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警告
听见动静, 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过去。
“你回来了?”
程方秋看着周应淮走进来,桃花眼弯成月牙状,黑眸清澈, 亮盈盈的犹如山涧小鹿。
“食堂人有点儿多。”周应淮解释了一句自己回来晚了的原因,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程方秋刚接到手中的桃子, 然后不动声色地上前将袁铮从她身边挤开。
“先吃饭,等会儿吃药了再吃桃子。”
袁铮眉头轻皱, 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徐琪琪冲他招了招手, “袁铮快过来, 这儿还有椅子。”
言外之意, 就是让他把位置让给周应淮。
袁铮抿抿唇, 下意识地看向程方秋, 就见她乖乖地把桃子递给了周应淮, 后者将其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手中的桃子汁水突然变得有些凉。
他半阖上眼眸,唇边泛开一抹苦笑, 随后挪动脚步走向徐琪琪旁边的位置,默默削了几个桃子,一人吃了一个,唯独周应淮没吃, 他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就瞧见让人想转身离开的画面。
只见程方秋一边吃饭,一边跟他们聊天, 而周应淮就在旁边安静听着, 时不时递水和纸巾,明明两人没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是周身还是散发出来一种让人忽略不了的暧昧旖旎。
袁铮顿时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 干脆借着去洗手的理由,起身离开了。
“你们感情可真好。”徐琪琪颇为感叹了一句。
“你和常副厂长还不是一样?”程方秋没有否认,而是笑着揶揄了回去。
听她提起常彦安,徐琪琪脸一红,轻咳一声嘟囔道:“他一天天跟个闷葫芦一样,管天管地,一点儿都没有你家老公贴心。”
这话程方秋不敢接,好在她没回答,徐琪琪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养病了。”
“好,那改天再联系,应淮你送送他们。”
周应淮顺势起身,“袁铮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
“行。”
周应淮从病房内出来,径直朝着每一层楼的公共洗手池走去,刚拐个弯,就看见了站在洗手池前发呆的袁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落寞。
见状,周应淮嗤笑一声,迈步走到他旁边,冷声问道:“在想什么?”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袁铮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倏然偏头看向他,见是周应淮,眸中瞬间多了一层戒备,尽量将声音压得平淡:“没什么。”
周应淮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特别关心,再者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就更不会追问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气氛陷入沉静。
周应淮收回视线,伸出手打开面前的水龙头,清澈水流从小小的洞口里流下来,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骨节分明的指节相互摩擦,绘就成一幅极其赏心悦目的画卷。
“听说你和我老婆的弟弟上同一所高中?”
潺潺水声中混杂着周应淮不急不慢的嗓音,明明语调懒洋洋的,却莫名让袁铮莫名心中一紧,他缓缓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如果你们以后成为朋友了,可以经常一起来家里玩。”
“好,谢谢。”
意识到自己的配合,袁铮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周应淮轻笑一声,关掉水龙头,“你琪琪姐她们说要走了,我送你们下楼。”
说完,不等袁铮反应过来,就率先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袁铮在原地愣了几秒,还是跟在他身后往前面走去,脑海中却不禁想,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周应淮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当作同辈来看待,那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在旁人面前称呼程方秋为秋秋,在他面前就一口一个老婆,何尝不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他不要肖想旁人的妻子。
这会儿又提起学校的事情,更是进一步提醒他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也是在说程方秋从始至终只把他当作自己弟弟的同龄人来看待。
从始至终都体面地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却恰到好处地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真是杀人于无形。
一股苦涩感在心尖蔓延开来,袁铮最终连病房都没有进,等徐琪琪他们出来后,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周应淮目送他们离开,看着那个小鬼头失魂落魄的背影,挑了挑眉梢,然后才回了病房。
下午的时候,照相馆的人来了一趟,放下买的水果和照相馆发放的各种中秋福利,又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并没有多待。
到了晚上,程方秋本来是想出院回家的,毕竟住在医院还是不太方便,也没有家里住着舒服,但是医生说晚上很有可能会复烧,到时候来来回回折腾更麻烦,便只好乖乖住着,等明天打完点滴再回家。
条件有限,程方秋刷牙洗脸后,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周应淮去关了灯,走过来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就去了隔壁病床睡,但是他睡不安稳,隔一段时间就过来摸一摸她有没有发烧,确定没有后才重新上床。
到了后半夜,程方秋还是复烧了,打上点滴后,方才慢慢退烧。
这样一来,周应淮更不敢睡了,干脆坐在她病床旁边守着,等到她的点滴打完,周应淮才趴在她的病床上小憩一会儿。
等到程方秋醒了,两人才收拾收拾准备出院回家。
“回去好好睡一觉。”程方秋看着周应淮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的脸,眉头紧皱,心中涌上一丝愧疚和心疼。
周应淮点了点头,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浅笑道:“好。”
两人出了病房,经过走廊的时候,有人突然起身打了个招呼。
“周主管。”
周应淮循声看过去,就瞧见了一张有些眼熟,但是浑然不认识的脸,仔细想了想,才勉强想起来她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秉承着都是一个厂的,他还是点了点头,就准备越过她,继续往前走,谁知道对方笑着将话题引到了程方秋身上,继续道:“程同志这是病好了?”
周应淮都不认识,程方秋就更不认识了,礼貌性地笑道:“嗯,差不多了。”
李琴香今天是来给孩子复查的,没想到会这么巧,撞见刚出院的周应淮两夫妻。
她的视线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见周应淮提着所有东西,而程方秋两手空空,眼中没忍住滑过一丝羡慕和嫉妒。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哦,好。”
李琴香走到一旁,让开路,周应淮就顺势搂住程方秋的肩膀,出了医院。
“你认识?”程方秋刚刚可没忽略掉李琴香的小动作。
周应淮摇了摇头,“不认识。”
“看来咱们家周主管还是厂里的大红人呢。”
程方秋勾起唇角,笑着调侃了一句,但是她这句话也没说错,周应淮本来因为能力就在厂里颇有些名气,这次他的研究被抬上明面,再加上还被报社报道了,更是“爆火出圈”,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笑话我?”周应淮眯起一双幽深的眼眸,凌厉逼人的脸庞格外有气势,要是一般人估计就被他唬住了,但是程方秋才不怕他,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就笑话了,怎么了?”
那理直气壮的小表情让周应淮气极反笑,捏住她腰上的软肉,“等你病好了再收拾你。”
暗哑的嗓音配上他晦涩的眼神,程方秋耳尖一红,知道此收拾非彼收拾,不禁咬住下唇,眨巴着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
“你还知道我生着病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呜呜呜。”
她娇声埋怨,尾调又酥又麻,让人听了完全不忍心继续惹她不高兴。
周应淮捏起拳头放在唇边,掩盖住那缓缓往上勾起的唇角,不自觉柔声哄道:“好好好,老婆,我错了,先回家?”
程方秋轻哼一声,但到底没说什么,两人肩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打了两天点滴,烧是彻底退了,就是还是有些咳嗽和腰酸背疼,全身提不起劲来,就连丁夕梅他们到荣州的那天,她都没能出门去接,还是周应淮一个人去车站把人接回来的。
“秋秋,你病了?”
丁夕梅在路上就听周应淮说了这事,于是一到家就直奔程方秋的卧室,刚一靠近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娘。”程方秋从床上起来,又看见跟在丁夕梅后面进屋的程保宽和程学峻,便一一打了声招呼,“爹,学峻,你们来了?”
“哎哟,咳成这样怎么能行,娘给你煮点儿冰糖雪梨喝一喝。”丁夕梅一边说着,一边就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拦都拦不住。
一家人到了客厅,程保宽指着饭桌上的大包小包道:“村里前段时间发了一波粮食,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就带了一些给你们,免得还要去供销社花钱花票买。”
程方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瞧见了很多包裹,全是能放很久的粮食,她上前试着拎了拎,重量都不轻,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怎么大老远提过来的,眼眶不禁发红。
“以后别拿了,这么远带过来多麻烦啊。”
“一点儿都不麻烦,你爹什么都没有,就一身的力气好使。”程保宽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得憨厚。
程方秋抿了抿唇,压住那种酸涩的感觉,笑道:“那是,我爹可是咱们村鲜少能拿满工分的汉子。”
被闺女夸,程保宽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脑勺,“我去帮你娘的忙。”
程方秋转而看向程学峻,“后天就要开学了,然后就是开学考试,紧不紧张?”
“不紧张。”程方秋摇了摇头,他这段时间都在家里看书背课文,对于即将到来的开学考试,不说有十成十的把握,那也有七八成。
实力就是底气。
见他不紧张,还挺有自信的,程方秋就放心了。
吃冰糖雪梨的时候,丁夕梅还告诉了程方秋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程晓花怀孕了。
“真的假的?她上次来给我当伴娘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啊。”程方秋有些许惊讶,程晓花才结婚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怀孕了?
丁夕梅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月份小,还没显怀呢,要不是她陪她婆婆去卫生院看病,让医生顺便给看了看,估计谁也不知道。”
“这倒是。”程方秋知道自己犯蠢了,干笑两声,又道:“正好这次中秋厂里发了两罐麦乳精,娘你到时候给她送过去,我听说这东西吃了好,补营养的。”
“你这丫头倒舍得。”丁夕梅点头答应下来。
麦乳精不便宜,村里人一辈子没尝过这是什么味儿的人大有人在,她却一送就是两罐。
“晓花是妹妹,也是朋友,我当然舍得了。”程方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将心比心,程晓花真心把她当姐姐,她当然也要对她好。
更何况怀孕初期不容易,身体的营养跟上了,也能让孕妈妈好过一些。
晚上吃过饭后,又陆续洗漱,就准备睡觉了。
但是家里的房间只有两间,不够睡,就只能委屈程学峻睡沙发了,好在沙发够长,也够软,他睡得倒是挺舒服的,还说比家里的床睡起来更安逸,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第二天是中秋,周应淮一大早就起床了,叫上程学峻一起去了供销社,今天节假日,供销社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还好他们来得早,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抢到想买的东西。
照相馆和厂里发的月饼就够他们吃了,并不用买,这次主要是买些肉和蔬菜。
两人买完就回了家,丁夕梅他们已经起床了,正在煮米饭,大家分工协作,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子饭菜。
“祝我们一家幸福安康,万事如意。”程方秋率先举起杯子,吉祥话说得大家喜笑颜开,五个杯子碰在一起,为愿望的实现奏响了清脆的第一声。
吃完饭,一起去楼下给京市那边打了一通电话,就去了百货商场那边逛了逛,节假日到处都是人,热热闹闹,很有节日氛围。
*
由于徐父今年才调到恩川县没多久,认识的人不多,中秋不免有些冷清。
徐母做了一桌子菜,两夫妻却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琪琪今天在哪儿吃的饭,彦安肯定带她回常家了吧?”
徐母放下筷子,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摆在柜子上的照片,那是他们一家去年拍的全家福,站在中间的女孩笑得一脸灿烂,让人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
“早知道就多留琪琪几年了。”
但是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当时的情况如果没有常家施以援手,他们恐怕都没办法安然坐在这儿过中秋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徐母和徐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疑惑皱眉,前者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开口问道:“谁啊?”
外面却没有人应声,徐母试探性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一张脸就倏然出现在眼前。
“中秋快乐!”
面前的脸和照片中的脸慢慢重合,徐母快速将门打开,一双眼睛瞬间红了大半,“琪琪?你咋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常彦安,又呐呐喊道:“彦安?你们一起回来的?”
徐琪琪冲上前抱住徐母,娇滴滴撒娇道:“他是我老公,不跟我一起回来,还能去哪儿?”
话糙理不糙,徐母笑着回抱住徐琪琪。
“妈,爸,中秋快乐。”常彦安手里提着很多东西,站在门口礼貌喊道。
徐父已经从餐桌上走过来了,见家里的两个女人还在门口抱来抱去,没有要理会这个女婿的意思,有些汗颜地轻咳一声:“快进来,吃饭了吗?我们这才刚动筷子,一起吃点儿?”
“还没吃,刚下车。”常彦安冲着徐父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顺着他的话进门。
徐琪琪也拉着徐母关上门,进了屋。
这个房子跟以前徐家的房子完全不能比,面积小,采光差,由于是在筒子楼二楼,隔音还不好,一家人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都能听见外面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
有了徐琪琪的加入,餐桌上的气氛比之前好了太多,徐母借着给他们盛饭的空隙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一顿饭吃得很欢快,但大多数还是徐琪琪和徐母聊得多,常彦安和徐父更多的是充当背景板。
“对了,琪琪,绪年那孩子前段时间把电话打到你爸单位了,他问了你的联系方式,你们俩有聊过吗?”徐母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
这话一出,坐在徐琪琪身边的常彦安吃饭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徐琪琪听到徐母的话也愣了一瞬,然后有些惊喜地反问道:“谢绪年搞的那个研究结束了?可以跟外界联系了?”
“好像是的,具体的他也没多说,咱也不好问。”
徐母也很开心,毕竟谢绪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年纪轻轻就厉害得不得了,独身去了沪市读大学,还跟着导师搞研究,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只是没那么自由,自打他离开荣州,这还是第二次跟他们这些叔叔婶婶联系。
“我没接到他的电话啊。”徐琪琪皱起眉头,难不成他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打的?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他知道我结婚了?”她结婚的时候,他就没来参加,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讹他一笔!
她是这么想的,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徐母听着徐琪琪这急切的语气,差点儿被噎住,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常彦安,但是他神色向来平淡,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怎么就脑子一抽,当着常彦安的面说起谢绪年的事情了?这不是给大家添不愉快吗?
毕竟当初他们家琪琪和谢绪年……
“你爸跟他说了。”徐母压低了声音,同时在桌下的腿不动声色地踹了徐琪琪一脚,示意她闭嘴,然后转移话题道:“锅里还炖了汤,我去给你们盛一碗。”
说完,就准备起身,但是却被常彦安给叫住了。
“妈,我就不用了,我下去看看车,顺便抽根烟。”常彦安放下筷子,起身。
他们这次回来,为了方便,他借了单位的车,要是被小孩子不小心刮花了,到时候维权麻烦,维修也麻烦,徐琪琪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听见他的后半句话,还是不乐意地嘟起嘴,“不准抽!”
常彦安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背脊,就迈步离开了。
徐琪琪还想说什么,却被徐母给拉住了,“琪琪你过来看看要喝多少?”
等她还想去叫住常彦安的时候,门已经被合上了。
“他都很久没抽过烟了,怎么又开始抽了?”徐琪琪嘴巴翘得老高,都能挂酱油瓶了。
“彦安坐在这个位置压力大,抽点儿烟很正常,不是多大的事情。”
徐父年轻的时候也抽,现在年纪大了,早在徐琪琪和徐母的监督下戒掉了,但还是能理解常彦安,所以就为他说了句话。
“我知道,但……”徐琪琪抿了抿唇,想起当初结婚的时候她说想要个孩子,他就再也没抽了。
可最近她却又在他身上闻到了烟味,难不成常彦安在工作当中遇到了什么事?
*
常彦安走出筒子楼,清凉的冷风一吹方才觉得自己紧绷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放松,他顿了顿,然后抬步走到不远处的轿车旁边,一群围在附近的小孩见他来了,一窝蜂全跑光。
周围刹那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从兜里掏出香烟和火柴,火舌舔过烟头,猩红的光在镜片上闪烁了一下,掩住了他眸中的晦涩。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苦淡烟味。
一根烟还没抽完,他眸光瞥见什么,眉头蹙起,快速将烟捻灭,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跟着那人快速上了楼。
先前被他关上的门,此刻敞开着,他顺着往里面看去,就瞧见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
常彦安深吸一口气,想压住胸腔里的怒火,但是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大步上前,拉住那人的后衣领,将人扯远。
在一众惊愕的表情里,他狠狠砸向对方的脸,只是两拳,那人脸上就挂了彩。
“常彦安!”
徐琪琪惊呼一声,赶紧上前阻止,只是还没靠近,就见另外一人还了手,两人厮打在一起。
“谢绪年!”
场面瞬间失控,她顾不得什么,连忙抱住常彦安的腰,“别打了。”
徐父趁机从旁边抱住谢绪年,才堪堪喊停这场架。
第92章 亲一口
两个男人无声地对峙着, 气氛压抑沉闷。
“突然打人干什么?”
徐琪琪满脸不解,眸中没忍住闪过一丝害怕,常彦安平时那么矜贵斯文的人, 没想到打起人来那么狠, 几乎拳拳到肉, 直往人要害打。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闻言,常彦安从谢绪年身上收回视线, 没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脸色顿时变得比刚才还沉, 他只是盯着她, 一言不发。
“琪琪, 这样有暴力倾向的人, 你就不怕他以后对你动手?”谢绪年抹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血, 嗤笑一声。
男人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就算带了伤,也依旧俊美无双。
跟常彦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徐琪琪本来就烦, 听见谢绪年这样不着调的话更是气得牙痒痒,这不是纯粹在火上浇油吗?还嫌场面不够乱是吧?
她瞪了一眼谢绪年,后者抿唇,却不肯往后退一步。
“绪年很久没回来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太激动了所以才……”徐母倒是看出一点儿门道,赶紧上前解释。
闻言, 徐琪琪脑海中灵光一闪, 所以常彦安是看见她和谢绪年抱在一起,吃醋了才打的人?
