人告别后,周轩跟着杨沧走出科技园,直到坐上车还有些心潮起伏,想着他论文里的一些研究理论。
“啪。”
杨沧在他面前打了个手指。
周轩回神,看着她沉默和复杂。
她无疑是懂他的,知道他最想要什么,而且以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提供。
杨沧得意:“怎么?开心了,想着怎么感谢我呢?”
她指指自己的红唇,“过来。”
周轩垂眸收回视线。
她还是他熟悉的她,恶劣、张扬,让他生起的矛盾情绪很快消解。
杨沧沉下脸,不乐意他拒绝的态度,直起腰靠过去。
周轩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早已防备,手按住她靠近的手臂,“杨小姐。”
他抿唇沉声,漆黑的视线直直望她。
杨沧挑眉,并不撤身,只偏脸坏笑道:“各退一步?”
周轩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长得确实不错,那张脸皮肤细腻润滑,鼻梁高挑,侧脸的线条流畅柔和,但又在她似笑非笑看过来时,多了些美杜莎的危险和美艳。
最引起人注意的,是他那张扬的烈焰红唇,灿烂如盛夏烈日,耀眼灼目,又在顽劣不羁的时候显得风情万种。
现在,这张脸就极近的停在他的眼前,几乎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在拂过她的脖颈。任谁这样看来,应该都不会否认她的美丽
然而,美则美矣,她像一幅墙上令人不自觉细细欣赏的油画,他只是一个看客,会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心无旁骛的欣赏,却不会想要拥有。
他买不起一副价格昂贵的油画,也不想被这样危险强势的女人驯服。
他有自己的所喜,选定了便不想再变。
不辜负,尽己责。
所以,哪怕感受到了她的不耐,不该反抗她,周轩还是退后,退到后背彻底抵在门上,“杨小姐,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人。”
“我这人,只看喜好,不论合适。”
周轩摇头:“没有人总能活的这么随意。”
杨沧:“我偏要勉强。”
她本来无所谓亲不亲,今日带他来这里本来也是恰好要来这里视察一下,路上找个人陪着罢了,他这么拒之千里,她的逆反情绪就上来了。
熟悉杨沧的人都知道,她雷厉风行,做事霸道惯了,就算是同一圈里的,也很少有人敢不看她脸色行事。
周轩抿唇,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忽然,一个突兀的电话铃响起,打破了此处的沉闷。
杨沧蹙眉瞥向她的手机。
撤身,接起电话,戏谑的目光尤在周轩身上游走。
周轩沉默的整理衣服,任她压迫又侵犯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间久了,他竟然也习惯了这么一种好似被“男凝”的感觉。
车里安静,电话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沧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喝酒都见不到人啊。”有女人在那边喊,后面还有嘈杂起哄的声音。
杨沧瞧着周轩笑,“是有些事在忙。”
“阮嘉沣那小子说,你在追校园男大,真的假的啊?”女人不信,“你会跟阮嘉沣一个口味?”
“啊!!!不是说好不带我名字的!”那边传来阮嘉沣叽叽喳喳的叫喊,就这么被背叛后,阮嘉沣叽哇乱叫,“杨沧,是他们逼问我的,不是我要说的!”
巨大的声浪,刺得杨沧手机都拿远了一些,周轩还是岁月静好的安静模样。
她戏谑心起,在那边一群人喊着:“真的假的,沧姐,求求你了,人带来给我们看看吧”,她本来在嘴边的“没空两字”,在和周轩对视的间隙里,笑悠悠转成了:“好啊。”
紧跟着,周轩的眉毛拧到了一团。
杨沧对他慢悠悠口语道:“不听话,惩罚。”
周轩无话可说。
第22章 人与商品 “我也不想总反思自己。”……
22.人与商品
即便是不太现实, 周轩还是在去酒吧的路上,向她条理清晰的梳理了自己当下这个阶段有多忙碌,况且两人关系甚至算不上熟悉, 他实在没有必要去见她的朋友。
更何况,杨沧的朋友圈,本就不是他能踏进去的。
然而, 当车辆开进本市消费最昂贵的酒吧一条街, 看着路边琳琅满目又高调的跑车时, 他什么话都没了再说的必要。
“下车。”杨沧甩上车门。
周轩看着路边富丽堂皇的酒吧,动作极慢的解开安全带,里面激烈的音乐, 吵闹的人声隔着大厅都无法掩盖的传出来。
虽然在清城读了十年的书, 但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记忆里仅有一次,进过一家酒吧,但和面前这家门口停着一排保时捷、兰博基尼的酒吧相比, 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杨沧走到门口, 便有经理上前,颔首喊了“杨小姐”, 微弯着腰领两人往里面走,穿过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长廊, 两人一路往楼上去。
楼梯旁边酒吧大厅人声鼎沸,不小的舞池站满了人,男男女女, 微醺的面孔和四散的酒精,让这家酒吧看上去像一个深深的漩涡,引着无数的俊男美女堕落, 沉沦。
两人在包厢前停下,经理适时颔首告别。
杨沧推门进去,里面热闹的声音在没了隔音门的阻断后,沸反盈天的传过来,又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渐渐静下来。
一百多平的包厢,大概有二十多人,沙发旁,台球桌旁,还有ktv的电视机和酒柜旁,三五成群都站着人。
在杨沧穿过他们往中间走时,这些人都看过来。
“沧姐,来喝酒啊。”
“沧姐,晚上好。”
“沧姐,你可算出现了。”
……
包厢里响起此起彼伏同她打招呼的喊声,或激动寒暄,或积极讨好,或噤若寒蝉,这些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沧的身上,随后又移到周轩的身上,跟着目光变化就整齐多了。
从好奇审视再到琢磨出他身份后的促狭。
即便有的人掩藏的很深,但在敏感又心思深沉的周轩身上,这些人的情绪都显得那么清晰可见。
杨沧还未走到中间,卢平妙已经在招手喊她,随后在看到跟着她的周轩后,目光都激动了。
“沧姐,你还真玩起来了?”她说这话,并不忌讳周轩的在t?场,视线更加轻佻大胆的在周轩身上游走了一圈,“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杨沧斜了她一眼,在沙发中间坐下,旁边有人倒酒递了酒杯过来,她接住,靠上沙发懒洋洋地对周轩点下巴,“坐。”
“诶呦喂!”她这么简单个字,引起了更大的起哄。
郑飞鹏:“沧姐,你怎么忽然转性了?”
杨沧可是他们圈里出了名的事业狂,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哪个不是家大业大,最不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杨沧在他们这个团体就就像个异类,打小就优秀,凡事争第一,成年就进了家里的公司,一路往上爬到顶端,也正因此,哪怕比杨沧年纪大的,也服她喊声“沧姐”。
平日里杨沧只有工作,偶尔的放松就是他们喊出来喝个酒,其它的她一概没兴趣,正因如此,听阮嘉沣那么说之后,他们才有了巨大的好奇。
“阮嘉沣呢?”杨沧问。
卢平妙笑,“早跑了。”
她在杨沧旁边坐下,赤|裸裸的视线依旧留在周轩身上,昏暗迷离的光影里,男人安静的坐在那里,面容沉静,并没有想象中阮嘉沣嘴里“男大”的青涩幼稚,相反在这样的声色名利场,他的安静沉稳倒显得与自身身份格格不入。
杨沧撇头,眯眼看她:“没完了?”
卢平妙后脖颈一凉,笑嘻嘻说:“怎么,还不让看了?”
杨沧下巴点点她后边坐着的小男孩,“也不怕人生气?”
“哈。”卢平妙浑不在意的笑了声,手指点了点他后面俊俏男孩的鼻头,“小狄,你会生气吗?”
那个叫小狄的男人往周轩身上看了眼,又很快抱住卢平妙的胳膊,“妙姐,我可不准你三心二意。”
虽是说吃醋,但这醋意又让他吃的既磊落,又羞涩。
卢平妙被逗得开心,捧起他的下巴法式热吻了一番,拍拍他的肩,“去打球吧。”
小狄红着脸,摇着他牛仔裤上的松弛长链条就美滋滋的走了。
杨沧转着酒杯,见怪不怪。
卢平妙爷爷那辈起便是做电影的,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传媒业大亨,卢平妙名下有四家经纪公司,签约着不少当红流量明星,她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三天两头的换个男孩谈恋爱。
按她的话来说,她不过是雨露均沾的在帮助他们的事业。
杨沧见惯了她带在身边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旁也会坐着一位,借着身后玫瑰红墙上的壁灯,她透过高酒杯的倒影看着身侧的男人。
不卑不亢,沉静如水,气态从容。
卢平妙像看一个设计不错的名牌包,将周轩打量了几圈后,直白问他:“你技术很好吗?”
杨沧捏着酒杯的手顿了下。
果然是包养过许多男人的女人,说话就是比别人更直接。
杨沧并不插话,颇有兴趣的等着周轩回答。
周轩视线从不远处那个花枝招展的男孩小狄移向卢平妙。
她调侃:“你不会比我们小狄还强吧?大学生不都挺嫩的吗?你会做吗?阮嘉沣说你不是个博士吗?博士不就最擅长读书,怎么还能引起我们沧姐的注意啊。”
她连番追问引起一些哄笑。
杨沧眉心跳了下,放下酒杯想开口,旁边的周轩声线沉稳的回答卢平妙:“我想我对你别无所求。”
“什么意思?”卢平妙摸不着头脑。
杨沧闷笑。
郑飞鹏也乐了,“这还听不明白吗,人家是说技术好不好的,都跟你没关系。”
卢平妙并不生气,毕竟周轩的身份地位不值当她为之情绪起伏,“可你看起来也不是很贵的样子啊。”
“可你看起来却很便宜。”周轩说。
杨沧愣了下,再次喂到嘴边的酒收回,幽深的目光落向周轩。
“如果人可以物化的话。”他补充完:“抱歉,我想我们都知道万事万物,唯独人不能沦为商品。”
“可有的人自己愿意啊。”卢平妙看他,意味深长,“现在不愿意,以后也未必。”
夏虫不可语冰,周轩看回杨沧。
她耸耸肩,笑道:“我可没这么想过。”
他要是给钱就能拿下,她想两个人现在不会是在酒吧而是在酒店了。当然,那个时候,她的兴致估计很快就会消散了。
卢平妙有点兴致缺缺,她对这么一本正经,满口大道理的男生向来没兴趣,倒是郑飞鹏没掩饰住听到他的言论后的不屑,低低嗤笑了一声,对上杨沧冰冷的眼神,很快收回。
杨沧好不容易带人来,卢平妙哪怕对这男人没兴趣,话题也总想往周轩身上引,郑飞鹏也八卦的想打听打听周轩,稀罕他怎么就引起了沧姐注意。
无奈,杨沧并不接两人的话,只松弛地喝着酒,好似自己真就是来抽空见个面。
旁边的人更是个钢筋铁板,不管卢平妙怎么撩拨打趣,又或者郑飞鹏怎么想用台球打牌勾他走,男人始终能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
最后,两人都沉默地看回杨沧,目露无奈与佩服。
不错,果然是你看上的人。
不管是从外观还是从言谈,作为沧姐心血来潮,想着玩男人试一试来说,质量还算不错。
杨沧举杯,笑着朝两人点了点,一口干下红酒。
“走。”
她扬长离去,没人敢阻拦。
卢平妙看着她的背影,又呐呐望向郑飞鹏。
“……这女人,她,是来炫耀的吧。”
郑飞鹏啊吧半天,按下了惊讶后,呆呆道:“我看像。”
回去路上,因为杨沧喝了酒便只能叫代驾。
两人同在一辆车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都一起坐在后排。
不过杨沧也没做什么,靠着椅背闭目浅歇,周轩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
后排车厢一直静悄悄,直到车在寝室楼前停下。
旁边又有人在打量,有人已经习惯了这辆车的常常出现。
“来找周轩的,别看了。”
“周轩什么时候认识开顶配帕拉梅拉的有钱人了?”
