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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傅清微心中五味杂陈。

    她扭头去看穆若水的表情, 师尊不吃饭,喝完水就把黑色口罩戴上了,一贯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上去更冷了。

    傅清微:“?”

    她该不会见不得情侣恩爱吧?

    又不是自己和别人恩爱, 师尊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四人用完了饭, 傅清微干不出当面棒打鸳鸯的事, 也为了甘棠好,让她把玉坠留下交给穆若水保管, 她带着甘棠去了另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商场三层的某记甜品卡座, 傅清微请了她一盏杨枝甘露。

    甘棠:“有话直说,咱俩这关系不用斟酌措辞。”

    傅清微说好。

    那还是要斟酌的, 否则太伤人了。

    傅清微:“我回去和师尊商量了一下, 你和杜小姐一人一鬼,只要你们俩还在一起,你就一定会死, 她会吸走你身上的阳气, 直至阳元耗尽。想要抵抗阴气入体,有个办法,你像我一样修道。”

    甘棠毫不犹豫:“我愿意!”

    傅清微神色凝重, 甘棠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但是?”

    傅清微说:“但是,修道的本质是修心。不是你出家当了道士,只需要遵守不吃牛肉等等戒律,就跟大部分皈依逃避世俗的人一样。想要修炼到可以抵御阴气的地步, 必须一心向道,心无旁骛, 最好是隐入深山清静修行。”

    凡间的诱惑太多, 物欲横流,甘棠已经被人间腌入味了, 根本不可能在家修行出什么成果。

    傅清微:“我有一个朋友,终南山出身,山里没水没电没网,一日三餐的食物都要自己去解决,不然就要饿肚子。苦修是最能锻炼心智的,你能为了杜小姐吃这份苦吗?”

    她话说得严重了一些,她现在的修行条件比终南山就好许多。

    但是如果甘棠连这份决心都没有的话,又谈何修道呢?

    傅清微起初嫌蓬莱观条件不好,是因为她那时没想过要修行,后来进入阁皂山以前,她想的是就算山中条件艰苦,与世隔绝,也会苦修学到本事。

    道心如此,道亦如此。

    甘棠果然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如果她陪着我的话,也许我可以克服。”

    俗话说有情饮水饱,对年轻人来说为了爱什么都能战胜。

    至少一时是这样。

    傅清微话锋一转,说:“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妈爸,你的姥姥姥爷,你的奶奶爷爷,你是双亲和四位老人捧着长大的独生女。你一朝出家,深山修行,你想过她们会是什么感受吗?”

    “见到你吃不饱穿不暖地过苦日子,你的家人会不会心如刀割,还是恨不就死?”

    傅清微自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但是从来没有对亲情失望过,她在新闻里见过灾害中用生命托举孩子的母父,也亲眼看到甘棠在家中是怎样受宠爱。

    她妈妈爸爸对她的爱溢出来,甚至流向了傅清微,逢年过节会给她发祝福,请她去家里吃饭,经常多买一份吃的,让甘棠带给她。

    她有很好很好的家人。

    甘棠低下头,眼眶通红,眼泪一颗一颗砸进碗里。

    傅清微轻声说:“为了一个人,背弃全世界,抛弃所有的家人,这种事我相信你以前肯定不会做,还会嗤之以鼻。为什么现在换成一个鬼,你就拎不清了呢?”

    傅清微说完都觉得自己太法海了,可道理是这个道理。

    甘棠想不通想不到的,她帮她想,她不会逼她做决定,但会把所有事情都摊开给她看。

    杜小姐再好,也已经是鬼了,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总要舍弃一部分,甚至牺牲很多,端看值不值得。

    甘棠不是听不进去她的话,但是三百年的枯等,愧疚足以压垮一个人,让她冲动付出一切。

    她坐在对面掉眼泪,一言不发。

    傅清微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法子。”

    甘棠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呜呜两声。

    傅清微把桌上的纸巾递给她,说:“你不想离开你的家人,你也不想和杜小姐分开。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们俩回到最初交往的样子,她待在你的玉坠里,只以入梦的形式和你相见。就算是在梦里,你们也不可以肆无忌惮每日不知节制,否则她的阴气还是会影响到你。”

    志怪小说里常有狐仙入梦的桥段,吸食阳气,鬼和妖一样,不是通过入梦就可以规避一切。

    尤其是和鬼行房,那真是自己把阳气往外送。

    甘棠先前受的影响小,是因为杜小姐出来的次数不多,隔段时间才有一番情事,最多让她感冒两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算杜小姐不显形,甘棠的身体也会变得容易生病。

    甘棠说:“你不是道士吗?就没有什么给我壮阳的方法?”

    旁边的旁边桌吃甜品的小姐姐眼睛立马瞪圆了,竖起小耳朵。

    傅清微:“……”

    甘棠降低声音说:“求求了,在梦里相见已经很可怜了,要是连爱都不能做,不如死了算了。”

    傅清微就知道!

    她一个刚吃上满汉全席的女大一定会纠结这种事!

    傅清微:“没说不能做!是说不能经常做,更不能一夜七次!”

    甘棠:“那和不能做有什么区别!”

    旁边吃瓜的小姐姐:“!!!”

    救命这是我能听的吗?

    傅清微的建议基本按照执行最低标准,她敢提出来,说明还有活动的余地,所谓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傅清微:“我有,即使我没有,我去求师尊也给你求来。但是你真的甘心只在梦里见到她,醒后忘记大半,白天她沉睡在你的玉坠里,你永远无法真实地触碰到她吗?”

    甘棠和傅清微心里的回答一起说出口。

    “我不愿意!”

    傅清微:“在我说之前,希望你认清楚,你们之间隔的是阴阳,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能平衡的办法了。”

    甘棠想和杜昔言保持现在的亲密关系是不可能的。杜昔言是三百年道行的鬼,她能入梦能显形,甚至能以鬼身和甘棠做恩爱妻妻,说明她的阴气比普通鬼更重。想要不危及甘棠的生命,杜昔言不能常常出现在她面前,或者可以出现但必须保持距离。像行房这件事,每和她的鬼身做一次,对甘棠的身体都是巨大的损耗。

    尽量不要同房,实在想的话就让杜昔言入她的梦。

    即使这样严苛,也不代表甘棠就完全不会受影响。在傅清微的帮助下,定期为她拔除阴气,也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甘棠的体质会变差,从此体弱多病。

    和阴气如此重的鬼朝夕相伴,能保住性命活到终老已经是不错。

    甘棠听完,比起抛弃家人进山苦修,这样的方式似乎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就是用她一个人的身体健康去换相守的机会,她不会死,还能给家里的老人送终。

    前世杜昔言因她呕血而亡,她死得那么痛苦,自己只是生些小病,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不一定不和她在一起自己身体就能很好,万一出意外噶了呢。阎王的生死簿上写着什么,没有人清楚。她要活在当下。

    甘棠:“我……”同意这个方案。

    还没说完,傅清微举手说:“本法海的话没有讲完。”

    甘棠双手合十:“大和尚请说。”

    傅清微:“你知不知道和一个鬼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不是你的身体会变差,而是除了你没有人能看到她,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你不能向别人介绍她,无论她有多好你都无法让别人知道。你们出去吃饭、约会、看电影、旅游,做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可走在阳光下的只有你一个人。”

    “身处闹市依然孤独,她是唯你可见的爱人。”

    “你们甚至不能拥有一张合照。”

    甘棠被她说得鼻梁发酸,努力地想了想,哽咽地说:“不是有你能看见她吗?我跟你说不就好了。至于合照,照不出来就画嘛,我去学画画。”

    傅清微:“要是我死了呢?”

    甘棠惊呆了,眼圈迅速地比刚才更红了,立刻说:“呸呸呸,你快点。”

    傅清微扭头:“呸呸呸。”

    呸完她仍继续说:“我已经立好了遗嘱,师尊不需要我的钱,我死之后所有的财产都归你,东西归她,她不要的话你就收着。你不用问我在做什么,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我也不会说。”

    “我可能做不到一直陪伴你,但拔除阴气我会拜托我一位小道友,她能活到你老死的那天,你不用担心我死了没人做这件事。”

    甘棠:“……”

    我只是和鬼在一起,而你在玩命啊我的朋友。

    甘棠:“有没有可能比起阴气,我更担心你死这件事?”

    傅清微轻描淡写:“担心无用,所以没必要放在心上。”

    甘棠:“……你越来越像一位道士了。”

    明明她今年才出的家,短短几个月,她就踏出三界外,不在凡尘中了。

    傅清微摊手:“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适合当道士吧。”不管修道还是修心,身无挂碍的纯人,总是能走得更远一些。

    傅清微屈指敲了敲桌面,说:“回到你身上吧,甘娘子。”

    甘棠正襟危坐:“大师请讲。”

    傅清微:“我不是非要拆散你们,只是为你剖析利害。最后怎么选还是看你。”

    “嗯嗯。”

    见甘棠态度端正,傅清微继续往下说:“你现在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杜小姐年轻貌美,你们的外貌看上去十分匹配。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四十年后,你布满皱纹,杜小姐依然是现在的样子,青春永固,容颜不改。”

    甘棠脱口而出:“那岂不是我有一个永远年轻的老婆?”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不管岁月如何流逝,爱人永远停留在最美丽的年华。

    傅清微:“是,但你会变老,长满皱纹,牙齿掉光。你知道这件事里最难以忍受的人是谁吗?不是你,是杜昔言。她眼睁睁看着岁月摧毁你的容颜,夺去你的生机,步履蹒跚,衰老的面貌一点点覆盖她对你年轻漂亮的记忆,却毫无办法。”

    没人能扭转时光,她们不会有恩爱到白头的机会,对不能白头的那个人来说,太残忍了。

    傅清微:“我不知道杜小姐有没有想过这些,以上我说的你都可以回去转达给她,你们俩自己商量。”

    如果所有的困难她们都能战胜,彼此都将获得一个永恒的忠贞伴侣,跨越生死,没有人的爱比她们更坚定。

    但傅清微还是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品尝这份余生漫长的苦。

    甘棠低头搅着碗里的杨枝甘露,从傅清微说完话后就一直沉默。

    在发现杜昔言是鬼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大,刚为自己找到各方面都契合的女朋友欢喜鼓舞,简直是人生赢家。

    紧接着从天堂跌到地狱,坚信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动摇,前世今生,三百年的等待,沉重得她喘不过气,她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竟然也会有如此波澜壮阔的迭起。

    又是前世情缘,又是要和喜欢的鬼度过一生,这太离奇了。

    这真的是她甘棠正在经历的一切吗?

    她能不能当这是一场梦?她想从梦里醒过来。

    “甘棠,甘棠?”傅清微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甘棠回神,只回了一半,另一半还飘在天上,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傅清微:“6月26。”

    甘棠:“刚刚我们在聊什么?”

    傅清微:“你傻了?我们在聊你和杜小姐。”

    “真的是我的杜小姐吗?”甘棠自言自语了一句,被傅清微听到了。

    “她是柳小姐的杜昔言,不是你的。”

    “但我就是柳小姐啊。”

    “你不是。”傅清微问,“你有前世记忆吗?”

    “我怎么可能会有!”甘棠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是有记忆,我现在还会犹豫吗?我恨不得和杜昔言同生共死,还在乎这些?”

    “你想恢复前世记忆吗?”

    “有办法?”甘棠一愣。

    “没有。”傅清微昨晚问过穆若水,她说灵魂投胎转世以后,前尘尽消,爱恨都化作泡影。连执念都没了,更何况记忆?想让人恢复前世记忆是不可能的。

    “那你突然提起来,吓我一跳。”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类的一生在时间维度上或许很短,但每一世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世就是一世,你已经转世,你不是柳小姐,你对杜昔言没有义务。”

    甘棠嗫嚅:“可是她等了我三百年……”

    “是啊,三百年按理来说不止一次轮回了,你可能已经转世好几次了。在你的上一世,上上世,你很大概率早就爱过其他人了。”

    甘棠怔怔地看着她。

    *

    玉坠搁在桌子那端。

    穆若水和杜昔言面对面坐着,观主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杜昔言给她斟了一杯茶,主动打破僵局,说:“我很羡慕你们。”

    穆若水冷道:“羡慕什么?我也不是人。”

    杜昔言得体的表情瞬间冻住了似的,难得失态地低了一下头,说:“冒昧了。”

    她好奇地说:“但你有实体。”

    穆若水:“我比你高级。”

    杜昔言一噎又一噎。

    她想喝水缓解尴尬,但她这个身体只能怎么进怎么出,对面的穆若水摘下口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想好了吗?你的结局。”

    杜昔言露出一个苦笑。

    “想好了,我……”

    穆若水眼见心烦地打断她:“滚回你的玉坠去,本座见不得没出息的鬼!”

    杜昔言:“?”

    只好化作一道白光回到了玉坠里。

    傅清微带着甘棠回来了,杜昔言才重新显形,在卡座里等她。

    甘棠分外沉默地走过来,方才被傅清微劝得几乎已经下定的决心在面对那张温雅的脸时再次产生动摇。

    她活了二十二年,将来至少还有五十年,而她们的相识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如果以时间来衡量轻重的话,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为什么她会如此心痛?

    只是想到要和她分开,她的心脏便窒息得喘不过气。

    傅清微在穆若水身边落座。

    面前的茶水已经倒好了。

    傅清微道了声谢,对杜昔言道:“杜小姐,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杜昔言温声说:“但说无妨。”

    她看了一眼不是人的穆若水。

    傅清微也跟着她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傅清微暂时把不解抛到脑后,面向杜昔言道:“你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她的容颜改了,性格变了,没有你们在一起过的记忆,家世、经历完全不同,她真的认为她还是你的‘阿絮’吗?”

    经历会塑造一个人,记忆影响一个人的感情。即使同一个灵魂,经历了不同的事,也会是不一样的性格。

    关于轮回,傅清微和师尊的观点是一致的。

    道教有个说法“只修今生,不修来世”,转世投胎已经是不同的人,前缘既断,何必再续?

    所以穆若水根本不想找过去的记忆,明知自己可能忘了很重要的人,也无动于衷。于她早就是前生事,在她死的那一刻就了结了。

    杜昔言说:“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回答吗?”

    傅清微:“你可以不用回答,也不必赞同我,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杜昔言说:“谢谢。”

    她握紧了甘棠的手,说:“我们想要回去了。”

    傅清微站起来送她们,对甘棠说:“你们回去好好谈谈吧,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但也不要太晚。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祝福你。”

    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等你消息。”

    甘棠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把鱼形玉坠挂回脖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是为了抓紧最后相聚的时光。

    穆若水陪傅清微站着,目送她远去。

    甘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傅清微才放松自己的身体,一手往穆若水脖子上挂了一会儿。

    “好累。”

    “回去我给你按一下。”

    “心累。”怎么这种事都让甘棠遇到了,她就这么一个好朋友!

    “为师……给你揉揉胸口。”

    “今晚?”傅清微晦暗的心总算多了一点明亮。

    “今晚。”

    穆若水也想发泄一下。

    为了方便等甘棠的回复,傅清微暂时没有回蓬莱观,而是和穆若水一起住在了租的房子里。

    沙发床用不上了,两人都睡在主卧。

    小三花被关在主卧外面,听见里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动静,上前挠门。

    可能是第一次躺在自己的床上被这么对待,又很久没有动真格的了,傅清微的表现格外热烈。

    穆若水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性爱叫。

    她抬起左手捂住傅清微的嘴,低声说:“别叫了,孩子……猫都被你吵醒了。”再听下去她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傅清微伸舌舔了一下她刚碰过自己左边的掌心,说:“才九点,它本来就没睡。”

    穆若水捧着她的右边,一只手施展不开,还是把左手放了下来,双管齐下。

    傅清微又开始了。

    穆若水支起身子,低头用唇封住了她过分的情不自禁,探入她的口中搅弄出水声。

    过于激烈的感觉席卷全身。

    傅清微颤抖着亲吻她的软舌,咬不住,含不住。

    到后来穆若水也有些失控,吻着她将她死死地抵进床榻里,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吞吃掉。

    ……

    今天开始得格外早,所以傅清微还去洗了个澡冲去黏腻,回来打坐。

    睁眼后穆若水在床头盯着她,目如炬火。

    “虽然你口头说她做什么选择你都会祝福,实际上心里还是想她们分开。”

    即使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忽然提起来,傅清微也诚实地回答:“是,毕竟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穆若水重复道。

    “对啊,趁着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甘棠爱得还不深,及时止损。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穆若水又重复了一次。

    奇怪,师尊今天为什么老是复读她说的话?