思及此,她松了口气, 冲着常彦安解释道:“我和他纯粹就是好朋友,你别误会。”
话音刚落,不等常彦安说话,那边谢绪年就险些跳脚,“谁跟你是好朋友?要不是他横插一脚,你应该是我媳妇儿,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你走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猛地看向了谢绪年。
徐琪琪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之间有些懵,脑子都快转不过来弯了,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力道松懈开来,常彦安眸中溢出一丝苦笑。
果然,谢绪年一出现,她就会偏向他。
“琪琪,高中的时候我没看清楚自己的心,拒绝了你的告白,事后我很后悔,一直想找你说清楚,但是又被各种事情耽误……”
“我本来是想今年春节的时候回来坦白一切,可没想到你居然结婚了。”
谢绪年心里有一万个后悔和委屈,为什么他只是跟着导师做研究失联了几个月,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徐叔叔出事,琪琪出嫁……
并且家里一开始还不准备告诉他这些事,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番逼问下,才得知了事情真相。
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令他感到害怕,所以他立马买了回来的车票。
只想将脱离掌控的事情拉回来。
“你疯了?”徐琪琪瞳孔骤缩,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谢绪年翻出来说也不觉得老掉牙?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她?
思绪乱糟糟的,绕成一团,直到手被一双大掌给牢牢握住,她才回头看向身边的常彦安,后者俊脸冷厉,布满寒霜。
“她是我常彦安的老婆,你想带她走?不可能,只要我不同意,这辈子都别想离婚。”
话音落下,徐琪琪只觉得被握住的力道加重再加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髓里一样。
“常彦安你卑不卑鄙?琪琪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绑住她有什么意思?”
谢绪年话还没说完,徐琪琪就厉声打断了他:“谁说我不喜欢他的?”
说完,徐琪琪回握住常彦安的手,甚至比他握得还要紧,后者蓦然垂头看向她,却只能瞧见她涨红了的侧脸。
心脏倏然乱了节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居然会当着谢绪年的面说出类似她喜欢他的这种话。
常彦安突然就觉得萦绕在心底多时的阴霾全都消散得彻彻底底,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镜片下的一双眼睛微弯,丝丝甜意在心头蔓延开来。
而另一边的谢绪年则像是深受打击一样,脚步往后退了半寸,脸色一白,呐呐道:“琪琪,你……”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你当时没同意,现在也不用拿出来说了。”
徐琪琪只当看不见谢绪年受伤的表情,如果她知道他今天来他们家是来说这些荒唐话的,她一定不会让他进屋。
“我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喜欢的都是常彦安,我不想离婚,也不会离婚,谢绪年你回来我很高兴,但那只是因为我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不是因为别的。”
这些话,她说得掷地有声,完全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绪年咬牙看着常彦安微微上扬的唇角,只觉得浑身像是被雷劈过一样,疼得他差点儿站立不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信,琪琪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叔叔的事情常家出了很大的力,这些我们都可以用其他的来偿还,你别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好不好?”
说到这儿,徐父拦着谢绪年的动作一僵,他看向徐琪琪,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当初徐琪琪和常彦安之所以会结婚,就是常家主动找上门来,说徐家需要帮助,而常家需要一个儿媳妇。
两家互惠互利,再好不过。
但是他就算再畜生,也做不出卖女来换取平安的事情,所以当时他拒绝了,可琪琪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主动去了常家。
直到她跟常彦安领了结婚证,他们做父母的才知道这件事。
木已成舟,还能如何?
从那天起,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女儿的幸福。
他已经耽误琪琪这么久了,总不能耽误一辈子吧?
“琪琪,你别管我,常家的恩我做牛做马来还,绪年这次是专门为了你回来的,你就跟他走吧。”
“老徐?小辈年轻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徐母瞪了徐父一眼,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女儿已经跟常彦安结婚了,她以什么身份跟谢绪年走?一旦走了,那就是一辈子的耻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到时候琪琪就能幸福了吗?
虽然她也很想琪琪跟喜欢的人过日子,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喜欢并不能当饭吃。
徐琪琪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常彦安脸上,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像是在等她做选择。
不是,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谢绪年啊?
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们居然还是这么认为,甚至还觉得她在演戏,说假话?
这个世界癫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们错觉,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谢绪年了,我就是把他当好朋友。”
见无人回话,徐琪琪无能狂怒,她气得跺脚,开始从内心深处反思自己,这就是没张嘴的后果吗?
她真的好后悔没有早点儿遇见秋秋,要是早点儿知道把话说开的好处,也不会在大家心里留下这么大的误会。
就连她亲爸亲妈都觉得她还喜欢谢绪年,跟常彦安结婚则是讲究和妥协。
他们都这么觉得了,那常彦安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徐琪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刚结婚的时候,常彦安会那么冷淡了,感情是以为她心里装了另外一个人,但又不得不被迫嫁给他,所以吃醋又委屈?
那这么说,虽然上次在厨房把一些话说开了,但是因为根深蒂固的想法,所以常彦安还是认为她喜欢归喜欢他,可是最喜欢的还是谢绪年?
所以刚才看见谢绪年抱着她,才会那么失控?
脑海中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徐琪琪整个人都快炸了。
“琪琪你先跟我走,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谢绪年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要来拉她。
常彦安立马上前挡在她前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处理。”
谢绪年见常彦安不肯退步,嗤笑一声:“常彦安你就是无耻小人,那天晚上我给琪琪打电话,是你接的吧?”
听见这话,常彦安眸光闪了闪,没回话。
在他身后的徐琪琪眉头微皱,瞥了常彦安一眼,他不说话,通常代表着默认。
但是谢绪年给她打过电话这事,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吃醋了也不说,憋在心里,憋死得了!
“你都三十了,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而且,你心里不是装着你前妻吗?在这儿纠缠琪琪算是怎么回事?你干脆利落地离婚,去找你前妻不是正好吗?成全了我们,也成全了你自己。”
谢绪年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徐琪琪也看向常彦安,突然很想知道他会怎么说,所以她并没有开口阻止谢绪年的话。
“我说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琪琪离婚,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常彦安黑色的瞳孔里无波无澜,顿了顿,他偏头看向徐琪琪,眼神却变得炙热无比。
“我心里装了谁,她最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挑拨离间。”
这话无异于当众表白,徐琪琪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按照常彦安的脾气,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话,俨然是很不容易了。
“琪琪……”谢绪年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常彦安还是油盐不进,气得捏紧了拳头。
“你闭嘴。”徐琪琪止住谢绪年继续往下说的话头,然后一把搂住常彦安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谢绪年目眦欲裂。
徐父和徐母偏头不忍直视。
常彦安愣在当场。
“这下你们都相信了吧?我喜欢的人是常彦安,不是谢绪年!”徐琪琪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但是不这么做,他们都像是跟下了降头一样,完全不听她解释。
“我跟他结婚是心甘情愿的,不是被强迫的。”
“谢绪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后果?你要带我走,你凭什么带我走啊?你想过我的名声,我家里人的名声没有?”
徐琪琪说到这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谢绪年愣住,然后沉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但是琪琪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和你家人的意思。”
得知这些事情的时间太仓促了,他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
“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让常家插手这件事,也绝对不会让你和他结婚的。”
听见这话,徐琪琪脸色变了变,犹豫两秒,还是问道:“谢绪年,你知道为什么伯父伯母在你面前瞒着我们家的事情吗?”
谢绪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就敏锐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难不成……
“因为当初我爸出事的时候,你们家虽然不至于避之不及,但是也是袖手旁观,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和我爸妈从来没有怪过你们家,也没有迁怒到你身上,这事我本来不想说,害怕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可是你现在居然脑子不清醒到当众来破坏我的婚姻了。”
闻言,谢绪年呼吸一滞,猜测得到证实,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些事情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家里帮忙了,但是没能帮上,所以才让常彦安钻了这个空子,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所有理直气壮的话这会儿都变成了一道道耳光扇在脸上。
“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不会嫁给你,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了。”
“今天是中秋节,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回去陪伯父伯母吧。”
这话就是送客了。
徐琪琪说完,拉着常彦安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你给我过来。”
“琪琪!”谢绪年想要上前,却被反应过来的徐母给拦住了,“绪年,琪琪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徐父也勉强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只要一想起不久前自己说过的话,就觉得脸烧得慌,他居然撺掇女儿跟女婿离婚,跟别的男人走,真是老糊涂了!
“叔叔婶婶。”谢绪年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只觉得无颜面对这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夫妻。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重重关上的房门,再也没脸继续待下去,大步离开。
他得回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在琪琪面前出现?
大门重新被关上,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下可怎么办?”徐父急得来回走,想进去看看,可是又知道这会儿保持沉默,让他们夫妻俩自己解决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母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管不住嘴乱说话的,知道你为女儿好,但是这次是真的说错话,做错事了,人家帮你渡过难关,你还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等会儿彦安出来,你自己道歉!”
徐父点头,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看向那扇门。
门内,徐琪琪一把将人推倒在床上,居高临下指着他,“常彦安,你一天天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东西?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要说出来?”
常彦安一个不察,被她推倒,双手撑在床上勉强稳住身形,但眼镜却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他度数不高,但是散光高,看向她的时候,只能看清大概轮廓。
“我……”
“你什么你?你自己闻闻,身上全是烟味,臭死了。”
徐琪琪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嫌弃地在鼻尖扇了扇。
“医生说了,备孕的时候最好不要抽烟喝酒,你倒好,又开始抽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生孩子?不想生就别生,我还怕痛呢。”
越说越委屈,徐琪琪咬住下唇,抬头望向天花板,忍住眼眶里的泪意,“反正你什么话都不愿意跟我说,那干脆离婚好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提“离婚”二字,常彦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顾不上别的,伸出手将人揽进怀里。
“你放开我!”
徐琪琪拼命拍打着常彦安,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一不留神,掌心狠狠落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两个人都有些懵愣。
看着常彦安俊脸上缓缓浮现出的红印,徐琪琪心虚地往后躲了躲,小声道:“谁让你不放开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狠狠堵住。
他擒住她的下巴,用滚烫至极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占有,直到她气喘吁吁地瘫软在他怀里,常彦安才松开她。
“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准提离婚。”
徐琪琪气得抬手又扇了他一个耳光,这次是实打实地打,她不管不顾地吼道:“常彦安!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们这些男的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真以为我离你不能活了是吧?”
“琪琪,是我离了你不能活。”常彦安卑微地握住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相信你。”
她明明早就跟他说过她有多喜欢他,可是他还是先入为主,觉得这都是她嘴甜哄他高兴的谎话。
毕竟当初他可是亲眼目睹她对谢绪年的喜欢有多么热烈。
而且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这儿,他又是结过婚的人,他怎么能奢望她全心全意的爱?
所以他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谢绪年这个名字,他害怕一旦提起,她就会想起谢绪年的好,从而把他抛掷脑后。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可能并没有他所想象中的那么少。
说他自私也好,霸道也好,自今以后,他要把她的心全部霸占。
徐琪琪没想到常彦安会这么接话,抿了抿被亲得红艳艳的唇瓣,耳尖臊得有些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看了一眼他被她打得一片通红的脸,没忍住用指腹摸了摸。
一看就很疼,他怎么这么蠢,躲都不躲一下的吗?就这么直愣愣地任由她打?
感受她的情绪,常彦安眸色一深,顺着杆子往上爬,抵住她的额头,轻声乞求道:“原谅我这次好不好?也不要再提离婚了好不好?”
徐琪琪不自在地偏过头,避开他炙热的气息,过了两秒才开口问道:“那你说说错哪儿了?”
“错在有话不直说,错在不相信你,错在抽烟,错在动手打人……”
常彦安说完一长串的不合理行为,顿了顿,继续道:“琪琪,我爱你。”
徐琪琪有些没绷住,差点儿被他难得这么乖的态度给逗笑了,轻咳一声,到底是心软了,她搂住常彦安的脖颈,
“再有下次,自己跪搓衣板。”
“好。”
常彦安紧紧抱住徐琪琪,人总是要经历过,才会成长。
从此以后,他明白了有些事光说不做和光做不说都不行,说和做要同步进行。
*
中秋过后,就到了开学日。
荣州第一中学是本省数一数二的高中,一到开学的日子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尤其是通告栏旁边更是围得水泄不通,家长和学生拼命踮起脚尖想要看清上面贴着的分班信息。
程方秋感冒还没好全,就没去人群当中挤,站在外围等着程学峻他们回来。
“三班,我在三班。”
程学峻眼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走吧,去办理入学手续。”
程方秋将他脸上藏不住的欣喜和紧张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往上扬起,带着人去教学楼办理了入学手续,又陪程学峻去了宿舍,等整理好一切,一家人才在附近找了个国营饭店吃饭。
今天上午报名,下午就要开班级小会议,给教室大扫除,程学峻在外面逗留的时间有限,所以他们吃饭很匆忙,没多久就将人送回了学校。
程方秋和丁夕梅都给他塞了钱和票,有这两样傍身,倒不用担心他吃不饱,但这总归是程学峻第一次住校,身为长辈,还是控制不住担心。
“学峻能照顾好自己的,别太担心了。”周应淮安慰了一句,“再说了,等周末的时候问问他,再对症下药就好了。”
“嗯。”
程方秋和周应淮带着丁夕梅和程保宽离开了学校,又买了一些东西让他们明天带回村里,就回了家。
第二天天刚亮,丁夕梅和程保宽就坐车回了村,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家里,又只剩下了程方秋和周应淮两个人。
唯一值得开心一点儿的事情就是她的感冒终于好了,等到了周一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
在此之前她找了徐琪琪一起去见了杜芳萍,在她家见了好多个出手阔绰的婶子,其中有一位一口气定了六件衣服,三件秋装,三件冬装。
可以说是目前为止她们最大的客户了。
程方秋和徐琪琪两个人专门请杜芳萍吃了一顿饭,还买了一些东西作为感谢,要不是她,她们做不成这么多生意。
等忙完从外面回来,两人都喜不自胜。
只是刚走到机械厂门口,就看到了前面围了一堆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93章 捆绑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徐琪琪好奇拉着程方秋往人群里走去。
只见正中央的空地上有两个人在拉拉扯扯,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中年妇女单方面拉着一个小姑娘不让她走,嘴里还在哭嚎着:“天杀的,你弟弟都病成那个样子了, 你不管不问就算了, 让你出点儿钱都不愿意。”
“我都说了没钱。”小女生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 脸色涨得通红,但还是梗着脖子重复了一遍。
“放屁, 你们厂这两天才发的工资,你居然还骗起你妈来了。”
田翠娥知道她脸皮薄, 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厂门口和她要钱, 每次这样, 她都会很快就把钱乖乖交出来。
“不管你说多少遍, 我没钱就是没钱。”
小姑娘说完就准备走人, 但是被人大力拖拽着, 根本就走不了。
程方秋对这样的八卦不太感兴趣,刚想把徐琪琪叫走, 就蓦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儿眼熟,仔细一打量,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
这不就是她跟周父周母第一次打电话时,在电话室遇到的那个女生吗?
好像是叫汪月怡?
想起对方的悲惨遭遇, 再结合现在的场景, 程方秋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汪月怡那个吸血鬼母亲过来要钱来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偏过头在徐琪琪耳边说了几句话, 后者眉头一皱, 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大家都给评评理,哪有她这样做闺女的,当初她爸死了, 要不是我把工作给她留下,她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田翠娥一拍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再说了我问你要钱还不是为了给你亲弟弟治病,又不是去干别的。”
有不明真相的人看不下去了。
“好歹是你妈,又是你弟弟生病了,这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点儿吧?”
“对啊,厂里前两天才发了工资,怎么可能今天就没钱了,我看你妈也挺可怜的,你爸又走了,她拉扯你们姐弟长大多不容易啊。”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孝顺,等你老了,你孩子要是这样对你,你能好受吗?”
汪月怡被他们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简直比田翠娥还不要脸!
可是她从小就是软绵的性子,这会儿让她舌战群雄,她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但是想起当初让她下定决心摆脱田翠娥的话,她猛地闭上眼睛,咬牙吼道。
“我爸没死之前她就跟现在这个男人好上了,我爸一死,她就抛下我改嫁,生了这个所谓的弟弟,她走的时候一分钱都没给我留,要不是街坊邻居帮衬,我估计早就饿死了。”
“工作也不是她留给我的,是厂里看不下去,指名我爸的工作只能让我接班,她想接班也接不了,想卖也卖不了。”
“我每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块钱,这些年她陆陆续续从我这儿拿走了六百零八元!自打我上班后,几乎所有的工资都给她了,我还不够孝顺吗?”
“她口口声声说是我妈,但除了要钱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来看过我,关心过我。”
“说是给我所谓的弟弟治病,但是我前几天专门去看过,我那个弟弟可好得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哪像是要花那么多钱治病的人?比起他,我才更像是生病的人吧?”
一口气说完,汪月怡只觉得身心舒畅,这是她长这么大前所未有的感受,她不禁勾起唇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众人一愣,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顿时看向田翠娥的眼神都变了,更有认识汪月怡的人站了出来。
“要说可怜,我看这丫头才是最可怜的,没了爸,也相当于没了妈,你看她瘦的,全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反观她这个妈,大盘子脸,大肚子,哪像是没钱的。”
“我呸,偷人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要我说,虽然说是弟弟,但又不是同一个爸,她不出钱都没人说什么,更何况还出了六百多块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可不是嘛,我就没见过什么时候弟弟生病,全要当姐姐的出钱的。”
眼看风向一下子转变了,田翠娥慌了,眼珠子四处转动,最后落在汪月怡身上,这个死丫头啥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顶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一个丫头片子,手里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妈我是帮你保管着,等你以后结婚了,就还给你。”
说完这话,田翠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想到什么,又恢复了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你爸这一脉都没人了,除了我和你弟弟,你还能依靠谁?没有娘家撑腰,以后你在婆家能有好日子过?不得被欺负死?”
话毕,害怕汪月怡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田翠娥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汪月怡顿时疼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一句。
眼看田翠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使阴招,等把人强行带到没人的地方还指不定会下什么样的毒手,程方秋看不下去,冷声开了口。
“这样的娘家有还不如没有,她以后的婆家欺负不欺负人,咱不知道,但是你这个当妈的倒是挺会欺负人的!她真是你亲闺女吗?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团结就是力量,我们都是机械厂的人,你一个外人跑我们地盘来欺负人,真当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吗?”