“女的,你说呢……”
周轩下车,也已经习惯了听到这样的议论。
“周轩。”杨沧喊他。
周轩看过来。
杨沧:“他们这样的人,放肆惯了,嘴上没把门,你别放在心上。”
周轩借昏暗的月色看她。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更像是在合理化那些人的行径。
也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实在没必要对他尊重。
“杨小姐,仅此一次,以后这样的场合,请不要再叫我。”他的语气平缓如水,杨沧却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朝她压过来。
她看他两秒,“周轩,不是这种场合的错。”
跟她在一起,总要习惯这样的圈子。
卢平妙他们或许是粗暴肤浅的上层暴力,真正温文尔雅、体面绅士的人才是会在不经意间让他产生阶级的落差与挫败,靠近她,便总会有所处身份地位需要他仰望的一群人。
然而,他偏偏走进了她的视野。
周轩自嘲:“是,只不过……”
“我也不想总反思自己。”
杨沧看着已经空旷的车门外,耳边犹停留着周轩清冷如夜的声线。
低哑,清润。
“反思……”
她咀嚼着他的措辞,半晌,只说道:“师傅,走吧。”
第23章 强与弱 周轩,如果还是弱者,就做最聪……
23.强与弱
回到寝室的周轩, 推门就进了浴室。
兜头冷水浇下来,在胸口里不断碰撞挣扎的愤懑情绪才逐渐平歇。
浑身湿透的走出来,镜子前, 他的状态糟糕,额前的头发有水不断低落,坠在他的脸颊, 冰冰凉的, 激得他浑身寒意更盛。
“周轩!你先反思反思你自己好吗?!”
急切的、愤怒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轩浑身打了个冷颤, 忆起了许久不曾在脑海里浮现的画面。
大二的时候,周轩除了上课,还在学校勤工俭学挣着生活费, 因此每次去食堂吃饭, 总是最晚的那一波,有时候只剩最后一点菜时,阿姨便会把所有的菜都给他。
周轩的饭量不小, 这点剩菜还是给了他很大帮助。
碰到的次数多了, 也会觉得这样的幸运是老天抬爱,偶尔做些好事回报, 他的生活可能也就没那么惨了。
他能做的好事,自然不是参加学校里的公益社团,更不是捐钱捐书, 只能在回寝的路上,喂一喂学校的猫。
事实上,学校的猫不乏热心的学生投喂, 一个个都胖嘟嘟的,但就是疏于清洁。
周轩能做的,也就是随手看哪个要是饿了喂点吃的, 或者带回去帮忙洗个澡。
一来二去的,总有一只黑猫喜欢跟着他,不像猫更像一条哈t?巴狗,见到他常常欢快摇着尾巴,吐着舌头透着股谄媚劲。
周轩看的有趣,又不觉嘲讽,果然是牲畜,给点好处就能这样。
中间有段时间他赶上实验室忙,早出晚归很长时间没见到那只猫,等他再听到这黑猫的消息,便是从女同学那里讨论得知,小黑不小心掉湖里死了。
周轩听到的时候蹙眉思考了很久,那只黑猫有那么蠢?
想到她朝自己摇尾巴的样子,周轩在实验室愣了几秒,但终归是不关自己的事,一直到年底,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考完试回去,有忙着收拾行李的,还有忙着过年回家前买点礼物的,周轩穿行在校园里,只有图书馆和实验室。
这夜,他一直待到闭馆才出来,因为又绕道去了趟实验室,回寝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本科有门禁,为了不被锁在门外,他走了晚上漆黑又路不好走的小树林。
才刚进去,一片寒风迎头浇过来,顺着脖颈一路灌到胸口里,冷得他浑身直哆嗦。
没走几步,就听见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无人的小树林里,给本就空荡又森然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惊悚。
他却很快听出了声音的来源。
是猫叫,而且是不安恐惧的那种叫声。
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又无聊,他常和猫狗一起玩,所以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循声快步跑过去,干枯枝杈在他脚下被踩断,只见不远处一道黑影快速跑开,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抓人,只想及时制止一场恶行,然而等他走到跟前,原地只有凄厉低吟到渐渐断绝的猫叫声。
他用手机手电筒照过去,横斜的枝杈枯叶上,被扔下一个被剖腹断腿,脑袋上的耳朵被扯裂在地的猫。那只小猫的眼球里还扎着两根竹签,是那种炸淀粉肠时随处可见的竹签,一左一右似乎将他永久的钉在了土地里。
周轩看清地上的尸体,一瞬间浑身血液冰冷倒流,毛骨悚然,本就大胆的他也因为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地面血液横流,渗透地面。
周轩几乎很快就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在湖里淹死的小黑,他脑袋里有轰的一声。
学校里有人虐猫!
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社会新闻,只是他没想到会近在咫尺的发生在他眼前,如此血腥、赤|裸、残暴。
周轩想到举报,又想到这个小树林连着附近五公里的小花园,都没有几个监控器,要揪出那个人难度很高,而且说不清楚后只会给他自己惹一身荤腥。
别人难免不怀疑,这不是你自导自演吗?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因为即便是在这个看起来好似没有身份差别的学生群体里,仔细考量他也算是个弱者,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会惹上很多麻烦,然而,他连着几天实验都没有做好。
再有几天学生就彻底走完了,很快,这个空荡荡的校园可能完全沦为了那个丧心病狂的虐猫者狂欢的乐园。
清大占地四百多公顷,学校各处的猫猫狗狗有上百条,消失一两只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周轩并不想伸张什么正义,但还是在长久的惴惴不安,食欲不振后,给自己常遇见的另一只小猫买了件小衣服,衣服脊梁的部份有个小熊挂件,在小熊的小眼睛里装了个针孔摄像头。
天气冷,学校里不少猫狗都被同学们穿上了好看的衣服,他换上这个不算太突兀,但却着实花了他不少钱,为此不得不考虑寒假留在这里打工。
他给自己的这个行径找了个理由,积德。
为了还能碰上食堂最后的剩菜,为了清大学业的顺利,为了以后的人生不复从前的荒谬,他给自己找了个不得不做的理由。
甚至他不抱多大希望能抓到那人,因为学校太大了,谁知道这个人到底会选择哪只猫,又会在哪里作案,然而,抓到这人的时间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有一天他在校外打工,手机忽然传来嘀嘀响动,那是摄像软件发出的提醒。
那个摄像头在猫身上已经挂了十几天了,他渐已忽略这件事,等他不太在意的拿起来时,摄像头的那面是模糊的黑,只有隐约的光源,摄像头大概正对着地面,他猛地反应过来。
等他寻着装给猫的定位赶到现场,只有斑驳凌乱的土地可以隐隐约约猜出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
那日,周轩挖了很久的坑,最后坐倒在那个坑旁边,一股脑将那几日的饭都吐了个干净。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和麻木。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在学校的勤工俭学群、图书馆群、找兼职的群等上传了那个人虐猫的视频。寒假期间,即便学生们都不在学校,但所有学生最关心议论的新闻毫无疑问是她们认知里,本该美好温馨的校园却发生着的骇人听闻的虐猫事件。
而那个虐猫的人很快就找到了。
土木工程与建筑学院的大四学生章睿豪,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优秀毕业生,同时,他还是本市著名能源企业家的小儿子,所以,本该处理结果迅速而又简单的事情,又变得更复杂了。
等周轩知道自己举报的人是谁的时候,对面已经主动找上了他。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调查出他的,等他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看着沉默的副院长、蹙眉的辅导员、不屑的章睿豪、还有他身后站着的律师,他便知道,这不是一场关于他的表彰大会。
他走进众人的视线里,律师便已尖锐的向他提问:“周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冲动鲁莽的行为,严重伤害了我们当事人的名誉权?”
辅导员一听这话,眉心重重跳了下,帮周轩解释:“李律师,我们先问问周同学怎么想吧,这件事可能有误会。”
“没有误会。”周轩说。
律师冷哼了一声,“周同学,我希望你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认真考虑清楚问题再回答,你是什么时候偷拍了章同学,又是通过怎样的技术恶意合成了这些视频?你为什么这么做,据我调查,你和我们当事人并没有太大的交集。”
“不过……”他沉吟了几秒说:“听说周同学家里贫困,每年的奖学金和助学补贴等一个不落,要是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敲诈勒索我们当事人,就是太对不起你学院第一人的名声了。”
律师步步紧逼,从询问他的目的再到他想获得什么,周轩站在那里,沉默地望向了章睿豪。
在那个模糊晃动的视频里,他闪过去的面容是那样恶劣、凶狠,而此时此刻,他依旧嘴角噙着笑,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望着他。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玩弄的、促狭的、居高临下的目光笑着看他。
旁边是辅导员的担忧和解释,透露着对他的苦恼和想要大事化小的无奈,律师控诉这起纠纷对他当事人的伤害,强烈要求周轩公开道歉,不发一言的威严副院长在邰志德推门进来时,迎了过去。
周轩的身体抖了下。
邰志德只带过他一学期,他没想到他会露面。
那边寒暄片刻,邰志德才笑呵呵的同院长说起来,“这个学生是个好苗子……”
后来,他又四两拨千斤的挡回了律师的话,只笑悠悠地看向了周轩,“周同学,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各有说法,不管怎么样,你不该就这么把东西放到网上毁了章同学的生活。严律师说的没错,你是该反思反思自己的行径。”
“这么着……你在这里向章同学道个歉吧。”
“我们不……”严律师立马要拒绝,但在注意到章睿豪挑起眉,一副期待的表情后又噎了回去,改口道:“周同学,你现在向我的当事人道歉,说明这件事只是你的恶作剧,我们对外声明视频是合成,并不暴露你的身份信息,这件事我们便按照学校的意思小事化了,好吗?”
周轩不语。
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周轩回视着他的目光,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轩!你先反思反思你自己好吗?!”律师目露可笑。
跟着,邰志德轻叹了一声。
这声音像一个雷鸣在周轩头顶炸开。
“周同学,要不是你们老师力保你是个好学生,未来可期,学术成就必然不菲,要为你证明清白,我们当事人原本是不愿意这么轻描淡写的翻篇的。”律师又缓了语气,好似语重心长起来。
“你考虑考虑自己,也别辜负了你的老师。”
“年少的冲动要用一生买单,以后回想起来,周同学,你会感谢我现在t?的劝导。”
周轩沉默地望着众人,他不记得自己是在安静了多久后,又以什么样的语调,字字泣血的说了那句我道歉。
他只记得自己死死望着章睿豪,口腔里有血液的味道刺着他的心脏发冷发疼,然而对方懒洋洋地看着他,从始至终都笑得灿烂。
最终,这件事以“视频合成,虚假新闻”的定论结束。
后来,这些视频的迅速下架、章家雷厉风行的澄清和以何种手段让章睿豪继续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的事都不在周轩的关心范围内了。
他只记得,道歉那日清大校园公众号发了篇文章,结尾呼吁口号是:维护校园安宁,文明舆论,文明爱猫,在你我一言一行。
过了一周多,辅导员再次找到他谈话,“周同学,你可能不知道,章同学的爸爸每年纳多少税,为我们学校做了多大贡献,那几只猫……”
他重重叹气,想说些什么又最后只道:“不管事情究竟怎么样,你是个学生,目前这个阶段要做的是好好读书,知道吗?”