    傅清微灵机一动:“我喜欢你。”

    穆若水板着张脸。

    傅清微干笑两声:“哈哈哈,我十分崇拜师尊,有时就会抑制不住敬仰之情,想要抒发出来。”

    “抒发完了吗?”

    “抒发完了。”傅清微讪讪的,盘腿坐在床上低下头。

    “去,把门打开。”

    傅清微听话地起身,门打开的瞬间用脚截住爆冲的小猫炮弹,说:“我带她回自己的窝,待会就回来。”

    “不必,猫留下。”

    傅清微抱着小三花端回来,笑吟吟放到师尊的手里,顺手薅了两把圆脑袋。

    穆若水说了一句让她笑容瞬间消失的话。

    “你去客厅睡沙发。”

    第102章

    傅清微碰了一鼻子灰, 在沙发床上窝了一宿。

    第二天她吃着穆若水做的早餐,收到了甘棠的消息:【你的假放到什么时候?】

    傅清微咬了口热腾腾的鲜肉馅包子,腾出手打字:【还有四天】

    甘棠:【三天后, 你来我家】

    傅清微回了个好。

    她把消息给穆若水过目, 短短三四行字, 观主瞧了好几遍,腔调古怪地说:“你满意了?”

    傅清微:“?”

    怎么就是她满意了?师尊这两天对她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傅清微放下包子, 态度诚恳地说:“师尊, 我哪里做错了事,你可以告诉我, 我一定会改。”

    “你不用改。”

    穆若水藏起自己的情绪, 说:“为师说过,只要你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傅清微狐疑:“但你的态度不是这么说的。”

    穆若水理直气壮:“为师心口不一不行吗?”

    傅清微的脑子跟猫咪玩过的毛线团似的, 彻底凌乱了。

    “那我应该相信你的心还是你的口?”

    “相信你自己。”穆若水给了她唯一的正确答案。

    “你是不是……”傅清微停下用筷子戳包子的动作, 看着她对面坐着的女人,猜测,“不希望我拆散她们?”

    “她们俩不是你拆散的, 就算没有你,也不会有好结局。”

    “可是我加快了这个进程。”傅清微没忽略她又避开话题,道,“师尊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你, 不是。”

    杜昔言和甘棠对她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她怎么可能有无谓的同情和怜悯。

    只是……

    有点物伤其类。

    杜昔言勉强和她算作同类, 都是两个早就死去的人。

    可物伤其类, 感同身受,难道不是人类才会有的情感吗?

    穆若水率先离开了餐桌, 到沙发上坐着玩猫,一家三口只有猫咪永远无忧无虑,只因它不是人。

    人有欢心甜蜜,也有悲苦意难平,后者的痛苦远胜于前者的甜。因甜的时间短暂,苦却往往是漫长的潮湿,一生都无法阴干。

    想起甘棠傅清微就心情沉重,食不甘味地把两只包子吃了,剩下的打包带到山上。

    三日时光匆匆飞逝。

    傅清微早晨起来望着山间的太阳,多希望它不会落下。

    她特意在落日时分才赶到甘棠家里,按了门铃。杜昔言和甘棠一起给她开的门。

    甘棠的眼圈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不久。

    杜昔言承担了待客的职责,笑着说:“两位好久不见。”

    傅清微在车上哭过一次了,好面子让穆若水给她把痕迹消了,现在真上门棒打鸳鸯,她的脸色和甘棠是如出一辙的悲伤。

    社交能力为0。

    穆若水难得向杜昔言点了点头。

    杜昔言:“道长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可能没什么意义,但又只有彼此明白这一眼的深意。

    四人分别坐在两张沙发上。

    甘棠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

    杜昔言道:“几日前,傅道长问我,她的容颜改了,性格变了,没有我们俩在一起过的记忆,身世性格完全不同,她还是我的‘阿絮’吗?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从重逢那日起我就想过了。”

    温婉清秀的女子说:“对我而言,不管她的灵魂转世过多少次,我依然能感知到她,纵使她的容貌、性格全都变了,只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能第一眼认出她,她就是我的阿絮。”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阿絮就是阿絮,我都会爱她。”

    “但我是柳怀絮的杜昔言,不是甘棠的。她没有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没有和我相伴长大,没有青梅之谊、生死相许。整件事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害了她的一生,她应该有正常人的未来。”

    “我的执念是回到她身边与她相见,现在实现了,看到她过得这么好,这个时代这么好,我心愿已了。请送我走吧。”

    甘棠泪如雨下。

    杜昔言最后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不敢和她对视。

    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阿絮,她的阿絮……

    又要和她分开了。

    这次之后,或许就是永生永世。

    傅清微一向情感丰富,这种时候怎么忍得住不跟着泪流满面,她连送她走的《往生咒》都念不出来,开口即是哽咽。

    她的哭声和甘棠的哭声连在一起,屋子里都是啜泣。

    一片哭音里,响起庄重的腔调神圣的道音。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是穆若水在念超度的往生咒。

    杜昔言握紧了甘棠的手,握得特别紧,但甘棠还是感觉她的力道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不是牵着她的力道在消失,是杜昔言的身体在消失。

    甘棠骤然崩溃:“别念了!我后悔了!不要再念了!”

    穆若水看一眼散发出淡淡金光的杜昔言,眼睫低垂,似悲悯的神明,仿佛她曾经念过千百次这样的咒语,唇瓣兀自开合。

    “我让你不要念了!我不要她走——”

    “停下来啊——”

    甘棠泪雨滂沱地扑向穆若水,傅清微及时将她拦了下来,她伏在傅清微怀里大哭,恳求道:“不要再念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跪了下来,不知道要求谁,求天求地,还是求穆若水,放过她们。

    她们只是相爱了而已,为什么天地不容?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一边跪下一边磕头,眼泪溅在地上。

    一遍一遍地哀求:“求求你……”

    可往生咒一旦念了就没办法停下来。

    傅清微心痛难抑,无法阻止甘棠的举动,就像她无法阻止这场注定的悲剧。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咒语念毕,“人”字落定,穆若水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杜昔言。

    杜昔言静静地悬浮在客厅之中。

    甘棠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明明情绪都耗干了,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像要把此生的泪都流干。

    杜昔言看向傅、穆二人,即将往生的温婉女子面容多了一丝平和。

    “三百年好长啊,如果我早点去转世投胎,是不是能早一刻遇到她?”

    傅清微抹着眼泪,靠在穆若水的肩膀上。

    杜昔言低头凝视泪如泉涌的甘棠。

    “再见了,阿絮。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遇见你。”

    她的身体里有星芒流出,化作白色光点,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里。

    屋子里仿佛吹过一缕清风,最后从甘棠伸出的指尖不舍地绕了一下,去向了另一个世界,再无痕迹。

    “昔言。”

    她对着空气唤了一声。

    甘棠转为呢喃自语,从脖子里取下那枚鱼形翡翠吊坠,摊在手心,呆呆地坐着,犹如一具失魂的木偶。

    傅清微上前扶她起来,手刚碰到她的胳膊,甘棠突然当着她的面吐出一大口血。

    傅清微失色:“甘棠——”

    鲜血染红了绿色的玉坠,她一只手紧攥着玉坠,另一只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有一柄钝刀子割肉,一片一片地将她的心剜下来。

    “好痛……”

    甘棠痛得蜷缩在她怀里,弓着身子。

    杜昔言当年就是这样吗?你是这样痛的吗?

    昔言……

    她喉头一甜,猩红的血再次溢出来。

    傅清微抬头:“师尊!”

    穆若水蹲在她身边给她把脉,说:“情志内伤,气血郁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小大夫给你的药,你给她喂一粒。”

    她替傅清微把沙发上的背包拿过来,傅清微单手找到药瓶,倒了一粒出来,喂进甘棠嘴里,穆若水适时递了水过来。

    傅清微一只手不方便,拜托了穆若水,穆若水将她扛回了卧室,放在床上休息。

    傅清微说:“我今晚要陪她在这里住一晚,师尊可以回去睡,也可以睡在客房,我待会帮你收拾出来。”

    穆若水问:“你睡哪儿?”

    傅清微:“我不睡,我守着。”

    穆若水点头:“那我去睡了。”

    傅清微:“……”

    她以为师尊会陪她一起守。

    穆若水可以陪她一起守,守夜守妖怪,守什么都好,不能是守另一个人。

    甘棠短时间不会醒过来,傅清微把主卧的房门开着,去客房给她整理,换了新的四件套。

    甘棠在午夜时分醒过来,傅清微正在练习吐纳,听见呼吸声有异便睁开眼睛,甘棠盯着天花板出神。

    傅清微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热了凉,凉了换新的。

    甘棠的眼珠终于从聚焦的一个点回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喝水。

    傅清微要来扶她。

    甘棠:“杨大侠照顾好自己就行。”

    傅清微:“……”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

    她的心理活动还没完,甘棠喝了一口水进去,吐了一口血出来。

    不太好。

    “师尊救……”

    甘棠制止她的大惊小怪,说:“刚刚没吐干净,现在吐干净了,怪不得我睡觉一直感觉喉咙堵着。”

    傅清微换了杯新的水,甘棠喝了半杯,没有再吐血。

    穆若水打着哈欠走过来,打着哈欠走回去。

    傅清微的担心溢于言表:“你感觉怎么样?”

    甘棠摸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实话实说:“还是有点疼,但是没那么疼了。”

    “明天我送你回妈爸那里,你在家养养身体,顺便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好呀。”

    谁也没提杜昔言的事。

    失恋这件事,如果遇到渣女,哪怕不渣,只要是个人还活着,就能骂几句泄愤。

    可杜昔言,无从提起,那是血和泪一起流过的三百年,不如不说。

    *

    “阿姨叔叔好。”

    甘妈妈和甘爸爸早就接到她的消息,出租车刚到楼下,车窗外面便映出二老的脸。

    傅清微打了声招呼,先把甘棠扶了出来。

    甘棠扭了扭身子拒绝了搀扶,说道:“我没那么弱好吗?妈爸,你们去搀傅清微,她都变杨过了。”

    傅清微也不用她们扶,她的胳膊正被穆若水霸道地扶着。

    ……其实差不多好了。

    甘爸爸推了推鼻梁斯文的眼镜,关切道:“咱们清清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下,你们别听她乱说。”

    “这俩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菜市场买个猪蹄补补。”

    “现在去也不迟。”甘妈妈发话说。

    “那我这就去了。”

    傅清微架在那,只会笑,像个上好了发条的机器,笑就完事。

    这么久了她还是没习惯甘棠家人的热情。

    除去甘爸爸,一行四人上了楼,怕伤到甘棠的心,傅清微不再用女朋友的说辞,介绍穆若水是她道观里的师傅。

    甘妈妈:“小棠说你出家当道士了,原来这位就是道长师傅,失敬失敬,待会您一定要坐主位。”

    甘妈妈当场给老公打电话,让他多买几个菜。

    傅清微劝不动一点,非要劝能打起来,干脆也就不劝了。

    两人在甘家吃了午饭,把甘棠留在家里,对她妈爸说甘棠失恋了,回家养情伤,叮嘱带她去做全身检查。

    老两口送她出门的时候千恩万谢,孩子这么大了,出门有个靠谱的朋友比什么都珍贵。

    傅清微坐上回蓬莱观的出租车,往背包底下一摸,摸出一封大红包,里面有两千块钱。

    又来了。

    傅清微:【[向你转账2000元]阿姨,我已经毕业了,可以自己挣钱了,而且甘棠应该跟你说过我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甘妈妈:【收下撒,阿姨祝你毕业快乐】

    傅清微:【下次不准这样,否则我就不来了】

    甘妈妈:【知道啦知道啦[转账已退回]】

    甘妈妈:【阿姨希望你们的友情长长久久】

    傅清微:【她这次失恋有点严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甘妈妈回了个好。

    傅清微的假期告罄,三角巾还挂在脖子上,吊着胳膊,单手持剑执行任务,谁看了不说一句灵管局灭绝人性,连病号都要上阵。

    傅清微一边上班打工,一边还要操心甘棠的情伤,耐心呵护,她不能及时回消息,把手机交给了无所事事的穆观主。

    穆若水:“?”

    这是不是凡间说的私人秘书?

    傅清微竟然敢让她做这种事?简直岂有此理!她的奖励呢?

    穆若水不敢再要,很难说最后奖励是给谁的。等她的手好了,自己再奖励她换内裤。

    傅清微持诀念咒,桃木剑飞去斩杀前方一只恶鬼。

    穆若水在她身后:“叮咚,你收到一条新微信。”

    “念。”傅清微飞跃向前,人和剑同时赶到,握住剑柄从斜前方划下来,恶鬼被劈作两半,凄厉的惨叫后扭曲着消失了。她在林子里腾挪前进,飞速赶往另一边。

    穆若水悠闲地飞在她身后:“甘棠说今晚吃了鱼香肉丝和蒜泥白肉,附图片两张。”

    傅清微咽了咽口水:“师尊,我明天想吃东坡肉。”

    穆若水:“我给你采两片荷叶,再来个莲子炖汤。”

    傅清微趁机回身拥抱了她一下。

    穆若水莞尔一笑,很快唇角便被拉直了似的,抿成一条线。

    她目光复杂地望着月色下傅清微捉鬼除妖的身影。

    甘棠回家休养以后,情况并没有变得越来越好,反而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起初她们以为是普通的失恋,哪怕杜昔言身份复杂,几个月的情愫而已,在一生的尺度里微不足道。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会治愈一切。

    连甘棠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她的心脏总是隐隐作痛,做完身体检查报告显示没什么机体异常。

    紧接着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好几天没给傅清微发消息,无精打采,一宿一宿地窝在房间里,原本消瘦的躯体穿着衣服显得更加空荡。

    抑郁躯体化的征兆如此突然和快速,她几乎是立刻地病倒了,在病床上吐了血。

    医院再一次做了全身检查,半个月前还好端端的身体竟然出现器官衰竭的迹象,生机在迅速地衰败。

    消息根本不敢告诉四位老人,两位家长在病床前哭得死去活来。

    傅清微接到电话匆忙赶到医院,冲进病房里看见插满管子的甘棠,惊愕交加,悲伤难抑:“怎么会这样?!”

    “她自从回家以后,就时不时说自己心口疼,哪种疼说不上来,我们检查也查不出来。中医也看过,说是情志内伤,药灌下去好几副,一点作用都没有。”

    甘爸爸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即使面前是个女儿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他只能病急乱投医,否则甘棠就真的没治了。

    “清清,你想想办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高人求助,让叔叔做什么都愿意,要我的命都行啊。”甘爸爸喉咙哽咽。

    傅清微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打电话:“我认识一个大夫,我这就请她过来。”

    她正要拨给龙璇玑,穆若水说:“等等。”

    傅清微这才发现她师尊已经坐到了病床前,正在查看甘棠的状况。

    傅清微被她的镇定感染,也来到她身边,问道:“怎么样了?”

    穆若水:“你看不见吗?集中注意力,用灵眼仔细地看。”

    傅清微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看见甘棠的身上有一层虚影,白色的散发着朦胧的光,好像是沿着她的身体量身打造了一个光圈。

    那不是光圈,那是……

    傅清微骤然睁大眼睛:“她的魂魄,怎么会?”

    穆若水说:“她的魂魄动荡,和原本契合的身体产生了偏离,所以才会生重病。”

    傅清微:“为什么?”

    穆若水低声说:“恐怕和那日杜昔言离开有关,她受到重创,不仅伤在身体,更伤在魂体。”

    她垂下眼帘,暗道了一声怪事。

    傅清微听不到她的心理活动,她现在最关心一件事:“能不能治好?”

    穆若水回答:“能治。但要她醒过来,我亲自问一问她。”

    “我先给她念安魂咒可以吗?”

    “可以,会让她舒服一些,她现在应该很痛苦。”

    即使她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看起来一无所觉,也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从身体到灵魂。

    傅清微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坐在床前给她念安魂咒。

    甘爸爸听不懂她们俩的嘀咕,只听到一句能治,傅清微又在念咒,不敢打扰,后进门的甘妈妈也被拉到一边,小声交流完信息。两人都眼巴巴地等着。

    等到了夜晚,甘棠终于醒了,面容惨白如纸,见到傅清微还露出一个笑,虚弱道:“我就说谁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原来是你这个小道士。大师好本事,再多念两句,你一念我就没那么痛了。”

    甘爸爸和甘妈妈被请了出去,房门反锁,傅清微看向穆若水:“师尊?”