“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人都讲究一致对外,一个厂是一个大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时关上门来,闹出什么样的丑事都不为过,但是现在要是让一个外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来了,那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就是,你把人放开,不然我们可叫保卫科的人来了。”
田翠娥一时之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视线在人群中扫视片刻,纠结之下,她恶狠狠地瞪向看上去最好拿捏的程方秋,“关你屁事,要你个丫头片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是不关我的事,但这年头都讲究学雷锋做好事,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了?”程方秋耸耸肩,微微一笑。
气得田翠娥直跳脚,不等她说话,就有人认出了程方秋。
“这不是周主管的媳妇儿吗?”
“嘿嘿,就是我。”
适时仗一仗周应淮的势,程方秋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见她承认,其他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周主管最近可是厂里的红人,谁不想巴结一二?
可惜不光周主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连他在厂里唯一的家属程方秋也轻易见不着人,他们就算想攀关系,都找不到人,也找不到门道。
现在周主管的爱人就杵在这儿,他们当然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见她想帮汪月怡的忙,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口讨伐起了田翠娥。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田翠娥被怼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先前离开的徐琪琪带着调解员和保卫科的人来了。
这下田翠娥想不放开汪月怡都难。
汪月怡终于恢复了自由身,她立马逃离田翠娥的控制范围,等缓过来后,先是冲着大家鞠躬道谢,然后红着眼睛看向程方秋和徐琪琪,“谢谢。”
“不客气。”
见汪月怡显然是也认出她了,程方秋摆了摆手,视线扫过被保卫科的人控制住的田翠娥,最后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你这种情况最好是直接去找公安同志,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再也不敢打着任何旗号问你要钱。”
阳光下,面前的女人穿着淡粉色的外套,墨黑长发随意扎成了一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精致的五官媚而不俗,皮肤在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肤若凝脂。
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一如那天晚上像是天神下凡,给了她反抗的勇气。
汪月怡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坚毅,“我知道了,谢谢。”
瘦小的姑娘身板弯成九十度,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不忍心。
这是吃了多少苦,才成了这副模样……
但是能帮的她都帮了,剩下的事情还是要靠她自己。
调解员和保卫科的人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程方秋和徐琪琪顺势离开。
“真是活久见,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徐琪琪从程方秋嘴里听了个大概,气愤地咬牙道,“尽不到做父母的责任,就不要生孩子。”
这话程方秋很认可,附和了两句,想到什么,转而道:“我爹娘中秋的时候给我拿了一些土货,你提一些回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徐琪琪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故作娇羞。
程方秋看得好笑,拉着她往自己家走去。
阳台上花开得正艳,徐琪琪一进门就看见了,径直往阳台走去,惊呼道:“秋秋你们这花养得真好。”
“都是周应淮照料的,我就偶尔浇浇水。”程方秋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喜欢的话,让你老公抽空从这儿搬一盆回去?”
说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程方秋想要蔷薇花,所以周应淮去常家挖花的事情。
现在身份倒是来了个调转。
“好啊。”徐琪琪大大方方应下,脸上再不见当时一提起常彦安前妻就一脸别扭的神情。
程方秋敏锐察觉到什么,试探性问道:“这次中秋假期,你们两个……”
闻言,徐琪琪清了清嗓子,眸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秋秋你的眼睛。”
听完徐琪琪和常彦安的爱恨纠葛,程方秋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你看吧,一个误会就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做掰不开的蚌壳了?”
“不敢了,不敢了。”徐琪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程方秋失笑摇头,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袋子,往里面装着土货,有山木耳,霉豆腐,土鸡蛋,野山药……
全是丁夕梅和程保宽在乡下捣鼓的,纯天然,无添加,最是有营养。
“叔叔婶婶真是有心了。”徐琪琪从阳台回来,站在程方秋身边帮忙,“够了,够了,吃不了这么多,这些黄豆,山药,南瓜你们自己留着吃,强精强卵,有利于怀孕,还补气血。”
“啊?”程方秋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禁有些懵愣。
室内就她们两个人,徐琪琪倒也不害臊,继续道:“都是我婆婆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吃好喝好,总没错。”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有啊,你晚上和你家周应淮干那事的时候,记得在腰下面垫个枕头,结束后也别立马就洗。”
程方秋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耳尖不禁染上一丝薄红。
算起来她和周应淮好像也有好几天没有……
自打她生病以来,两人都是盖着被子纯睡觉,再加上周应淮这段时间忙着将研究投入实操中,经常在客厅忙到大半夜才上床,所以两个人都难得没精力去折腾这事。
今天晚上倒是可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程方秋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然后说:“我和他都是随缘,要孩子这事不着急。”
“你婆家不催?”
徐琪琪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
程方秋摇了摇头。
“真羡慕,我婆婆倒是也没有明面上催,就是暗戳戳地拿话来催我。”徐琪琪瘪了瘪嘴,“不过,我自己也挺想要一个宝宝的,可惜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孩子这事急不来。”程方秋将装好土货的袋子递给徐琪琪,后者伸出手接过,笑着应道:“嗯也是,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两人又聊了两句,程方秋将自行车借给徐琪琪,目送她下楼后,才关上门回家。
虽然她不急着要孩子,但是挺想……
想到这儿,程方秋咽了咽口水,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她要不要准备点儿什么?
毕竟女人一个总有那么几天特别渴望……
男人。
而且她还有一个东西没送给周应淮,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送出去。
*
黄昏渐渐褪去,一群穿着工装的男人才从厂房里出来。
“周主管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了。”
互相打了个招呼,就各自骑着自行车回了家,路过食堂的时候,想到她应该已经在外面和徐琪琪吃了,周应淮就去里面吃了碗面,等吃饱喝足才回家。
刚进门,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四周静悄悄的,客厅没开灯,唯有卫生间和卧室的门缝里泄出来一缕暖黄的亮光。
放在平时的话,她如果在家,应该会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画设计图才对。
思及此,周应淮加快了换鞋的动作,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句:“秋秋?”
换好拖鞋,他直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她有些慌乱的声音传来,“我在卫生间给你放了热水和衣服,你先洗漱吧。”
周应淮黑亮的眼珠微微一转,透出几分疑惑,他停住脚步,问道:“秋秋,你在干什么?”
“我刚洗完澡,在换衣服,你别进来。”这次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冷静。
闻言,周应淮眸中的疑惑消散了些许,垂眸看向自己身上工作时不可避免沾染上的机油,最终还是调转脚步去了卫生间。
地板上湿漉漉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
正如她所说,她刚洗完澡。
心中仅剩的纳闷被完全打消,周应淮随意将门关上,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洗到一半,余光不小心瞄到一旁架子上搭着的衣物,眸光倏然一凛。
薄荷浅绿的颜色,细细的两根带子,他的脑海中忍不住想象如果这挂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会有多么漂亮。
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他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只是忍了这么多天,不争气的,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长睫颤了颤,掩住瞳孔中一闪而过的狼狈,周应淮快速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然后套上一旁她准备的短裤,正准备穿睡衣的时候,四处找了找,却没有瞧见,估计是她忘记了。
他便打算先回房间把睡衣穿上,再回来把脏衣服洗干净。
想到这儿,他捞过毛巾搭在头上,一边擦拭着湿透的短发,一边往房间走去,站在门口,却发现门缝里先前亮着的光熄了,估计是她已经睡下了,他便没有敲门,径直打开门把手。
人刚往里面走了两步,就敏锐地发现床上并没有凸起的弧度,他黑眸一眯,刚要张口叫人,身后就快速逼近了一抹身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并没有出手阻止,紧接着脸上就多了一双小手。
柔软的掌心在他脸上摩挲了半晌才找到他的眼睛,然后一块布料代替她的手覆在上面,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视觉消失,让人一下子没了安全感,却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感。
周应淮能清晰感知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脑后打着蝴蝶结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随着她的靠近,一股独属于她身上甜甜的香味飘过来,一点点往鼻子里钻,令人呼吸一重。
“秋秋。”
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毁了她的计划。
“嘘。”耳边传来她警告的低语,周应淮立马闭上嘴。
紧接着薄薄的内裤边缘被她的手指给勾住,他整个人浑身一僵,不等大脑反应过来,脚步已经顺着她的力道往前面走,转而被推倒在床沿边缘。
她松开手,顺着腹肌缓缓往上,最后落在他的喉结处。
“乖乖的,别动哦。”
周应淮躺在带着一丝凉气的被褥上,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贴上了皮肤,软软的,湿湿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正猜测着,可没多久整个人的思绪都被她的下一步给勾走了。
手腕和脚腕上缠上几圈布料,她竟是将他绑了起来。
周应淮一贯清冷淡定的神色不复存在,染上几分晦涩不明,他尝试性地动了动,可才刚有所动作,她就察觉到了,不满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胸膛。
只是一下,他就不敢再动。
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身体上的感官和周围窸窸窣窣的响动来判断她的位置。
时间越长,他的呼吸就越紊乱,正当他忍不住嗫嚅了一下薄唇,想要再次开口时。
眼前用来遮挡的布料倏然消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花瓣饱满,粉嫩有光泽,等他适应眼前无遮挡的情况后,那朵月季花也被人从眼前挪开,转而看到的是一片淡紫色光线下的妙曼身躯。
女人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大红色的线条勉强包裹住柔软的两团,白色蕾丝流苏在小腹下面跳舞,让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等看清后,周应淮眼梢潋滟上一层薄红,脑海中的理智燃烧殆尽,他想去触碰,想去亲吻,却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秋秋,解开好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嗓音已经变得如此嘶哑低沉,给矜贵的眉眼添了两分荒唐的旖旎。
程方秋跪坐在他的两侧,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精心准备的惊喜,怎么能就这样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结束了?
正想进行下一步,但是由于第一次裁剪布料做衣服,尺寸和针线做得不是很好,这会儿难免有些勒肉,一动就疼得慌。
她没忍住勾住胸前的布料调整了一下,只是下一秒,一颗就这么从布料里滑了出来,暴露在两人眼皮子底下,程方秋惊呼一声,连忙去捂,皮肤也因为羞涩而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秋秋……”
这次周应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显然已经快到隐忍的边缘。
其实不用他开口,程方秋都知道,因为贴在她腿侧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周应淮手腕动了动,眼看他力道大得要挣脱开她设下的束缚,情急之下,程方秋将手中的花拍在他脸上。
“不,不准动。”
柔软的花瓣擦过他的脸颊,衬得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越发妖冶。
男人抬起眼眸,瞳孔中蕴含的潮涌,瞧着竟是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
真不知道是她在刻意勾引他,还是他在勾引她。
程方秋见他终于不动了,这才从他脑袋旁边的枕头下方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中秋节礼物。”程方秋将盒子打开,“本来中秋节那天就想给你的,但是忘记了,这是我托琪琪的朋友在友谊商店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周应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盒子里的东西。
第94章 肿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两枚低调但不失精致的戒指, 上面镶嵌了一些小碎钻,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能闪闪发光。
对戒通常用来表示两人天生一对,是承诺和约束的象征, 也是爱情的见证。
“喜欢。”
周应淮眼眶微微泛红, 心中有一股暖流滑过, 他愣愣看着,最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程方秋微微一笑, 将盒子合上,重新放回枕边, 然后覆在他耳边轻声道:“等会儿再戴, 不然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周应淮眸底闪过一丝不解, 还没来得及细想, 耳垂就被含住, 这里极其敏感, 几乎同一时刻,他整个人都是一颤, 感动的情绪被谷欠望再次裹挟。
那柔软的唇瓣辗转落在他的嘴边,他难以克制地去回应,大舌狠狠吮吸着她口腔里的空气,一寸寸扫荡, 就在他以为他已经渐渐掌握主动权时, 她却倏然抽身离去。
一股浓烈的空虚感缓慢蔓延开来,周应淮大口大口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
面前的人儿眼角眉梢都染上一丝媚意, 眼波流转间,她低头咬上他的喉结,贝齿细细摩挲, 轻舔重咬,将他折磨得溃不成军。
手腕处绑着布条的地方因为他的挣扎而开始泛红,他捏紧拳头,指尖灵活的开始找寻突破口。
程方秋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按照先前设想的步骤,一点点往下进行下去。
她想的是,周应淮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细心照顾了她这么久,她总得奖励一二。
但是他什么都有,其他方面没什么好给的,那就只有夫妻之间那档子事了……
想到他一直对上次婚宴那晚没做完的事念念不忘,她便决定干脆在今天帮他完成心愿,至于身上这衣服和捆绑情节都是附加的赠品。
可真正面对时,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嘴,半跪在床上犯了难,最后可怜兮兮地看向前方靠坐在枕头上的周应淮。
而后者此时也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了,悄悄把解了一半的布条窝在掌心,喉结滚动,哑声道:“一点点来。”
尾音温柔轻缓,带着鼓励的意味。
程方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轻启先前被他啃咬得有些红肿的唇瓣,一点又一点地吃进去。
见状,周应淮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嘴里却还在柔声道:“嗯,就是这样。”
“老婆。”
“秋秋。”
“嘶,咬到了。”
看着她扶着他不知轻重的手,周应淮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得亏她有先见之明,不然周应淮无法想象,戴着戒指的手时轻时重握上去,会有多么酸爽……
滚烫的禁锢让人舒偎得头皮发麻,周应淮沉沦其中,但怕把她吓跑,强力克制住自己没有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口腔发酸,双膝隐隐作疼,他才总算是在她准备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彻底结束。
程方秋捂住嘴,将其吐在早就准备好的纸巾上面,然后揉成一团嫌弃地扔进垃圾桶里,做完这一切,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爽利,她趴在床沿上,扭头瞪了一眼周应淮。
“都让你快点儿了,我嘴巴好疼。”
她委屈巴巴地控诉着,嗓音有些发干,哑得厉害。
相比于她的狼狈,周应淮就显得舒爽多了,浑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餍足。
“老婆,这不是我想快就能快的。”他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滚。”
程方秋却不管这些,她手撑着床,想起身去把灯打开,然后再去卫生间洗漱,只是刚有所动作,整个人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然后两人的位置调转。
她猛地瞪大眼睛,呐呐喊道:“你,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她记得她绑得挺紧的啊?
周应淮温热的指腹贴在她的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随后缓缓靠近,抓住她的手越过头顶,勾起布条,一圈圈有样学样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乖,别动。”
程方秋红润的脸瞬间变得越发红,她扭动着腰肢,想要从他身下逃走,可是男女力量悬殊,她根本就逃不了。
周应淮的视线落在那不断晃悠的白色流苏上面,眸色深深,加快了捆绑的速度,没两下就将人擒住了。
一模一样的位置,却换了人。
他随后慢条斯理地去解开脚上的布条,如法炮制一般捆在了她的脚腕处。
“周应淮,快给我松开。”程方秋恼羞成怒,拿另一只还没有被捆上的脚去踹他,只是下一秒就被他握在了掌心,温热的触感痒得她浑身一颤。
“好了,你老公又不是没良心的,现在该我伺候你了。”
程方秋听得耳朵一烫,她呼吸呆滞片刻,心脏乱了跳动的节奏。
“那你先把我松开。”
刚才身为自由的人,她还不觉得这样把人捆住有多么羞耻和不自在,但是现在身份转换,她却觉得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臊得慌的。
甚至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更加敏感了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放大了几百倍。
“乖。”
白色流苏被挑开,露出里面湿哒哒的春色。
见状,周应淮轻笑一声。
程方秋羞赧地狠狠闭上眼睛,偏过头,不想再去看他脸上仿佛看破一切的表情,贝齿咬住红肿的唇瓣,喉间随着他唇舌的动作时不时溢出两道嘤咛。
他说伺候,那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伺候,不带半分虚言。
满床的月季花花瓣被两道纠缠的身躯蹂躏得没了先前的鲜艳。
夜色温柔,掩盖了满室旖旎。
等到第二天早上,周应淮才从墙角找到那个快没电了的手电筒,上面还裹着一层薄薄的紫色纱布。
他挑了挑眉梢,原来昨晚那迷离的紫色光线是这样产生的。
她那小脑袋瓜是怎么想出这么多奇思妙想的?
薄唇往上勾了勾,扯动口腔里的伤,有些刺疼。
啧,小没良心的,不就做得狠了些,至于下这么重的嘴吗?
想到这儿,他回头看向埋在床单里仍旧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没忍住迈步过去,在她唇上报复性地轻咬了下,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秀眉轻蹙,一巴掌扇过来,周应淮躲闪不及,被打了个结结实实。
幸好她没完全醒过来,力道不重,不然指定要挂彩。
周应淮一只手揉了揉脸,另一只手则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握住那两件薄薄的布料时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地将其叠好塞进了衣柜深处。
下次还想看她穿。
*
太过放肆的结果就是上班的时候有些打不起精神,好在其他人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感冒还没好全,李涛远甚至还关心地让她提前下了班。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程方秋也就没有坚持,直接回了家,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有人敲门,方才醒过来。
敲门声很有礼貌,不大,敲了两下又等了一会儿才又敲两下。
要不是她本来就迷迷糊糊睡饱了觉要醒了,估计根本就听不见。
程方秋披上外套,走到门前谨慎地打开猫眼往外面瞅了一眼,待看清来人,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巴,然后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
闻言,门外的汪月怡羞涩地抿唇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声音放得很轻,“程同志。”
打完招呼后,汪月怡才说明来意,“程同志你帮了我两次,我特别想感谢你,但是我现在手里没什么钱,所以就做了些小糕点……”
听见这话,程方秋这才注意到汪月怡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木盒,她有些懵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不用这么客气,你自己留着吃吧。”
她做的都是举手之劳,哪能收人小姑娘的糕点?