辅导员满脸的复杂、无奈,他轻轻的叹息让周轩又想起了那日站在办公室,对方律师对他意味深长的教导:“周同学,睿豪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讨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学生做这种事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你这样不负责任,任意妄为的举动是在毁了你的生活。我们打听到你的父母都在本市打工,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吗?他们知道你随便的一个小举动可能让他们这么多年的投资教养全白费了吗?。”
“周轩,反思反思,你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
那件事过去大概有两年,周轩总吃不下荤菜,闻到便恶心想吐。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邰志德后来把他叫去办公室对他说的话。
“周轩,做个聪明人,老师不愿意看你这样的天才被世事蹉跎至陨落。”
空荡又静悄悄的寝室里,浑身湿淋淋的周轩望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男人,露出苦涩自嘲的笑容。
聪明,如何做一个聪明人。
权利地位下的不平等,从来不因性别而划分,在当下社会只由更表面的经济条件框定。
不管他学习有多努力,多想通过学术的成功证明自己,现实还是反反复复告诉他。
周轩,你从来就是个被欺压的弱者,仅此而已。
于是,他会开口。
“我道歉。”
周轩站在风暴的中心,看着一身轻松坐在椅子上的章睿豪。
“章同学,你没错。”
胜利的强者怎么会有错,反倒是他这样的人,不该蚍蜉撼树,对盘剥抱有埋怨。
周轩,如果还是弱者,就做最聪明那个。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叮嘱。
第24章 论文录用 前途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
24.论文录用
杨沧回到自己的公寓, 并没有立即去休息。
光紫的经理和华大业务部总监都给她发了消息,等她处理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三点,身体里的酒精反倒消散了不少, 整个人更清醒,又想起了酒吧里发生的事。
手指按在屏幕上,想拨去卢平妙那边说几句, 这样的下马威以后不准再出现, 又在想到周轩沉静的脸时收回。
摇摇头, 好笑的觉得自己有点像小鸡崽的老妈子了,那些话或许难听,但周轩又会是什么温馨象牙塔里屈居一辈子的人吗?
她的电话调转, 拨去了北美分公司那边的业务组去。
第二天, 她便带着一组人去了洛杉矶,等她出差回来,已经是两周后。忙忙碌碌, 空闲下来, 助理赵学峰刚好敲门进来,“沧总, 晚饭还给您订南华餐厅的吗?”
杨沧在外出差这几日食欲不振,赵学峰询问她要不要变动。
“好。”杨沧翻看着文件头都没抬,又在扫到纸上的“芯片”二字时说:“算了。”
赵学峰关门的动作顿住。
“晚饭不用订了, 我一会就走。”
杨沧开着车回到学校,看着周围清爽抖擞的大学生们,感觉连日来覆盖着她的工作气息都扫去了一些。
电话拨过去,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安安静静,不说话。
杨沧好笑, 问:“你们食堂的饭好吃吗?”
十五分钟后,杨沧和周轩坐在了清大二食堂里面。
杨沧瞧着面前餐盘里清淡的馍菜汤,嘴角几乎抽了抽。
“……你就请我吃这个?”
周轩:“杨小姐也可以去外面吃。”
“但是?”
“恕不奉陪。”
杨沧哼了声,也不挑剔,拿起筷子夹里面的香菇吃。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简单的家常菜了,赵学峰考虑到她肠胃不好,每日订饭都会用心,营养搭配,果蔬均衡。
两人吃饭时都不是话多的人,但杨沧大老远开车跑过来,可不是只欣赏他用餐的。
“答辩过了吧?”她问。
周迅夹菜的动作顿了下,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过了。”
应该说,所有老师一致好评的过了,但是这对于他毕业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直到现在,他投出去的论文依旧没有回音。
“那还苦着个脸。”杨沧吐槽。
周轩反问:“我不是一向如此。”
“怎么可能?”杨沧坏笑着往他这边凑了些,“你不知道吗,你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那双眼就不会那么黑,但如果你心情糟糕,你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杨小姐总这么爱观察别人?”
“我是爱观察别人啊……”食堂的桌椅距离很短,她的腿微动便贴上了他的膝盖,轻笑着蹭过去,“还是只观察你,这是个问题吗?”
周轩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杨沧!”
“嗯?”她笑着咀嚼豆芽。
他起身,端起餐盘,“我吃完了,杨小姐不是说饿的厉害,慢慢享用吧。”
杨沧慢条斯理收拾了东西。
两人又走在校园里。
“说吧,怎么了?”
“并不关杨小姐的事。”
“好好说话,出差半个月,累,你别给我找不痛快。”
周轩干脆不理她。
杨沧站住,眯眼看着他背影。
“你总不想我去问别人吧?怎么,真要博士延毕了?”
周轩脚步一顿,拧眉转身看她。
杨沧走过去,在半臂距离前停下,两人近近望着对方。
“我看你的研究思路不是挺好的吗?”她说起他博士论文里的东西。
周轩意外。
杨沧被他的反应逗乐,“相比较干净俊朗的外貌,我更看好脑子里有真才实学的,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我都吃得下。”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周同学,你的杨小姐很挑剔的好吗?”
周轩:“……杨小姐,我也已经是别人的周同学了。”
杨沧眨眨眼,“好啊,有本事你们真就一辈子走到了头。到时候,我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她拍拍他肩膀,笑着说回他的论文:“具体内容我没看,但就听到的关于你和孙俊杰那天的讨论,我想思路不错,实验做出来的结果偏差不大,不至于连个SCI都发不了。”
“新型通用神经网络算法和STELLAR架构固然好,但它还是会有一些问题……”
“你是担心器件非理想特性对精度的影响,还是不看好它的高适应性、高能效?”
周轩愣了下,没想到她能精准说出他的顾虑。
杨沧嗤笑:“怎么,真觉得我就是个继承家业的女纨绔?”
她继续说起他的研究,周轩回答,一边梳理自己下一步的研究方向,两人谈论着,一路在湖边漫无目的的走,尖锐与矛盾按下,也会投机和默契。
不过,有人不意外她们的投机合拍,有人刻意忽略了他们的相谈甚欢。
黑夜的静水湖边,只有两个对科研还保有热情好奇的年轻男女,暂得平和的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进入毕业周,连邰志德都顶不住周轩没有sci的压力了。
事实上,他之前提到过有几个项目和文章可以带他的名字,周轩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他心里好气又好笑,他这个学生,不仅一根筋又性子硬,不圆滑不机灵,执拗又一板一眼,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以后怕是要遭些大罪了。
这天,他喊周轩来说博士延毕,继续博四的事,结束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他拍拍他,叹了口气。
周轩从办公室出来,接到了父亲久违的电话。
“周轩啊,你最近快毕业了吧?”那边先传来母亲热热闹闹的声音,张小燕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不是很懂儿子读博的事。
“嗯。”
张小燕一听就松了口气,对他爸说:“你看你看,我就听村里大t?学生说这时候毕业,咱儿子肯定也要毕业了。”
张小燕笑嘻嘻,开心从电话那边掩盖不住的传过来,“毕业了工作找好了吗?你可是博士,长点心别被别人骗了,工资开的少咱可不干,学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比别人强。”
“诶你问点有用的。”周柱不耐烦声音在那边传来。
“对对,你不说我就忘了。”张小燕忙想起来为啥打电话了,“你还记不记得咱村最前面那个老卫家,你知不知道,我听村里人说,他儿子去深城打工做生意,好家伙,这几年挣了好几百万,正打算过年给家里的老房子拆了,盖个新的呢。”
“周轩,你可是博士,是,是是……”
“高级知识分子!”周柱嫌弃的补充,“这别人不都挂在嘴边夸咱儿子,这还忘了。”
“哈哈哈……”张小燕浑不在意地笑笑:“儿子,你博士文凭找工作大概能拿多少钱啊,这个时候,是不是也有几家公司通知你了,都啥价钱啊,你也知道,你爹妈在这边打工忙,顾不上去看你,但都惦记着你。你可不能拿了高工资了,想不起来我们。”
张小燕对自己的高学历儿子充满信心,“你要是每个月能拿到个两三万,先给妈转点,我想着也该把老家的土房拆了,准备准备盖个新房给你娶媳妇,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老这么不说媳妇,村子里的永平,孩子都上初中了。”
“说那么远干啥,先问问他能拿多少钱啊。”周柱在那边又不耐烦的打断。
“是是是。”张小燕笑嘻嘻,又接着问起来。
喋喋不休,热络又沉重。
周轩靠着椅背,仰着脑袋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冷白的颜色如冰雪灌进了他心口。
电话里的问题哪一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糊结束后,他木然地打开电脑,先点开邮箱,接着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心渐沉入冰冷的海底。
一时间有些茫然,匆匆数十年,围着一个方向前进打磨,到头来一无所获。
工作?高薪?
他嗤笑了一声,前途光明他看不见,道路曲折他走不完。
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他的怅惘。
是那串明明没有备注,想要忘掉但偏偏已经记下的号码。
持续响着,直到他不得不接通。
“杨小姐,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和你……”
“周轩,我从《Nature Electronics》那边获取了最新消息,你知道下一期关于芯片研究的论文是什么吗?”
周轩的呼吸几乎停滞。
“你怎么会知道我投的是……”
《Nature》子刊《Nature Electronics》。
国际顶刊,被评价为可开宗立派的神刊。是学术研究者们心之所向的地方,那里就像一个斗武场,只有著作曾在上面发表,才能彰显学术的巨大成功。
周轩没有带任何人的名字,只是不断的做实验,修改论文,像华山论剑一样,要在《Nature》上论道,然而在长达3个月没有得到消息而他也已经要延毕时,他几乎已经放弃自己的痴人说梦了。
“周轩,不要怀疑自己了。”杨沧明朗的笑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这声音再没有往日的调侃和取笑,只认真道:“毫无疑问,你是优秀的。”
话音落,叮的一声。
他望向电脑,是邮箱收到信息的提示音,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关掉的邮箱画面里,《Nature》几个字映入眼帘。
那天,周轩把那个文章录用的回复邮件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以至于他忘记了手上还接通着的电话。
十年满满学术生涯,苦海尽头,是杨沧赞赏的笑。
她说:“天才的路才刚刚开始。”
周轩想,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但是不可否认,多年之后回想起这天,回想起杨沧的话,他依旧感到热血沸腾。
一篇《Nature》彻底改变了周轩接下来的生活,学校官网滚动播放他的文章在《Nature》子刊发表的消息,学习论坛、院系期刊、各种公众号都是关于他和那篇论文的讨论。
在最后作为学生的那段日子里,对周轩而言,生活是加了发条的运行机器,他参加院里到学校再到省里的各种学术大会,拿所有毕业生能拿到的所有优秀奖励与奖杯,毫无疑问的成为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的讲堂里发言。
没有人会再想起这是一个几乎要延毕的学生,一时间,他似乎获得所有的桂冠与鲜花,周围嘈杂喧嚣,他几乎快要看不见自己。
就连邰志德都来问他,“考不考虑留校?”
邰志德对他的成就并不意外,只觉得他的性子和喜好,留在学校里可能是最适合他的。
周轩思考了一周,最后还是回复他,“我需要其他的工作。”
邰志德明白他的处境,并不多言,两个长达十年的师生,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品完了一杯普洱,外面是关于周轩沸反盈天的讨论,僻静的办公室里,周轩在起身时,朝这个他尊重敬畏的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邰志德在他人生中扮演的角色,作为他精神与启蒙之父,远胜过了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邰志德摆摆手,只笑呵呵道:“下回寻了好茶,再喊你回来喝。”
第25章 毕业日的温泉 他似乎也能偶有人生三万……
25.毕业日的温泉
周轩论文发了《Nature》的事, 傅一璇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这段时间正忙着面试找工作,每天都忙的见不到人,只能给周轩打电话庆祝, 后来一直到毕业典礼,两人才终于见了一面。
拨穗结束,傅一璇和周轩相视而笑, 然后紧紧拥抱。
在实验室里并肩战斗三年多, 只有对方最清楚, 为了走到今天,他们都用了多大的力气。
结束后,周轩拒绝了很多邀约, 只想带傅一璇去吃火锅鸡。
她打电话总惦记, 两人以前不宽裕又节俭,加上总忙,一顿饭迟迟没吃上。
傅一璇迅速搜了距离学校最近的那家, “刚开业, 口碑还很好。”
“好,就去这家吧。”
他去棚里推车, 准备载她出去,傅一璇的电话响了,那边不知说什么, 她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激动道:“我收到明强电子的第三轮面试了!”