    穆若水不喜迂回,开门见山:“我可以为你抹去你和杜昔言在一起的所有记忆,你的神魂会永远稳固,以后你就不会再痛了。”

    傅清微惊讶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是这种方法!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甘棠苦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穆若水摇头。

    “你神魂重创,忧思成疾,只有此法万无一失。”

    想到守在门外的家人,她日渐虚弱的身体,妈爸的眼泪,甘棠再如何不舍过去也要下定决心,含泪道:“我想问问道长,抹去记忆是永远抹去,还是暂时封印?”

    “你想怎么选?”

    “如果我可以选的话,我想请你暂时封印我的记忆,等到我可以承受的时候,把它还给我。”也把杜昔言还给她。

    甘棠流干的泪再次涌出来,说:“我不想忘记她。”

    穆若水答应了。

    甘棠闭上了眼睛。

    穆若水的二指点在她的眉心,甘棠像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梦里她和杜昔言的过去一一上演,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她们追着、打闹、拥抱,依偎在一起,一个人的身影被橡皮擦去,所有的记忆只留下她自己的影子。

    梦醒以后,她就会好起来,除了脑海里少了一个存在过的人。

    甘棠呼吸平稳地睡去。

    傅清微和穆若水出去了,换进来她的妈妈爸爸。

    穆若水一直走出了住院部,面前是绿草如茵的草坪,她站在歇脚的亭子里,四周没有人声。

    “恐怕你我都料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傅清微问。

    “如果她的灵魂真的轮回了好几世,不可能在杜昔言走后遭遇如此的重创。”轮回虽然是灵魂净化、洗去执念的过程,但只净化一次和净化过好几次的灵魂是有区别的。

    “师尊的意思是……”

    风吹动亭前的树木,摇动出飒飒声响,犹如遥远的一曲悲歌。

    穆若水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柳小姐死后也没有立刻去转世,这是她的第一世。”

    “她在奈何桥前等了她三百年,她没有等到。”

    她们谁也没能等到谁。

    第103章

    “醒了, 醒了!”

    声音穿透模糊的意识,传进耳朵里,伴随着医院仪器的滴答声。

    甘棠仿佛大病初愈, 许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睁开眼, 望着病床前围着的垂泪的妈爸,和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的女朋友。

    “怎么都这么看着我?”甘棠笑道, “不就是生个小病住院吗?”

    二老眼眶通红。

    距离封印记忆已经是第二天了,甘棠的魂魄躺回身体契合以后, 恢复速度堪称医学奇迹。

    一周后, 甘棠出院。

    机体痊愈得差不多,但是前段时间折磨得太瘦了,风一吹跟个竹竿子似的马上就要倒掉, 医生建议坐一段时间轮椅。

    一个月后, 傅清微从外地回来,抽空到她家看她,甘棠给她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 身上和脸上的肉都回来了,好阳光开朗一花果山母猴。

    她在小区楼下露天的健身区溜达,和小孩抢跷跷板,让傅清微坐到对面去。

    傅清微扭头:“我可以吗师尊?”

    穆若水嫌弃但受用:“想去就去, 我又不是你妈。”

    甘棠啧啧啧,举起手机拍合照。

    两人坐在跷跷板的两端, 甘棠肉没完全长回来, 通过气沉丹田和双脚下蹬的力量勉强保持了跷跷板的有来有往。

    穆若水心里嗤道:幼稚。

    低头继续用青草尖玩地上的蚂蚁。

    傅清微没打算一直让甘棠蒙在鼓里,来的前一天晚上她和穆若水商议, 确认了只要师尊不主动解开封印,甘棠永远都不会自己想起来的事实,决定找个机会告诉她真相。

    眼下的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你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是因为你遭遇了一场重大的打击,药石无医。为了让你能从那场打击里恢复过来,我和师尊封印了你有关这件事的所有记忆。”

    咖啡厅的卡座里,三杯咖啡端上来以后,傅清微对甘棠说出了这番话。

    甘棠喝咖啡的手一顿,表情从将信将疑到深信不疑。

    虽然过于离谱,但傅清微肯定不会骗她。

    甘棠好奇:“关于什么方面的?”

    傅清微:“你失恋了,对方是个很好但不能在一起的人。”

    甘棠:“她还活着吗?”

    傅清微:“她去转生了。”

    甘棠自动把“转生”理解为去世,点了点头,叹气道:“生离死别啊,怪不得。”

    她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后知后觉落在自己身上,感慨说:“想不到我还是个情种。”

    傅清微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难过,原来失去记忆真的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感情吗?

    甘棠继续问:“我女朋友漂亮吗?”

    傅清微回答:“漂亮的。”

    “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嘶,是不是看照片会刺激到我,那我先不看了。”

    “很遗憾,你们没有留下任何照片。”

    “好遗憾啊。”甘棠也在说,搅拌了几下杯底的咖啡,端起来抿了一口。

    嗯?是不是忘记放糖?

    喝着比平时的苦。

    她往咖啡里多加了半包糖。

    她仍然对自己的初恋女友充满好奇心,她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谈了个恋爱还被自己忘了。

    她不停地向傅清微询问细节,怎么遇到的怎么恋爱的。

    傅清微看穆若水,穆若水向她点了点头。

    旁听再悲伤的故事,于本人也隔着一层,她相信自己的术法,无妨。

    傅清微隐去了杜昔言是鬼的事,说她们是一见钟情,看电影、手牵手压马路啊,等等她从甘棠那里听来的转述。

    甘棠问了很多甜蜜的桥段,唯独没有问是怎么分开的。

    傅清微也略过不提,道:“将来你解开记忆的时候,就会全部想起来。”

    甘棠把另外半包糖也加进咖啡里,说:“她会不会怪我忘记她?”

    “不会。她希望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这是她离开前的心愿。”

    “好沉重啊。”甘棠说,“等我的心情不再这么沉重,不会再只是听到就莫名其妙掉眼泪的时候,再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

    “好。”

    傅清微伸手用纸巾帮她擦去从中途开始就落个不停的泪水。

    甘棠感觉不到悲伤,却相信了一件事:“我一定很爱她。”

    “她也很爱你。”

    *

    傅清微拗不过甘家人的热情挽留,在甘棠家用过晚饭才走。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甘妈妈甘爸爸都洋溢着笑容,甘棠最近补身体胃口大了许多,老两口看着她大快朵颐,一日日健康丰腴,满眼幸福。

    傅清微见了也很高兴。

    但这高兴的背后,总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在她心头闪现。

    傅清微离开甘家以后,和穆若水慢慢散步出小区,一张漂亮的脸显而易见地挂上了郁色,闷闷不乐。

    穆若水脚步跟着放慢:“还在想杜昔言的事?”

    傅清微低低地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师尊道:“尤其是知道甘棠是柳小姐的第一世以后,我总是在想她们之间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走到这一步?”

    一个转世一个遗忘,仍旧在人间,在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问:“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是我没想到还是我太无能了,对不起师尊,我可能有点语无伦次。”

    穆若水大度地原谅了她的语无伦次。

    “如果你是甘棠,你会怎么选?”穆若水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

    “我吗?”

    傅清微没想过这个问题。

    穆若水看着她:“你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吗?”

    傅清微点头说:“如果我是甘棠,我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

    穆若水不说话了。

    两个人静静地往前走,她的步子不觉加快了些,傅清微以为她赶着回去,配合她的步伐出了小区,在门口等网约车。

    傅清微站在马路牙子上,盛夏的晚风裹挟着白日的暑气,只有闷热。

    她的脖子里闷出一层细汗,鼻尖也冒出一滴晶莹的汗珠。

    “但我和甘棠不一样,我没有家庭没有牵挂,我还是个道士。如果真的有人等了我三百年,不管她是人是鬼,既然错过了这么久,应该会抓住当下吧。”

    穆若水转过脸,幽幽地盯着她。

    她站在树荫下纳凉,枝叶的阴影错落映在她脸上,冷不丁面无表情地盯她,确实像个女鬼。

    傅清微吓一跳:“师、师尊,怎怎怎么了?”

    穆若水依旧用冰冷的语调说:“你有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傅清微委屈:“我不得想想吗?再说你走得那么快,我说话嘴里会进风。”

    穆若水:“迟早弄死你!”

    傅清微心说:可以是在床上吗?

    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在心里接话这样子。

    傅清微诚恳:“我错了,师尊。”

    穆若水别过头不再看她,一片冷然的脸上蓦地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傅清微又:“不过……”

    穆若水转过身,出手如电地掐住她的脖子。

    傅清微嗯了一声,尾音长长,不正经像在床上的音调。

    好久没掐了,两人都有一种熟悉的宾至如归感。当然穆若水没用力气,长出指甲的修长指尖抚着她的脖子,凑近她的脸对着她的耳朵吹气道:“如果你再说出我不喜的话,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把你变成鬼徒弟。”

    傅清微觉得她师尊这样像话本子里写的狐妖,她也是吃上好的了,更兴奋了。

    傅书生害羞:“小生不知娘子想听什么?还请指教则个。”

    穆若水:“……别逼我真的杀了你。”

    傅清微把手覆上女人掐在她脖子的手背,来回抚着细滑皮肤占便宜,说:“我就是想说我介意的点和别人不一样,我可以和鬼在一起,但是我介意她等的人不是我。像杜小姐等了柳小姐那么久,甘棠又不是柳小姐。前世的我和今生的我,怎么能算作一个人呢?”

    傅清微:“我的发言到此结束,师尊还满意吗?”

    穆若水松开她的颈项,替她重新整理好衣领,说:“尚可。”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傅清微也想知道她的答案:“师尊以为,是否算作同一个人?”

    “这个问题前段时间不是答过?”穆若水扬眉道,“自然不算。”

    “但一个人有两世记忆,另一个人只有一世。后者要是吃起醋,算不算吃自己的醋?”

    “算?”

    “可她们不是一个人啊。”

    “……”

    穆若水又想清理门户了。

    傅清微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额角青筋梗起:“我杀我自己!”

    徒儿很贴心,省了穆若水动手的工夫。

    “车到了。”她扯过戏多的傅清微的右胳膊,把她推了进去,说,“收了神通吧小圣。”

    最近傅清微给穆若水推荐了《西游记》的电视剧,太短了她没看过瘾。

    傅清微在前方和妖魔鬼怪斗得水深火热,她手机屏幕里的大圣也刚降住了几个妖,歌单都是《云宫迅音》。

    下一步傅清微打算找个机会给她推《神雕侠侣》,原著和影视齐上阵,迟早把师尊掰弯,虽然她看起来就不太直。

    傅清微这段时间累坏了,自从加入灵管局除了受伤放假那半个月,就没有不忙的时候,一上网约车就靠着穆若水的肩膀睡着了。

    明天要坐高铁去另一个城市,从蓬莱路往返不便,两人依旧回了近地铁的小房子。

    幸好傅清微当时为了留个念想没有退租,否则以现在高强度的出差,住酒店不知麻烦多少倍。

    网约车到了小区门口。

    司机从后视镜诧异地看到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先下来,然后开着车门到另一边,将熟睡的年轻女人抱了下来。

    司机:“……”

    傅清微进了屋才醒过来,两只手挂在穆若水的脖子上,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看看女人又看看房子里的摆设。

    傅清微:“你抱我上来的?”

    穆若水:“不是我,是猫。”

    小三花正翘着蓬松大尾巴蹭穆若水的裤脚。

    傅清微默了默,说:“这一路有人看见吗?”

    穆若水回忆片刻说:“小区里遇到人五个,狗三只,流浪猫狗各一,电梯里有四五个人,你的鞋差点踢到人家的衣服,有两个人看到电梯人满了没有上来。”

    傅清微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从头红到脚:“……为什么不给我戴口罩?”

    穆若水压住唇角掩饰笑意,说:“我戴了啊。”

    傅清微:“啊啊啊啊啊!”

    她从穆若水怀里跳下来,把她按在客厅的沙发上,在她胸口乱滚一气,整个人都骑在女人清劲有力的腰上。

    穆若水安之若素地枕着自己的胳膊,漫声说:“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她衣袍被扯得轻微凌乱,脸不红气不喘,脸庞平静美好,傅清微两腿夹着她的腰,坐在她身上,深处仿佛正在脉动,积蓄着春雨欲来的潮气。

    夏季的衣裳轻便,傅清微的裤子也是透气的薄款,两层加起来也没多少厚度。

    傅清微脸色红了红,沉腰下坐,紧紧地抵着女人劲瘦平坦的腰腹,往前蹭了蹭,挪回原位,然后再蹭了蹭。

    穆若水:“……”

    如果去掉所有的布料,这和自己动有什么区别?

    傅清微又蹭了一下,已经有感觉了,轻咬唇瓣,腰肢细细的颤。

    穆若水叫停:“等等。”

    怎么随时随地就……

    傅清微下来吻她的唇,穆若水正要说话,一时不防被她侵入个正着。

    “唔。”

    傅清微在她的口中畅通无阻,勾着她的软舌纠缠,甘甜互渡。穆若水的意志力在尝到她的味道以后就瓦解得差不多了,搂着她忘情地吻了好一会儿才在废墟上重建防线。

    “嗯……嗯……”高高低低的轻吟,或急或缓,都是属于傅清微的。

    穆若水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旋即想起这个动作有鼓励的歧义,在傅清微亲得更深之前,把她从自己身上拎开。

    穆若水手背擦了擦满是她留下的水痕的嘴唇,说:“你也太……”

    傅清微说:“我的手好了。”

    穆若水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

    傅清微好久没做那种早上要换内裤的梦了,让她一个正当年的应届女大如何不想?

    傅清微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要师尊奖励我。”

    穆若水对上她的目光,险些想捂眼。

    她怎么就……收了一个如此好色的徒儿?

    没听说当师尊的还要出卖色相。

    穆若水轻咳一声,低声:“不是才奖励过你吗?”现在接吻都被开除奖励名单了吗?

    傅清微倒反天罡:“刚刚是我奖励师尊的!”

    原来理直气壮也会传承,穆若水险些原地一个趔趄。

    傅清微又道:“师尊现在再奖励我一次也成。”

    穆若水不敢,以她现在吞云吸风的饥渴程度,穆若水再被她逮到,恐怕手的清白不保。

    穆若水催促道:“洗澡了吗练功了吗打坐了吗?没做的赶紧去做!”

    傅清微从她腰上跳下来,说:“说好的,今晚奖励我。”

    “谁跟你说好了?!孽徒!!!”

    孽徒一溜烟进了卫生间,淋浴器打开放水的声音瞬间传来,穆若水眉头一皱,来到门口:“你拿睡衣了吗?”

    “忘记了,师尊帮我拿。”傅清微边洗边说。

    师尊想赏她一记掌印。

    穆若水给她拿好了睡衣,却没有送过去,而是放在了客厅。

    再不治治她,有的人就要爬到她头上来了。

    傅清微洗好了澡,一丝不挂地走出来,在门后听着卫生间外的动静,说:“师尊,帮我拿下睡衣,还有衣柜里的浴巾。”

    “我拿好了。”

    “在哪儿?”

    “沙发上,你自己出来取。”

    “……”傅清微拖鞋里的脚趾蜷了蜷,直觉有些不妙,说,“这多不好意思啊。”

    “和为师见什么外?”