“程同志你就收下吧。”汪月怡生得瘦小,显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更大了,里面闪着恳求的光,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真让人拒绝不了。
看出她是真心想感谢她的,程方秋婉拒的话涌到嘴边,到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进来坐,我拿个盘子装一下。”程方秋让开门口的位置让汪月怡进来,后者小声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跟在程方秋身后走了进去。
刚进门她就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
干净整洁的环境中摆放着崭新的家具,餐桌上铺着小碎花桌布,从靠阳台的窗户能瞧见阳台上生机勃勃的各色绿植,每一处都充满了活力和温馨。
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禁觉得心里暖暖的。
空气中还飘散着好闻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果香……
“吃点儿水果和小零食吧。”程方秋从厨房出来,将切好的果盘和一个空盘子放在茶几上。
汪月怡倏然回过神来,有些拘谨地捏紧了抱着木盒子的手,嘴边的话脱口而出,“程同志你家真好看。”
刚说完,她的脸就红成了猴屁股。
程方秋也是一愣,随后笑道:“都是瞎布置的。”
说完,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招手让汪月怡也坐下,两人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汪月怡将木盒子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小糕点。
程方秋原本没抱有什么期待,但是等看清后,眸光不由一闪,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三种糕点。
第一种是白白嫩嫩的桂花糕,方方正正的造型,上面洒着一层桂花。
第二种是四色酥糕,粉色,绿色,奶白色,黑色,四种颜色相得益彰,被揉成爱心形状,好看极了。
第三种是黄金南瓜松糕,三角形的褐色,加以绿色叶片作点缀,颇有画龙点睛的意味。
每一种看上去都极其勾人味蕾。
程方秋惊呼一声:“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汪月怡点点头,她没忽略掉程方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道:“要不要尝尝?”
程方秋也没客气,拿起一块桂花糕就放进了嘴里,虽然有些冷了,但是软软糯糯的触感却没有大打折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伴随着桂花的香味,让人吃了第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好吃!比国营饭店卖的还好吃!”
这话没有半分作假,程方秋今天早上才在国营饭店买了桂花糕当早餐,所以最是清楚二者的区别。
汪月怡却连连摆手,耳尖红了个彻彻底底。
“好吃就要夸啊,你别不好意思。”程方秋吃完一个桂花糕,又吃了一个粉色的酥糕,方才停手,忍不住感叹道:“你这手艺以后自己开个店,肯定大卖特卖。”
听见程方秋的话,汪月怡却吓得差点儿去捂程方秋的嘴,“这话可不兴说。”
程方秋一顿,随之想起现在身处的时代,连忙抿了抿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昨天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闻言,汪月怡点了点头,“算是处理好了,多亏了程同志你提醒我报公安,不然这事还没那么轻松解决。”
昨天她执意闹去公安后,对公安同志说明了情况,他们便出面进行了调解,田翠娥是个欺软怕硬的,但是又不想放过她这么好的一只肥羊,便狮子大开口要她每个月给她半个月的工资当养老费,就承诺再也不来找她。
田翠娥才四十出头,哪就用得着养老了?而且还是那么多钱。
她坚决不同意,就算田翠娥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管用。
最后还是公安同志和厂里的调解员看不下去,拿之前田翠娥拿走的那六百多块钱当筏子,逼田翠娥低头。
最后两人在调解书上签了字。
“那就是说你以后每个月给一块钱就行?”
“对,一年给一次,一次十二块。”
虽然汪月怡连这十二块钱也不想给,但是相比于之前的情况,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而且田翠娥以后敢再来骚扰她,她只要手里握着调解书,就能报公安,把人给撵走。
“恭喜脱离苦海。”
程方秋由衷替汪月怡高兴,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渴望亲情,会躲起来偷偷哭的可怜小女孩,能想通,然后果断地摆脱掉吸血的无情母亲,真是不容易。
“谢谢。”
汪月怡浅笑一声,解决这件事后,她也觉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身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女同志,我也想给她送点儿糕点以表感谢,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你方便告诉我一声吗?”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程方秋便把徐琪琪的住址告诉她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方秋发现汪月怡这个人还挺可爱的,性子单纯,腼腆内向,稍微逗一逗,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或许是平时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她只要跟她多说两句,她那双大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像是怎么也听不够。
“以后有空可以多过来玩玩。”程方秋诚心邀请。
“真的吗?”汪月怡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当然了。”程方秋看她更像是看妹妹,于是提议道:“也别叫程同志了,我比你大,你叫我秋秋姐,或者直接喊秋秋都行。”
话音刚落,就听见汪月怡迫不及待地喊道:“秋秋姐。”
“那就别跟姐客气了,吃个梨吧,晚上等我老公回来了,咱们一起吃个饭,他手艺可好了。”程方秋吃了汪月怡的糕点,这会儿也想请回来,但是汪月怡却拒绝了。
“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家里还有事。”
汪月怡家里就她一个人在,能有什么事?程方秋看出汪月怡是不好意思第一天上门就留在她家里吃饭,又挽留了一句,但是她还是没答应,只说下次。
程方秋便没有坚持了,反正来日方长,等再熟悉一点儿,她可能就没那么拘束了。
没多久,周应淮下班回来,程方秋介绍两人认识后,汪月怡就走了。
“你快尝尝她做的这些糕点,可好吃了。”
周应淮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难得听她这么高的夸赞,还是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桂花糕,等吃完,不由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嘿嘿。”程方秋把他没吃完的一半吃完,然后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没骨头似的依靠在他怀里,“快帮我揉揉腰。”
周应淮顺势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随后伸出大掌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或轻或重地帮她按摩起来。
程方秋舒服地眯起眼睛,“等会儿你做饭?”
“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看着做吧。”
周应淮点头应下,想到什么,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抽出一份文件,“房子审批下来了,你想哪天搬过去?”
闻言,程方秋猛地睁开眼睛,从他手里将文件抢过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喜色,“哪一栋小洋楼啊?离琪琪他们家近不近?”
“近,就几十米远。”周应淮知道她对这个感兴趣,所以早就打听清楚了。
“太好了。”
程方秋不想看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随手扔到茶几上,转身捧住周应淮的脸,在他左右脸颊各自亲了一口,啵啵的水声让人臊得耳尖发红,她却不在意,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
“周末搬吧?到时候学峻他们还能帮帮忙,这两天我们就先过去打扫一下卫生?”
听着她的规划,周应淮淡笑不语,大掌从她腰上往下滑,在饱满的位置摸了两把,不答反问:“还疼不疼?”
程方秋早在他触碰到那里的时候就夹紧了双腿,桃花眼染上几分妖艳,没忍住娇嗔他一眼,委屈嘟囔着:“你还好意思问,做起来没个轻重,当然疼了。”
美人一举一动都皆是风情,瞪他的那一眼像是带了钩子,让人情不自禁陷进去。
周应淮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他深吸一口气,搂住她的腰,指尖顺着她的裤腰往里面钻,隔着薄薄的布料打着转。
“那我看看?”
“不许。”这大白天的,程方秋哪能让他看,羞得尾音轻颤。
“就看看,还肿着就要涂药了。”周应淮俯身含住她的唇,呼吸已然重了两分。
程方秋摇头,但是一个不察就让他突破了牙关,热烈地吻了过来。
最后,光天白日,还是让他得了逞。
只是男人的话听听得了,根本就不只是看看而已。
*
周五的时候,程学峻坐公交回来了,程方秋下班后就带着他和周应淮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顿美食。
国营饭店刚上新的菜色,酸菜鱼那叫一个鲜!这个时节稻田里的鱼最是肥美,每一口都是享受。
等吃得心满意足,三人又去小洋楼逛了一圈,这一个星期两夫妻把卫生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一些不常用的物件也搬了一些过来,现在就等明天把家具全部搬过来就可以入住了。
徐琪琪两口子要来帮忙,赵志高和汪月怡听说了也说要来。
这么多人,程方秋一合计,干脆把相熟的都叫上,大家一起早点儿忙活完,下午就在院子里烧烤,正好聚个餐。
说干就干,程方秋顺道去了徐琪琪家,借了她家的电话给杜芳萍打了个电话,杜芳萍一听立马就答应了,还问了能不能带上袁锋。
程方秋当然没意见,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没问程学峻他和袁铮有没有交上朋友,便偏头小声问了一嘴,得到肯定答案后,又让杜芳萍把袁铮也叫上。
一旁的周应淮在听到袁铮这个名字后,眼眸微眯,不太赞同地看了程方秋一眼,但后者根本就没看他,也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聊完电话后,就挂了。
烧烤架交给周应淮,他可以借厂里的机械现做一个,高级技术员的手艺根本就不用担心,绝对一比一还原。
至于食材和调料,明天一大早去供销社买就行了。
搬家是体力活,程方秋和徐琪琪力气小,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她们就主动承包了下午烧烤的相关事务。
商量好后,程方秋他们就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先起床了,陆陆续续搬了一些小型家具下楼,程方秋也力所能及地把一些杂物搬下去,等徐琪琪找过来后,两人就去了供销社。
她们买的东西还挺多的,两个人提不了,售货员就好心地叫了他们的一个同事过来帮忙。
“罗同志,她们是机械厂的,你帮她们提回去吧。”
“好。”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只要顾客买的多,离得近的他都会帮个忙。
只是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要帮的顾客是谁,他瞳孔骤然猛缩。
第95章 聚餐
“真是麻烦你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套淡蓝色的套装, 短发俏丽温柔地披散在肩头,衬得整个人格外精神奕奕。
她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头发长长了些,也更漂亮了。
罗万德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 微阖眼眸, 笑着道:“不客气。”
徐琪琪浅浅一笑, 见他拿了大部分的东西,就冲着一旁还在买调料的程方秋催促了一声, “秋秋快点儿。”
“好,马上。”程方秋加快了挑选的动作, 很快就付好款, 跟着他们走出了供销社。
“很重吧?我帮你再提一点儿?”徐琪琪说着就要帮罗万德再提一些东西, 但是却被拒绝了, “没事也不是很重。”
徐琪琪也就没再坚持, 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 早知道就多叫一个人来帮忙了。”
闻言,罗万德看了一眼手中装得满满当当的袋子, 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买这么多能吃完吗?”
虽然现在天气不是很热了,但是肉类放一两天不吃还是会坏。
“平时肯定不会买这么多,但是她今天搬家,我们有很多朋友一起在她聚餐, 所以应该吃得完吧, 我们还怕买少了。”见他也是个性子外向的,徐琪琪的话就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搬家?
怎么这两天这么多要搬家的人?
“你是供销社的员工?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罗万德被徐琪琪的话给勾走了注意力, 当即收敛心神, 全心全意地放在她身上,“我不在外面工作,多是在办公室, 所以徐同志你对我没印象也正常。”
听见这话,徐琪琪点点头,然后正想问些其他的,就听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程方秋突然道:“你怎么知道琪琪姓徐?”
这话一出,其他两人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看向程方秋。
“刚才我们好像没有自我介绍吧?”程方秋继续补充道,与此同时眼神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视了一圈罗万德。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是谁,毕竟只有过一面之缘。
直到这一路走过来对方的眼睛除了看路,就是看徐琪琪,这才让她想起了在哪儿见过他。
偷偷打量徐琪琪的那种缱绻爱恋的眼神,跟那天公交车上的一幕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会这么试探一二,结果对方的反应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这个男人早就认识了徐琪琪,但是徐琪琪却不认识他。
“徐同志经常来供销社买东西,再加上长得漂亮,我们很多同事都认识她,我是听同事说的,”罗万德提着袋子的手紧了紧,但面上却不显,微微笑着解释道,话毕还补充了一句,“我还知道你姓程。”
程方秋稍稍挑眉,这家供销社是离机械厂最近的,面积大,品类也齐全,所以基本上机械厂的员工和家属都会选择在这儿买东西,她和徐琪琪也不例外。
一来二去和供销社里面的员工也混了个眼熟。
刚才那个售货员就是因为和她们相熟,所以才会主动提议叫一位同事来帮她们搬东西。
罗万德这话合情合理,并没有破绽。
内心的疑虑稍稍被打消了一些,可按他的话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徐琪琪已经结婚了,所以就算这样,他还是保留着对徐琪琪的好感?
程方秋内心的情绪有些复杂,但对方没有表露心意,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当行为,她也没资格干涉别人的情感,只好将话头咽了回去。
只道:“原来是这样。”
“嗯。”罗万德见程方秋没再追问,心里的大石头渐渐松懈下来。
“没想到我和秋秋还是个小红人呐?”徐琪琪没有多想,听了罗万德的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地说道。
“可不是嘛。”罗万德不敢再看徐琪琪,只顾着看眼前的路。
从供销社到小洋楼有些距离,三人到的时候,周应淮他们正在从卡车上卸家具,已经卸了一半了。
“买这么多?”杜芳萍第一个看见他们,赶紧过来帮忙提东西,见罗万德是个生面孔,好奇地问了一嘴:“这位是?”
“供销社的员工,我们东西买多了,提不下,他帮忙提回来的。”徐琪琪简单介绍了一句,说完才记起来没问对方叫什么,便问了一嘴。
“我叫罗万德。”罗万德将东西帮他们提进客厅。
“橱柜里有杯子,赶紧给罗同志倒杯水。”程方秋就近指挥程学峻,后者赶紧去厨房。
罗万德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忙,我还要回去上班,就不喝了。”
“那怎么能行?这么重的东西,多亏了你。”程方秋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苹果,又抓了一把零嘴塞进罗万德怀里,“拿去吃。”
“真不用,就是举手之劳。”罗万德赶紧把东西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徐琪琪刚巧站在桌子旁边,就顺势拿起来又塞到了罗万德怀里,“拿着吧,都是刚买的,新鲜着呢。”
罗万德嘴唇蠕动两下,到底没再拒绝。
见状,程方秋嘴角抽了抽,正巧这个时候程学峻倒水回来了,她就让罗万德喝水。
“秋秋姐,你们回来了?”楼上传来汪月怡的声音,程方秋笑着回道:“刚回来。”
没多久,汪月怡从楼上跑了下来,她刚搬了一个小桌子上去,现在还喘着气,见着程方秋,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只是这笑在看见罗万德的时候僵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问道:“罗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罗万德也有些惊讶会在这儿看见汪月怡,但转念一想,好像她的确在他跟前提过要帮一个姐姐搬家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还要回去上班,就不多留了。”
罗万德颔首冲大家点了点头,就准备往外走,程方秋象征性地把他送到门口,刚好和搬着东西的周应淮和常彦安擦肩而过。
程方秋注意到罗万德的视线在常彦安身上停留了几秒才收回,不由挑了挑眉梢。
“不用送了。”
“好。”
目送罗万德离开,程方秋才转身进了院子,找到汪月怡问了一嘴,她怎么会认识罗万德,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住在我楼上的婶子介绍的,最近在接触。”
“你想结婚了?”程方秋有些惊讶,汪月怡这才多大,居然就开始相亲了。
“没有。”汪月怡连连摇头,“我先前都拒绝了,但是那个婶子太热情了,我推拒不了,就答应见了一面。”
说着说着,她那张小脸就越发红了。
程方秋哪里看不出来汪月怡这是对罗万德有好感的表现?可一想到罗万德对徐琪琪的心思,她就觉得头疼了起来。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就算没有证据,但总比汪月怡越陷越深强,罗万德看上去是还不错,长相清秀,还有着正当工作,可是他心里装了别的女人,还出去相亲,就可见不是个可托付一辈子的良人。
思及此,她一把揪住汪月怡和正黏着常彦安给他擦汗的徐琪琪,将两人拽去了厨房,把门关上,严肃地看着两人。
汪月怡和徐琪琪都是一脸问号。
“咋了?”
“秋秋姐?”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把公交车上和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觉得这个罗万德喜欢琪琪,并且已经喜欢很久了。”
“啊?”
汪月怡和徐琪琪更加疑惑了。
尤其是徐琪琪,眉头紧皱道:“我都不认识他,他喜欢我?为什么啊?”
“看你长得漂亮?性格好?又或者是你们之前接触过,但是你忘记了。”程方秋耸耸肩,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她们不想相信都难。
“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徐琪琪眉头皱得更深了,但很快就释然了,“好吧,喜欢我又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毕竟谢绪年和常彦安都能不动声色地喜欢她那么多年,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想到什么,徐琪琪立马转头看向汪月怡,“月怡妹妹,我在此之前可不认识这个什么罗大哥啊。”
汪月怡愣了愣,意识到徐琪琪在跟她解释,连忙道:“琪琪姐,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她才不是那种一有事就先怪罪自己朋友的人,再说了琪琪姐有那么好的老公,怎么可能故意去勾搭她的相亲对象。
程方秋也是无奈扶额,“琪琪,你想哪儿去了?”
徐琪琪讪笑一声,吐了吐舌头,“之前有个表姐的相亲对象没看上她,看上我了,她就怪我,所以条件反射的就……”
“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表姐一样。”
程方秋没好气地戳了戳徐琪琪的额头,然后看向汪月怡,后者笑看着这一幕,点头附和:“我跟罗大哥也才认识几天,现在知道这件事了,我肯定不会再跟他接触下去。”
“这就对了,惦记有夫之妇算怎么回事?”程方秋耸耸肩,冲着徐琪琪暧昧地挤眉弄眼道:“而且还是感情好到蜜里调油的一对夫妻。”
“哎呀,秋秋,就你会笑话我。”徐琪琪羞红了脸。
三人笑成一团,完全没有注意到厨房门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一道身影。
*
“袁铮?你怎么了?”