明强也是电子行业的顶尖企业, 尤其是这家公司待遇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
周轩替她开心:“一璇,你离想要的安稳生活越来越近了。”
傅一璇开心的笑容逐渐有些复杂:“阿轩,本来我以为我都没希望了, 所以三轮面试我都没怎么准备,他们通知的时间紧,我想……我现在就得回去再准备准备了。”
她为难地看着他。
周轩安抚她,“那就下次再吃吧,不用这么纠结。”
他话音落,手机也响了,是辅导员那边,让他来走一些获奖手续。
放下电话,他也无奈地看着傅一璇。
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不住摇头。
“算了算了,改天再吃吧。”
“好。”
两人都去忙碌,周轩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食堂这时没有什么菜了,而且他今日心情确实不错,便想着自己一人出去吃些别的。
尽管在清大读了十年书,周围的小吃街他却鲜少去过,也算是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画下一个完整的句号。
他才走到大门口,一辆熟悉的车从门外进来,他脚步怔了下。
那辆车很快调头,在她身边停下。
杨沧不乐意地看着他:“卸磨杀驴。”
周轩眉心一跳:“杨小姐何出此言。”
“不是吗?好消息是我最早告诉你的,周大天才获得了所有的荣誉和掌声,倒是把背后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周轩噎了下,刚想反驳,后面车辆催促的嘀嘀了两声。
杨沧一瞥:“还不快上车。”
周轩:“……”
羊入虎口的事干多了,周轩奇异的有了习以为常的麻木,又或者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单纯的羔羊,只是现在确无反击之力。
杨沧满意他的利索,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原本打算去哪啊?”
“旁边小吃街吃饭。”
“嗯?”杨沧瞟了眼手腕上的表,“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吃饭?”
“那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去工作。”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
杨沧闷笑:“怎么不说话了?”
周轩:“说什么,我是身体的主人,我也说了算?”
“哦,你要这么回我,那你还挺可爱的。”
周轩:“……”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噗……”杨沧忍不住,乐不可支的笑了半天,“我是夸你又不t?是骂你。”
周轩:“杨小姐的赞美常常令人自省是否沉默才是美德。”
“唔……”杨沧一本正经回复:“我看你顺眼,便是沉默也顺眼。像严肃的思想者大卫,神情严峻,姿态优美,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不过……大卫可没穿衣服。”
她话里话外的遗憾都快把车里的空气挤完了。
很好,这下周轩彻底沉默了。
坐上她的车,周轩也不指望对方能听从他的意见,车一路往东郊开,一个半小时后,在山脚下的一个温泉会所停了下来。
“走,带你先去吃饭。”杨沧摆手。
已经饿过劲的周轩麻木跟上。
杨沧来之前,刚刚结束了同合作单位的饭局,这顿饭吃的她心气不顺,在砸烂对面那个啤酒肚地中海的脑袋和损失三千万的订单里,她选择了来找周轩纾解。
而他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插科打诨,看一本正经的他被逗得哑口无言,她便乐的很快放下了身上压着的疲倦和怨气。
不过周轩显然不这么想,在对方第三次吃着饭把目光瞥向她时,杨沧终于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秀色可餐,要搭配着看我才吃得下饭?这家温泉谷虽然隐于山林里,但厨师的手艺可都是个顶个的。”
饭菜当然没问题,周轩无奈:“杨小姐,你可以先去泡温泉。”
而不是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吃饭。
“我订了咱俩私人池,你吃完了一起去。”
周轩望着她,表情僵了些。
“怎么?”
周轩摇头:“杨小姐如果非要泡温泉,我可以陪同,但私人池就算了。”
“私人池怎么了?怕我……吃了你?”桌下的脚踝勾了勾他裤腿。
周轩收脚,“杨小姐,太过了。”
“过?”她不屑道:“界线是什么?”
她在圈子里见过了太多的声色犬马。
界线?
人有的时候连底线都会没有,怎么还会在乎界线。
周轩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杨沧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闹不愉快,便也随他去了,换了衣服,两人往公共池子去。
没想到的是,因为夏天泡温泉的人本来就少,今日温度又高,即便是公共池子也没什么人,他俩过去,有一对小情侣起身刚好离开。
擦肩而过时,年轻女孩还朝她们眨眨眼,“挺舒服的,你们好好享受啊~”
杨沧接受她的信号,把这眼又眨给了周轩。
“看出来了,能不舒服吗,脖子、锁骨、胸口、手臂全是草莓。”大概也是这原因,两人匆匆就走了。“这男的是狗吗,种那么狠,我看女孩身上到处紫红紫红的。”
周轩不搭腔。
杨沧笑悠悠地问:“你会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傅一璇脖子上有这些哦。”
周轩冷冷瞥过来一眼,露出眼底的不屑。
“嗯?”
“我们在学校,追求的是共同理想下的并肩作战。”
杨沧憋笑,没说那俩看起来比你更像学生的多,只被他这句话莫名讨的愉悦,嘴上就又没把门了,“你不会……就只会落在人家嘴上亲两下吧?”
她啧啧:“可真是继承着保守优良传统的文明博士生呢。”
周轩不理会她的讥讽,站在池边没有下去。
“愣什么呢?下去啊。”杨沧踩着青石板往下走,身上的汗意逐渐被清凉的山间水洗去。
温泉谷坐落山谷之间,风景清幽美丽。
这个公共池子虽然比不上她选的那个私人池,但是看风景的视野也是极佳,对面便是绿森森的大山,露天池子被群山环抱,鸟鸣啁啾,周围茂密绿植包裹,一阵清风吹来,树叶婆娑摇曳,风里是夏花与蝉鸣的合奏。
想到周轩老派古板的性格,她穿的是一件相对保守的白裙,裙摆到膝盖上,只后背光裸一片。给周轩挑的,也是这店里最常穿的黑色泳裤。
裤子递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接。
杨沧往他身下扫了眼,打趣道:“怎么?怕黑色显小啊。”
周轩一把掠过,狠狠瞪了她一眼。
杨沧靠着身后的鹅卵石,摆手:“想什么呢,下来。”
周轩吸了口气,走进池子,不过是走到了她对面,两人一左一右,占据着池子两端。
杨沧:“……”
她乐了两声,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有点犯困了。
“我歇会。”说罢,靠着身后的池子边放的小木枕,闭眼浅眠了。
周轩绷着身体看她,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真的睡着了,他叹了口气,才把目光看向右边的群山。
这家温泉店在选址方面无疑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纵目向池子外望去,自然的广袤无穷向他迎面涌来,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巨大变化所引起的混乱、忙碌、是是非非都逐渐被甩到了他的脑后,耳边只有辽远宁静的天地。
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他好似也渐渐乏了,卸下浑身枷锁,沉沉睡去,梦里只模糊想:
他似乎也能偶有人生三万拨一日的奢侈,做一闲人。
然而,身边却是杨沧。
第26章 对抗的是什么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
26.对抗的是什么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周轩的松弛, 把他拉回纷扰现实。
“唔……”杨沧睡眼惺忪地看过来,视线呆呆地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眉眼里有被打扰的烦躁。
周轩看她一眼,没顾上太多。
“一璇,怎么了?”
电话刚接通, 傅一璇着急害怕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阿轩, 我妈妈病了。”
杨沧漆黑的目光落向他, 两人视线相对,周轩目光看不出情绪。
赶到傅一璇的寝室时,她的两个行李箱已经立在了房间里, 听到动静看过来, 红肿的眼睛又渗出泪珠,“阿轩……”
周轩轻拍她的肩膀,“别急, 发生什么事了。”
“我, 我正在准备三轮面试,忽然接到邻居董婶的电话, 她说我妈生病住院了,让我赶回去帮忙。我,我不能在这再待着了, 我得赶快回去……”她六神无主地说着,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别怕,先别担心太多, 我帮你一起收拾行李,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不行。”傅一璇摇头,“阿轩, 你怎么能跟我在这时候回去。”
求职季争分夺秒,傅一璇很清楚一个好的工作对周轩来说意味着什么。毕业到找工作期间在清城的开销,如果没有工作那就是坐吃山空。
“而且……”她纠结又痛苦地看着周轩,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让她如此难受的原因,“阿轩,我不能在清城继续找工作了……”
傅一璇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包齐心靠着打零工把她养活大,但在她初中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在清城上学这十年,母亲一直一个人在市里生活,她无数次想把母亲接过来,但清城的房价物价都太高了,消费水平根本不是母女两人能够承受的。
毕业后,她一心想着赶快找到工作把母亲接过来,但即便明强的待遇还算不错,把母亲接过来看病治疗压力依旧有些大。况且,母亲不说,她其实一直知道,她就想一个人在故乡静静的生活,有她熟悉的街坊邻居,有她可以出去走走散步的河边小路。
偌大的清城,只会给她漂泊茫然的困惑。
博二的时候,傅一璇因为实验任务重的原因,过年都没能赶回去,包齐心在除夕前赶过来陪她,喊上周轩,三人在学校一起吃了顿饺子。
只不过没待几天,包齐心就觉得适应不来回去了。
傅一璇此时此刻清楚的意识到,她不该再让已经孤身在家中等了她十多年的母亲一直就这么等下去,在清城不能给母亲提供安稳的生活前,她需要回去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傅一璇难受的心在撕裂,依旧让自己坚定下了决心:“我要回去,回家里工作,妈妈,她需要我陪。”
空荡荡的寝室,打包好的行李箱,一个电话到学校的时间,傅一璇已经做出了决定。
某些时候,周轩是非常欣赏傅一璇的,这种欣赏剥离了男女关系的暧昧,而是纯粹客观的评价,因为她总能在最痛的时候依旧做出最聪明的决定。
她的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显得极其沉默,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幽深如海的视线久久不能平静的荡着风浪卷来的浪花,拍打着两个都被生活裹挟到疲倦茫然的心灵。
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毕业季,分手季,同在一个城市尚且无法走到一起,更何谈长久的异地。
周轩轻声问她:“都想好了吗?”
“嗯……”
“一直留在家里了?”
“不是……”傅一璇摇头,红肿t?的眼里有无法按下的期待,“阿轩,我想回来,我还想回来,但前提是,我能在清城站住脚跟。”
这句话是一块小石头,落在了干枯老旧的井里,荡起了更沉重的回音。
想在清城站住脚跟,高昂的房价和体面的生活,资金至少五百万打底,即便两人是外界看起来的高材生,求职市场上的香饽饽,但想要很快拿到五百万的年薪也是痴人说梦。
五百万,按照他们行业的薪资水平,大概需要五到十年的积累。
“阿轩……”
傅一璇想说你能跟我走吗又想说我们分手吧。
她很清楚周轩的处境,负累的家庭,殷切期盼的父母,必须成功的未来,每一个都不可能在一个十七八线的小城市里完成。
他有他不得不面对的处境。
周轩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又憔悴的女孩,想起上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那样的喜悦与激动,大脑闪过的是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时,她羞红的脸,是她的母亲在除夕夜送来饺子时他和她相识而笑的温暖,是两人并肩作战一起完成科研课题时相拥的激动。
他们俩就像一面镜子,清楚的照着彼此的生活,又在寒风里相互取暖。
周轩理解她的选择,自然更明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的话。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拥抱到怀里,“别想那么多,先回去看看阿姨吧,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吗?”
傅一璇唔的哭出声来,在他的怀里疯狂摇头,苦涩的眼泪尽数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
不过一个小时,房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周轩环视着傅一璇的寝室,他其实很少来这里,两人都默契的给自己的私人场所保留了足够的空间,多数时候总在实验室见面,今日再看,发现傅一璇的房间和他的很像。
简单,空白。
像一个大片留白的中国画,明明住了三年,却没有太多的痕迹。
她能带走的只有那几件衣服和书本,女孩的化妆品、奢侈包、卡通玩偶或盲盒,在这里寻不到任何的印记,这不像一个女孩的房间,只有节俭到清贫的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周轩想起她临走前,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沉默又复杂地望向他时,问起的那个问题。
“阿轩,你会喜欢她吗?”