    “还是你送到门口吧。”

    “自己拿,要么就冻着。”穆若水说完就不再理会她了。

    傅清微只要敢光着出来,她就敢把脸扭到一边。

    但她绝对不敢,这是穆若水对她的了解,她的胆子随着光线的明暗而递增,天越黑她胆儿越大。现在虽是夜晚,可客厅亮如白昼,她这徒儿放浪又害羞,没节操有底线,可以投怀送抱,决不会不穿衣服地投怀送抱。

    傅清微果然躲在浴室里不敢出来。

    嘴皮子都磨破了,穆若水口风一点都不松。

    好在是夏天,傅清微修行体质好,卫生间狭小不通风,她站半天也不觉得冷。

    等到穆若水气消了,来给她送衣服。

    穆若水看着她伸出来的一条雪白胳膊,说:“你明明可以穿上旧衣服,出来拿了睡衣再洗一遍,为什么非要等我。”

    傅清微态度端正:“师尊罚我,定有师尊的道理,徒儿不敢偷奸耍滑。”

    “算你过关。”

    “谢谢师尊。”看来今晚是有奖励了。

    她的醒神符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养符千日,用符一时。

    傅清微确认了背包夹层里的宝贝符箓,提前拿到了卧室,盘腿在床上打坐。

    穆若水把卧室的门关上了,自己在客厅陪小三花玩,不让她去打扰傅清微练功。

    两个小时不过时针的两次偏移,小三花用爪子扒拉着固定在沙发的逗猫棒,发出清脆的铃音,很快有更新鲜的事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三花身形如闪电快跑出残影,大尾巴左右摇晃地迅速奔向了卧室门口,两爪直接抬起搭在傅清微的膝盖上。

    傅清微冲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将它抱起来轻手轻脚地靠近沙发,在旁边蹲下,凝望熟睡的女人。

    穆若水睡着的脸颊依然雪白,像清冷的一枝莲,湖水静谧。

    粉色的猫爪拍在莲身上,穆若水睁开眼睛,所有的活水仿佛都随着她流动起来,浓墨一样的眼珠里一片流光,明明客厅顶灯如此单调。

    穆若水握住小猫粉爪,另一半握在傅清微手里,刚刚用它戳了穆若水的脸。

    小三花不高兴地喵喵两声。

    两人同时松手,小三花先在穆若水身上踩了一下,又跳到傅清微肩膀踩了一下才跑走了。

    穆若水坐起来,懒懒地抬了一下手,青袍的衣袖徐徐流动,暗绣的花纹银线勾勒出光华。女人斜斜地靠在沙发里,双腿自然地曲着,问她:“打坐完了?”

    傅清微直起身,霸占了沙发的部分位置,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说:“已经结束了。”

    穆若水只好端坐。

    打坐静心暂时克制了傅清微的色欲,她在入定之前便想到了一件事,现在才有空来和穆若水说。

    “师尊的失忆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封印了记忆?”

    “你说的可能为师也想过。”

    “有人比师尊还厉害?”

    “天外有天。”穆若水不爽但承认,“或许有吧。”

    “是不是找到那个人,师尊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穆若水却摇了摇头。

    “为师情况特殊,即使没有封印,我能记起的恐怕也有限。”

    “啊?为什么?”

    “知道太多对你未必好。”穆若水执起她的手,牵至唇边自然地亲了一口。

    傅清微暗喜,在穆若水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穆若水见她无异色,便泰然自若地又亲了亲手背才放下。

    她想说一句回房吧,一想到回去傅清微又要不够,闭口不言在客厅拖延时间。

    再拖还是被傅清微半推半就地回了卧室,期间还剪了指甲,“被迫”洗了手。

    傅清微把醒神符夹在短裤和内裤的中间,亲手把师尊推上了床,然后关了灯。

    啪嗒一声。

    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穆若水保持着刚上床的姿势,靠坐在床头,说:“等等。”

    傅清微不听她的,抬起长腿一跨,熟练地坐在了她的腿上,接着上身前倾吻住了她。

    她的手同时在她脑后一绕,抽开了束发的丝绸发带,三千青丝散落,她的指尖顺着探进女人的发间,搂住她单薄的后背。

    她亲得过于主动和热情,穆若水浅尝辄止地回应,已让她越探越深,忘我地投入在唇舌的高温里。

    穆若水且战且退,傅清微步步紧逼。

    她握着穆若水刚剪过指甲的手,按在了自己身前,一边和她接吻一边在间隙里哼哼唧唧求她。

    穆若水只好满足她。

    傅清微哼唧得更厉害了。

    她自己以为关灯了无所顾忌,实际穆若水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她仰起的修长颈项,不明显的喉骨一下接一下地吞咽,在不接吻的时候持续哼出好听的声音。

    就只是这样,她白皙的脖子和锁骨便濡出一层细汗。

    穆若水用舌尖帮她舔去了咸湿的汗水。

    傅清微很快不满足这样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前奏,她抬起身子往前坐,又一次抵住了女人挺拔清劲的腰腹。

    穆若水的身上少了一层外袍,真丝睡衣又被弄乱,比方才在客厅的感觉还明显,她几乎能隔着薄薄的衣物感受到那里一翕一张,双唇呼吸的节奏。

    穆若水立刻说:“不行。”

    傅清微俯下身来吻她,边前后蹭边反问她:“嗯……不行吗?”

    穆若水坚持:“不行。”

    可耳边年轻女人的声音已经在喘,似乎有点难受,又不全是难受。

    穆若水:“……”真是一意孤行。

    再这么蹭下去真给她蹭到了。

    自己的脸面往哪搁?

    “师尊……”傅清微又在求她,她靠自己还是差了点。

    “听到了。”穆若水都快被她挤到后背贴着床头了,她把仗着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傅清微掀了下来,回到两人熟悉的侧躺姿势。

    慢慢地接吻,慢慢地挑动春潮,小小的餐前甜点后,穆若水抱着颤抖的傅清微亲吻,五指仍在规律地收束。

    她右手的指尖落在她后背,开始画安睡符。

    困意突然汹涌,傅清微双眸微微睁大,穆若水和她对视的眼神有些发虚。

    这么久了,她也忍不住了不是很正常吗?尤其是刚刚吃过前菜以后,怎么少得了大餐?

    她待会一定会好好侍弄她。

    她想舒服几次就让她舒服几次,在梦里。

    第104章

    醒神符和安睡符的较量正式开始。

    安睡符下了三道, 分别在手、背和额头,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摧毁了傅清微所有抵抗的意志力。

    傅清微如她所愿地昏睡过去。

    穆若水和不久前急色的傅清微没什么区别, 迫不及待地享用正餐。

    她用唇舌取代了手, 手也没闲着, 有她自己的用途。

    傅清微本来是侧躺,被女人放成了平躺, 指尖划过从上到下的一排扣子, 畅通无阻地滑进去,贴在掌心。

    穆若水吻着她的细颈, 偶尔齿尖磨着用些力, 方才傅清微醒着她都不敢留下痕迹,如今一朝得了放纵的自由,恨不得每一寸皮肤都被自己噬咬舔舐。

    她的唇渐渐往下, 发丝擦过年轻女人的锁骨, 锁骨也染上斑驳的红。

    她停了下来,舌尖熟练地在上面打转,唇瓣轻抿, 含了含。

    穆若水另一只手的拇指也跟着动了动,傅清微果然给出她喜欢的反应。

    睡着也很乖。

    穆若水忍不住又抬起身子亲了亲她的唇,热吻之后才继续服侍她。

    她太沉浸在自我的感受中,竟不知道哪一刻傅清微睫羽煽动, 口中含糊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一瞬。

    “师……尊……”后一个字口齿比前一个字清晰十倍不止,后续很快又含混下去:“唔嗯……”

    傅清微事先藏好的醒神符果然发挥了功用, 她的意识从一片黑暗, 到模糊,渐渐地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她正在被师尊肆意地玩弄成各种形状。

    睡着之前也被玩过, 但是花样不可同日而语。

    师尊她……

    傅清微喘了一口气,又缓了一口气,心想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主动把自己的意识陷在半梦半醒之间,但是身体此时传达的感知是百分百真实的。

    她随着穆若水的进度做出本能的反应,幅度变小,声音变低。

    耳根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师尊怎么还会这样?

    穆若水的膝盖压了上来,前后晃了晃,拨弄一池春水。

    傅清微深吸一口气:“……”

    要死了!!!

    穆若水忽然轻轻地“嗯?”了一声,因为她这种时候希望看着傅清微的脸,所以注意到她轻咬的唇。

    上次她也咬嘴唇了吗?

    穆若水手指伸进她嘴里,将她的下唇从齿尖解脱出来。

    她的膝盖开始慢慢打圈,照顾到每个地方。

    傅清微含着女人修长的指尖,说不出叫不出,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她们接触的地方传出来,无法挣脱的快意让她只想逃。

    她逃不开。

    因为女人死死地抵住她,也压制着她。

    她缩着身子往后躲,不提防耳垂送进早就准备好的女人的口中,温热滚烫。

    穆若水舔弄着她的耳垂,含入又含出,最后一口咬在她薄薄的耳廓。

    傅清微呜的一声低泣,雪颈往后仰。

    穆若水停下膝盖,放开她欺负得红红的耳朵,本来想算了,实在可爱就又咬了一下。

    傅清微在她怀里又颤了一下。

    女人俯身抱住她,没一会又亲起她线条漂亮的侧颈。

    傅清微:“……”

    师尊这么没有人性的吗?都不让自己休息一下?

    “清微。”女人低哑性感的声音传进耳朵,傅清微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又被弄哭一次以后。

    傅清微已经掌握了窍门,她在自己身前忙活的时候一般不会抬头,只有这时候傅清微才能有机会睁眼看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时机。

    她低下头睁开眼睛,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她不敢再多看,又忍不住再看亿眼。

    师尊在她睡着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傅清微心怦怦跳,那里也在跳。

    穆若水对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很敏感,她只在上面亲了亲,傅清微这么快就……

    傅清微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但她涨成番茄的脸还是出卖了她。

    穆若水伸手指腹摸了摸她漂亮的眉毛,在她耳边:“傅清微。”

    傅清微哪敢应,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僵硬紧绷,露出马脚,已经用尽全力。

    她不知道穆若水发现没有,但女人没有半点克制的意思。

    膝盖压着她快速晃动,傅清微只想死。

    她死不了,只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满脸是泪。

    穆若水对她的眼泪照单全收,一滴也没落入别处,都进了她的口中。

    师尊越来越像个变态了。

    但是傅清微只要一这么想,深处跳动得更厉害了。

    糟了,她的醒神符!

    要是被弄湿了怎么办?

    她感知了一下醒神符的位置,虽然藏得隐蔽,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迟早浸湿报废。

    师尊怎么还在弄她……

    自己不是已经……

    救命啊!

    傅清微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终于能清醒地感受这一切,此刻却不明白是对是错……

    她陷进千重浪里,一浪未平一浪又起。

    意识跌入云海。

    很久很久以后。

    醒神符应该是被浸透了小部分,穆若水从傅清微那里拿了出来。

    傅清微以前在梦里也是完事倒头就睡,忽略了还有穆若水帮她清理这一环,即使她算到了,想找机会收起来,要在穆若水的眼皮子底下做到取出符箓,塞进枕头底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醒神符注定只能用这一次。

    穆若水二指捏住,从上到下展开在她面前:“我画的符?效果怎么样?”

    傅清微盯着符箓下方不可忽略的水迹,硬着头皮说:“挺好的。”

    “什么时候醒的?”

    “就……你亲我的时候。”

    “第一次的时候?”

    “应该吧,不确定之前有没有到。”

    傅清微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师尊趁她睡着对她行如此荒唐之事,但是被戳穿以后,她神情泰然,心虚的反而是自己。

    她是被做的那一个啊!

    “舒服吗?”穆若水问,语出惊人。

    “啊?”

    “问你舒不舒服。”

    “舒、舒服。”傅清微结结巴巴,脸红成蒸螃蟹。

    “那就好。”

    “但是现在不太舒服。”傅清微曲了曲长腿,仍然保持着穆若水想要给她清理但被打断的姿势。

    穆若水低下头,从她打开的膝盖看了一眼。

    傅清微常常忘记穆若水能在黑夜里视物这件事,否则她绝不会在此时只是浅浅地害羞,而是找个地洞立马钻进去。

    穆若水双手扶在她的膝头,眼皮微抬,又撩了她一眼:“要不要我帮你舔干净?”

    “不要!”

    傅清微声音陡然提高,整颗心都因为女人这句话而十七八只兔子乱蹦。

    这这这、成何体统?!

    “好吧。”穆若水自从发现她醒着以后就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此刻自然也听不出是否惋惜。

    傅清微拒绝过后,就在惋惜和庆幸之间反复横跳。

    她以前看电影里看过,最容易让她面红耳赤的一环就是这样。

    不知道舔是什么感觉?

    算了来日方长。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办法从容答好。

    为什么师尊非要问她呢?她要是直接亲上去,自己顺水推舟多好。

    傅清微转而变成对穆若水淡淡的埋怨。

    穆若水:“我出去一下。”

    傅清微:“做什么?”

    穆若水面向她的已经是出去的背影了,说:“拿湿巾。”

    “房间里不是有吗?”

    “我怕不够用。”穆若水头也没回。

    傅清微把头埋进枕头里当鸵鸟,哦不,她现在躺着,腰部以下几乎悬空,以免蹭到床上,根本做不了这个动作。

    所以傅清微退而求其次地把被子拉高了,盖住自己烧起来的脸。

    ……虽然是很多,可哪有那么夸张。

    她怎么还不回来?在锻炼自己的腰功吗?

    明明有更好的锻炼方式,她可以和自己一起实践。

    傅清微想了半天新的练腰方式,因为知识浅薄,所以脑海里的画面都有点别扭,怎么都不对。

    之后她听见客厅的卫生间传来洗手声。

    傅清微:“……”

    师尊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她不是去拿湿巾的吗?

    自己还晾着呢。

    难道她打算动手了?

    傅清微悄悄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门口。

    穆若水回来了,步履听起来与往日无异,快慢轻重如一,左手拿着样东西,轮廓像是包湿巾。

    真是好大一包。

    那是放在客厅茶几给小猫擦脸擦爪的,温和无刺激,不含酒精。

    穆若水在傅清微身边坐了下来,掀开被子,拍了拍傅清微的侧腰,轻咳了一声。

    傅清微抬高了一点。

    依然是想叫救命的程度。

    湿巾一点一点地在柔嫩的皮肤掠过,傅清微闭着眼咬着唇,脸偏向一边。

    “嘶……”

    “凉?”女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是。”傅清微缓缓吐出一口憋住的长气,说,“要不我自己来吧?”

    她怕师尊越弄越弄不干净。

    穆若水捏着纸巾,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指尖刚刚不小心碰到的地方又在欢迎她,默了默,说:“好吧。”

    她说:“我不是很熟练。”

    傅清微的脑子大概是自动回复:“没关系,以后熟练就好了。”

    穆若水&傅清微:“……”

    傅清微:“我要开始了,你转过去吧。”

    穆若水嘴巴也自动回复:“这时候你又害羞?”

    傅清微&穆若水:“……”

    一人一次嘴快,平局。

    穆若水坐在床沿,背对着她,身后传来抽湿巾的声音,一二三四五六七……张。

    傅清微:“好了。”

    穆若水转过来,她又说没好,问垃圾桶在哪儿。

    穆若水默默地把垃圾桶拿过来,傅清微再次遗忘她在黑夜视物如白昼的眼力,自以为偷偷摸摸地打开垃圾桶盖,把揉成一团的湿巾都丢了进去,又用脚推到远远的地方。

    小腿纤细笔直,膝盖如倒扣的玉碗,紧致结实的大腿延伸进被子里,风吹一阵凉意。

    傅清微两条裤子都祸祸完了,哪里都是空荡荡。

    穆若水:“我可以上来了吗?”

    傅清微:“上来吧。”

    她把自己的两条长腿摆好,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想着明早起来再收拾。

    现在去穿裤子会不会有点煞风景?

    自始至终她俩都没有开灯,一切在黑暗中进行。

    傅清微觉得师尊被拆穿后的举止有点反常,恼羞成怒肯定是没有的,顺水推舟又不到那地步,否则她直接给自己舔干净不就完了。

    师尊的心思捉摸不透,傅清微不想开灯打断目前的氛围。

    穆若水睡在她身边,傅清微侧头看着她,看她眨动的睫毛。

    “你睡着了吗,师尊?”

    “没有。”

    “你在想什么?”

    穆若水不回答她,长长的睫毛又阖动了一下。

    傅清微上半身贴了过来,闻着女人身上特有的返魂香味道,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沿着耳后的线上移,亲了亲穆若水的脸颊。

    人在激情过后往往渴望温存,虽然迟来了一些,但傅清微享受这样的温情时刻。

    穆若水配合地低眸,和她接了个浅浅的吻。

    傅清微想枕在她的胸口,但是以她如今“半身不遂”的身体状况,腿要离得远,难度高又别扭,退而求其次地下巴垫着女人的肩膀,问道:“师尊喜不喜欢女人?”

    穆若水说:“不喜欢。”

    傅清微又问:“那我呢?”

    穆若水无语:“……你不是女人?”