程学峻从外面抱着一个箱子进来就看见了站在沙发旁边一脸失魂落魄的袁铮,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
闻言,袁铮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心底某个地方越发空落落的,他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早上没吃多少,现在有点儿晕。”
“我姐买了很多吃的,我给你拿点儿。”程学峻放下手中的纸箱,去柜子里找到了程方秋专门用来装零食的盒子,“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袁铮哪有心情吃东西,程学峻递了一个过来他就顺手塞进了嘴里,紧接着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开来,他不是很喜欢这么甜的食物,一时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导致脸色有些许的扭曲。
“还要吗?”程学峻是个心大的,没发现任何不对劲,还要递一个给他。
袁铮摆摆手,“够了,够了。”
害怕他还要给他吃,甚至还一连说了两遍。
“那我放回去了,你等会儿还想吃就自己拿。”程学峻将盒子放回原位,再次搬起纸箱往楼上走去。
袁铮沉吟片刻,也搬了一个箱子,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试探性问道:“你姐和你姐夫感情真好,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姐夫带队下乡……”
听完,袁铮沉默了很久,喃喃道:“你姐夫还挺有责任心的。”
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这年头很多城里人都看不上乡下人,别说结婚了,甚至连谈对象都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但是周应淮却说娶就娶,毫不拖泥带水,这一点儿就有很多人都比不上了。
更何况他还把全部身价都给了她,程学峻可说了,他们家是他姐全权做主。
都说男人的钱在哪儿,心就在哪儿,周应淮是把这点践行到底了。
袁铮阖上眼睫,看来他是时候收心了……
“你怎么这么好奇我姐他们的事儿?”程学峻把箱子放下,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
袁铮心里一咯噔,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嗫嚅道:“我哥和芳萍姐在相亲,我就随便打听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哦哦哦。”程学峻点了点头,“我们下去吧,马上就搬完了。”
“行。”袁铮见程学峻没有怀疑,顿时松了口气。
两人下楼,就听到外面的卡车启动的声音,看来所有的家具都搬下来了,现在只需要收拾了,有那么多人在,根本废不了多少功夫。
“老公,你和彦安哥去做烧烤架,我们在家里等你们,顺便整理食材。”
现在熟悉后,也就不用叫得那么生疏了,因为常彦安比他们大几岁,叫名字不太合适,所以就在后面加了个“哥”。
“好。”周应淮拍了拍手中的灰,先回厨房洗了个手,就跟常彦安离开了。
其他人则把院子打扫出来,开始洗菜切菜。
气氛其乐融融,分工明确,很快就串了一大堆出来。
周应淮和常彦安动作也很快,他们抬着烧烤架回来的时候,菜刚刚全部串好,只要把炭点燃就可以开始烤了。
“这烧烤架还挺新颖的,以前都没见过。”徐琪琪好奇地围着烧烤架左看看右看看。
“我也没见过。”杜芳萍附和道。
程方秋挠了挠额角,心虚道:“我就是照葫芦画瓢,加了一点儿自己的想法改造的。”
“秋秋你这脑子也太灵光了。”
这夸赞受之有愧,程方秋就没接话,见碳烧旺还要一段时间,便招呼大家先玩游戏,喝饮料。
家里有象棋,两两一组,很快就玩了起来。
程方秋知道规则,但是很久没玩过了,自然不是他们那种从小玩到大的对手,没走几步就被徐琪琪干掉了一个“炮”和一个“卒”。
“哎呀!”程方秋懊恼地皱起眉。
“嘿嘿。”徐琪琪乐得笑倒在常彦安怀里,后者勾了勾唇,收回刚才在桌下提醒的手,他这一小动作刚好被程方秋瞧见,顿时不愿意了,朝着还在远处生火的周应淮喊道:“你快过来,他们两个欺负我。”
周应淮见碳顺利烧起来了,就走过来,汪月怡便把程方秋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他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看了一眼棋盘,然后问道:“该谁走了?”
“我。”程方秋连忙回道。
““炮”往前走三步。”
他说,她照做。
一连几步下来,局势瞬间发生变化。
常彦安皱起眉,拦住徐琪琪要动“象”的动作,认真思索了片刻方才动了“士”。
这下已经不是程方秋和徐琪琪的对局了,变成了周应淮和常彦安的对局。
一群人围在棋局前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了其中一方的思考,造成败局。
直到最后,还是周应淮险胜。
“承让。”周应淮拿起常彦安前面的“帅”,扬起薄唇。
常彦安眸色一深,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淡声道:“再来一局。”
“可以是可以,但碳快好了,谁去烤肉?”周应淮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谁输了谁去。”常彦安顺势接下话头。
“好,一言为定。”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得逞,将棋子摆回原位。
没多久,常彦安主动起身去了烧烤架前面,周应淮也将位置让给了杜芳萍,她要和袁锋对局。
“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周应淮还下得了一手好象棋?程方秋顿觉与有荣焉,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没忍住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感受到颊边传来的柔软触感,周应淮挑起眉梢,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些。
“从小跟着我爷爷学的。”
说完,想到程方秋还没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便道:“等过年的时候就能见面了,他比较严肃,但是对小辈还是挺好的。”
程方秋想起那个被写进课本的老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想到什么,说:“那你抽空教教我,等我练好技术,还可以陪爷爷过几招。”
“好。”周应淮应下。
两人说完话,就去烧烤架旁边帮忙了,虽说说是输的人负责烧烤,但是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前世程方秋经常跟着朋友一起在别墅轰趴,对烧烤调料还是有一套自己的见解,有了她的秘密调料,再加上纯天然无添加的食材,这顿烧烤的味道可谓是人人夸赞。
大家都吃得十分高兴。
等结束后,一起把院子收拾干净,才各自告辞回家。
在新家的第一天圆满结束,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下午把程学峻送回学校后,程方秋和周应淮顺路去了百货商场逛了逛,选了新窗帘才回了家。
眨眼间过了国庆,天气越来越冷,尤其一到下雨天,能让人恨不得把棉衣翻出来裹上。
送走一位顾客后,程方秋觉得手都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她赶紧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然后才收回袖子里,只是没暖和多久,下一位顾客就来了。
她只能拿出来,继续给人拍照。
直到午休,方才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程方秋等手稍微没那么冷了,才开始拿起筷子吃饭,坐在她旁边的孙红燕没有她那么夸张,但也不禁感叹道:“这才十一月份就这么冷了,等过年的时候可怎么办?”
“可不是嘛,我按快门都没那么灵活了,等会儿我要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手套卖。”程方秋瘪瘪嘴。
就在两人就着寒冷的天气进行讨论的时候,李涛远提着一个小炉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快,烤烤火。”
程方秋看着小炉子里烧得红旺旺的炭,眸光一亮,惊喜地拔高尾音:“你从哪儿搞来的?”
“骑车回去了一趟,你不是手冷嘛?”李涛远笑笑,将小炉子放在两位女同志面前。
闻言,程方秋有些感动,她没想到李涛远一直关注着她,还专门在大冷天回去取炉子,“谢谢,你对我可真好。”
“把你冻坏了,谁替我们红梦照相馆抢承包权。”李涛远摆摆手。
“……”
万千感动就这么噎住,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没忍住白了李涛远一眼,但心里也不禁盘算起了承包权的事情。
所谓的承包权就是在年底给各大单位拍照的机会,这可是个香饽饽,做成了不光能扬名,参与的照相馆还能获得一大笔奖金。
以往都是红梦照相馆一家独揽,别家照相馆连口汤都喝不到。
但今年不一样了,上头见红梦照相馆口碑下滑,早就明确下了通知,要各大照相馆公平竞争,谁能最终胜出就能获得承包权。
“放心吧,为了钱,不,为了咱们红梦照相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程方秋拍了拍胸脯,给李涛远喂了一口定心丸。
“我相信你。”李涛远乐呵呵地弯起眉眼,将小炉子又往程方秋面前送了送。
争抢承包权的日子转眼间就到了,举办地点在文化局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桌椅都被搬走了,只留下评委的座位。
程方秋,李涛远和李智亮到的时候,走廊里已经乌压压挤满了人,再加上各个照相馆准备的照相机和打光设备,可以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这么多人?”程方秋有些汗颜。
“全城的照相馆恐怕都来了。”李涛远打量了一圈,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先找个地方待着吧。”
他们找了半晌,才找到一个空位,只是刚站定,就有不速之客凑了上来。
第96章 承包权花落谁家
“这不是李师傅吗?”
循声看过去, 就瞧见四五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从远处走过来,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走到了程方秋等人面前。
“好久不见。”
那人笑得眉眼弯弯, 语气轻松自然, 就跟遇见了老熟人一样。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涛远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好久不见。”
程方秋看出两人之间的猫腻,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 跟李智亮打听了一下来人的身份,这一问不要紧, 一问就直呼狗血上头。
这人名叫陈震, 跟李涛远几乎前后脚拜入红梦照相馆老师傅的门下, 学艺期间没少明争暗斗, 可惜陈震后面惜败, 被李涛远接了班。
陈震这个人心高气傲, 不甘屈居于李涛远之下,就花钱托关系调去了另一家照相馆, 咬牙从头开始做起,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是一家照相馆的主事人,也是这次承包权争夺中强有力的夺冠选手。
“多谢李师傅, 不是你, 咱们都没机会站在这儿。”陈震似笑非笑,话里藏着刀子, 这话一出, 不少人都笑了出来。
李涛远脸色一僵,知道对方还记恨着当初老师傅把红梦照相馆交给他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交给的是陈震,红梦照相馆会不会发展得越来越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走下坡路。
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再者当时的确他学的要比陈震好,老师傅也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是他技艺停滞不前,没有与时俱进才会造成那种局面,怪不了别人。
好在现在红梦照相馆有了秋秋,他跟着她学到了很多,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一定能撑起半边天。
“希望等会儿你们还能谢的出来。”
这一声俏丽的女声打破李涛远的思绪,也让其他人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从刚才开始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可是也只是惊艳于这个小姑娘的外貌,多看了几眼,随后就被陈震吸引走了注意力。
现在再看她,依旧觉得明明都是人,怎么长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美则美矣,却是个口气狂妄的,也不看看红梦照相馆现在是什么光景,居然敢夸下这等海口!也不怕等会儿啪啪打脸!
陈震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女郎,眉头却是一蹙,想到什么,沉声问道:“你就是程师傅?”
“嗯,就是我。”程方秋大大方方应下,对上陈震颇具威严的眼神也丝毫不惧,甚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陈震眯了眯眼睛,他一直关注着红梦照相馆的动向,所以是知道最近“程师傅”的名头挺响亮的,尤其是美女摄影师的称号,简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跟李涛远做了那么久的同事,对彼此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二,所以他知道他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往红梦照相馆塞一些光有皮囊的草包的。
所以眼前这小女生至少是有两把刷子的,陈震从不轻敌,正了正神色。
但是旁人可不清楚,纷纷开口嘲讽起来。
“现在什么人都能称呼一句师傅了?”
“一个丫头片子懂拍照吗?李涛远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收个女娃娃当摄影师。”
“该不会是想借着她那张脸吸引客源吧?这也太卑鄙了!”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响起,现场顿时混乱起来,程方秋将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只觉得吵得很,并没有被气到,毕竟前世比这些还难听的话她都听到过,早就练就了一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技能。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什么职业,只要加上一个“女”字,总会被一些自以为是的人讽刺嘲弄。
对付他们最好的方式不是跟他们脸红脖子粗地去争论,而是用实力狠狠抽他们耳光,直到他们心服口服,再也说不出一个贬低的话。
但是李涛远和李智亮却气得跟他们吵了起来。
“你们懂什么?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谁说女孩子不能当摄影师了?她比你们这种以貌取人的要强太多了,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前面的话程方秋都很赞同,唯独最后一句话夸得程方秋有些汗颜,正要提醒李智亮谦虚一点儿,前面就响起了一道由通过喇叭喊出来的声音。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保持安静,念到名字的照相馆依次进来。”
眼看上头发话了,大家也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只是还是有人小声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程方秋淡笑不语,就是盯着那人看,直到对方心虚地主动扭过头,方才收回视线。
比赛流程简单却也不简单,每一个照相馆的摄影师分别给单人,双人,十人团体拍照,按下快门的机会只有一次,就算出现失误也不能重新进行拍摄,这就十分考验摄影师的技术和心态了。
结束后要将胶卷交上去,由文化局的人统一在暗室将照片洗出来,然后贴在照片墙上,由评委进行打分,得分最高的照相馆就能获得承包权。
为了降低外界因素的干扰,门窗都是关闭的,但是大家还是能通过两扇玻璃窗看清里面的状况。
排在前面的大多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照相馆,没多少人关注,直到轮到陈震,大家才一窝蜂挤到窗边,仔仔细细去看他的手法,以及他们照相馆的打光方式。
不管怎么样,能学到一星半点儿都算是好事!
程方秋他们倒是没有上前去挤,站在后排也能看见,只是没那么清楚罢了。
“陈震这几年拜访了不少照相馆的老师傅,看来是真正学到东西了的,我看他这手法是越来越成熟了。”李涛远看了片刻后,轻声感叹了一句。
反观他,这些年心高气傲,再加上忙于红梦照相馆的各项事务,忽略了身为摄影师最重要的东西,从而导致了高不成低不就的结果。
程方秋见不得李涛远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涛远连连摆手,他最是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心态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要是因为他乱了程方秋的心,从而错失了承包权,那他难辞其咎!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见状,程方秋缓缓郑重开口道:“李师傅,这段时间你的进步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一定会配得上红梦照相馆首席师傅的称号的。”
听见这话,李涛远眼睛蓦地就红了,愣愣看着程方秋,像是不敢相信会从她嘴里听到这句类似肯定的话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慌忙低头抹了两下眼睛,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
“程师傅,谢谢你!”
不再是亲近的秋秋,而是程师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李智亮早就偏过头去偷偷擦起了眼泪。
很快陈震出来,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也没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忌惮。
看得出来,他应该对自己的表现挺有信心的。
程方秋勾起唇角,也好,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说了,希望他们到时候还能谢谢他们给了这个机会。
白跑一趟的机会。
轮到红梦照相馆的时候,李涛远挺直腰板率先走了进去,程方秋和李智亮紧跟其后。
“各位评委老师大家上午好,我们是红梦照相馆的员工。”
评委们点点头,目光都不着痕迹地扫过程方秋,原因无他,来参加的女生实在太少了,尤其是她还生得这么出众,轻而易举就勾起了大家的兴趣,尤其是看见她站在了摄影师的位置,更是惊讶地挑起眉梢。
要知道红梦照相馆大名在外,他们都多多少少跟李涛远打过交道,他们还以为这个女生是充当助理的角色,没想到居然是摄影师?
而李涛远居然站在旁边打起了杂?
红梦照相馆莫非是自暴自弃,开始发疯了不成?
评委们满腔的疑惑在看见程方秋专业的动作后渐渐平息下去,转而正色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指导动作,指导打光……
不光是评委,凑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变得仔细认真起来。
陈震从红梦照相馆进去后,就一直守在窗户前,见状,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心底不受控制地涌出一丝恐慌感。
他扪心自问,想不出程方秋那刁钻奇特的打光方式,也做不到根据每个人的特色进行准确无误的指导……
不,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就算拍照过程中整再多的花里胡哨,照片拍得不好,一切都是白搭,等下午照片洗出来后才能最终见真章!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等红梦照相馆的人结束流程从里面出来后,没人再轻视程方秋。
只是,李涛远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年轻的女摄影师?他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过这号人?
程方秋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冲着李涛远和李智亮道:“走吧,找国营饭店吃饭去。”
早上起得太早,她都没吃饱,早已饥肠辘辘。
“好。”
其实李涛远和李智亮哪有什么胃口吃饭,他们恨不得守在门口做第一个知道最终结果的人,可是程方秋现在就是他们的宝贝疙瘩,她说往东,他们绝对不往西。
三人成了第一个出去吃饭的团队,其他人倒是还等在门口,但是照片洗出来要时间,他们就算把眼望穿了,也得要特定时间才能看到成片。
程方秋他们吃饱喝足后,在国营饭店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掐着时间才赶回文化局。
这里依旧人头攒动,他们找了个角落里站着,直到里面传来骚动,方才往前凑了些。
“结果出来了!”
“是哪家照相馆?”
“红,红梦!”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顿时都朝着角落里的三人看过去。
程方秋愣了一会儿,唇角刚刚勾起,就被身旁人激动的尖叫声给吓到了,一扭头就发现李涛远和李智亮两个人喜极而泣抱在一起。
“守住了!”
“师父,承包权还是我们红梦照相馆的!”
两个人就跟头一次吃到糖果的小孩儿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哭又笑。
程方秋看得好笑,扶额无奈地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恭喜。”
她回头,认出是刚才坐在评委席中心位的领导,赶紧伸出手回握住他的手,“谢谢领导赏识。”
领导笑了笑,又看向李涛远,“李师傅这是……”
李涛远赶紧用帕子擦了一把脸,有些尴尬地回道:“眼睛里进沙子了,让您看笑话了。”
这么撇脚的借口,让程方秋简直没眼看,好在领导并不介意,转移话题道:“后生可畏,这次程师傅表现突出,我们都很欣慰。”
“过奖了。”程方秋谦虚地摆摆手。
领导不置可否,继续道:“这次比赛也不完全是为了重新选出承包权的归属权,也是为了挑选出几名优秀的摄影师在年底的时候前往沪市参加第三届摄影交流大会。”
闻言,程方秋眸光亮了亮,这不就是公费旅游?而且还能进一步了解这个时代的摄影知识和风格,简直百利无一害!
“好好表现,为我们省在大会上争光!”
话毕,领导想到什么,压低声音提醒道:“听说表现好的,有机会加入国家队伍,参与拍摄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
程方秋听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乱了半拍,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只是迷愣了一瞬,她就回过神来,认真地冲领导微微鞠了一躬,“谢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领导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又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三人微微收敛住快要爆炸的心情,进门去看照片,只是标注为红梦照相馆的照片跟前围满了人,他们都挤不进去。
“拍的真好。”
“这真的是那个小丫头拍出来的?”