她没有说名字,周轩懂了,所以他说:“你才是我女朋友。”
眼泪从傅一璇的眼眶流出。
“阿轩,你是我贫瘠又克制的人生里面唯一的一次奢求。”
“好与坏,我都感觉很幸福。”
周轩静静地看着黄漆脱落的木门,一阵风拂过,卷起窗外的热风扫向他的脸,擦过眼角的涩然,在心口落下了一层积攒的浮灰。
杨沧把周轩送走后,原本开车打算回公司,结果刚到校门口,一阵轰鸣的跑车声从校门外驶进来,擦过她的车就往校园里面开了,车速虽然降了,但刻意发出的惹人眼球的轰鸣还是让她忍不住嘴抽了抽。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后,她的脸就更黑了。
她咬了咬牙,开车要继续离开,又忍无可忍的在路边停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三分钟后,那个轰鸣的跑车停到了她的车后,搂着一个面生的女孩一起走过来。
“杨沧?你怎么在这?”阮嘉沣问。
杨沧坐在车里,只降下窗玻璃,压根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交给你的项目书完成了吗?”
搂在女朋友肩膀的手狠狠攥了下,阮嘉沣:“……你在这说这干什么?”
要不是她爸非要把他推到她的公司来历练,杨沧压根不想管他,她的公司向来不养闲人和废人。
虽然抬头看着阮嘉沣,但强势的气场让对方都忍不住弯了腰跟她对话。
杨沧丝毫不在意有谁在场,噼里啪啦毫无顾忌的把他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通,几乎是从人格到人生的全方面打压。
“项目书没完成前,别让我在学校看到你,滚。”
阮嘉沣脸都绿了。
操!
杨沧这疯女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阮嘉沣太阳穴突突跳,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咬牙瞪了她三秒,愤愤转身走了。
“啊……嘉沣……”新女友在身后呐呐喊他。
保时捷呼啸而过,飞快驶离了学校。
新女友不可思议地看回她,杨沧直接升上玻璃踩油门要走,视线瞥到旁边,看到从一条小路上走出来的,失魂落魄的傅一璇。
傅一璇黯然的往校门口走,顾忌周围会遇见同学,强撑着不要自己掉下眼泪。
她拒绝了周轩去车站送她,理由是她走得匆忙,还有很多手续麻烦他赶紧去处理,只有她明白,自己真的害怕和他一起到车站,她会拉着周轩,不管不顾地求他陪她一起回去。
小城市的枯燥窒闷,鸡毛蒜皮又沉重的生活,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那样做对周轩太不公平了。
她不想逼他。
汽车的响动打断了她的痛苦,傅一璇注意到动静看过来。
车窗降下,两人对视,她僵了下,朝杨沧点了下头,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车往前走,杨沧说:“上车。”
傅一璇:“……不用了杨小姐。”
“上来,我有话跟你说。”杨沧说,耐着性子,尽管她觉得,这对小情侣在某种程度上还挺相像,对自己无法反抗的事情没有一定的认知。
傅一璇眼眶的红肿都还未散,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怎么面对杨沧。
杨沧看出她的防备:“我还没坏到对女人落井下石,咱俩唯一的矛盾就是周轩,一个男人而已,真有那么重要?”
傅一璇猛地顿住,“所以你能放过阿轩?”
杨沧沉默无言地看她,叹了口气又轻笑:“是他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上车。”她又道。
傅一璇拗不过她,坐上了车。
“去哪里坐车?”坐上以后,杨沧问她。
傅一璇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你和阿轩在一起?”
杨沧看她一眼,又看向前面的路,“我喊他去泡温泉了。”
她毫不掩饰。
傅一璇低头看着扣在一起的指甲,闷声涩然问道:“你能不能放过阿轩?”
“我以为你会想先指责我呢。”
“指责你有用吗?”傅一璇问。
她指责这个冷冰冰的清城十年了都没有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有用吗?她指责命运对她和善良的母亲不公有用吗?她指责强权不该压迫这些生活本就喘不过来气的人难道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杨沧有些欣赏地看她:“你很聪明,甚至比周轩还通透些。”
“阿轩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妥协。”她摇头说,跟着道了自己要去高铁南站。
杨沧送她过去,傅一璇问起她和周轩的相处。
她没什么重点的说了些,傅一璇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大多数沉默不语。
杨沧转头瞥了她一眼,“你可以指责我。”
“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梦想中最想成为的女人。”
“嗯?”
“任性,潇洒,恣意。事业上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不用被世俗所烦累禁锢,可以随心所欲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哪怕我的选择伤害了你?”
傅一璇苦笑,“所以是个悖论,我羡慕你的任性,但你的任性又伤害了我。”
杨沧沉默,“抱歉。”
傅一璇终于望过来,真切地看着她:“你该道歉的人是阿轩,你们不可能的。”
杨沧满不在乎:“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傅一璇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没有人会不跌跟头,狗逼的生活对每个人都还是很公平的。”
杨沧的右眼皮跳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从这个温柔有力的女孩嘴里听到了什么。
“杨沧,你要是喜欢周轩,有本事你就去追吧。”
“相信我,你要对抗的不是我。”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两个道上的人。”
第27章 悠闲露营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
27.悠闲露营
送达高铁站, 杨沧看着傅一璇下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她。
“你可以找我帮忙。”她说。
傅一璇愣了愣,失笑道:“我可还不起这个人情。”
杨沧明白她的意思, 耸了耸肩。
傅一璇摆摆手,拉着行李箱进了车站。
杨沧调转车头回公司。
忙碌的毕业季就在愈发燥热的天气里结束了,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个夏天, 看样子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
周轩也开始了忙碌的求职, 一篇《Nature》在手,公司给到他的意向职务的薪水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顶薪,从一流的科研企业到顶尖的外资企业再到国企研究院, 他收到t?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的Offer, 薪资也算可观,但一直到七月份,他都没有确定自己要进入哪家公司。
是选择随着产品研发的成功上市而水涨船高的薪水甚至是公司股票的分红, 还是偏于一隅沉淀下来继续潜心做科研, 踏踏实实为国内的芯片走向世界顶尖做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奠基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母亲催促询问工资薪水的电话, 外出找房时那高昂的租金,都让他在反反复复中,迟迟未定。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 他冷漠孤僻,对着科研一根筋的性子,并不很适合企业卷到疯魔的狼性文化, 而国内的科研院也未必就是一块完美纯粹的净土。
然而,理想和现实还是让他不断纠结。
在这期间,学校开始放暑假, 他也彻底结束了学生生活。
两千五一个月,只租到了一个很窄小的次卧,三室一厅,他那个是最小的一间,同一对情侣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共同合租。
房间里多数时候吵吵闹闹的,东西摆放在杂乱不堪,厨房地面的污垢更是黏黏糊糊的难以下脚,因为这片地方交通方便,乘坐地铁公交的线路多,他也没什么可再挑剔的了。
白天他多数时间在外求职或去清城图书馆,晚上很晚回来,倒也勉强生活得了,不过确定工作迫在眉睫,在发《Nature》的各种奖金没有到账前,不低的租金不足以让他消耗太久。
在这期间,杨沧三不五时的来找他。
七月份,公司要盘点上半年的项目、资金等等,这段时间杨沧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偶尔一个喘息又要去国外出差,等她某个夜晚冷不丁想起周轩时,发现两人小半个月没见了。
电话打过去,那边接通,但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习以为常,只干脆问:“你在哪呢?”
等她驱车从自己的豪华公寓一路开到老旧的小破楼里,车堵在一个胡同口都进不去时,脸彻底黑了,严重怀疑周轩在报复自己。
过了五分钟,他穿着一身黑裤黑T恤,从黑洞洞的小巷里走了出来,趿拉着一双拖鞋,走路声诡异的回荡在街道里,让杨沧拧眉几乎以为是个犯罪分子走出来了。
“你什么情况?”她蹙眉打量他。
“穿了一天的皮鞋,脚疼。”
应该说是这段时间面试,没有一天不在穿皮鞋。
习惯了踩恨天高上班的杨沧无语,“真矫情。”
周轩一道冷冷眼风掠过来。
“走,饿了,陪我去吃夜宵。”她摆手,发号施令。
毫无反击之力的周轩麻木上车。
两人都不太挑剔,又或者周轩从来不挑剔,单看吃饭那天杨沧想不想挑剔,这天两人就近找了家看起来卫生还可以的饭店,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结束后她把他送回去,扬长而去。
一个多月,两个人基本都这么一个相处状态,平和,泛泛。
杨沧想起他的时候,他就陪同吃个饭,杨沧忙的时候,他比她也清闲不了多少。
时间匆匆的往前走,八月份的夏更热的涌进来,扑面而来的滚烫热风让午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杨沧也就几乎不在白天找他,偶尔会晚上突然一个电话,喊他去河边散个步。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什么合作公司的老总她又看不顺眼了。这时候的杨沧,就会变得尖锐又充满戾气,阴阳怪气的,偶尔还要把火气转到他头上。
“笑一个,跟我出来,怎么总面无表情的。”她啧了声,不满说。
周轩:“你可以回去。”
杨沧冷下脸,“你在命令我?”
周轩懒得跟心情不好的女人说车轱辘话,干脆抱臂看河里的风景。
“哼。”她嗤道:“早晚有你听我话的时候。”
周轩垂眸,细长黑睫在眼边落下暗影。
河面摇曳的细碎朦胧的薄纱光影里,倒影着一个讥讽的笑。
杨沧没看见,当然她也不在乎。
多数情况下,两人的相处状态是和谐的,聊工作聊求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聊,安静的坐在一起也是一种交流。
杨沧还会叨叨他几句,“工作确定下来赶紧去学开车。”
再这样下去,她真成司机了。
八月中旬,忙了一阵的卢平妙给她打电话。
“聚一聚呗,叫上小沣,修丞咱们几个喝个酒,这一阵忙死了,好久没见了啊。”
杨沧翻看着文件,漫不经心地听她抱怨着。
“要不我们去露营?现在梦云湖那边的风景正是好的时候,我们去那露营撸串也可以啊。”她滔滔不绝畅想着。
挂了电话,杨沧就给周轩拨了个电话,“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露营。”
风景那么好,谁想又跟那几个家伙出去。
露营这天偏偏天气不太好,从早上起来就是阴云一片,远处天际卷着沉沉乌黑,一场大雨似乎随时要来。
杨沧兴致来了,也不想往后拖。
今天她换了辆越野车,车上露营帐篷等需要的东西司机已经全都准备好,停到周轩的小胡同前时,他已经低着头在等,只不过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运动衣,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造型简单的白色板鞋,他的穿搭就像他这个人,简单清爽,杨沧却看的满意的挑起了眉。
灰色的砖墙前,他虽然背着包低着头无所事事站在那,但那张挺直的背却始终没有弯过,双腿修长笔挺,仪态自然,那张专注想事情的侧脸线条流畅俊美,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却有读书人的文雅持正,又有竹林之风。
在他的身上,从来不见博士生的呆板笨拙,那轻描淡写什么都浑不在意的眼神里,藏着一双漆黑锐利又聪明的眼睛。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周轩给她的感觉。
他漆黑目光看过来,她嘀喇叭。
他走过来,杨沧问:“想什么呢?”
“工作我确定了。”
“哦?”不用他说,杨沧也知道他最近在苦恼挣扎什么,也没问他最终选择了什么,只道:“那今天还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可得好好露营了。”
可能是阴天的原因,梦云湖边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多,两人依着湖边,寻了一处安静盛放着白茉莉的花丛旁停下。
杨沧把车顶帐篷先打开,然后把天幕给周轩,“一会可能要下雨,我们先把帐篷搭了。”
周轩看着她高级的全套帐篷配置,也没说什么,只在她的指导下安静做事。
“把梯子抽出来,记得把床垫也拉下来。”杨沧吩咐着,自己先从车后面摸了瓶啤酒出来,靠着车门娴熟的撬开喝起来了。
周轩:“回去怎么开车?”
杨沧动作不停,又灌了口,神清气爽才缓缓道:“睡到明天酒精消了不就能回去了?”