    傅清微贴着她的脸颊又蹭了蹭,口吻轻松地说:“女人是一个概念,是统称。而我,就只是我。”

    就像她问穆若水喜欢人类吗?穆若水恨不得全杀了。但她会收身为人类的傅清微当徒弟,悉心教导,呵护备至。

    穆若水自洽的逻辑就这么简单而合理,不妙的是被傅清微看穿了。

    傅清微:“师尊喜欢我吗?”

    穆若水刚要张嘴。

    “除了师傅对徒儿的喜欢。”傅清微又断她一条后路。

    穆若水恨自己不是个谎话连篇的人。

    都不是人了,为什么还有莫名其妙的说真话buff。

    “为师喜欢你……的身体。”她承认了一半,另一半她自己也不确定。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我不会不给你,为什么要趁我睡着?”

    “为师……要脸。”穆若水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咬得十分用力。

    徒儿已是个不要脸的,师尊更得要脸。

    否则师门成什么样子?

    虽说只有满门她们两个,再淫乱也是关起门来行事。

    傅清微噢了一声,把那句“好可爱哦”从喉咙里咽了回去。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啾的一声。

    穆若水被徒弟亲了响亮的一下脸。

    穆若水摸了摸软软的脸,有更软的触感方才在上面停驻。

    傅清微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喜欢师尊。”

    穆若水的唇角擅作主张地跟着扬了一下,揉了揉她脑后的长发。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可以了。”

    穆若水第一次知道光听她说话都能听得血热,和身体纠缠时流速加快的燥热不一样,这次更温和长久。

    “但是真的很喜欢。”

    欢字的尾音被女人堵住的唇吃掉了,傅清微和她接了一会儿吻突然笑出来。

    穆若水:“?”

    傅清微:“没什么,我自己的问题。”

    早知道她该穿条裤子的,现在好!奇!怪!

    她像条对角线斜在床上!

    穆若水的手臂习惯性搂着她的腰,再往下一点点就会发现她没有裤子。

    ……完了,已经发现了。

    穆若水下意识捏了捏确认,说:“你怎么不穿……”

    傅清微红着脸低声:“我也要有那个机会。”

    罪魁祸首本人舔了舔唇,问:“你想怎么样?”

    这么近的距离,傅清微不至于看不到她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舔嘴唇?”

    “没有为什么,是本能。”

    “你有点变态了师尊。”

    “嗯?怎么对师尊说话的?”

    “我错了,下次还敢。”傅清微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好意思说因为刚刚看到她舔嘴唇,她又想了。

    想到沁出一滴。

    傅清微吻上了女人的唇角,辗转到唇瓣中央,绕着唇珠来回打转,从上唇到下唇,轻轻地咬住扯了扯女人的下唇后,舔开了唇缝。

    她手肘支在穆若水的上方,变着法地吻她的唇,怎么都不腻。

    偶尔穆若水享受她的主动,她躺着更有利于喉咙吞咽,属于傅清微的渡给她。

    傅清微渐渐整个人都叠在了她的身上,女人衣冠整齐,睡衣的衣摆也在中途起床后弄得平整,傅清微的上衣衣扣只松了领口一颗,至于其他的不提也罢。

    穆若水合着眼眸,左手扶在傅清微的后颈,张口懒洋洋地回应。

    “师尊,你睡着了吗?”傅清微舔着她被自己亲得娇艳绯红的唇说道。

    “没有。差一点。”

    傅清微在这儿喘半天了,她快睡着!傅清微生气地捉过她的手,在食指指节咬了一口,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牙印。

    她又在牙印上舔了舔,将她的手指含进口中,几番勾弄后,收回了被子里。

    却不再停留原处,而是……

    她没把握好准头,穆若水手背蹭到了一些,傅清微撑着的胳膊卸力,差点砸在穆若水身上。

    她及时往旁边一躺,侧着面向穆若水,细细地颤着身子,双瞳剪水,欲语还休。

    穆若水收回手,用干净的指腹抚着她的脸,说:“你为何总是如此着急?”

    “是师尊让我等得急了。”

    “好好好,你如今越发伶牙俐齿。”再过些日子,怕是连穆若水都说不过她。

    “徒儿知错,请师尊责罚。”

    如今这形势,恐怕责罚也是奖励。

    傅清微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穆若水和她调换位置,单手撑在她枕头上,捏着她的下巴和她接吻。

    傅清微间歇性主动,持久性躺平,两只手挂在女人的脖子上,恨不得把一切献上去。

    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神符,傅清微都得闭着眼睛,不像现在,亲一会儿对视一会儿,连接吻都无比漫长。

    放在平时她肯定很高兴,眼下嘴皮子都快亲破了,师尊还在磨蹭。

    她该不会是害羞吧?

    傅清微涌出了一个莫名其妙却越想越有道理的可能。

    傅清微:“如果我装睡你会自然一点吗?”

    穆若水说:“笑话。你把眼睛闭上就行。”

    傅清微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进度条立刻动了。

    柔软的触感经过了傅清微的锁骨,冰凉的发丝垂落,在腰腹撩起一阵痒意。

    穆若水找到丢在一边的发带,将长发自脑后绑了,俯身亲了下来。

    她的吻落得很轻,大约是傅清微醒着她心有顾忌,她来到傅清微微启的两片唇前,颤抖着翕动,想起她刚才拒绝了自己,便停了停。

    她重新游上来,目光和偷看的傅清微对上,傅清微软软的腰抵着她同样的细腰磨蹭。

    语气似有哀求:“师尊……”

    穆若水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偏头去吻她的耳朵,一只手拢住她,五指轻触。

    另一只手则摸了过去。

    穆若水的脸埋在傅清微的颈窝里,耳边都是她的声音,越蹭越多,越蹭越满。

    穆若水一动不动。

    起初她还在亲她,后来傅清微的声音太好听,她为了听清干脆不自己制造出声音,连轻喘都压抑着。

    她想:傅清微一个人好像也可以。

    但事实证明还是不可以的。

    傅清微来吻她,叫得断断续续:“师尊……师尊……”

    穆若水自始至终沉默,一言不发,却翻过了掌心,贴住了她。

    穆若水学了很多按摩推拿的手法,想来异曲同工。

    傅清微怔怔地盯着她,身体被手掌带动得轻轻晃动,魂魄都要飞了,不晓得咬了师尊的舌尖多少下。

    推拿按揉一般半个小时起,傅清微坚持到五分之一就已经用尽全力。

    穆若水及时将自己的舌尖从傅清微唇齿间退了出来,只是唇还堵着她。

    凡间不比山上,穆若水不让她太放肆地出声。

    傅清微泛红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窝在她怀里颤抖了很久,又要咬她。穆若水伸出一根手指给她咬。

    傅清微咬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拿错了。”穆若水收回满手都是的右手,换到左手,说,“咬这里。”

    傅清微根本不想咬她,只是撒娇,这会儿正在需要温存的时候,象征性地用唇碰了碰,便收回脸埋进女人颈窝。

    她没问穆若水为什么不做到最后一步,反正都摊牌了,迟早的事。可能她又害羞了。

    再提就恼羞成怒,得不偿失。

    傅清微第一次清醒地在这时候和她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她仍在逐渐升高的体温,说:“师尊,你好热。”

    “嗯。”

    傅清微撩开她的衣领,脸颊好奇地贴了上去。

    温度简直高得像变温动物。

    奇怪的是她皮肤是热的,脸色却依旧白得似雪。

    “为师的血热。”穆若水淡淡道。

    血热是什么热?只听过热血,还有反过来的?

    傅清微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女人的脸颊,触感光滑冰凉。

    为什么脸不热?

    傅清微来不及想通这个问题,发现自己枕在了穆若水的右边胸口,离左心房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她瞧了一眼穆若水,咬了咬下唇,慢慢地挪了过去。

    想听听她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的一样快。

    穆若水垂眸望她,纵容了她的行为。

    傅清微如愿以偿地到达了左边心口,将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

    扑通——

    扑通——

    沉稳有力的跳动,是她自己提前想象出来的。

    她雀跃地在心里念了两遍,后知后觉对方的胸腔一片沉寂。

    像黑洞吞没了所有声音一样安静。

    她不死心地又听了一遍。

    医学上人的心脏最多能停跳5分钟,超过就会脑死亡,傅清微不知道听了多久,直到她的手脚都麻木,原本挂着的笑容消失,沙滩上的碉堡被突然的海浪倾没,所有的期待和想象坍缩成茫然和空白。

    心脏没有传来一声回音。

    穆若水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

    “我已经死了。”

    第105章

    “在你面前的, 早就是个死人。”

    穆若水留下这句话,抛下坐在床上怔神,似乎大受打击的傅清微去了客厅。

    卫生间又传来水龙头打开的流水声。

    穆若水开了镜子的灯, 在台盆前洗手。她抬起头, 镜中人雪肤花貌, 玉颈修长,流动的血液仍在经脉里保留余温, 颈间锁骨的肌肤洇出花瓣一样的浅粉色。

    她那么像是一个人, 偏偏已经死了。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 一具有思想有灵魂的尸体。

    穆若水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手, 从卫生间走出来。

    傅清微已经来到了客厅,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说:“今晚我睡客厅。”

    穆若水扬了扬眉毛。

    她故意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随你。”

    傅清微把沙发床放下来, 已经盘在上面睡着的小三花雷打不动,傅清微薅了薅三花昏睡的脑袋,说:“猫给你还是给我?”

    这话有点像分手决定孩子归属了。

    傅清微改口说:“我的意思是, 你要不要猫陪你?”

    穆若水:“不用。”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睡?”

    “你敢吗?”

    “我敢。”

    穆若水看她那个视死如归的样子,十分扫兴,说:“不必了,猫也归你。”

    穆若水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傅清微在她进门前的最后一秒叫了一句:“师尊。”

    穆若水脚步停顿, 随后把门关上了。

    她在屋子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往自己的床前走去, 合目躺进了床里。

    至少徒儿保住了。

    至于其他的……

    没了也罢。

    *

    对傅清微来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她把小三花端到身前,自己躺在床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把手伸进猫肚子厚厚的茸毛里。

    她的师尊不是人。

    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人鬼殊途,坚定地棒打鸳鸯的傅法海迎来了来自自己的命运的回旋镖。

    如果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是鬼是妖,还是魔?

    她为什么会死?什么时候死的?死人是怎么修行的?

    道观的石棺和符咒,难道是死而复生的禁术?

    傅清微东想西想,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去找穆若水亲自求证,虽然对方不一定能回答,但她现在不敢。

    谁能在刚刚缠绵过后,知道枕边人不是人的晴天霹雳,下一刻就跟没事人似的去问她要答案。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已经都不是人了!

    此事其实早有端倪。

    谁能被封印近百年容颜不改,一朝苏醒举止若常人?不是妖也是和妖同等级,甚至更高的物种。

    她低于常人的体温,缺失的七情六欲,总是让自己睡在她的右边,时不时消失的呼吸……

    种种异常,傅清微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但是人在真相揭开以前,总是寄希望于最美好的情况,不愿意去设想最坏的结果。

    现在希望的泡泡破了。

    傅清微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相。

    傅清微看了一眼真相,决定暂时当一会儿鸵鸟。

    想在一晚上之内就想通,做出决定,这太强人所难。

    她虽然不知道正确的决定是什么,但她知道什么是错误的答案。

    傅清微辗转反侧,小三花被她薅烦了,喵的一声一爪子拍在她下巴上,跳下沙发溜走了。

    ……

    翌日,后半夜才睡的傅清微被梦惊醒,坐在天光里醒了一会儿神。

    她打着哈欠去敲主卧的房门。

    穆若水给她开了门,面色覆了一层霜。

    傅清微笑吟吟:“师尊早上好。”

    女人眉眼的霜雪化开一些,凝在眉心。

    “找我有事?”

    “今天早上,我可以拥有师尊亲手做的早餐吗?”

    “你哪天没拥有?”

    穆若水随手带上房门,自然地走向了冰箱,回来的少,都是些冻货。

    “出差的时候。”傅清微跟在她身后说,“待会不是又要坐高铁出市吗?烦死了,我想吃桂花糖藕好久了。”

    “下次给你做。”穆若水翻了抽屉半天,只找出两袋速冻的半成品,说,“饺子还是馄饨?或者我给你下面条。”

    “面条吧,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是挂面。”

    “那也是你做的。”傅清微目光扫了眼女人的侧脸,刚好她背后有一束阳光打过来,映在侧脸,特别的好看。

    放在往常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就亲上去了,现在等穆若水转过身进了厨房,她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傅清微抿了抿唇。

    好在穆若水似乎没有察觉。

    她从橱柜里拿出了高筋面粉。

    傅清微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做早课,接着挂在墙上做了几组引体向上,正着的,倒着的。穆若水扭头从透明的厨房玻璃往外瞧了眼,她的身影落在她的视线里。

    傅清微双脚轻盈落在地面,呆呆地站着,表情跟挂在单杠上的时候一样迷茫。

    从昨晚到现在,这几乎是她的待机神情。

    穆若水拉开厨房移门,说:“吃饭了。”

    傅清微抬起眼,一键切换到运行模式:“来了。”

    早餐端上桌,现有的食材做成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傅清微坐下来,执起筷子才发现不是挂面,而是现做的刀削面。

    傅清微多愁善感的眼泪差点下来。

    师尊对她这么好,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把昨晚的回答在心中又想了一遍。

    穆若水:“还不吃等着我喂你?”

    傅清微嘴快:“也不是不行。”

    穆若水抬起手,手背冲她。

    傅清微反省了自己最近的蹬鼻子上脸,轻轻地自掌嘴巴一下,忏悔:“我错了。面有点烫。”

    她吹了吹,才用筷子夹了一根入口,爽滑劲道,如果有碟小菜就更好了。

    穆若水进厨房给她端了碟榨菜。

    穆若水:“我亲手、撕开包装倒出来的。”

    傅清微忍俊不禁:“谢谢师尊。”

    “快吃。一会还要去高铁站。”穆若水坐在对面看她慢条斯理地挑面条吃,心想:连个问题都不问她吗?她不会是睡一觉起来失忆了吧?

    “我不是人,你听见了吗?”穆若水用比平时说话声音更小的音量说道。

    傅清微差点把面条喷出来,抽了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桌子。

    “听见了。”她看着穆若水说。

    “那没事了。”穆观主一时失态,立刻端住了自己的架子。

    傅清微把面前的餐桌擦干净,继续吃面,低头前问道:“师尊曾经是人?”

    否则她不会说“已经”死了。

    “是。”

    “多久以前?”

    “躺进棺材里以前,也有可能更早一点,不记得了。”

    “是怎么死的?”

    “也不记得了。”

    傅清微咀嚼完面条咽下去,继续问:“那师尊现在是什么?”

    “不好说。”

    “是妖是魔是鬼?”

    “说不好。”穆若水依旧模棱两可,不愿意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寿数几何?”

    “长生不老。”

    傅清微屏住呼吸问了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在得到答案的同时手里的筷子松了一下,险些没握稳跌在地上。

    她用力地攥紧了竹筷,无论如何也露不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只好低头僵硬地掩饰。

    一时间餐桌只有她进食的声音,此外静谧万分。

    她不在乎穆若水是妖非人,她们俩在一起没有伤天害理,即使魔又如何?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杀过一个人。

    但她最害怕不能与她共白首。

    人妖鬼怪,人族的寿命最短,长命百岁就是人类能给出的最好的长寿祝福。一百岁对妖来说呢,弹指一挥间。

    她只会是穆若水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她不想当过客,她想成为她的终点。

    说她自私也好,贪婪也罢,可是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会甘愿只做陪她一程的人?