“那还能有假,我们大家伙可都看着的。”
场面一时间沉默了一瞬。
陈震看着眼前的三张照片,不甘心地捏紧拳头,如果没有程方秋在,那承包权就是他的!可想是这么想,面对这无可挑剔的作品,他还是服气地叹了口气。
技不如人,找再多借口也是无用。
想到这儿,陈震默默带着自己照相馆的人退了出去,刚好与程方秋三人擦肩而过,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又很快挪开。
身后传来众人恭维的声音,陈震顿了一秒,然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直到夕阳西下,程方秋他们才捧着承包权的相关文件回了红梦照相馆,由于时间不早了,就把庆功会挪到了明天。
程方秋累了一天,直接骑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周应淮已经把饭菜做得差不多了,她闻着香味钻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嗲着嗓音撒着娇:“亲亲宝贝,我好累啊。”
听到久违的腻歪称呼,周应淮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心疼地想转身抱抱她,但是他正在炒菜,双手不得空,便放柔声调侧过头问道:“要不要我等会儿给你按摩一下?”
“吃完饭了再按。”程方秋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娇笑道:“你先做饭,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就收回了手,靠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感受到腰间的力道消失,一种空虚感蔓延全身,周应淮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但想到什么,便问道:“今天怎么样?”
听见这话,程方秋得意地挑起眉头,嘿嘿一笑:“那当然是大胜而归啦。”
“老婆真厉害。”周应淮牵起嘴角,没有丝毫意外。
见此,程方秋蓦然想到外面桌子上摆的菜,恍然大悟道:“你做那么丰盛,就是为了给我庆祝?你就不怕我惨败而归?”
周应淮遥遥看过来,眼底漾开一丝清浅的笑,“我相信你,而且就算输了也没关系,这一桌子好肉好菜就当是安慰了。”
“你想的还真周到。”程方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心思缜密,处处都能顾全,完全让人找不到一丝错漏。
跟他生活在一起,根本不用操心。
思及此,程方秋又凑上前想亲亲他,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菜已经被舀了出来,她一靠近,就被他揽住腰抵在了柜子上。
“再叫一声亲亲宝贝。”
他俊朗傲人的面容近在咫尺,长长的睫羽微颤,嗓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霸道的诱惑力。
程方秋心情正好,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乖乖娇笑道:“亲亲宝贝。”
话音刚落,唇角就被咬住,细碎温柔的吻落下,慢慢变化,像是被瞬间打开了阀门,香津浓滑在缠绕的唇舌间来回摩挲,让两人都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去回应。
男人的手越来越烫,顺着她的外套一角摸进去,落在纤细的腰间,或重或轻地揉弄着,渐渐的不再满足于如此,往更柔软的地方而去。
“先,先吃饭。”程方秋喘着气,在周应淮的刻意撩拨下,她的脑袋逐渐发晕,但还记得自己空落落的肚子。
“先吃点儿别的不行吗?”
周应淮的吻越来越炙热,亲在她的鼻尖,下巴,脖颈,锁骨……
见她摇头,他加大筹码,“为你庆功,你想怎么来我都依着你。”
程方秋不可避免地被这句话动摇了心神,贝齿咬住下唇,纠结犹豫,可人一旦产生这种情绪,其实内心早就做好了选择。
一楼就有卫生间,周应淮将人打横抱起,简单清洗过后,询问过她的意见后,让她趴在洗手台上就从后面狠狠欺负了过去。
身体止不住地发软,要不是身后有他,她早就滑落在地。
等两人从卫生间出来,桌子上的饭菜都冷了。
周应淮重新去热,然后抱着她一口又一口地喂,就如同不久前一下又一下地喂。
听她将今天在文化局发生的事情说完后,周应淮的眸色几不可察地深了深,“要去沪市?”
“嗯,应该是十二月底了。”程方秋点头,听出周应淮语气中的不对劲,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她,当即安慰道:“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天天给你打电话。”
家里搬过来后,就向上面申请安装了电话,现在联系人就变得方便多了。
有时候刘苏荷有空了还会拉着她聊聊家常,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跟丁夕梅他们也是,一周在固定时间打上两三次电话,周末的时候还能让程学峻跟父母聊聊天。
“嗯,好。”周应淮抚了抚程方秋的发顶,顿了两秒还是问道:“我记得娘也是沪市人吧?”
“对。”程方秋点头。
见她像是不知道丁家的往事,周应淮犹豫了两秒还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娘都没告诉她,那他也没必要说。
时间一晃进入深秋,程方秋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跟着照相馆的人全城到处跑,几乎跟每个单位的人都混了个眼熟。
这天拍到机械厂,程方秋坐在小轿车上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有种回家的感觉。
等车停下来,看着空地上早就等着的人群,程方秋莫名有些紧张,理了理衣领才和李涛远走了下去。
“同志你们好,欢迎来到我们荣州机械厂。”厂长沈万全笑着迎过来,在看见程方秋时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周应淮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面色如常,以至于沈万全根本就判断不了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周应淮的妻子。
还是程方秋主动伸出了手,“沈厂长你好,我叫程方秋,是红梦照相馆的摄影师。”
听见这个名字,猜测被证实,沈万全回过神来,笑着伸出手回握住,“你好。”
由于年底各大单位都要拍照留影,沈万全事先就从好几位老友口中听到了“程师傅”这个名字,心里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只是没想到人人夸赞的摄影师居然是他们机械厂的家属。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又有点儿爽!
沈万全收回手,一一跟照相馆的工作人员握手后,方才开始今天的重头戏。
机械厂部门众多,员工更是有几百上千名,他们得抓紧时间,趁着现在光线正好快点儿开始,争取在三天内完成任务,不然就要耽误整个进程。
先是给诸位领导拍摄单人照和合照,然后就是依次给各个部门拍,而部门人多的,还要分成几个小组,总之还挺复杂的。
程方秋调整好照相机,拍了几组后,再次抬头就对上了周应淮含笑的眼睛。
第97章 到达沪市
周应淮今天穿着白衬衫黑西裤, 下摆全部扎进去,衬得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前几天刚剪短了头发, 此时看上去显得整个人格外板正。
他骨像优越, 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 俊朗的面容在人群中格外抢眼。
看着他的笑容,程方秋心跳漏了一拍, 唇角也忍不住往上轻扬。
她动作干净利落, 很快便拍完了周应淮这一组, 他们从台阶上走下去, 有相熟的同事没压住心里的好奇, 上前问了一句, “周主管那是你爱人吗?”
他们都是去参加过两人婚宴的,所以对周应淮这位长相出众的另一半印象十分深刻。
“是。”周应淮大大方方承认, 眉眼间全是骄傲自豪。
其他人没有防备地被喂了一嘴狗粮,只觉得牙酸得很,但是嘴里却附和着夸赞道:“你们两夫妻都这么能干,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我可听说了, 红梦照相馆今年能拿下承包权可不容易。”
“能从几十号摄影师里脱颖而出, 真有本事啊。”
周应淮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回头看了一眼在正前方忙碌的程方秋, 心里烫得厉害, 只觉得比自己被夸都还要感到高兴。
经过这一遭,不多时程方秋的大名就传遍了整个机械厂家属院,以前那些因为她出身农村而看不起的人也纷纷改变了想法, 开始想方设法地去小洋楼附近转悠,只为了跟她能打好关系。
这对夫妻可不得了,一个是荣州顶尖摄影师,一个是荣州机械厂技术部门的主管。
这才二十出头,再给几年的光阴简直不敢想他们能爬到哪个位置上。
打好关系总没错!
但可惜的是程方秋这几天都是忙到天黑才回家,根本就没给他们献殷勤的机会,忙完照相馆的事情,又是接设计稿,跟个陀螺似的完全没有多少休息的空隙。
好在付出越多,回报也就越多。
照相馆的奖金和设计稿的分成累积起来,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而这都是她的小金库,单独在银行开了一个存折存着,周应淮就连问都没问过,还把自己的所有工资都上交,每个月从她这儿领零花钱用。
程方秋算了算,自己在这个年代应该已经算是富婆中的富婆,高兴地找不着北。
她也不再压抑自己,但凡百货商场出现了什么新玩意儿,她都要搬回来“尝尝咸淡”,还给家里一人设计了几件新的冬装。
知道京市那边什么都不缺,比起寻常物件,心意和特色更重要,所以程方秋亲自准备了一些特产,还设计了几件衣服,请金手指裁缝铺的裁缝做了出来,然后一起寄去了京市。
因为不知道周志宏和刘苏荷喜欢什么风格,她选择了中规中矩不出错的中式风格,没想到却大受夸奖,刘苏荷在电话里说她喜欢得不得了,直夸她有心,还问起了他们年后什么时候放假,要不要提前购买去京市的车票。
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厂里和照相馆都还没通知什么时候放假,而且在此之前她要去沪市参加摄影交流大会,所以想了想,就跟刘苏荷说这事不着急。
刘苏荷知道她最近忙,便也没有多提,又聊了其他的就挂了电话。
十二月底,在去沪市之前程方秋带着周应淮和程学峻回了一趟村,特意提着东西去了程晓花的婆家。
程晓花刚刚坐稳胎,才三个多月,小腹还没有彻底显怀,但是隔着毛衣还是能摸到微微凸起的弧度。
程方秋只是摸了两把就收回了手,颇为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做了母亲了。”
“我自己都没想到。”程晓花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刚结婚没多久就怀上了,时间快到她都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想到什么,程晓花道:“还没谢谢秋秋姐你给我送的那些好东西呢。”
多亏了那些营养品,她这胎才能坐得那么顺利,对于程方秋,她十分感激。
程方秋摆了摆手,娇嗔她一眼,“跟你秋秋姐客气什么?再说了,这孩子以后还要叫我一声姨姨呢。”
程晓花眼眶有些发红,依偎在程方秋旁边,“你真好。”
“可别哭鼻子,等会儿朱维峰要偷偷骂我欺负他媳妇儿了。”
“他敢!”
两人对视一眼,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程晓花家里吃了午饭后,程方秋几人就离开了。
山村里气温比城里冷了很多,一路上冻得程方秋连话都不想说,只顾着把脸藏进围巾里,埋头往前走,所以自然就忽略了周应淮若有所思的眼神。
回到家后,程方秋几乎是离不开火炉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整个人都紧紧贴着周应淮这个人形大火炉,甚至还偷偷把冰凉的手脚伸进他的衣服里。
“嘶。”周应淮猝不及防被冻得倒抽一口凉气。
闻言,程方秋心虚一笑,讨好般的在他嘴上亲了亲,撒娇道:“老公,人家好冷。”
周应淮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擒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只是亲着亲着,气氛就变得不对劲起来,感受到睡衣下摆钻进来的滚烫大掌,程方秋没忍住扭了扭腰。
“乖,等会儿就不冷了。”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用力抓揉,唇舌由浅入深,吻得霸道,又凶又狠,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安静的室内响起令人羞赧的水声,暧昧的空气在不断发酵,最后演变成一声声压抑的嘤咛和粗喘。
程方秋屈指抓住他胸前的衣领,想借此缓解冲撞带来的力道,可终究是徒劳。
冷是不冷了,就是有些过于热了,哪儿哪儿都烫。
情到深处时,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放在她的肚子上缓慢地摩挲,她泪眼朦胧,娇滴滴地咬住下唇,脑子晕乎乎的,却能清晰感受到原本平坦的小腹,此时微微凸起了一小块。
意识到那是什么,她原本就染上霞色的脸更加红了,像是冬日绚丽绽放的山茶花。
就在这个时候,周应淮突然咬住她的耳尖,闷声道:“秋秋,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努力什么?
程方秋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直到他的手久久不从她的肚子上挪开,她才蓦然明白了过来,不自觉地蜷缩起指尖,愣愣地看着他。
周应淮这是看见她摸了程晓花的肚子,一路上又不说话,所以以为她是在为现在还没怀上孩子而感到落寞?
毕竟程晓花和她几乎是前后脚结的婚。
“你想哪儿去了?”程方秋捧住他的脸,笑得乐不可支。
周应淮顿住,就这么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只顾着笑,根本不继续解释。
他又不蠢,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俊朗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一丝窘迫,随后缓缓收回了手,只是刚有所动作,就被她抓住。
程方秋眉眼弯弯,眼角潋滟着诱人的红晕,她娇笑着凑在他耳边吐息,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你越努力,我都越喜欢。”
昏暗的床榻之间,她就像是只勾魂摄魄的女妖精,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周应淮听着她满含深意的话,喉结滚动,眸色愈发深了些,掐住她的腰,践行她的话。
最后的最后,她拦住他的手,嘟囔了一句:“听说不要立马清洗,把枕头放在腰下面,会更容易怀孕。”
周应淮立马从旁边将自己的枕头抽过来,小心翼翼地垫在她的腰下。
两人抱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程方秋有些犯困,他便下床穿上衣服,偷偷摸摸地去了厨房接了一盆热水回来,帮两人清洗干净,然后又灌了个热水袋放在她脚下。
等做完这一切,周应淮方才上床抱着她睡了过去。
从村里回省城没两天,程方秋就踏上了前往沪市的火车,这次出行费用全由上头买单,定的票也是连在一起的卧铺。
一行人由文化局的一位主管带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队伍里基本上全是男的,只有程方秋和主管秘书两个女生,大家都挺关照她们的,给她们安排了最舒适的下铺,还帮忙打水买饭。
主管秘书叫丁玉枝,比程方秋大五岁,从高中毕业就一直在文化局工作,早就混成了老油条,对人三分笑,很快就跟初次见面的摄影师们打成了一片。
程方秋也挺喜欢她的性子的,再加上两人住在一个小隔间,关系自是亲近了不少。
绿皮火车噪音大,人多又避免不了嘈杂,空气不流通,混杂着各种味道,脚臭味,头皮味,食物的味道……
而且火车上的床单被套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灰扑扑的,仔细一看还在边缘处瞧见了一个脚印。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带了两个毯子来,一个铺着当床单,一个裹在身上充当被单。
她在铺毯子的时候,丁玉枝就在旁边帮忙。
“你可真聪明,我咋没想到!”
程方秋笑笑:“我比较认被子,所以走哪儿都带着。”
“下次出差,我也要带。”丁玉枝看了一眼程方秋干净又香喷喷的毯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灰扑扑的被子,叹了口气,“这次只能将就了。”
吃过晚饭后,程方秋和丁玉枝聊了没两句,就觉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后者立马从她床上起身,让她休息。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基本上只要停一站,程方秋就会被乘务员拿着喇叭喊出的到站提醒给吵醒。
但好在后面睡熟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她睡得格外香甜。
从荣州到沪市要两天半的时间,火车上可娱乐的方式不多,程方秋带了两本书,空闲时间就窝在床头看书,或者是画设计稿,等到沪市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被漫长的无聊折磨得快疯了。
但是等下了火车,见到极具时代特色的沪市风光,她又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比起荣州,沪市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城市,街道上人们的穿着也洋气讲究多了,虽然整体看上去比不得后世的繁华,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
小轿车在一家招待所停下,来火车站接他们的工作人员介绍道:“此次参与大会的所有人员都住在这里,我们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住所,稍加修整,就可以去一楼餐厅用餐了。”
这家招待所足足有六层楼高,占地面积很广,前后院都有小花园,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丁玉枝在程方秋耳边啧啧称奇:“听说这家招待所是专门招待大领导的,没想到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程方秋颔首,却觉得不意外,毕竟摄影交流大会是全国性质的,沪市作为东道主,如果不好好招待,敷衍行事,传出去可就丢了大丑了。
两人并肩往楼上走去,程方秋站在靠外的位置,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
“同志,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火急火燎的,像是有什么急事,但是在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撞到人后,却第一时间停下脚步朝着程方秋道歉。
程方秋秀眉轻蹙,揉了揉被撞的有些疼的肩膀,见对方态度良好,又不是故意的,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追究。
“谢谢。”说完,那人朝着程方秋打了声招呼,就朝着门口大步而去。
程方秋不由好奇地顺着他的身影往前看过去,就透过玻璃窗看见了门外听了一辆小轿车,那人拉开车门,极尽谦卑地将里面的人请了出来。
下车的是一位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隔得远,程方秋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却只是一眼就猜到对方身份不一般。
可不管是什么大人物都跟她没关系。
正要收回视线,就见对方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
“秋秋你在看什么?”丁玉枝的声音唤回了程方秋的思绪,她摇摇头,抬步上楼,自然就没看见中年男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大步朝着门内追过来的一幕。
“曲……曲同志?”想到对方的叮嘱,称呼在嘴边硬生生打了个转。
曲长勋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间,抿紧了唇,随后沉声道:“没什么。”
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
“我们为你安排的房间在顶层,没有闲杂人等打扰。”
“辛苦了。”
曲长勋跟在招待所经理的身后朝着楼上走去,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着四周扫视,妄想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
招待所条件很不错,程方秋和丁玉枝住一间房,双人床,独立卫浴,房里还有一扇大窗户,能看见后院的花园景色,两个人都十分满意,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就下楼去吃饭了。
餐食也很丰盛,采取自助的形式,想吃什么自己拿,五湖四海的菜色都有,但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沪市,当然要尝尝当地的特色菜了。
不光她们这么想想,很多人都抱着同一个想法,这就导致这里大排长队。
她们虽然觉得排队浪费时间,很麻烦,但是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还是乖乖排着队,可总有人不遵守秩序。
程方秋看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倏然冷下脸,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扬声喊道:“这两位同志你们插队是不是不太好啊?”
餐厅内原本有些喧嚣的环境因为她这一嗓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那两个人也没想到程方秋一个从背影看上去那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开口戳穿他们插队的事实,顿时感觉脸上挂不住,转头恶狠狠地警告道:“闭嘴!”