周轩冷冷掠她一眼,不搭理她这张嘴就来的话。
杨沧坏笑,伸手点他:“把棚顶撑开固定紧实点,别一会下雨风给吹开了。”
“你懂你来。”
“我懂的可不止这一个,都能让我来吗?”她眨眼问。
周轩脸黑了。
杨沧笑的更开心,继续指点着他:“把天幕和外帐连接起来,一会下雨了我们就坐帐篷下面喝酒。”
“还有凳子和烧烤炉,都放在车后,去拿过来。”
“你平时爱喝什么酒?黑啤白啤果啤还有白酒我都拿了点,你喜欢哪个?”
“我不喝酒。”
“出来玩不喝酒有什么意思。”杨沧可不依他,放下酒瓶,在他搭好的车顶帐篷和天幕旁边转了圈,“嗯,还不错,挺结实。”
她拉了小凳在他旁边坐下。
周轩正在看烧烤炉里的炭火,里面的碳都还没拆封,肉眼可见都是新的,旁边还有个说明书,他拿起来看,杨沧取笑:“这么爱看书,这也要看两眼。”
“这种碳不好烧起来,需要搭一下让下面通风好起火。”
“那你研究,我去拿酒精。”
以前这些活哪里轮得到杨沧来干,但周轩显然也都没弄过这些,两人生了半小时才终于把火点着,烟呛得脸上薄薄一层灰的他们松了口气。
杨沧看着周轩,伸手擦了下他的脸。
指腹轻捻过。
周轩防备瞪她,杨沧:“我脸上有灰吗?”
他抽过纸,强硬塞到她手心,杨沧胡乱擦了两下,又把纸丢进火里,帮他烧得更大。
一顿折腾,两个生手终于吃上烧烤。
杨沧目光从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回烤架上焦灿金针菇,香气四溢,他拿起一串递给她。
杨沧满意地尝了口,回味无穷的长嗯了一声t?,然后道:“齁咸。”
正打算继续往肉串上丢把盐的周轩默默收回了手。
杨沧乐了,“没做过饭啊。”
“……很少。”
“也是,我们周大天才估计从小到大就一门心思学习了。”
周轩抿抿唇,没有反驳。
杨沧拿起那串好了的青菜,分别放了点旁边的调料递给他,“我独家秘制的调料,肯定好吃,你有口福了。”
“不用。”
“吃。”杨沧强硬喂到他嘴边。
周轩无奈,抬手要拿,杨沧手躲着绕开,眨了眨眼:“你手油,我喂你啊。”
“……”
“快点。”她催促。
周轩蹙眉,“杨小姐,你……唔。”
“废话真多。”杨沧一把塞进他嘴里,“怎么样?”
“……食之无味。”他客观评价。
一天饭没做过的杨沧闷笑:“哦?我看是你心乱了吧。”
周轩一噎,犀利的眼神向她扫射过来。
“怎么?不承认?”
周轩朝她翻了个白眼,低头把她乱七八糟调料第一通结果根本不入味的烤串放到一边,继续去给炉子上的抹调料。
“周轩你!”杨沧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做了个什么动作,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眼泪都差点挤下来了,“原来你还会翻白眼,能再翻一个我看看啊,真别说,长的帅,翻白眼也帅。”
周轩:“……”
嘴抽了抽,他在又想翻个白眼又怕如她意的纠结中选择了咬牙烤串。
两人闹腾着吃完烧烤,把东西收拾完,湖边的风吹得更厉害了,夏日的燥热滚烫已经被吹走,只有远处的乌云越来越低。
杨沧拉着周轩陪她在湖边散步消食,手里又玩着一根地上随便捡的叶子。
“周轩。”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杨沧突兀地喊他。
周轩看过来。
杨沧问:“为什么没考虑我们公司?”
杨沧沉默。
“因为我。”
“是。”他直白回应,光紫在整个行业里的优秀不用多说,如果不是杨沧的原因,他毕业投简历的公司里必然会有这家。
“你错了。”杨沧严肃地看向他,“在工作方面,我会比任何人都严苛。”
两人的关系不会影响到他工作,相反,她只会以更严格的态度去审视他的资质。
周轩回视她漆黑认真的视线,片刻,纵目远眺望向了湖心小亭,幽幽清风里,它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静观岁月的更迭,世事的纷扰。
他轻叹:“不重要了,我选了清科院。”
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无论是重金还是百万分红,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了。
杨沧的睫毛轻颤了下,那双明媚张扬的目光牢牢摄在他身上,尽管她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人,在听到这个决定和他释然开怀的语气,心里还是荡了涟漪。
芯片行业现在在国内有多重要不必多说,进入清科院固然体面又薪水也不错,在这个年龄段能有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但是和企业里给出的年终奖金相比还是显得清贫许多,而且杨沧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能创造出的科研价值在企业里将不可估量,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即便清科院能给他职位、头衔、荣誉,和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比还是天差地别。
“不怕后悔?”她问。
周轩笑了笑,瞧着远处的乌云,继续往前走了。
杨沧哼哼,懒洋洋跟在背后瞧他的身影。
你小子。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人的兴趣更浓烈了。
第28章 他不配她不服 这场戏唱到现在到底得听……
28. 他不配她不服
两人还没走回帐篷, 这场雨结结实实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雨雾濛濛,从湖面蒸腾起一片白雾, 湖心的小亭已经消失不见,不少人搭好了帐篷,悠闲的坐在帐篷下品茶观景。
两人像个异类奔跑在夏雨中。
到棚下时, 杨沧上衣都湿了, 周轩的衣服也都贴在了身上, 两人狼狈又搞笑。
杨沧哭笑不得,瞧着头发湿哒哒趴下,清冷气质尽消, 更像个年轻青涩大学生的周轩, 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真的是……”
两人想着雨快下下来了,便也没敢走太远,但谁能想到这雨越下越猛, 倒后来简直像在浇灌, 短短几百米,两人就成了那被打的蔫了吧唧弯下腰的荷叶。
“你生个火, 我去换衣服。”
她爬上楼梯,在帐篷里把衣服都换了,穿上宽松舒服的吊带白裙。
下来时, 丢给周轩一个毛巾,“你拿换洗衣服了吗?”
她给周轩说的是出来玩两天。
“嗯。”但是他并没动作,只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棍扒拉着炉里的火, 噼里啪啦,火柴剥落的声音和着打在帐篷上的雨滴声,清脆悦耳。
火光倒影在周轩的脸上, 杨沧走过去,手盖在他侧脸,强势捧起,看过来面对她。
一手的雨水,冰冰凉。
“去换。”
火光里他看来的目光似乎都染着几分温度,氤氲不明,她再要细看,周轩偏头,避开她的动作起身上去了。
她在炉边坐下,火苗热滚滚的朝她扑来,赶走了一身寒意。
周轩换完下来,杨沧已经在煮茶了。
红泥小火炉,她真是既有雅兴,又有享受的资本。
周轩在旁边坐下,看着她娴熟的温差、投茶、刮沫、出头汤、结地灵,步骤繁琐而复杂,她恣意的操作着这些茶具,眉眼放松。
篷外的雨渐渐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远处山雾朦胧,周围林间绿叶摇曳,萧萧雨声里,和着远处空谷鸟鸣,大自然干净的白噪音悠悠落在耳边。
他近日来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有了切身的实感。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他渐也逍遥起来,为着自己那一任性选择,心生期待。
淡雅清香的茶味飘来,他垂眸,一抔茶静静送到了他眼底。
杨沧明眸善睐,看他含笑。
“尝尝,刚产的新茶,味道应该还不错。”
他接过来,“谢谢。”
杨沧不客气道:“你是该好好感谢我,可没几个人喝过我完完整整沏出来的茶。”
周轩:“我不懂茶。”
“这不重要。”杨沧给自己也倒了杯,遥遥与他点了下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身边尽是懂茶的人,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牛嚼牡丹。”
“况且……”她慢悠悠地靠过来,手指捏上他的耳垂,柔软温热,“他们即便懂,我也不乐意煮给他们喝。”
周轩垂眸,避开她的动作,低头浅浅啄了她斟的茶。
袅袅茶香,润泽心肺。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抬头认真地看他:“杨沧,你真的高看我了。”
他不配,无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是一时的促狭玩弄又或者渐生乐趣,这一切都找错人了。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重的任务要担,有不能辜负的人,有一切只属于他的现实生活,赤|裸、尖锐、但最真实。
而她,那畅快的前半生只看她肆无忌惮的性格就是了。
“在我身上,你是寻不到畅快的。”
在一句沉沉腐朽的尸体上,怎么种出一束花来呢。
杨沧执着地看他:“我从不相信什么绝不可能的话。”
她从前听过太多,便是因为不服一一打破了才生成现在这副狂傲的样子。
不过是个一览无遗的周轩,能有什么不可能。
说罢,她冷下脸,并不耐烦听他这样的话。转而看向篷外,靠着木椅背,翘着二郎腿,满眼愉悦又轻狂的欣赏湖上雨景。
只有天地的声音,最能让人放松。
周轩心里长叹。
两人都不再多言,安静的在雨中帐篷下静静坐着,享受着一场清幽美丽的夏雨。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杨沧因为接到工作电话必须折返回去,原定的民宿住一宿第二日爬山的活动也只能暂时结束。
她忙起来,周轩这个人便又彻底甩在了脑后,去芬兰出差,一天下午坐在路边的咖啡馆,和乙方的一位负责人聊天,目光落到窗外高大的白人身上,忽的才又想起他来。
周轩也同那人一样,高大清冷,又或者说他像多数的芬兰人,平淡的眉眼里总流露出不经意的冷漠淡然,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醇厚浓郁的咖啡香溢在鼻翼,她的笑渐不走心的勾起来。
结束后,弃了车一个人走在芬兰的街道上,周围人来去匆匆,她看着异国的风景和各种店铺。
以前,她最习惯的放松方式,便是在开会结束后把自己抛掷在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走着,心还似乎落在t?那间咖啡厅里,清香的咖啡萦绕鼻翼。
她电话拨过去,那边响了几秒,最后是机械的女声道:“你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杨沧挂掉,随手拐进了左手边的书店。
等她拿着一本书出来时,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这次响了一会后,电话接通,那边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一璇。”他回答。
杨沧可不觉得他这是一种老实回答的表现,眼里闪过一道阴翳,又懒懒哦了声,“聊什么呢,说来我听听。”
“一些鸡毛蒜皮。”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周轩:“……”
“怎么,和她有废话聊,和我就是半天嘣不出一个屁。”她的话语里带着戾气。
周轩:“聊她的母亲,聊医药费,聊工作难找薪水太低,这里哪一个,是你能理解又感兴趣的?”