    她的落点,在她那里只是一个逗号。

    比起消化她不是人的事实,她们之间寿数的差距才是傅清微迈不过去的天堑。

    更别提一人永葆青春,另一个人鸡皮鹤发,鲜明残忍。

    “我吃好了。”傅清微站起来收拾碗筷。

    穆若水去房间把昨晚收好的行李箱推出来,傅清微在客厅打开检查了一遍,两人带着猫关上大门离开。

    傅清微的话显而易见地少了。

    两人买的商务舱第二排连在一起的座位,傅清微给她调好了躺卧,自己坐着扭头看窗外的风景,或者看书玩手机。

    从前恨不得穆若水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反之亦然。

    现在两人一对视,傅清微就偏开视线,又觉得欲盖弥彰,师尊可能会伤心,强迫自己看向她。

    穆若水:“……”

    她又不是瞎的,强颜欢笑都看不出来。

    穆若水干脆闭上眼睛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给徒儿时间与空间。

    反正她的时间多的是,该忧虑的是傅清微。

    把一生的维度放在千年万年里是非常短暂的,某种意义来说,她看向穆若水的次数,看一眼少一眼。如果不看,连这一眼都没有了。

    宾馆前台,取了大床房的房卡。

    一晃又来到了晚上。

    傅清微洗漱完,盘好腿准备打坐,特意叮嘱了一句:“师尊困了的话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穆若水听话地拉起被子就睡了。

    她像这样言听计从的机会不多,傅清微又开始觉得她很可爱想亲,打坐都迟了两分钟进入状态。

    满室的清气围绕着打坐的年轻女人盘旋,在修行者眼里会看到一团流动的白雾,以她为中心旋转,融入皮肤,经络,最后是血液。

    气血充盈,周天清气饱满,犹如乘鹤的仙人般飘飘然。

    傅清微缓了许久才从周天之变的玄妙中脱离出来,她不知不觉被清气吹动的衣服慢慢地贴合在皮肤上,肌肤表面出了一层汗。

    傅清微轻手轻脚地进了淋浴间又洗了一个澡。

    回来躺在了另外的半张床上。

    她睡不着,开灯观察穆若水的呼吸,结果就是她真的不呼吸。

    穆若水会在醒着的时候维持曾经做人的习惯,睡着了就不装了,不想装的时候也懒得装。

    傅清微伸出的二指从她鼻翼下收回来,侧耳去听她空荡荡的心跳,胸腔一片寂静。

    傅清微紧张唤了她一句:“师尊?”

    穆若水闭眼应了她一声。

    “没死。”

    傅清微被她幽默到,笑容没有持续太久,便渐渐淡去,她说:“我关灯了?晚安。”

    “晚安。”

    这是她们自同床以来彼此距离隔得最远的一次。

    傅清微的睡相不太好,但今夜她睡得浅,只要脚伸过去碰到冰凉的温度,她就会惊醒,把自己越界的肢体收回来。

    睡睡醒醒地折腾了一晚上,傅清微早晨睁眼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床的正中间,姿势豪放,而穆若水正蹲在地上逗猫。

    从小三花潦草的表情和它闭上了就不想再睁开的眼睛来看,应该是惨遭蹂躏已久。

    傅清微下了床,救小三花于水火。

    穆若水站在一旁,垂袖淡道:“待会去前台换成标间吧。”

    傅清微回头就要反驳,但想起她估计半宿没睡,反对变成了同意:“好。”

    穆若水空旷的胸腔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明明不需要喘气却感觉透不过气,她把其中一张房卡拿在手里,语速飞快地说:“我去楼下等你。”

    “啊?”

    傅清微再一个回头的工夫,她的身影就不见了。

    穆若水一直出了酒店大楼,随便挑了个方向走,算准时间又走回来。

    她像是一只被放飞的风筝,飞了很远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把线的那端放在了一个人手里,再想剪断它似乎来不及了。

    *

    傅清微:【你说许仙和白娘子之间要是没有法海,等许仙老了,白娘子还那么年轻,她们俩可怎么办?】

    甘棠:【???】

    傅清微:【有没有可能法海看穿了真相,所以他其实是助攻】

    甘棠:【???】

    傅清微:【许仙一开始要是知道白素贞是条蛇,她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甘棠:【可是白素贞长得漂亮啊,而且她又不是蛇身和他在一起】

    傅清微:【虽然你是已读乱回,但你说得对,而且白素贞对她特别好,天底下第一好】

    甘棠:【那我小青排第几?】

    傅清微:【你不是小青,你不配。我才是小青,青白才是真爱】

    甘棠给她发送了一个视频邀请。

    傅清微正在一楼大厅沙发等穆若水散心回来,戴上耳机接通了视频,面朝门口。

    甘棠怼脸:“一键查询精神状态。”

    傅清微:“离错乱不远了。”

    甘棠坐在家里客厅有阳光的地毯上:“看你垂头丧气的,受什么刺激了?法海找上门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白素贞了。”

    “我信啊我信啊,你们当道士的,遇到个把妖精区区不在话下。世上都有鬼了……”

    “你怎么知道世上有鬼?”

    “我猜的。”甘棠忽略脑海这个坚定植入的念头,兴奋道,“是什么妖?狐狸妖?兔妖?还是虎妖豹子妖?是蛇的话你就完啦,得爽死。”

    不是蛇她也已经爽死了。

    爽完以后的事,让她忘记自己刚刚爽过。

    昨晚那么好的氛围和激情四溅,她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回味。

    “先挂了。”傅清微决定先抓紧时间回味,冲淡这一天的凄风苦雨。

    “喂,该不会真是蛇吧?你不对劲,你的表情非常不对劲!”

    在甘棠即将看破真相的叽喳声中,傅清微毅然决然地挂断了视频。

    昨晚她记得清楚做了的有四次,中间她被弄得意识模糊到的次数记不清了,至少也有两三次,算三次吧,这样就一夜七次了。

    自己也是出息了,吃上国宴了。

    傅清微戴上墨镜,坐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一边等穆若水一边想她,主要是不正经的那些事。

    穆若水走进大门,傅清微连忙将墨镜摘了,因为思想没转过来,整个人呈现的就是见心上人的状态,眼眸晶亮地跑过来。

    “师尊!”

    穆若水心里的那口郁气忽然松了。

    “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陪猫玩了一会儿,刚下来。”

    穆若水伸出指尖,自然地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两人去换房间的时候气氛也不如早晨僵硬,穆若水的眉眼间隐隐的笑意一直延续到看到两张单人床摆在新房间里。

    好久没见标间了,真碍眼啊。

    换好房间两人便出门办灵管局的差事去了,这趟出差不难,有穆若水保驾护航更是没什么问题,期间最大的困难都出在没有闹别扭但胜似闹别扭的内部关系上了。

    师尊已经三天没有亲她了。

    傅清微掰着指头数的日子,也三天没有同床共枕了。

    第一天晚上傅清微睡得十分自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睡成大字也不用担心会碰到另一个人。

    第二天夜里她开始难以成寐,枕边没有熟悉的香气,她手伸得再远,只会伸出床外,牵不到穆若水的手,蹭不到她滑如凝脂的小腿。

    她和师尊一样,馋对方的身子。

    喜欢的表现形式,即使不水乳交融,也一定会本能喜欢、习惯对方的气息。

    第三天晚上,傅清微实在受不了了,半夜坐到女人床边盯着她。

    穆若水被她盯得不得不睁开眼,说:“你有要事?”

    傅清微没有要事,就是想要了。

    “想要师尊……抱我。”她难以启齿地说出了口。

    穆若水往后挪,空出身前的位置,傅清微躺上了女人的床,睡在她的怀里。

    傅清微在她怀里拱来拱去,贪婪地把前两天没有闻到的气息统统补上。

    她埋在女人的颈窝里,鼻尖和唇瓣紧紧地贴着女人光滑的肌肤逡巡,闭目陶醉,很难说谁更像吸食人气的妖精。

    尤其她还不停地发出满足的嗯~声。

    好像在借着她的身体精神自^慰。

    深夜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悉数传入女人的耳朵。

    穆若水闭了闭眼,神情隐忍道:“为师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再这么叫下去……”

    傅清微迅速噤声。

    她不是不想,但不能主动不明不白,做完了她就要给答案。如果师尊愿意主动不清不楚,她是被诱惑的,那就不同了。

    师尊技术太好,她拒绝不了在情理之中。

    可是穆若水比她沉得住气。

    不仅没有睡她,而且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傅清微连半推半就的余地都没有。

    她总不能哪儿都没碰到就叫得跟那什么似的吧。

    前几天刚做完七次,她可以忍。

    按照耐心来说,师尊先前连给她下安睡符都要那么对她,她最多只有一个星期的限度,说不定是她的物种决定的本能。而自己一个寡了二十年的人类,不过是暂时重新回到孤寡的状态,还不手到擒来?

    ……并没有。

    “师尊早上好。”傅清微睡眠充足,脸颊红润地从穆若水怀里醒过来。

    “早上好。”穆若水在狭窄的单人床侧躺,后背有一半都在被子外面,催促说,“醒了就快起来。”

    半点温存也无。

    以前她们睡一起,有时氛围好穆若水会亲她的额头。

    小三花跳上来,给受了打击的傅清微再一次重锤,从她胸口踩了过去。

    穆若水用手接住小猫,顺势从另一边下床。

    傅清微捂着被踩过的胸口侧身看一人一猫在光线下玩闹,良久才想起来师尊不是个人。不是个人又如何呢?她其实根本不在意。

    寿命的差距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她改变不了,更离不开她。

    其实难得糊涂,得过且过是最好的,她才二十一岁,离老去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放弃现在吗?

    道理说给别人听都很容易,写下来也很容易,她劝甘棠时头头是道,劝自己时也条理分明。

    等真的身处其中,她没办法不去想未来,那个有朝一日。

    时间很长又很短,老去的过程占据一生的二分之一。再过十年,她会看起来比穆若水年长,再过二十年,她们的相貌就会有明显的差距。

    她那个时候说杜昔言更痛苦,可轮到自己,她觉得看着爱人容颜永驻,自己只能一天天衰老下去,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皮肤松弛、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她会连喊她的名字都费力。

    这都不是她最害怕的,她最害怕望向她的那双目光会不再温柔,毕竟师尊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过喜欢她。

    傅清微坐在床沿,问她的师尊:“师尊最喜欢我什么?”

    “温柔乖巧,听话……”穆若水摇头说,“现在不太听话了。”

    “那我的脸呢?”

    “自然也是喜欢的,我不愿和丑人多话。”

    傅清微笑了笑,眼睫染上浅浅的泪意,又说:“假如有一天我老得鸡皮鹤发,不那么好看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我吗?”

    穆若水说:“虽然我的记性不太好,你这张脸我已经记牢了。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现在的样子。透过我的眼睛看到的,也永远会是二十岁年轻的你。”

    第106章

    傅清微担心她老了, 会色衰而爱弛,本就不多的爱消磨,露出丑陋的面貌。

    到时候师尊对她厌烦, 年轻时的记忆不足以支撑漫长的晚年。

    其实对穆若水来说, 比起老, 她更担心她会死。对一个长生不老的人来说,五十年和一百年的区别, 不过是多眨了一下眼睛。

    傅清微在她心目中会永远是二十岁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这不是一句情话, 对她来说是事实。

    但不妨碍傅清微因为她的话再次掉眼泪。

    正因为傅清微知道她不会撒谎,字字肺腑, 句句当真。

    穆若水叹了口气, 抽了几张纸巾过来,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傅清微擦眼泪,说:“不能因为你哭起来好看, 就一直哭吧?”

    傅清微差点破涕为笑。

    可师尊故意说好话哄她, 对她这么温柔,她更想哭了。

    穆若水的肩膀被她哭湿了一片,她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不明白为什么。

    她落在傅清微身后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最后以傅清微吸了吸鼻子,宣告了这场谈话的落幕。

    傅清微得到了穆若水肯定的回答,甚至算一个承诺,本质上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们俩的情况比甘棠和杜昔言更复杂, 杜昔言再怎么容颜不改,甘棠寿终后, 二人还可以手拉手去地府转世, 生死都在一起。活着的时候相爱,死了也不分开。

    遗憾的是, 她和师尊并没有到相爱这步,就已经面临如此险峻的难题。

    如果她一开始知道穆若水长生不老,还会喜欢上她吗?

    会。

    可能她会在最初更纠结,更挣扎,在进退维谷的境地里,无可救药地选择喜欢她,哪怕痛苦万分。

    爱的诞生,就不存在自由意志。

    她应该庆幸自己获得了几个月纯粹的欢喜和幸福。

    回鹤市的高铁上,傅清微问身边坐着的穆若水:“师尊本来想瞒着我这件事多久?”

    “瞒到瞒不住那天为止。”比如她六十岁了,发现穆若水还是二十三四的模样,到时候再怎么借口道行高深也漏洞百出了。

    “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傅清微想:这样她就能无知无觉地再过二十年。

    穆若水也在想为什么突然决定坦白。

    是因为亲眼目睹杜昔言和甘棠的悲剧吗?还是傅清微说的那句“人鬼殊途”“长痛不如短痛”?

    穆若水垂在身侧的指节曲了曲,没有看向她的视线投向窗外。

    “因为觉得对你不公平。”

    傅清微把她当一个人类来喜欢,幻想着人类才有的美好未来,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这些她都给不了她。

    她还年轻,趁着她对她的情分还不深,她若是想及时抽身,也……来得及。

    就像甘棠一样。

    傅清微的脑袋轻轻地靠过来,枕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的长睫毛尾端慢慢染上湿意。

    似乎从她知道真相以后,就总是泪意朦胧。

    如果和她在一起真的如此痛苦的话……

    穆若水说:“你可以离开我,我不会杀你。”

    傅清微立刻睁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离开我。”穆若水那双无机质般冰冷的眼珠里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绪,傅清微在此之前从未深思过,为什么她总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活人的感情。

    傅清微:“你要赶我走?因为我是人?”

    穆若水:“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应该珍惜,我不是常有这种耐心和宽容。”

    “可是我离不开你。”傅清微放低了语气道。

    “离不开无非是依赖。”穆若水说,“我可以像抹去甘棠的记忆那样,抹掉你的记忆……”

    “不行!”傅清微打断她,同时两只手挡在自己的眉心,说,“你休想抹去我的记忆,我死也要记得!”

    “……”

    傅清微委屈地说:“师尊,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人?”

    穆若水一口气没缓上来,顿了一下咽回去:“我何曾嫌弃你是人?”

    “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我何时……”

    “刚刚!”

    “为师是……为师只是……”穆若水不能答,她不能说是自己不忍见她为此事日夜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一了百了。做这个决定她不比傅清微轻松半分。

    “只是什么?”

    “随口一说。但你也可以放在心上,在我反悔之前都有效。”

    “我不会离开你的。”傅清微的话立刻响起来,不管她说什么,她只认准这条,靠过去重新抱住女人的手。

    “真的?”穆若水沉默良久,问了一句。

    “真的。”

    “那你再离开,我就……”

    “杀了我。”傅清微接上她的下半句,同时掰开她紧攥的掌心,握住她手腕五指掐住自己的脖子。

    穆若水猝不及防,带出一个轻轻的语气词,懊恼:“你。”

    傅清微也“咦”了一声,感觉自己脖子里湿湿的,抬手去摸,她拿下指尖一看,是红色的鲜血。

    她受伤了?为什么没有疼痛感?

    那么刚刚接触过她脖子的……

    傅清微迅速捉住了穆若水往回抽的手,摊开她被自己指甲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穆若水第一时间嘴硬:“我划着玩儿。”

    傅清微不和她争执,压着眉眼道:“我给你包扎。”

    “不必,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看。”

    傅清微仔细捧起她的手,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她眼皮子底下恢复如初。

    饶是如此,傅清微还是用湿巾和纸巾擦净了她手心的血迹。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所以这次没有再哭,只是一时没有开口,自己消化情绪。

    穆若水看出她在强忍,便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点都不疼。不信你可以用剑捅我一次,能划破我一块皮我算你赢。”

    她安慰人的法子着实新奇。

    傅清微抽噎:“我赢了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是啊,这样你就可以出师了。”

    “……”

    傅清微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喝水。”

    穆若水拧开瓶盖,给她递矿泉水。

    “师尊是不是很怕我会离开你?”

    “不是。”穆若水心想,只是有点慌,不能理智思考,要通过一些手段比如伤害自己来保持冷静。疼还是会疼的,只是她的耐受能力太高,很多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酷刑对她而言都不过尔尔。

    凌迟已经是最残忍的刑罚,可区区皮肉之刑,怎抵得过焚魂的十分之一。

    “假如我走以后,你会去哪里?”傅清微两只手分别牵住她的两只手,阻止了她转移注意力的逃避。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之后呢?”

    “睡过去,等我忘记你。”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更难离开你。”傅清微看着她的眼睛说。

    穆若水皱眉。

    她还是想走?