可是在看清她的样貌后,脸上的凶狠却顿住了。
老天爷!这是哪儿来的妙丽女郎?
他们刚才在后面瞅了半晌才选定这两个最好惹的女生插队,没曾想居然是个漂亮美艳的小辣椒!
“闭什么嘴?你们插队还不让人说了?”程方秋冷着脸,嫌恶地看着对方眼中的惊艳,继续道:“赶紧上后面排队去。”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排队了?女同志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就是,我们一直都排在这儿的。”
这两人就跟逗猫逗狗一样,语气吊儿郎当,显然没把程方秋的话放在眼里,脸皮厚到堪比城墙。
“我看到了,你们就是插队进来的。”丁玉枝气鼓鼓地站出来,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要不要脸,插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你们两个一看就是一伙的,你的话不可信。”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程方秋气极反笑,她视线在周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一位欲言又止的人身上。
这种时候最好是拉一个外人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向所有人求助,不然很有可能一个人都不肯帮。
“这位同志,我们一直排在你前面,你肯定看到了,能不能替我们作证?”程方秋正了神色,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拜托道。
见他犹豫,程方秋将语气放得更软了些,“他插的可不是我们两个的队,也是你的队,咱们难道就看着他欺负人吗?”
那人被程方秋温柔的话语给哄得呐呐开口道:“我作证,他们的确是插队的。”
“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两人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嗓音压得低沉,再加上他们生得牛高马大的,作证的人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在威胁人?”程方秋呵呵一笑,余光瞥见一个穿着招待所统一服饰的员工经过,立马眼疾手快地抓住他。
“这位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把你们经理找过来?这儿有两个插队的欺负我们从外地来参加摄影大会的女同志,我想要个说法!”
“啊?好。”
眼看那名员工走了,程方秋立马指着那两人,“你们可别想走,我倒要看看等会儿经理来了你们还怎么狡辩,这儿这么多双眼睛,我就不信没有人愿意说真话。”
两人见她没有忍气吞声,反而将事情越闹越大,顿时慌了,他们也是从外地来参加摄影交流大会的,要是在这种节骨眼上闹出丑闻,先不说沪市这边,本省的文化局问责下来,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算你走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中一个人说完,拉着另一个人就走了。
“别跑啊,经理还没来呢!”
程方秋作势要上前追,那两人顿时跑得更快了,像是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
见状,程方秋没意思地撇了撇嘴,回头就发现餐厅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几乎是没想到她看上去娇滴滴的,却有如此战斗力。
程方秋没有把那些打量放在眼里,先是冲着刚才愿意作证的人道了声谢,然后就继续若无其事地排队。
“秋秋你可真厉害。”丁玉枝由衷地冲着程方秋竖了个大拇指。
一般女生见到对方长得那么高大壮实,肯定就忍气吞声受了这个委屈了,但是程方秋却是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是刚,这性子还真虎。
“哎呀,这不是人多嘛,而且还是在招待所这种公共场合,要是没几个人,我比谁都怂。”程方秋俏皮地冲丁玉枝眨了眨眼睛。
在面对比自己强壮的人,要分场合,分地点来做应对措施。
该反抗的时候反抗,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要是把握不好度,很有可能吃大亏。
听完程方秋的解释,丁玉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对程方秋的好感度蹭蹭往上升。
两人刚选好吃食,就看到那名员工带着经理模样的人过来了。
看清对方的长相,程方秋愣了愣,这不是不久前在楼道里撞了她的人吗?
谢经理看见程方秋也有些惊讶,转而问起了前因后果,她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
“程同志放心,这事我们招待所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程方秋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里,跟谢经理道别后,就跟丁玉枝去了个空位坐下,沪市的菜偏淡,偏甜,而荣州的菜则是偏油,偏辣,二者差异很大,丁玉枝吃不太习惯,但不想浪费粮食,还是全都吃完了。
程方秋倒是吃得很开心,油辣的食物吃多了,偶尔换个口味也是十分不错的。
两人吃完又去花园里逛了逛就回房间了。
本以为谢经理说给个交代的事情是一句托词,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结果。
第98章 沪市大佬
天刚黑, 房门被人敲响,程方秋和丁玉枝对视一眼,然后谨慎地问了一句:“谁啊?”
“程同志, 丁同志, 是我。”
外面的人做了自我介绍, 程方秋听出是谢经理的声音,上前将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先是谢经理的笑脸,然后就是两个面如死灰的熟悉面孔, 而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陌生身影。
“您看看是不是这两个人插的队?”谢经理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好让程方秋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程方秋点头:“就是他们。”
“两位同志真是对不住。”那道陌生身影见程方秋点头, 连忙上前一步道歉, 然后又把那两人推了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道歉?”
看着他们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 程方秋唇角勾起一抹讽笑,“不愿意就算了。”
“那怎么能行, 做错了事情当然要承担责任。”那人说完,扭过头压低声音警告道:“快点儿,再磨磨蹭蹭,每天早上你们就回去。”
闻言, 两人再不敢耽误, 连忙鞠躬道歉,再不见不久前的嚣张。
程方秋和丁玉枝没说话, 但也没追究, 这就代表着事情算是翻篇了,毕竟这里是沪市,明天交流大会就要开始了, 揪着这件事不放,没什么好处。
见她们松口,那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递出手中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还望收下。”
程方秋瞄了一眼,礼品盒上面印着某省特产几个字,光看包装就知道不是便宜货,这种东西不好收,她正要拒绝,就听见谢经理道:“我们招待所也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代表招待所在这儿跟你们道个歉。”
说完,也递上来两个礼盒。
这下倒是不好拒绝了,程方秋便伸出手接了过来,说了句场面话,“没事,交流大会本就是互相学习,互相成长的场所不是吗?”
“是是是。”谁能说不是?
所有人都附和了两声,谢经理便率先提出告辞。
将门关上,程方秋看着手里的几个礼盒陷入沉思,看来上面对这次交流大会很是看重啊,居然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不然解决事情的速度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滴水不漏。
赔礼,道歉一个不落。
想到那天文化局领导的提醒,程方秋眯了眯眼睛,她这几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第二天两人起了一大早,吃了早餐,跟众人在楼下大厅集合,又戴上了代表荣州的工作牌,便一起朝着会馆的方向走去。
沪市的冬天又冷又湿,在户外被风一刮更是冻得人受不住,程方秋赶紧将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然后默默往人群中间挪了挪,借由旁人的身躯来挡风。
只是她挪动时,旁边的人突然往她的方向转身过来,两人胳膊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
对方道歉的声音率先响起,程方秋抬头看去,就对上了陈震的眼睛。
“……”冤家路窄。
两人默契地拉远了距离,陈震却没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自打那天看过程方秋的作品后,他就一直在照相馆里复盘,想要一比一拍出她那样的照片,但是拍来拍去都觉得少点儿感觉。
这对一个热心于学习的摄影师来说无疑是一件抓心挠肺的折磨,可他又不想向程方秋请教,因为他早些年就发誓再也不会跟红梦照相馆扯上关系,所以他宁愿受折磨,也不愿意违背誓言。
这次一同来沪市参加交流大会,他更是全程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陈震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程方秋就没他那么多内心戏了,一门心思跟寒风做对抗,好在会馆的位置不远,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在排队入场。
荣州代表队排在队伍末端,他们前面的队伍正是隔壁省的,双方的领队还认识,两波人就聊了起来,程方秋被寒风吹得没了什么攀谈的心情,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轿车从旁边缓缓驶过,带起一阵风,落在她身上,冷得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颊边的碎发扬起,拂过眼睫,模糊了视线,她便干脆拉下了遮住半张脸的围巾,露出一张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透透气的同时顺便理一理发丝。
视线恢复清明的瞬间,她瞧见那辆轿车在不远处倏然停下,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倏然拉开车门,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气质卓然,周身散发着久居高位的凌厉气场,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那张充满成熟魅力的俊脸。
程方秋看着他大步靠近,又倏然放缓脚步,像是不敢再前进的模样,木楞地朝着周围看去,就瞧见大部分人都跟她一样顿在原地,显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她便又看向那人。
他像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停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只是细看就能发现他微微泛红的眼睛,似乎在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她自恋,而是对方的眼神实在太过有存在感,又太过犀利,她想不联系到自己身上都难。
难道是他爱而不得的初恋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所以……
程方秋为自己的脑洞而感到好笑,嘴角抽了抽,将脸重新用围巾围上。
“曲同志,怎么了?”秘书匆匆下车从后面追上来,顺着曲长勋看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乌泱泱的人群,什么也没瞧见。
刚刚领导突然喊了停车,紧接着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如果领导在此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情,他万死难辞其咎。
想到这儿,廖贤勇大冬天的出了一声冷汗。
“没什么。”曲长勋淡声开口,目光在某处定格了一瞬,然后转身朝着会馆门口走去。
廖贤勇赶紧跟在他身后,只是他先去了车上拿公文包,方才继续跟上,在门口出示了相关证件后,立马就被恭敬地放行。
进了会馆,寒冷瞬间消散,身上暖和了不少。
两人往前走了没多久,曲长勋渐渐停下脚步,望向一侧正在展出的一张照片,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刚刚的一幕。
少女站在路边,穿着灰色的短款棉衣,乌黑长发扎成麻花辫垂在胸前,被脖子上的红色毛线围巾挡住一半,一张俏生生的白嫩小脸微微泛着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那双桃花眼却熠熠生辉,亮得如同天边明月。
像极了久远记忆中的那个人。
以至于他在一开始认错了人。
想到她胸前戴着的工作牌和正在排着的队伍,曲长勋偏头吩咐道:“准备一份荣州代表队的资料给我。”
“是。”
条件反射地回答后,廖贤勇倏然抬头,有些不解地想要询问一二,可看着曲长勋冷硬的侧脸,他到底没敢问出口。
*
等好不容易进了会馆,程方秋只觉得手都快冻僵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摆设。
一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长廊,左右两边的墙上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下面还贴着拍摄日期和作者的名称,有人有物有景,全是国内有些名气的摄影师的作品。
程方秋颇有兴致地看了看,但是没能看多久,就被拉去了开大会的地方,在荣州代表队的位置上坐下。
等时间到了,主持人登上讲台,先是说了一段开场白,说明了此次大会的性质和目的,又感谢了大家的到来,便进入了各位领导讲话的阶段。
程方秋听得有些无聊,但是却不敢松懈自己,腰板挺得笔直,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他们致辞,越往后,她听得越认真,因为讲话的领导级别越来越高了。
直到最后一位领导上台发表总结的空隙,她才敢稍稍放松一下,揉了揉僵硬的后背,可等看清对方是谁后,程方秋一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不是刚才在会馆外面的那个男人吗?
他居然是……
就在这个时候台上的人似有所感,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但很快就挪开了。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是错觉吧?
大会很快结束,大家四散朝着外面走,程方秋随着人群往外走,丁玉枝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秋秋。”
程方秋一见是她,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状,惊喜道:“你不是跟在主管旁边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除了私人时间以外,丁玉枝得寸步不离地跟在领导旁边。
丁玉枝摊了摊手,“他说去上个厕所,让我在门口等他。”
话毕,又补充道:“我们等会儿要去跟其他省的带队负责人见面,估计要到晚上回招待所才能跟你一起了,你一个人逛逛没问题吧?”
程方秋点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可以啦,再说了,我得好好逛逛,不然怎么写报告?”
会议结束后就是参观展览的自由活动时间,各省的优秀摄影师都在这儿,方便大家互相交流学习。
在来之前文化局就下达了任务,回去后每个人都需要上交一份心得体会,谈谈在此次大会的收获。
她要是不认真逛,还真不一定能写得出来。
“那好吧。”丁玉枝眼尖,看见主管从厕所出来,匆忙跟程方秋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程方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决定先从最近的展览开始逛起,看到觉得不错的作品就拿笔记下来自己的所思所感和对方可能用到的拍摄手法。
虽然能入她眼的作品不多,但是不得不说,现在的摄影师别有一番自己的风格,而且正巧对她的胃口,能让她打破禁锢,换一种角度看世界。
等到程方秋看完这个展览,准备挪步前往下一个展览的时候,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第99章 谈话
“程同志。”
听见喊声, 程方秋下意识地回头,对方是一位中年男人,有些莫名的眼熟, 她眯起眼睛仔细想了一下, 记起他的身份。
这不就是不久前在场馆外跟在那个姓曲的大佬身边的人吗?
“你好, 不知道程同志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领导想跟你聊聊。”廖贤勇面上保持着微笑,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相貌和气质都格外出挑, 是个拔尖的美人。
可她的资料上显示已婚, 他领导不会犯这种糊涂事吧?
想到这儿, 廖贤勇面上一僵, 但转念又想到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领导对哪个女同志上过心, 根本就无需担心这个, 当即松了口气。
“有。”程方秋暗暗叫苦,她敢说没有吗?当然不敢!
只是她跟他们素不相识, 对方找她能有什么事情?又能聊什么?
“程同志请跟我来。”
闻言,廖贤勇松了口气,侧身让开路,领着人往楼上走去。
相比于一楼, 二楼人少了很多, 他们七拐八绕,一路上遇见的人不多, 但是只要遇上了都会见着他们跟廖贤勇打招呼, 顺便好奇地瞄一眼她,好在没人敢多问。
等到了一扇门前,廖贤勇伸出手敲了敲门。
“进。”
廖贤勇打开门, 朝着里面扬了扬手,“程同志进去吧。”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会进去,程方秋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打着鼓,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门内是一间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进门就是一组沙发,旁边放着几盆绿植,很是安静。
而在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脱了早上穿的黑色大衣,身上只剩下一套中山装,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绝然。
待门开的一瞬间,他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人隔空对视两秒后,他率先打破沉默。
“程同志你好,我叫曲长勋。”
“你好,我叫程方秋,是这次荣州代表队的摄影师。”程方秋赶紧上前回握住曲长勋的手,礼貌地顺势做了个自我介绍。
因为室内温暖,程方秋早就把围巾解下搭在了手肘处,美艳的脸此刻完完全全露了出来,水盈盈的眼睛就这么大方地直视着他,没有半分怯场。
见状,曲长勋恍惚了一瞬,记忆里好像也有个少女如此笑颜灿烂地望着他。
回过神来,他轻声开口:“坐吧。”
程方秋收回手,将自己的包和围巾放下,然后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静静等待曲长勋开口。
他们两人在此之前素不相识,他找她来肯定不是简单话话家常。
果不其然,下一秒曲长勋就开了口:“程同志之前来过沪市吗?”
不同于他威严的外表,他说话时语调放得很轻很软。
闻言,程方秋愣了一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没来过,这是第一次。”
普通人哪有机会出远门?身为村里人,能去本省的省城看一眼都算是三生有幸了,毕竟很多人就连县城都没去过。
曲长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儿,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了一下,才继续道:“听说你母亲是沪市人?姓丁?”
听到他的话,程方秋猛地抬起头,脑海中的思绪疯狂运转,斟酌着语句该怎么回答。
她的确知道丁夕梅是沪市人,但那都是从书中的剧情得知的,而且书中对丁夕梅的相关信息也只是简单提了一嘴,根本就没有详细描写,她也只是知道丁家遭遇大祸,一家逃难到了萍乐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现实生活当中,丁夕梅根本就没有跟两个孩子提及过自己的过去。
不愿提及,无非就两个原因,一是过去的就过去了,她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没必要再追忆往昔,二是过去太过沉重,她再也不想再自揭伤疤。
不论哪一种,程方秋都能理解丁夕梅的做法。
所以在面对眼前这位有可能是母亲旧日相识的男人时,她选择了装傻,“曲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曲长勋是什么人?就算程方秋伪装的再好,他也一眼看穿了她的防备,于是不再婉转,而是开门见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程同志,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问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当年我们家和丁家就一墙之隔,我和你母亲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
说完,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当年,我去找过你母亲,只是线索到了江东省就断了,我一直以为你母亲他们都已经去世了,直到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她还在,并且还改了名字。”
江东省就在明南省隔壁,书中写过丁家有好几个人都病死在那里,曲长勋会误会也正常。
程方秋抬起眼睫,就瞧见了他眸中隐忍的痛色,身处于他这个位置,如此情绪外露的情况估计很少见。
想必他和母亲的关系的确很好,至少曾经很好。
但她并没有说话,或者说是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说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事关丁夕梅的个人私事,她贸然插手也不太合适,更何况是擅自去和曲长勋谈论丁夕梅的现状。
就算是母女关系,也应该保留最基本的尊重。
见此情形,曲长勋也渐渐明白过来她的态度,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打扰了,我让人送你下去。”
程方秋径直起身,拿上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在门关上的瞬间,她好像听见了一句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
“你和她长得很像。”
脚步微微停顿了两秒,程方秋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跟丁夕梅长得有四五分相似,曲长勋能通过外貌就认出她是丁夕梅的女儿,并不难。
“程同志。”廖贤勇一直守在外面,见程方秋出来,便自觉地带着她往外走。
等到了一楼,廖贤勇就离开了。
经过这一茬事,程方秋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脑海中乱糟糟的,想找个人聊聊,但是周围又全是陌生人,根本就没有可倾诉的对象。
见周围没有位置坐,她就随便选了个方向准备走走。
这边聚集了不少人,在围着几张照片评头论足,一旁还有工作人员坐镇,程方秋好奇心上来,问了一嘴,才知道这是一个“小比赛”,只要能准确写出这几张照片拍摄的设备,角度,季节等信息,就能获得神秘奖励。
这种类似于盲盒的奖励方式,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程方秋也不例外,她问工作人员要了张表格,就挤进人群里,开始看起了那些照片。
“你也是摄影师?”