“是是,你们穷的都很有共同话题。”
一句话呛回去,火药味顿生。
“杨小姐没事我就挂了。”
“给你买了本书,算不算有事。”杨沧微讽。
周轩顿了顿,戾气少了些,“谢谢,杨小姐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屁话。”
“……”
“以后少给我说这些我不爱听的。我想浪费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等我没兴趣的时候,你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
“说话。”
“杨小姐牙尖嘴利,气焰嚣张,我无话可说。”
“牙尖嘴利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狠狠咬你一口够得着吗?”杨沧商量起来,“等我回去,你能乖乖让我咬一口吗,因为你让我很不开心。”
“……”周轩干脆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连续几个电话他又接通。
杨沧:“你懂芬兰语吗?我带给你的书是芬兰语。”
周轩:“……不懂。”
“哦。买都买了,看不懂就放家里装一下。”
周轩:“……”
杨沧不挂电话,周轩即便沉默也得应着。
她一路慢悠悠回了酒店才放过他。
“我下周四回去,在机场等我。”
回去这天,杨沧和赵学峰拉着行李箱走出VIP通道,交代好公司的事,他拿着东西先行离开,她一边关掉飞行模式一边往接机处的人群看,视线扫过,眼神逐渐发冷。
恢复信号的手机在这时叮叮弹出消息。
她点开,一眼便看到了几十条消息里的周轩。
【杨小姐,抱歉我这边今日不能去接你。】
杨沧冷嗤了一声,有被对方不识趣惹恼的厌恶,在她压着不耐把电话拨过去时,已经在想周轩因为他的忤逆而该受什么惩罚了。
她大步往外走,电话在第三次才接通。
“周轩,你真的是很……”她冰冷尖锐的斥责在那边疲倦沙哑的声线里戛然而止。
“杨沧,我现在很忙。”
她到医院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紧张的兵荒马乱。
ICU门口,傅一璇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仅仅两个月不见,她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尽数消失,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此时变得格外瘦削,身影单薄,好似挂在ICU大门上一张摇摇欲坠的白纸,随时要被一阵风吹落在地面,裹挟着冷意带进那病房内生死救亡的危险中去。
走廊的白墙边,刚在医院收费处交完一笔钱的周轩走过来,把哭的已经没力气,浑身在颤抖的傅一璇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坐都坐不住,整个人像没了骨头的软趴趴橡皮泥。
周轩蹲在她的身前,按住她的膝盖,给她微薄的力量支撑。
“一璇,手术费已经交了,你要相信阿姨这次一定能挺过去。”周轩这么安抚她,心却也是在沉沉往下跌。
傅一璇回家照顾母亲,才发现事情没有董婶说的那么简单。
包齐心检查出了急性重症胰腺炎,这两个月都在治疗,病情却不断加重,市里的医疗水平已经不足以支撑治疗,只能紧急转院送来清城救治。
这两个月,包齐心经历了2次ICU大抢救,1次感染性休克差点死掉,上了血液透析、呼吸机、外循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瞬间将傅一璇本就不富裕的家彻底挖空,65万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就瞬间消失了。
包齐心转院到清城第一医院后,病情总算稳定了一些,但每日都要有不小开支,社保报了封顶也就30万,但是抽一管血送检都要4000元,她快要弹尽粮绝。
周轩接到她的电话,便在想尽办法为她筹钱,但他也只是刚开始工作的人,即便是预支薪水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一周,他向周围的朋友借了些钱,原计划用于接下来的康复治疗,但是没想到包齐心并发症导致昏迷,今天又进了ICU,接下来的救治要百万开头。
所以,即便周轩这样安抚着傅一璇,心里已经看到了结果。
他感恩这个曾经在春节带给他温暖的阿姨,但是也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在命运的诡谲捉弄下本就只能束手就擒。
“阿轩……”傅一璇痛苦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才刚刚回到母亲身边,她才刚毕业终于有了挣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一生善良勤劳,为什么这样的病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有太多的痛苦愤怒要哭诉,然而,偌大嘈杂的医院里,并不缺这样的艰辛挣扎。
一道突兀清脆的高跟鞋声打断了她的痛苦,循声看过去,杨沧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傅一璇身前的周轩,又安静地移到傅一璇湿红的眼睛上,那道黯然的目光几不可见的亮了下。
周轩向杨沧看去时,视线擦过,指腹察觉到到傅一璇微妙的躁动,复杂安静的心沉了下去。
他起身走过去,“杨小姐。”
杨沧蹙眉,挑剔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满说:“瘦了好多。”
再瘦成个竹根,可就不好看了,她就喜欢他瘦得恰到好处的清冷。
周轩没有接她的话,只让她借步说话。
空旷阴冷的楼梯间,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在空空回荡,撞击着人的心口。
“杨小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无暇再应付你。”
杨沧咀嚼着他的用词,抱臂懒洋洋笑道:“你确定,此时此刻,你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周轩愣了下,想到傅一璇刚才的神情,下颔逐渐收紧,表情有些僵。
杨沧看他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今日那被放鸽子惹起的不怏很快就消失了,渐渐生出些看戏的心情,这场戏唱到现在到底得听谁的,是得让周轩有些新认知了。
她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一本轻薄的书递给他。
“给你的礼物,好好拿着吧。”她笑道,拍拍他的肩,拉开门大步就走了。
闲庭信步,自然又强大。
周轩低头,手中的书皮落在他的眼底。
一本最新刊的《Nature Electronics》杂志。
他在封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29章 低头 “无论多少,我只借周轩。”……
29.
周轩回了趟学校, 询问发表《Nature》的奖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账。
清大有明确规定,发表《Nature》能有六十万的奖金,刨去纳税的部分和导师应有的奖赏, 他到手能三十多万。
这三十多万,之前已经分批先给了他10万,而剩下的部分他现在急需。
学校方面只能遗憾回复, 按照章程, 论文发表半年以后他才能拿到另外的钱。
周轩加上发论文做实验和工资, 手头的十多万借给傅一璇,也只是杯水车薪。那日ICU抢救成功,包齐心终于从命悬一线的危险中脱离, 但之后每天住在重症监护室, 每日的钱像流水一样逝去,即便是他倾其所有,也很难帮傅一璇转圜。
这日, 周轩送饭到医院, 在楼梯口才寻到躲在这里偷哭的傅一璇。
瘦小羸弱的她脑袋埋在膝盖里,哭的后背都在发抖。
这样的场景, 周轩并不陌生。
这几日他跑上跑下,医院的电梯里总是人多,他不得不走楼梯间, 在各种封闭狭窄黑暗的楼道里,见多了为着十万块钱,不得不把还有一丝生机的病人带回家而在这里绝望挣扎的人。
他轻叹了口气, 沉默地坐到她身边。
颤抖的傅一璇抬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他,“阿轩, 我该怎么办?”
周轩的舌尖滚过苦涩,启唇又不知能说什么。
傅一璇失魂落魄地望着头顶那四四方方,极小的一块窗户,屋外的光线那么t?明亮,却穿不透这里的黑暗。
“我是不是该放弃。”她问。
单是说出这句话,傅一璇的浑身就抖得更厉害了,心口缀着一块沉沉铅石,把她拉近无望的深渊里。
一辈子为了她操劳的母亲现在躺在病床上等着她来救治,而她纵目所望,想出来的最好解决办法竟然是什么也不做,放手让她快步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哪怕她还有喘气,哪怕她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傅一璇的睫毛在眼边落着浓浓的阴翳。
“阿轩,我是不是太无能了?”
周轩沉默。
离开楼梯间,看着傅一璇吃完饭,他拎着饭盒要离开,熟悉的护士又走过来,看着他两人,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还救不救,明天要抽血做检查,要是想治疗,先下楼缴纳三万块钱吧。”
护士也心有不忍,说完又忍不住说:“你妈妈昨天还醒来了一个多小时,气色挺好,念起你来了,声音虽然低,但是我们也听出来,是在夸你。”
她拍拍傅一璇的肩膀,“你妈妈为有你这样的女儿,很骄傲呢。”
那按在肩膀上的手重若千斤,傅一璇一瞬间又哭成了一团,坐倒在地,瘦瘦小小的,像随时会被这个冰冷的世界辗轧死的一朵花。
周轩离开医院,原本要回研究院的路又调转了方向。
回学校,见了几个在校就职的学长和几个同学,最后也只又拼凑出一万多块钱。
对方知道什么情况后,虽然未多说,但欲言又止也看得出来在劝他放弃。周轩也想放弃,而且他有时候会比谁都冷漠无情的意识到,这就是命运对他们的无情捉弄,他们反抗不得,就该沉默接受。
只是,想到靠着医院白墙失魂落魄,连着多日都没休息的傅一璇,他叹了口气,又把电话打给了孙俊杰。
那边声音热络,抱怨着:“不是说要聚聚,怎么也不见你联系。”
周轩叹气,只能解释他的近况。
忙着找工作,好不容易安定女朋友家里又出了事情。
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孙俊杰是他最近能联系到的,薪资水平与社会地位相对都不错的一位了,但是面对这样事,对方拒绝他自然也能明白。
孙俊杰也是人精,不会猜不出他的意思。
那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周轩啊,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找错人了。”
周轩蹙眉。
孙俊杰又解释:“这么一大笔医疗费,你不管问谁借,都是哗哗的钱流出去不见个水漂,这么做没用的。况且……有人点过我,这笔钱不能傻傻借给你。”
周轩立马明白了过来,心口窜起一阵怒火,两人许多年未见,唯一和他俩都认识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人了。
“周轩……”他无奈叹息:“可能有对的人是你更该求的,只低,低个头……说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挂掉电话,坐在公交车站的周轩看着头顶的蓝天,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来去匆匆,手中的电话怎么都拨不出去。
微信列表里,那人的备注客气周到。
【光紫负责人杨沧】
比她的名片都要矜持客气,而这个人在列表里已经安静很久了,自从那天离开医院后,她便彻底沉寂了。
周轩原以为那日的话她听进去了,又或者这样的麻烦事连她也不想沾染,却从孙俊杰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他哂笑一声,黑暗的手机屏幕倒映着他讥讽的表情。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可他,却也不是个真正的善人。
周轩依旧如往常那样,上班,去医院,两点一线。
包齐心的病情近日稳定了一些,终于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但每天的治疗依旧不能停,花费也在不断的增加,而他和傅一璇,也快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这天,他拎着饭盒去医院的时候,刚要推开病房门,门先从里面打开了,看到来人他愣了下。
倒是杨沧,笑的依旧是往日那样灿烂明媚,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手上的饭盒,挑了挑眉,擦过他往外走。
傅一璇跟在她身后,三人相遇,傅一璇看到他也僵了下。
“阿轩。”她低道。
周轩颔首,“我先去给阿姨把饭放过去。”
他错开走进病房。
傅一璇送杨沧离开,电梯门前,嘈杂的走廊里两人这处静悄悄,医院银灰色的电梯门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游刃有余的笔挺与疲倦狼狈的不堪。
傅一璇眼神暗了些,擦过这些看向杨沧:“杨小姐,谢谢你能来看我妈妈。”
这段时间,她家就像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亲戚早已远远避开了。
杨沧透过电梯门看她,淡淡道:“你长得很像阿姨。”
傅一璇酸涩的更厉害,苦笑道:“是啊,我自小就是妈妈带大的,别人说我的性子也很像妈妈。”
杨沧想了想那个躺在床上沧桑温柔又坚毅的女人,认可道:“是这样。”
傅一璇踯躅地望着她。
杨沧回身看过去。
电梯字数不断往上跳,即将驶向这个楼层。
两人都看着对方不语。
“杨小姐,我……”傅一璇心口发痛,终于是在这样逼仄压抑的安静里受不住,忍不住开口道,“我想求你借……”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杨沧整理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钱,我自然可以借。”
她走向打开的电梯门,站定,面向她,大方又无情地说:“无论多少,我只借周轩。”
话音落下,电梯门缓缓合上,银色电梯门的倒影里傅一璇脸色惨白。
回到病房,周轩正在和包齐心聊天,又或者是他在轻柔地说,包齐心总是含着极浅的笑在听,她的头发已经脱落,浑身的疲倦肉眼可见,短短两个月,让一个原本有些丰腴的女人变得骨瘦如柴。
傅一璇看着两人温馨交谈的场面,心狠狠拧了一下。
距离上个温暖又充满希望的新年才过去了一年多,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听到动静,周轩转头看过来,避开她眼里的泪珠,道:“吃饭吧。”
傅一璇呐呐点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一边吃饭一边和包齐心说话,她不能用餐,只能输液。
结束后,周轩拿着饭盒离开。