    “幸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穆若水心里的大石又落了下去。

    在傅清微不知道的时候,把师尊玩弄于股掌之间。

    傅清微不全是恋爱脑发作,她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离开了穆若水她又能去哪里呢?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吗?见识过一切以后她也回不去了。

    穆若水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最亲的人,这辈子她生死都会跟她在一起。

    她把这番话告诉穆若水,果然又给对方喂了一粒定心丸。

    至此两人算是确立了彼此都不会离开的心意相通。

    傅清微开始想从她那里听一些好听的话,一到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师尊就会无师自通地变身情话放送机,机不可失。

    “为什么我走了以后,师尊不回山上呢?”

    “山上都是你生活过的痕迹,我会想……起你。”

    “是想我吧?”

    “知道还问。”

    “想听嘛。”

    穆若水拿出手机打字:【物是人非,汝所遗留,吾不忍目睹,恐触景生情,悲伤难抑】

    傅清微本来只想随便听点普通情话,穆若水给的又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把这段话长按收藏后,又来回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的感触都更深一些。

    师尊对她如此深情,这份情里,爱情的比重是多还是少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世界上,她一定是穆若水最爱的那个人。

    傅清微默默地红了眼眶。

    穆若水看着她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提前准备好的指背接住了从眼眶掉出来的第一颗眼泪。

    “你向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在你的床上也不行吗?”傅清微语出惊人,扭头一脚油门踩上了高速。

    穆若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瞬间空白。

    二人站在了蓬莱观的后院木门门口。

    小三花炮弹出笼,和小狸花眨眼间跑没了影。

    她们总是半夜才回到道观,洗洗就该睡了。

    虽然傅清微嘴上很勇,但是行动上畏手畏脚,她们俩自从那晚睡了,穆若水自爆身份到现在,一次吻都没有接过。

    傅清微不主动,穆若水尊重她的意见。

    接吻向来是傅清微先开始,对方一次也没占过先机,通常后发制人。

    穆若水贯彻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服务意识到位。

    连接吻都不接,更别提上床了。

    好在傅清微受够了标间的不便,回道观的第一晚两人便在同一张床睡了个素觉。

    第二日起来傅清微都没精神,恹恹地倚靠柱子,看两只猫围着院子追逐。

    穆若水刚从山下采了两片新鲜的荷叶回来,握着一节白生生的脆藕,那脆藕在她手里,反而衬得她手背的皮肤更白。

    师尊真好看啊。

    青袍的袖子宽大,被她挽了起来,露出肘弯以下的白皙小臂,线条流畅不说,她是真的白,白得发光那种,像是名贵稀有的玉石,无一处可以挑剔。

    她抬脚踏入门槛,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刚好有鸟雀从枝头飞了起来。

    一路撞进傅清微的心里。

    她顿时活过来一二分。若是师尊能亲她一口,至少能活五分。

    师尊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蹙眉道:“你怎么了?”

    傅清微低头看看她不输那节脆藕的胳膊,更白更嫩,有气无力说:“馋了。”

    穆若水看她不仅是馋了,更是饿惨了。

    昨夜回来得晚,半下午就没进食了。

    “为师这就去给你做饭。”

    “师尊。”傅清微叫住她匆忙进厨房的背影。

    声音依旧是虚弱的,身体仍然是站不直的,只剩半口气的样子。

    穆若水担忧地走回来,伸手探她的额头。

    傅清微晃了晃脑袋,挣开她的手,病歪歪,说一口喘一口,说:“我馋师尊。”

    “?”

    “我想吃师尊的舌头。”

    “……”

    要不是穆若水现在手里拿着藕,她想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此等不堪入耳之话,竟然是从傅清微口中说出来的。

    但她好像真的挺不过去了。

    穆若水单手搂住她,说:“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没用的,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傅清微盯着她形状完美的唇瓣,说,“除非师尊让我吃一口。”

    穆若水默了默。

    “你想吃就吃,又何必问。”

    她什么时候真正拒绝过她?就算现在局势微僵,也是傅清微不习惯她们的新关系带来的。她怕不是活人吻她,她会不自在,乃至害怕、恶心。

    她回答的下一秒,傅清微便将她推抵到了柱子上。

    穆若水背靠着柱子,面对她垂下眼眸,长睫毛浓密,好不惹人怜爱。

    傅清微先捉起师尊的手,在她脆生生的小臂咬了一口,几乎能尝到鲜嫩的汁水。

    穆若水赫然抬眼,似是恼怒,眼波流转到最后只有似有若无的嗔怪,傅清微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睫羽下坠,穆若水闭上眼睛,身体贴廊柱更紧了。

    哪怕傅清微的动作并不激烈。

    傅清微对待她的唇像对待一朵花一样,轻轻地抿,慢慢地含,用唇瓣磨着唇瓣,舌头缠着舌头。

    穆若水的被动多过主动。

    傅清微又开始轻喘催她:“嗯……动一动,师尊,我吃不到了。”

    徒儿的话愈发让人脸红了。

    穆若水只好配合她动,在各自的营地都搅得天翻地覆。

    手里提着的藕和荷叶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傅清微双手捧着她的脸,偏头越吻越深,她发出深深的喘息。

    而穆若水喉咙里也第一次生长出,她在床笫之间才会出现的低吟声,动情之至。

    傅清微快喘不过来气了,为了继续听到她被取悦到的声音,短短时间内,换气的技巧突飞猛进,吻技得到了质的提升。

    穆若水即使不必呼吸,唇舌间也被攫取得没有喘气的空隙。

    道观后院只有两人亲热忘我的声音。

    打闹的小猫们悄悄溜出了院子,在门槛并排蹲坐。

    良久唇分。

    两人不约而同地多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眸底都有浅浅的水光。

    穆若水不自在地垂了垂眼,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叶和藕,低声说:“我去做饭。”

    “不必着急。”

    傅清微拉过她的手腕,将女人再次带入怀里,这个姿势穆若水会比她矮一点,傅清微顺势低头吻了上来。

    一次之后,又来一次的没完没了。

    傅清微单手替她擦去唇上可疑的水迹,气息不稳道:“我也去林子里练功了,吃饭叫我。”

    “嗯。”

    傅清微自然转到她耳后,亲了亲她,伏在她耳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她仍然为她情动的气喘声。

    还是很喜欢。

    甚至更喜欢。

    穆若水拎着新鲜食材进了厨房,对着冰冷的锅灶出神。

    傅清微到了结界面前,进去之前用手机发了条微信:【只有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穆若水回忆起半刻钟前的种种,抿了抿唇,说:【练功须静心】

    傅清微:【知道了,一会见~】

    傅清微:【好喜欢和师尊接吻,回来还想亲】

    穆若水开始烧火起灶,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

    知道穆若水比想象中更在乎她的傅清微更粘人了,说话也常常大胆,一天能逮着机会亲她八遍,让穆若水怀疑自己不是和她坦白了,而是和她表白了。

    徒儿该不会耳背吧?

    虽然她不用吃饭,但是舌头被吃麻了的滋味也没有多好受。

    年轻人精力旺盛,穆若水有点承受不住。

    “适可而止。”她竖起手掌在身前,阻止刚洗完澡扑过来的傅清微。

    “那我今晚想吃师尊的手指。”傅清微趴在她身边换了个要求,补充,“不穿裤子的那种。”

    “……”

    穆若水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说:“为师还没有洗澡。”

    “那你在房间洗嘛。”

    “我要去温泉泡澡。”

    “我和你一起去。”

    穆若水真怕她和自己一起去,拒绝道:“我自己去。”

    “做完再去。”

    “从我身上下去!”

    傅清微抬起长腿,从穆若水的腰上下来,离开前还不忘骑着她磨了磨,恋恋不舍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穆若水立刻决定今晚不回来了。

    关于她不是人这件事,傅清微接受得比穆若水自己还要快。

    穆若水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对和她亲热心存芥蒂,傅清微已经想着要把她榨干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

    穆若水疾步匆匆地往后山的温泉赶,满脑子都是傅清微为何这样?

    到底谁才不是人?

    穆若水凭借缓兵之计混过了一晚上,天快亮时才回来,躺在傅清微的身边,伪装成她半夜就寝的假象。

    第二天她又是被傅清微亲醒的。

    都怪穆若水在她身边睡得太熟,连她醒了都没有发觉,给了她可乘之机。

    “你……”

    她一张嘴说话傅清微侵入得更深,穆若水回应她的只有长长短短的鼻音。

    “嗯……”

    师尊越来越会叫了,也叫得越发自然了。

    傅清微无师自通地学会蒙她的眼,她以前被亲惯了,头一次尝到做主动方的妙处,就是可以察觉到对方每一个因你而起的细微的反应,心理满足并不逊色任何。

    如果师尊不想受累的话,她也可以弟子服其劳。

    她的手轻轻地抚过女人单薄的肩头,即使隔了一层薄薄的真丝布料,也能感受到底下温热的肌肤。

    她没有心跳,体温冰冷又如何,每次和她身体纠缠在一起都是滚烫的,连睡在一起也会升温,身体是最诚实的,这几乎是她喜好的指向标。

    傅清微温暖的手掌从她的肩膀慢慢抚到胳膊、小臂,手腕的袖口往上滑了一截,刚好露出微凸的腕骨,显而易见的青色经络由此延伸到手背、指尖。

    傅清微喜欢这种清瘦有力、修长骨感的手,在她的眼里十分性感。

    如果能在她身体里就更好了。

    她忍住了此刻去舔她手指的冲动,拇指摩挲着女人手腕凸出的骨节,柔白指尖在上面绕着,点在了女人的手背上。

    穆若水的眼前一片黑暗,傅清微的吻时断时续,不知道在开什么小差。

    手腕传来痒意,紧接着是手背,她的指腹一点一点地划过,好像那不是手背,而是她作画的画卷。

    穆若水不由自主地想瑟缩,曲了曲指节。

    傅清微的手覆在她刚刚动过的手指上,轻轻地压住。

    明明她没有再做出抚摸之类的动作,穆若水却没有半点放松之感,反而愈发难耐。

    她含着傅清微的唇也从被动,变成了主动攫取。

    她仰起头,以一种非常缠绵和主动的姿态和傅清微接吻,轻喘和低吟。

    傅清微温柔吻着她,又让她慢慢地躺了回去。

    她不再试图勾引女人的手,而是和她十指相扣按在她的枕头上,旁边就是她散落的墨发,鸦羽似的衬着雪白的绒枕。

    傅清微的唇离开了,湿软的唇瓣迟迟没能再覆上来。

    温热的呼吸来到了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地落下,又轻盈掠过水面。

    傅清微吻住了她的脖子。

    第107章

    咽喉是一个人最脆弱的部位, 再凶猛的野兽也不会将喉骨暴露在外面。

    脆弱意味着敏感。

    傅清微的唇试探性地压在上面,她的喉咙没有反应,被按在枕边那只十指相扣的手几乎是立刻夹紧了年轻女人的指节。

    就在傅清微以为可以再进一步的时候, 她蒙着师尊眼睛的手被拿开, 她的腰肢被圈起来, 使力一带。

    天旋地转之后,穆若水的脸出现在了她的上方。

    傅清微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衾里。

    她躺0也不是不行, 能给就行。

    穆若水问:“你刷牙了吗?”

    傅清微心想都亲了这么久, 你再问不是太迟了吗我那有洁癖的好师尊?

    “刷了。”

    穆若水竟然连她刷牙都没听见,足以证明她有多习惯她在身边。

    “早起适合运动。”傅清微自下而上盯着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

    “言之有理。”

    于是傅清微大清早被师尊丢出去绕着山跑了三圈。

    猫跟了半圈就累了, 回来在屋檐下吃观主煮的鸡胸肉,好不美哉。

    傅清微跑一圈脸不红气不喘,第二圈穆若水在门口和她打招呼, 傅清微回了句嗨, 手抬到一半就放了下去,第三圈回来扶着门进来的,挣扎着走到藤椅旁, 撑在扶手上,对着正躺着闭目养神的穆若水亲了下去。

    穆若水:“……”

    她怎么收了个这么好色的徒儿?

    ……也怪自己长得太好了,天生丽质。

    傅清微补充能量完毕,埋在师尊的脖子里休息, 穆若水嫌弃她鬓边有汗,说:“去洗澡。”

    再怎么出汗, 身上还是香的。

    “好。”

    傅清微从浴室出来一身清爽, 径自步入了对面的厨房,从后面把正在灶前给她做早餐的女人抱住了, 双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脸贴在她后背。

    穆若水叹了口气:“你非得这样?”

    傅清微:“人生苦短,看到你的每一分钟我都想和你……”

    穆若水听不下去地打断:“行了。休要污我耳朵。”

    傅清微比窦娥还冤。

    她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贴贴,她白天一般不发情的好吗?

    师尊淫者见淫,还倒打一耙。

    谁让她尊师重道呢?傅清微没有反驳,在穆若水的强烈要求下松开了手。

    “我去看火。”

    “出去。”

    “好的。”

    她好爱我,这样都没有对我说滚。

    傅清微蹲在院子里和小三花玩冻干游戏,她的手里放着冻干,小三花伸左爪是她爱我,伸右爪是她超爱我。

    小三花左爪搭在傅清微手上,傅清微给她换了右爪抬上来。

    “伸这只,可以吃两粒。”

    三花听不懂,三花只是小猫。

    傅清微乐此不疲。

    直到叫吃饭她才拍了拍手,两手一摊说:“没啦。”

    小三花两只爪都搭上来。

    “没白疼你。”傅清微又变出两粒冻干给她,顺便在小狸花的饭碗里也放了几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观主接连两次温泉遁,第三次她自己也心虚,主要还落了真人颜面,傅清微都不怕,她在这里束手束脚什么?

    于是傅清微打完坐睁眼,穆若水仍在她的房间里,正在书桌前看书,换上了就寝的睡衣。

    傅清微的心跳声骤烈。

    不是做梦吧?

    穆若水合上书卷,神色平常道:“天色不早,准备睡觉吧。”

    此睡非彼睡,傅清微连忙说:“我去洗漱,很快回来。”

    傅清微冲进卫生间,动作迅速但在里面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裤脚也沾上些水,不知道多洗了什么。

    傅清微言语大胆,可两个人真并肩躺在床上了,她又挺乖巧安静的。

    房间里的灯关了,月光照在红木大床前。

    傅清微侧着身子,一只手枕在自己的脑袋底下,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如果能长相厮守,她甚至愿意和师尊永远柏拉图。可惜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趁着她的肉体尚且年轻美好,她想在这个年纪多给她一些。

    二十岁、三十岁和四十岁,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网上说女同容易床死,她宁愿床死在三十岁以前,记忆留下的都是美好。

    穆若水要是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会骂她有病。

    “师尊?”傅清微凑过来亲了亲她柔滑的脸颊。

    “嗯。”

    她想勾引女人,殊不知自己躺在她身边就是最大的勾引。

    穆若水也微微侧过身子,伸长手臂将她搂了过来,傅清微枕在她的胸口,满是柔软的芳香。

    两人面对面侧躺,穆若水没有低头吻她,但她的手已经开始了。

    傅清微以前有不少洗得发旧的长T恤当睡衣,又薄又软,自从和穆若水苗头渐热以后,就换了带纽扣的睡衣,因为女人灵活的指尖一颗颗解开纽扣,她还会每解一颗就撩起一次眼皮看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时的眼神有多性感。

    但傅清微知道,所以她坚持。

    可能下次她想要别的情趣,就会换回薄软的T恤,每一点的变化都鲜明。

    穆若水给她留了几颗扣子没解,有她充足发挥的空间,又保留了一丝神秘的整肃禁欲。

    穆若水一直没亲她,但她侵略性的眼神仿佛炽热的火星落满她的全身,烫得她几乎想发抖。

    更别提她的手从来没闲着。

    穆若水很喜欢她,至少在床笫之间她可以坦率地承认喜欢。

    所以她观察她的变化,因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而不时表情出现空白,那是一种承受不住的过渡。

    往往下一秒,她的喉咙里就会生长出绵长悦耳的声音。

    穆若水的五指以她喜欢的节奏收束,按揉,撩拨。

    她浅浅地亲吻年轻女人的脸颊,不顾她来寻她的唇,从脸颊亲到耳后,但故意漏掉敏感的耳垂。

    做饭宜用小火,越久越香。人也是如此。

    她的唇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傅清微想要她碰的任何地方,她就紧紧地攀住她的肩,闷哼一声,缴械投降了。

    “做得很好。”穆若水在她耳边夸了她一句。

    傅清微因为她一句话又难耐地动了动被子底下的一双长腿。

    “师尊我……”她喘着未平复的气道。

    “你很急吗?”穆若水悠闲反问,“才过去几分钟。”

    “……”

    “戒躁戒躁。”穆若水不忘为师本分,教导她道。

    “可是我……想你亲我。”

    “我不是一直在亲你吗?”