一群清一色的大老爷们中间混进了娇俏的大美女,很难不引起注意,有人没忍住问了一句。
“嗯。”
程方秋瞥了一眼问话的人,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拿起笔在表格上填写了一些信息。
“她是荣州代表队的,早上的时候我看着他们进场的。”
“这么年轻的女摄影师?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就是啊,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要知道这次能来摄影交流大会的摄影师,不说是万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了,没几分真本事,连进会的门槛都摸不到。
但她看起来可太不像摄影师了,要是说她是哪个领导的秘书,或者是画报,电影上的女明星都更有人信。
程方秋将那些窃窃私语都尽收耳中,默默将表格全都填完,然后冲着人群灿然一笑:“自己不行就多练,别盯着别人的外貌和年纪念叨。”
这话着实张狂,很多人都气得差点儿上前找她理论,但是顾念着这是什么场合,又将心中的怒火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见她往提交表格的地方走,很多人都嗤笑道:“咱们那么多人研究了那么久都没能给出准确答案,她一个人看了几眼就能行了?真是笑话。”
“别跟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看她也就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程方秋抱着一个精美的礼盒笑呵呵地离开了,众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他们没看错吧?她真的抱着大奖走了?
“她真的全写出来了?”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程方秋提交的表格收好,然后抬起头面对一群人,像是看傻子一样,“对啊,不然我能让她把奖品拿走?”
“……”
众人如遭雷劈,缓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朝着程方秋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抓住机会请教一二才是正理!
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学些真本事回去。
程方秋慢悠悠走着,想找个坐的地方把奖品拆了,然后去找工作人员口中说的其他活动,据说集齐了五个奖品以上还有个大礼可以领取。
她对此还挺感兴趣的,而且她总觉得这些活动不是平白设立的,比起玩闹性质的比赛,其实更像是一场考验。
想起国家队伍招人的事儿,程方秋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人团团围住了,这群不久前还质疑她,看不起她的人,现在纷纷说起了好话,拍起了马屁。
前前后后,两张面孔。
“他们不是说下午会揭晓答案的吗?你们等着呗,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程方秋微微一笑,丝毫不给面子的就走人了。
她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眼看她走的干脆,有人想拦,又觉得没有脸面,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
第100章 打电话
第一天的交流大会结束, 程方秋一个人拿了七个奖品,要不是时间有限,她能把所有的奖品都拿完。
抱着奖品去集合地点的时候, 收到了无数注目礼。
这“丰功伟绩”一出, 没多久程方秋这个名字就传开了。
跟大家汇合后, 有同队的人见她拿不下,还帮忙拿了一些, 顺便请教了她几个问题,都是有关会馆里面举办的活动的。
程方秋现在心情好, 也愿意解答, 她一点头, 周围瞬间多了不少身影, 全都凑了过来。
她眼尖, 余光瞥见陈震也往这边凑近了一些, 竖起了耳朵。
程方秋勾了勾唇,缓缓将自己的见解和看法说了出来, 并毫不吝啬地教了他们不少摄影知识。
这个年代的人只要嗅到一点儿知识的气息就会拼命抓住,愿意好好学,他们听得认真,程方秋也教得开心。
等到了招待所, 她说要休息了, 才念念不舍地各自散去。
差不多站了一个下午,程方秋是真的累, 她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才起床把奖品拆了,上头还挺大方的,里面有胶卷, 优秀作品集,书籍……
甚至还有一部相机!
虽然不是最贵的那类相机,但是也不便宜了。
程方秋认出装着相机的包装是集齐五个奖品就送一个大礼的那个大礼,暗叹之前那么辛苦的在会馆里跑来跑去没白跑!
她拿着相机对准窗外的花园拍了一张,觉得还不错,就先收进了相机包里,然后拿上包包出了门。
她找到工作人员问了电话室的位置就找了过去,这会儿人不算很多,她排了没一会儿就拿到了电话,想到曲长勋的事情,她很想打给丁夕梅问问,但是他们在村里,通讯不方便,根本就联系不到人。
要是能把父母接到身边一起生活就好了。
程方秋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打给了家里,这个时间点周应淮应该早就下班了,果不其然,经过各种转接后,电话那头成功响起了周应淮的声音。
“喂,哪位?”
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程方秋眼睛染上了一丝水润,娇声喊道:“老公!”
“秋秋!”周应淮几乎是立马就回应了她的喊声,语气难掩激动,等稍微冷静一些后,关心道:“你在沪市怎么样?”
“挺好的,刚参加完第一天的交流大会。”程方秋吸了吸鼻子,按捺住心情,将自己来到沪市后的所见所闻都叽里咕噜说了一遍,周应淮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
“什么都好,就是你不在。”她低垂下眼睫,用鞋尖轻轻戳着地面,低沉的语气难掩落寞。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低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想我了?”
程方秋颊边爬上两朵红晕,嘴硬道:“才没有呢!”
“可是我想你了。”
闻言,程方秋手指紧了紧,唇角也没忍住往上扬起,但是嘴上却轻哼道:“我不信。”
“真的,从你走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还有,老婆你昨天到了沪市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等了你很久,很担心你。”
他说起这些酸掉牙的情话来,让人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不自觉地放软语调,哄道:“昨天跟队里一个姐姐一起不太方便,后面太累了就先休息了,不是故意不给你电话的。”
“那你回来补偿我。”
“好。”难得见周应淮委屈撒娇的样子,程方秋还挺乐意宠着他的,自然答应下来。
“那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方秋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交流大会要持续三天,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回来了。”
“我等你。”
“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程方秋见后面还有人排队,就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去餐厅吃了饭,等吃完回房间,丁玉枝也回来了,正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怎么了?”程方秋关心地问了一句。
丁玉枝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抱怨道:“这年头做领导也不容易啊,从早到晚就没个休息的时候,我一个小喽喽跟在旁边脸都快笑烂了。”
以前在荣州文化局的时候都还好,平时打交道的就那么几个领导,她还挺游刃有余的,但是自打来了沪市之后,光是今天一天就把她累得不轻,随便转悠一圈,都能碰上官大得吓死人的领导。
而她更是一点儿错都不敢出,生怕得罪人。
程方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换个方向想一想,这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这倒也是。”丁玉枝叹了口气,然后想到什么,猛地凑到程方秋跟前,笑着道:“我可听说了,你今天算是在会馆里大杀四方了。”
“哪有那么夸张。”程方秋谦虚了一句,丁玉枝却不买账,追问夸道:“秋秋你怎么这么厉害,完全吊打那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们,真给我们女人长脸!”
要是夸别的也就算了,这话可真是夸到她心坎上去了,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两人聊完,洗漱过后,就关灯上床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去会馆。
一连三天的大会彻底结束,借着空档,程方秋和丁玉枝一起约着去了沪市最大的百货商场逛街,准备好好放松一些。
荣州没有电车,丁玉枝坐上后好一阵稀奇,趴在窗边看风景,程方秋也陪着她,两人丝毫不在意周围一两个本地人投过来的鄙夷眼神,开开心心地到了目的地。
好不容易来一趟,两人都挺舍得花钱的。
“这两个银镯子挺好看的,寓意也不错,正好买回去给我家两个小宝带。”丁玉枝被柜台里的两个镯子吸引了注意力,犹豫了好半晌才决定下手。
程方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不错,心思动了动便道:“我送你吧?”
“啊?”丁玉枝显然没想到程方秋会出手这么阔绰,一时之间有些愣住,等回过神后连忙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买就行了。”
“别跟我客气,来沪市这一路上你可没少照顾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呢。”程方秋从包里翻出钱来,直接越过丁玉枝阻拦的手将钱递给了售货员,“包起来。”
“好嘞。”售货员笑着接过钱,然后将镯子从里面拿了出来。
丁玉枝见状还想说什么,就被程方秋给打断了,“送给孩子的,你可不许再拒绝。”
闻言,丁玉枝哑了声,心里涌上一丝感动,知道再多劝阻下去也无用,便开口说:“那就谢谢了。”
程方秋笑了笑,她在照相馆工作,少不了跟文化局打交道,在局里有自己的关系,总比没有好,而且她是真的挺喜欢丁玉枝这个人的,与她交好,当个朋友也不错。
趁着售货员包装的空档,她转而拉着丁玉枝看起别的小镯子,准备再买一个,到时候送给程晓花的孩子当满月礼。
买完小镯子,两人又去逛了其他地方,买了不少女人用的东西,护肤品,衣服,发饰……
沪市卖的东西比荣州洋气了很多,还有很多荣州根本就没有卖的牌子,这一次逛街可把她们给逛爽了,等到实在逛不动了,两人才找了一家国营饭店吃东西。
“这大白兔奶糖我就吃过一次,一直惦记着这味道,现在可算是能一次性吃个够了。”丁玉枝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程方秋拿起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劝道:“少吃点儿,等会儿还要吃饭呢。”
“知道了。”
丁玉枝笑了笑,然后扭头打量了一圈店内的环境,压低声音小声道:“你可别说这沪市人还真讲究,不跟外人拼桌,吃饭要烫餐具,一家人出来吃饭都还要用什么公筷,真是受不了。”
听见这话,程方秋也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大家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安安静静的吃饭,就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很少发出。
“那是讲干净卫生,挺好的。”
“我可过不来这么精致的日子。”丁玉枝耸耸肩,在她看来日子就要过得有滋有味,被规矩约束着,比杀了她还难受。
“侬好,菜齐了。”服务员是沪市人,说话也是沪市话。
简单的话她们还是听得懂的,说了句谢谢后,就开始吃饭了。
这家国营饭店算是位于市中心,坐在窗边能看见不远处的百货商场和形形色色的路人,就是被冷风吹得有些遭不住,但是好在她们点了热汤,喝了半碗,整个身子就暖起来了。
饭吃到一半,程方秋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经意间就对上了楼下不远处一双美妇人的眼睛,对方戴着黑色羊绒礼帽,搭一件同色系的长款大衣,嘴上还涂了些许口红,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漂亮又时髦,像极了前不久她和徐琪琪在杜芳萍大院里看的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
她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美人长相都是类似的,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吃着碗里的食物,只是一碗饭还没吃完,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了“哒哒哒”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
这动静属实有点儿大,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但是一看对方的长相又愣住了。
“咦,这是梁彤珍吧?”
“好像是,我看过她演的电影。”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程方秋有些惊讶,看来她没认错,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女演员。
这就是大城市吗?出来吃个饭都能遇见名人,但转念一想这附近就是沪市电影制片厂,遇见演员也正常。
好在现在并不是十分流行追星,大家好奇归好奇,但都没有上前,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
正想着,就见梁彤珍三两步朝着她们这桌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丁婉姐?”
丁婉?
程方秋愣住,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姓丁的丁玉枝,见对方摇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彤珍可能是在喊她,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在喊她娘。
因为对方的眼神跟曲长勋初见她时大差不差。
想到曲长勋说她娘改过名字的事情,脑海飞快运转,很快就想明白了,丁夕梅以前的名字大概率就叫丁婉。
“丁婉姐,是你吗?”
思考间,梁彤珍已经走到了程方秋身边,眼眶红润,差点儿落下泪来,要不是程方秋很快反应过来,打断了她的话,估计这会儿她已经抱着她哭了。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丁家以前到底是什么阶级的人家啊?怎么这一个两个不得了的人都是她娘的旧相识?
听见程方秋的声音,梁彤珍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她就被跟她同行的男人给拉开了。
“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你跟我们的一位故人长得太像了,所以才会认错人,我替我爱人跟你说声抱歉。”罗忠添礼貌性地鞠了一躬。
程方秋摇了摇头,“没关系。”
话音刚落,就听见梁彤珍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世界上哪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你真不是丁婉姐?”
“她不是。”罗忠添从见程方秋第一面就知道她不是丁婉,先不说这位女同志一看就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就说那种眼神和气质,都是截然不同。
而且现在离近了细看就会发现她跟丁婉的长相还是有差别的。
只是,那双桃花眼未免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梁彤珍渐渐在罗忠添的安抚下恢复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表达了歉意的同时,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母亲叫丁婉吗?”
程方秋犹豫了两秒,回答道:“我母亲也不叫丁婉。”
“抱歉,打扰了。”梁彤珍勉强扯出一抹笑,想到什么,突然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程方秋面前,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太像了。”
程方秋顺着看过去,照片是一张大合照,里面有好几个男女,梁彤珍指着的是一个站在第二排偏中间位置的女孩,她穿着小洋装,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桃花眼弯弯,嘴角上扬,笑得很甜。
赫然是年轻时候的丁夕梅。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程方秋的心情却变得有些莫名复杂,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因为联系不到丁夕梅,她不敢贸然和她的故人相认,害怕违背丁夕梅本人的意愿。
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不忍心看着丁夕梅这些故人有了寻回朋友的希望,又被她亲手斩断希望的痛苦。
毕竟能一眼认出她,又随身携带着照片,足以看出梁彤珍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丁夕梅,甚至把她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她的目光倏然看见了站在丁夕梅旁边的曲长勋。
别人都在看镜头,可是他却在看她。
脑海中倏然浮现曲长勋望着她的眼神……
程方秋眉头微蹙,正想再看看,就见梁彤珍用手指挡住了曲长勋的脸,指向了站在丁夕梅下方的一个更小的漂亮女孩,“这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再见与丁婉长相神似的姑娘,梁彤珍的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我们都是住在同一条街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而丁婉姐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姐姐,小时候我父母时常不在家,都是她带着我玩,给我扎辫子,喂我吃饭……”
说到这儿,梁彤珍的眸中不禁闪了水光,唇角却带着笑意,她修长的手指在照片上拂过,带着无限的眷念。
程方秋在旁边看着,并不插话。
“可惜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我再也找不到我的丁婉姐了。”
话毕,梁彤珍深吸一口气,再次表达歉意,然后深深看了程方秋一眼,便示意罗忠添跟她一起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楼梯的时候,程方秋出声叫住了他们,从包里拿出纸笔,“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梁彤珍先是顿住,然后倏然反应过来,欣喜道:“当然可以!”
她接过纸笔,飞快在上面留下两个联系方式,“这是我家里的电话,这个是我单位的。”
“好。”程方秋收回纸笔,冲着两人颔首点了点头,就率先回了餐桌。
“秋秋?”丁玉枝等梁彤珍和罗忠添离开后,才一脸八卦地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你母亲真的跟他们认识啊?”
她刚才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半句话都没遗漏,只觉得这故事比小说和电影还精彩!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如果程方秋的母亲跟他们真的是旧相识,还住在一条街上的话,岂不是也说明程方秋的外祖家也是个了不得的家庭?
“我不知道啊。”程方秋含糊回答了一句,在她回去问过丁夕梅之前,她不会跟任何人承认任何事。
见程方秋态度不像是作假,再加上这是别人的私事,丁玉枝便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转移话题。
“平时烦死我男人和那两个小家伙了,现在好几天不见,你别说我还挺想他们的。”
“这就叫距离产生美,等回去后就没那么想了。”程方秋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把刚才没吃完的饭吃完。
“还是秋秋你一针见血啊,这离得远狗屎都是香的。”
这话糙理不糙,但是两人正在吃饭,程方秋差点儿被呛到,只觉得胃口都少了大半,丁玉枝抿唇憋笑,然后赶紧给她舀了一碗汤,作势打了打嘴,“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
程方秋娇嗔她一眼,然后将汤喝了大半。
“那你呢,想不想你男人?”
“嗯……”程方秋放下碗,俏脸上浮现一朵红晕,低声喃喃道:“想啊,怎么不想?”
但是想也没法,离了十万八千里,不能抱不能亲的,折磨死人了,还不如不想呢。
想到这儿,程方秋愤恨地又多吃了一碗饭,等吃完才惊觉自己吃了这么多,就连丁玉枝都咂舌道:“真羡慕你,饭量这么大还这么苗条。”
“我平时吃不了这么多。”程方秋呐呐解释了一句,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一个可能性,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
应该不会吧?她上个月才来了月经,而且别人怀孕都是闻见腥味就哇哇吐的,但她吃啥都香,除了这几天吃得多了些,完全没有一点儿别的怀孕症状。
她应该就是参加大会太累了,再加上很久没吃过沪市菜,突然变了口味,所以馋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回了荣州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程方秋也不多想了,拉着丁玉枝进行最后一次商场扫荡,买够特产和伴手礼后,她又将其中的一些当地特产打包好,去了附近的邮局寄了一份给京市,这才准备回招待所。
“你还有亲戚在京市呢?”丁玉枝看着程方秋,一双眼睛都快闪金光了。
程方秋看得好笑,把刚才买的烤红薯塞了一个给丁玉枝,解释道:“我老公是京市人,公婆他们都在京市。”
“首都啊,我还没去过呢。”丁玉枝啧啧称奇,看着程方秋就跟看块宝一样。
“我也还没去过首都,等到时候去了,给你带特产。”程方秋咬了一口烤红薯,入口即化,软糯香甜,吃了半个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简直是冬日必备!
“你也快吃。”
“好。”丁玉枝看着程方秋,在心里默默感叹,这趟沪市来得可真值,让她交到了这么一个好朋友!
两人大包小包回到招待所,刚回到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了。
廖贤勇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微微笑道:“程同志,这是我们领导的一点儿小心意,还望您笑纳。”
程方秋的视线落在上面两秒,就收了回来,“不好意思,我跟你们领导素不相识,笑纳不了,你拿回去吧,时间不走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就不送您了。”
话毕,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给关上,压根就不给廖贤勇反应的时间。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廖贤勇想到领导交代的,如果对方态度强硬,就不要再打扰,顿时歇了再次敲门的心思,捧着沉甸甸的木盒往回走,轻声嘀咕道:“这哪是什么小心意。”
毕竟领导的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
*
火车哐当哐当超前行驶着,有人归心似箭,有人还在回味在沪市时的所见所闻。
程方秋无疑是前者,想到昨天晚上打电话时周应淮说会提前在火车站接她的话,一颗心顿时像是在滚烫的糖水里滚过似的。
终于可以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