病房门口,傅一璇欲言又止地望着周轩,心口撕扯疼痛,她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无言地望着周轩,强笑道:“阿轩,最近工作累不累,晚上也让自己休息一会,别总往这里跑了。”
周轩漆黑的视线看着她,“没事,工作比忙毕业那阵轻松多了。”
“那就行。”傅一璇松口气,笑了笑,“快回去休息吧。”
“嗯。”
周轩离开,但依旧每日往医院里来,带饭,看望包齐心,直到医生把两人叫进办公室。
长久的叹息后,医生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病人这个情况……要不,你们还是带回家去吧……”
急性重症胰腺炎发病,容易引起并发症,手术治疗动辄就要上百万,这两个年轻人显然无力承担,而且就算这些钱花出去,病人最后也未必能康复。这样的案例医生见过太多,也只能这样悲哀地说。
傅一璇闻言,立马绷不住情绪再次哭出来,“医生,我妈,我妈还活着,我怎么能,怎么能把她带,带回去……”
等着她死掉。
傅一璇捶打着胸口,那里狠狠堵着,她说不出来任何的话,只有决堤的情绪让她再次崩溃的倒在办公桌后痛哭。
医生也悲伤叹气,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歇斯底里的痛苦和不愿向命运妥协又无可奈何的悲剧。
周轩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女人,想起的是那个博二没有回家的春节,包齐心踏雪送来的饺子。
离开那天,他和傅一璇前往车站送包齐心回去。
女人羞赧搓着手,从包里拿出一件毛衣。
“阿轩,我织毛衣功夫可好了,你们现在年轻人就喜欢买外面买的羊毛衫啥的,都不喜欢我们织的了,但阿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给一璇织也就给你织了一个。”
“你要是不嫌丑就穿,阿姨织的,可保暖了。”
“妈,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的东西。”傅一璇羞红着脸说,目光又羞涩地看向周轩,“我妈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周轩看着递过来的棕色毛衣,想说自己的皮肤对这种材质有些过敏,穿上几天皮肤总会起红点,但是在两人期待的眼神里,他轻声说:“谢谢阿姨。”
无论如何,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珍视的礼物。
病房外,周轩看着医生进入病房,给旁边的护士交代着拆掉仪器准备出院。
总是昏睡的包齐心这时微睁着眼,大概已猜出来t?意,只寻着医生的视线看向了门外,寻到傅一璇,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上,安抚地笑了下。
傅一璇捂着嘴,躲开母亲的视线,站在走廊的墙后决堤的无声哭泣。
站在门外的周轩,隔着人影和包齐心对视。
女人朝他也笑了笑。
周轩想起,车站外包齐心拉着他的手,不舍又柔软地说:“你和一璇,你俩在这奋斗,彼此照应着点,好好生活。”
“有什么冷的热的了,也可以跟阿姨说。阿姨没什么本事,和你们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周轩移开目光,视线又落回蹲在墙角哭泣的傅一璇背影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人几乎要倒下。
他大步擦过她,脚尖带着凌厉的风,走向了狭窄逼仄的昏暗楼梯口。
泛白的指尖拨通他从未打过的电话,那边嘀嘀的电流声响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是长久空白的安静,那边无人开口。
“杨沧……”他道。
那边,杨沧畅快的大笑了一声,啪的挂断了电话。
周轩沉默地看着手机。
叮,屏幕亮起,一条消息顶上了他的聊天列表。
周轩点开。
久违的聊天界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云上酒店802号房,三日后十点。
第30章 吻 我偏要你看着她吻我,背弃她走向我……
30.吻
只是电话拨打完的半小时后, 医生匆匆赶来将人留下,同时,从首都也赶来了另一批专家团队。
显然, 这些人早已等候许久。
他们很快制定出了另一套治疗方案,仪器不要钱的上,治疗手段不考虑任何金钱因素的计划, 周轩和傅一璇站在众人之外, 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医生不再是愁眉苦脸, 笑着对傅一璇说:“我们商讨三日后上午进行一次手术,我想这次手术会对她的病情起到很大的抑制作用。”
包齐心的病没办法完全治疗,只要不复发, 就是巨大的成功了。
傅一璇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 然后狂喜着对每一个人激动道谢。
等待手术的这三日,两人都像缀在一片云雾之中,推着往前走, 似乎还没相信事情的转变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动手术的前一夜, 傅一璇从包齐心的病房走出来。
门外,周轩坐在长椅上靠着墙壁闭眸拧着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一璇的心口抓了下,小声走过去。
他疲倦地睁开眼看过来。
傅一璇低道:“抱歉,你再休息会。”
“没事。”他摇头, 捏了捏眉心。
傅一璇点点头,又安静沉默下来。
这几日两人总是这样,从事情突然转变后, 傅一璇就变得有些不敢直视周轩。
深夜的医院走廊,只有两人萧瑟落寞的身影。
傅一璇静静偏头看他,“阿轩……”
“嗯?”
话到嘴边, 又嗫嚅变成了:“明天妈妈动手术的时候,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
她好害怕。
而且,她猜,这是最后一次了。
周轩幽深的视线望着她,那条简单直白的短信又砸在他的心口。
在长久的对视里,他摇了摇头。
“抱歉,明天的假可能请不下来了。”他勉强解释,“最近请的假有些多。”
傅一璇心口重重砸了一下,疼的舌尖苦涩发疼,仍强笑着镇定点头,“这样啊,没事,你好好工作就行,不,不能总耽误你干活了……”
周轩点点头,不语。
傅一璇呐呐,失魂落魄,却也没再说什么。
昏暗狭长的走廊里,这对年轻的情侣长久无言的坐着。
第二日,医生早早的就来病房检查,又安排了接下来的事宜,傅一璇忙碌着,不见通宵未睡的疲倦,而周轩走出医院大门,转身进了对面的酒店。
云上酒店,正对清城第一医院,服务的主要对象正是医院的病人家属,但是因为价格昂贵,傅一璇自然每次都只睡在医院租的折叠小铁床上。
报了身份信息,验查身份证,前台递给他一张房卡。
周轩看着那个金色房卡,沉默接过,按开电梯上楼,又沉默打开房门,插上房卡,随着叮的电源接通声,空荡荡的房间里寂静无人。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接着走进里面。
房间面积很大,一百多平的房间里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大床,旁边有两张沙发,茶几上放着茶杯、水壶、茶叶等。
想到前日医院楼梯间遇到的打地铺陪病人的老大爷,周轩没有往那张柔软豪华的大床上再看一眼,只在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了下去。
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距离包齐心的手术也只有半小时了。
周轩沉默地望向对面米黄色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上面写着“南北各万里,有云心更闲”。
这长久的安静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突兀一声,房卡叮的声音打断思绪,酒店的房门打开,清脆的高跟鞋踩上木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周轩起身,杨沧穿着一袭柠檬色黄裙走进来。
两人视线对上,杨沧挑起眉毛哂笑着看他,随着步伐逼近,红唇勾起更加风情妩媚的笑容。她停到他跟前,黑亮的美甲从他的侧脸一路滑到胸口又在顺着腹部一路往下时被他按住。
“杨小姐……”他紧绷的脸发红,“我有话想说。”
“你要是讨价还礼,立马滚出去。”杨沧不耐地打断,她戏谑地等了几天,可不是还要看他这个样子。
“聪明点,你该清楚,现在该怎么对我了。”她俯身靠近他发红的耳垂,气若游丝的吐气拂过,温热的气流吹拂他的发梢。
周轩抿唇,脸色难看。
杨沧被他的反应逗笑,“这么严肃干什么,又不是要现在就吃了你。”
她好笑地拍拍他侧脸,松弛自然又强势地起身到窗户边,“来,过来看看,你可爱的女朋友正靠在窗户边呢。”
周轩心沉了下,“杨小姐……”
杨沧尖锐冰冷的视线嗖的一下射过来,锋利强势,那是不容忤逆的强大气场,他的话一下子顿在嘴边。
向她麻木地走过去,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他几乎觉得模糊遗忘的,幼时母亲歇斯底里的痛哭。
“我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放过我!”
……
他在她身前站定。
“哝。”杨沧微抬下巴。
周轩循着看去,在这个角度,能看得到手术室前的大窗户,此时傅一璇正不安地靠在窗前,隐约可见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手机。
“你的手机呢?”杨沧问。
周轩掏出来。
杨沧:“关机。”
周轩不再说什么,按照她的指令关上手机。
杨沧挑挑眉,有被取悦的愉悦,语气也算和缓了一下,抱臂靠着窗户朝他道:“过来。”
周轩看着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的空隙,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杨沧……”
“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是怎么推我的?”她勾起他的下巴,笑意悠悠地望进他漆黑的眼睛里,挑起的红唇透着点坏意,指腹摩挲曾经被她咬烂的下嘴唇。
周轩的唇有些发干,喉咙也开始干涩,在她含笑轻佻的视线里,几乎无法再与之对视。
“嗯?”她轻哼。
“抱歉……”聪明如他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怎么做。
“哈哈……”意外的木讷笨拙逗乐了杨沧,“还要我教你吗?”
修长的指甲在他唇畔点了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薄微粉的嘴唇:“主动点。”
周轩心一紧。
杨沧蹙起眉,眯起眼来,她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森林里走出来的凶猛狮子的眼睛,那是厮杀里炼出的气场。
到了这个时候,周轩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在她抱臂昂首等待的姿态里,周轩只能靠过去,手扶上她的下颌,低头在她红艳勾着的唇上轻轻点了下,薄唇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杨沧瞪他:“周轩,你耍我呢?”
周轩抿唇,只得捧起她的下巴,再次贴上去,就在他的唇要吻上她时,杨沧脸撇开了,那个吻轻飘飘落在了她的右脸颊上,清冷细腻如白玉。
“周轩,你要是还是放在上面贴年画似的,就好好看看窗户对面的傅一璇。”杨沧打量着他,凉凉地坏笑,“你俩不会接个吻,就是这样的吧。”
“杨沧,你故意的。”
“对啊。”她嗔笑,“我就是要你知道,我想要的,就只能是我的。”
杨沧偏头,目光看向对面窗户的身影,“你说,你的可爱女友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周轩呼吸顿住。
“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周轩脸色愈发的沉。
她是故意的,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彻彻底底把他推到傅一璇的对面,看着自己的叛离。
“周轩,你不该,不该惹我生气的,你知t?道吗?”她的指腹,漫不经心地点着周轩的鼻子,眼中的阴翳却愈发浓烈,“你就这么喜欢她?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今日的局早已设下,杨沧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快乐,反而在看到周轩坐在沙发上等她的时候有暴怒的情绪浮起。
周轩张嘴,想说他在这里并不只因为傅一璇,但话到嘴边,杨沧已经笑道:“可是怎么办,我偏要你看着她吻我,背弃她走向我。”
闻言,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愤怒到几乎在抖,“杨沧,欠你的钱,我会还,最多一年,我还给你!”
“可我最不缺钱啊。”她巧笑嫣然,无辜地看着他。
“这么做,你不会快乐的。”周轩说。
“我会。”杨沧毫不犹豫,从小到大,只要她看中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即便是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周轩脸上青筋突起。
杨沧施施然笑。
空荡荡的房间里,窗边的风都溜着缝隙侧向了另一边,此处空气僵滞,呼吸似乎都被剥离到几不可闻。
就在杨沧不耐他的磨蹭,眉刚蹙起时,周轩忽然大力地按住了她,几乎将她整个人掼在落地窗户前,曾经狠狠推开她的手此时正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颌,尖锐猛烈的呼吸铺天盖地的袭过来。
嘴唇将触未触,两道漆黑视线尖锐撞击,一道压抑又疯狂,一道笑意悠悠。
眼神勾起天雷地火,嘴唇跟着就互相撕咬向了对方。
吻来的太凶猛激烈,或许不像吻,更是一场斗争。
平静的湖面彻底打乱,长驱直入的舌翻江倒海带着火浪似的滚入,在口腔里掀起一片热潮,蜻蜓点水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突然而至的猛烈大雨彻底落了下来。
周轩凶狠地抱住眼前的女人,似乎要透过这样密切猛烈的吻来彻底发泄又或者赢得一场嘴上的胜利,杨沧游刃有余地回吻,在他的气息不稳时狠狠抓住机会反击,把他控制在自己的节奏里,手指掠起他的衣角,在他白皙挺直的脊背凶狠地划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斑驳点点,都该是她赐予的。
两人拥抱、亲吻、纠缠,都好似战斗。
窗户前的风瞬间变得滚烫灼热,米黄色的窗纱不知何时被青筋暴起的手给扯下,将两人彻底裹进了狭窄混乱的逼仄空间里,纠缠的身体没有了逃避的空间,铺天盖地的热意将两人密切裹挟,透明的玻璃上被指腹沾染上了层层灼热汗液。
凶猛厮杀的拥吻与纠缠身体的战斗逐渐转向那张无人问津的大床,对面,医院那道窗户前的身影已经消失。
夏日的滚烫在积攒闷了一整个八月后,彻底爆发。
来势汹汹,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