    穆若水不痛不痒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面颊,故意为之。

    傅清微内心的火苗越烧越旺,按捺不住,凑过去追着她吻,穆若水躲了两次,第三次放任她的唇落在自己唇瓣,傅清微又磨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启唇迎接她的闯入。

    舌尖碰到舌尖,尝到彼此甘甜时,傅清微被围住收拢。

    女人的两只手都捧着她,肆意妄为。

    亲了一会儿以后,傅清微的衣袖挂在了臂弯里,但底下的两粒扣子仍扣着,勉强维持了穿衣服的样子。

    幸而没有开灯,傅清微自己看不到如今的景象。

    她只能看到女人乌黑的脑袋,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

    唇舌打转、含吮。

    都带给她难以言喻的滋味,只好挺身抱紧她的脑袋,不住地将自己送上给她。

    她五指穿过女人墨色的发丝,梳着,揉着,发质很好,流水似的顺滑。

    一个瞬间指节骤然收紧,傅清微的腰塌了下来。

    湿漉漉的吻落回了她的脖子和耳后。

    傅清微仰着颈,又偏开头,整个人眼神迷离,脸几乎要陷进枕头里,声音轻轻的,像小猫。

    穆若水撩开她黏在颈间汗水里的发丝,舌尖卷去微涩的细汗。

    她的手温柔地摸着傅清微的头发,让她先缓一会儿。

    傅清微睁开朦胧的眼,问:“过去多久了?”

    “没数。”

    穆若水亲亲她的唇,谁有心思去算那些,大约比上次久一点。

    傅清微意外地说:“我有点困了。”

    穆若水:“?”

    傅清微可能是被她之前弄出了条件反射,前菜一道后她就要被下安睡符入睡了,今天连上了两道前菜,第二道又比第一道猛烈,她现在忍不住有点想打哈欠。

    傅清微:“真的困了,虽然我不想睡,但是师尊……”

    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你给我画道醒神符吧?”

    “……”

    穆若水咬牙说:“为师的脸还要不要?”

    傅清微:“我不会说出去的,啊!”

    傅清微瞬间清醒了。

    年轻女人的二十来岁,脆的,嫩的,像春天的笋一样多汁。

    傅清微的上身睡衣仍穿在身上,朝她侧着,被摆了会儿,一条腿的足尖勾着女人的小腿。

    穆若水说:“不许放下去。”

    傅清微含泪点头。

    刚刚那一下太突然了,不是膝盖,直接是手上来了。

    她哪禁得住这样对待,眼泪当即出来一颗。

    穆若水先熟练地给她推拿按揉了一次,这次她没堵住傅清微的唇,听着她慢慢变化的音调。

    她和她面面相对,看着她天生苍白的面色一点点染上潮红,断断续续地喊她。

    “师尊……我……我……”

    声音渐渐破碎不成句。

    穆若水指尖一挑,指腹绕着在上面打转,追逐着她。

    傅清微的气都短了一截,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她俯身亲上傅清微的耳朵,低哑地说:“乖,不要躲。”

    傅清微根本不受控地挣扎,穆若水反过来压住她一条腿。

    她追逐的速度越来越快,拇指快速按揉着。

    傅清微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天马行空的画面,她以前只知道人有走马灯,不知道这时候也会有。她看到草原上九曲十八弯的水带,成群牛羊在河边吃草,夜晚从蓬莱观院子里看到的漫天群星,她一直盯着那条银河看,视线黑了下去,许久以后才亮起来。

    摸到自己满脸的眼泪。

    罪魁祸首还在吃她的眼泪。

    见她醒了,穆若水动作一顿,说:“好多。”

    不知道在说眼泪还是别的。

    傅清微连脸红都顾不上。

    她这回是真的困了,没有醒神符扛不了一点,放任自己睡了过去,把残局交给穆若水收拾。

    穆若水收拾了半天,只因傅清微确实热情之至。

    她是真的喜欢穆若水,即使睡着了对她的到来也夹道相迎,穆若水又不是很想睡,所以怎么都弄不干净。

    傅清微被她师尊弄醒了。

    当然,不是正常的法子。

    她睁开眼看见她师尊正埋首在她身前忙碌,半梦半醒地手抚了抚女人的脑袋。

    直到被她一手制造的海浪淹没,彻底陷入昏睡,打雷都不会吵醒。

    这是她的极限,并非穆若水的极限。

    清醒的傅清微还需要锻炼。

    *

    “师尊不要!”

    傅清微从床上惊醒,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泄露到屋外。

    她醒得有些迟,穆若水已经起了,厨房里有柴火毕剥的燃烧声,屋门大开,傅清微支起身子能一直看到对面忙碌的身影。

    师尊总是在忙,白天忙着喂饱她,夜里依然忙着喂饱她。

    傅清微都有点吃撑了。

    她看着身上已经从里到外换过的睡衣,两条腿不自在地曲了曲,那种不受控的感觉记忆弥新,像搁浅的鱼徒劳在岸上挣扎。

    极度的酸胀,从来没有过,潮得一塌糊涂。

    她怀疑她以前都是假睡,昨晚才是真睡。

    可能离真睡还差最后一点仪式,但女人的感觉主要来自外面,她已经被摸了个彻底,一丝余地也没有了。

    天王姥子来了,也得承认她俩的关系,彻底不清白!

    吃早餐的时候,傅清微端着碗喝粥,目光时不时地掠过穆若水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指。

    穆若水默默地垂袖,遮掩白玉似的指节。

    傅清微白天还是很正经的,客气地夸了一句:“师尊的手真好看。”

    穆若水起身从厨房离开了。

    傅清微:“???”

    师尊又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穆若水一躲又是一上午,傅清微练完剑回来,田螺观主准时出现在厨房里,端出了午餐。

    今天做了一道考验刀工的菜,傅清微顺嘴夸了一句她手巧。

    穆若水又在午饭时间一言不发出去找猫玩了。

    傅清微终于反应过来。

    师尊害羞了。

    她可以做,但是傅清微不准提。

    提了她就悄悄躲起来,一个人去角落里害羞。

    这傅清微不得……多提几句?

    她不敢,怕师尊晚上也躲,就不和她一起睡觉了。

    午睡、练功、吃饭、练功,一眨眼又来到晚上,当夜没做,习道要修身养性,不可夜夜纵情笙歌。

    隔天又做了。

    穆若水给睡着的傅清微恢复清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傅清微初尝情爱,一入夜就想和她缠绵,毫无节制,自己身为她的师尊,要担起教导她的责任,不能一味陪她荒唐。

    但她如今的自制力可以说完全没有。

    灵管局平时催命似的派任务,如今都快一周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帮废物点心,干不了一件她称心的事!

    翌日。

    穆若水问傅清微:“你看看家里断网没有,是不是收不到消息?”

    傅清微:“没有啊,我昨天还和甘棠聊天了。”主要是说她吃上国宴了,不涉及细节。

    穆若水:“你那科长还活着吗?”

    傅清微:“……”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对方回复了个【1】。

    “活着。”

    “魔气都净化完了?”

    “师尊,你是不是嫌我在山上碍你眼了?”傅清微琢磨过来。

    “倒也不是。”穆若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有损你的修行。”

    “哦,昨晚叫你停你却不肯,我说了两次不要了不见你听。”

    “……”

    穆若水淡道:“你那是口是心非,真听你的你又要闹。”

    她一手的水能不明白该怎么做吗?

    “……”

    傅清微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今天我下山找甘棠串个门子,就在她那住一晚。”

    “串门可以,留宿不行。”

    “只许师傅放火,不许徒弟点灯。”傅清微唉了一声,神情却很受用。

    两人当日进城采购了一批生活用品和食材,傅清微去甘棠家里拜访了一下午,晚上再赶回来。

    穆若水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面无表情的搬运工了。

    当夜她先睡了。

    傅清微打完坐玩了会儿她的眉毛和鼻子,食指戳了戳女人的唇,偷了会儿香便陷入梦乡。

    第二天她们俩先后收到了灵管局的消息。

    岁已寒发给穆若水的一封邀请:【慈让真人:局里有一个高层会议,探讨如何彻底解决魔气,也有关于蓬莱观的内容,承蒙不弃,郑重邀请您到会,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灵管局总局五楼会议室】

    占英给傅清微的就完全不同了。

    占英:【明天有个高层会议,到场的不是局长就是顾问,要不要蹭听?】

    傅清微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

    小虾米直接旁听局长开会?她坐火箭都没这么快。

    占英:【会议由我师尊主持,她让我当记录员。应该也邀请观主了,你问问她去不去?】

    傅清微:【希望渺茫】

    但傅清微挺想去的,举着手机过去询问。

    穆若水一向不爱主动参与灵管局的事,多半是要拒绝的。

    穆若水正在门口剥莲子,那双巧手一颗颗将白嫩的莲子剥出来,掰开去除莲心,傅清微在旁边多瞧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问起正事。

    穆若水明知故问:“你想见灵管局的谁,脸红成这样?”

    傅清微羞恼得跺了一下脚。

    穆若水心想真可爱。

    傅清微:“除了你,还有谁。你去不去嘛?”

    穆若水问:“你想去吗?”

    傅清微道:“我想去凑热闹,不知道能不能带家属旁听。占科的岁主任把她安排进去当会议记录员了。”

    穆若水说:“过来。”

    傅清微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

    穆若水把刚剥好的莲子喂进她嘴里,莲子清甜,又是心上人亲手喂的。

    “莲子甜不甜?”

    “甜。”

    穆若水擦了擦手,本来想去拿自己的手机,还得回房,干脆用傅清微的微信语音回道:“你问问钱袋子,本顾问能不能带家属一起进去?不能就不去了。”

    松手发送。

    傅清微急道:“你怎么把钱袋子的外号说出去了?”

    穆若水不以为意:“她敢说我半句不是?”

    “谁知道她私底下说不说。”

    “那我就管不着了。”穆若水说,“为师不在乎这些。”

    “那你在乎什么?”

    “明天能不能满足你的心愿。”

    “也算不上心愿啦。”傅清微忽然扭捏道,“师尊把我放在心上我已经很高兴了。”

    “为师深感不适,下次不要这样说话。”穆若水的小臂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好的。”傅清微哈哈笑了几声。

    占英的消息在几分钟后回过来,估计是请示过岁主任了,她回:【可以的,师父说,真人有绝对的自由】

    傅清微正在张嘴接新鲜莲子,看了这段话,说:“灵管局似乎特别看重你。”

    “毕竟为师天下第一。”

    傅清微没好意思提封她记忆的那个人可能比她厉害,都这么多年,说不定人家已经死了。

    连傅清微都能看出灵管局对穆若水的态度非同寻常,穆若水自己当然不会一无所觉。

    她比傅清微更敏锐一些。

    她醒了快一年了,灵管局这么多会议都没邀请过她,偏偏这次邀请她,占英还同时私聊傅清微让她去旁听,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这师徒俩故意给自己师徒下套呢。

    傅清微傻傻地上当,真想去看热闹。

    灵管局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但傅清微既然想看,她就可以为她兜底。

    徒儿非要斩妖除魔,以天下为己任,她只好陪她去咯。

    正好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不够深,想让傅清微更好地在风云变幻的人间活下来,她需要主动去获取更多的信息,灵管局是最佳渠道。

    而且下了山,傅清微在公众场合会收敛些,最近粘人得她头疼。

    穆若水投喂莲子的手到傅清微唇前又收了回来。

    傅清微追着她的手指,连莲子和指尖一并含入了口中。

    傅清微本能用舌尖勾舔她的指节,含在嘴里吸吮。

    噢,天还亮着,那算了。

    穆若水逃过一劫。

    然而晚上又贴过来了。

    “昨晚没做。”傅清微在她的枕边眼巴巴,以为隔天可以。

    “明天得早起。”

    “那就一次。”

    穆若水想了想答应了。

    傅清微也想了想,在她耳边小声问:“今晚可以在里面吗?”

    穆若水足足思考了半分钟,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瞠目结舌,五颜六色。

    幸亏早早地关了灯,傅清微看不到她精彩的表情。

    黑夜助长了傅清微的胆色,她久未听到回复,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可以吗?师尊?”

    穆若水的脸颊微微发烫,搂着她香软的身子小声回:“不可以。”

    傅清微不是非要在里面,单纯好奇:“为什么啊?”

    “因为……”

    穆若水不能说其中一个原因是里面她不会,至于另一个重要原因,她现在不能说。

    她的秘密并没有完全暴露给她。

    “因为什么?”

    “先睡觉吧。”

    穆若水翻身吻住了她,在外面也弄得到处都是,傅清微神情餮足地睡了过去。

    穆若水照例善后,擦拭干净以后,低头在那处亲了亲。

    第108章

    穆若水第一次尝这处的味道, 十分娇嫩。

    先前傅清微不许她碰,她虽有些意动,到底遵从了她的想法。

    现下傅清微睡着了, 穆若水一亲之后, 眉梢动了动, 低头又亲了一下。

    这次停留了较久的时间,她唇瓣沾上透明水感。

    不需要任何的学习, 穆若水本能地探出舌尖, 在她唇缝间来回试探了两次,含住上方不明显的圆珠轻抿。

    傅清微在睡梦里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她的手抓住身下的被衾, 腰肢不自觉轻轻地扭动。

    穆若水的脑子跟着也嗡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唇瓣已经都是傅清微的味道。

    又热又软。

    傅清微低低地哼着。

    穆若水退回舌尖,控制住自己仅存的意志力, 只浅浅地亲了一下仍在翕动的唇, 直起身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下安睡符,傅清微也不用醒神符, 她不能趁她睡着又做这种事。

    她应该清醒地感受这一切。

    再说她似乎不愿意自己这么做,虽然她看起来很喜欢。

    下次趁她醒着再问问她。

    只是她停了,傅清微却好不狼藉,被她吻过的地方愈发湿红, 满是水痕,一张一合地似乎在挽留她。

    穆若水长久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不能趁人之危。

    一个声音又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趁人之危了, 你还在乎这个?

    穆若水内心天人交战, 决定还是尊重傅清微的想法和感受。

    她不是个人,偶尔也想做个人。

    卫生间的水声响起来, 穆若水拧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细致地给傅清微清理。

    这次花费了更久的时间,两个人都有责任。

    傅清微随便碰她都有反应,穆若水又喜欢随意碰她,她活了两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趁傅清微睡着边研究边回味。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傅清微终于一身干爽地睡去。

    穆若水躺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亲了亲,抱着她相拥而眠。

    *

    傅清微在一片惊悸中醒来。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牵动着身体最深处的收缩。

    傅清微昨夜睡得早,所以今天醒得也早,窗户投进来日月交替的曦光,晨光朦胧里女人精致的脸就睡在她的枕边。

    傅清微:“……”

    看来一夜一次是不够的,否则怎么会又梦见激烈情事。

    不仅梦到了,还有新花样。

    她梦到师尊抱着她的腿,给她……

    傅清微想不下去了,梦里她敢做,现实想都不敢想。

    偏偏她做的梦体验都无比真实。

    傅清微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干脆不睡了起来洗澡。

    她暗暗摇头。

    谁会一边和心上人睡一起一边梦心上人,全天下她独一份儿。

    可惜天要亮了,这要是晚上,她现在就脱光了钻进师尊怀里,让她满足自己。

    她郁闷地早起冲澡。

    穆若水酒酣饭饱地醒过来,在床上还躺了会儿,听见淋浴声停了才起来。

    刚好和出来的傅清微四目相对。

    傅清微上一秒还在反思:我内心难道真的是个淫荡之人?

    下一秒她看到穆若水的脸,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闪过。

    “师尊你昨晚是不是……”

    “是。”穆若水坦率地承认。

    傅清微不吭声了,走近了几步才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做完?”

    害她梦里都不上不下。

    “可以吗?”穆若水真心求问。

    “下次……可以做完。”

    傅清微鼓足勇气青天白日说完这句,飞快地退回了盥洗室,说:“我去洗漱了。”

    傅清微接了水,在刷牙。

    穆若水的脚步声过来,倚在门边,悠悠地说:“我以为你不愿意被这么对待。”

    “……”

    真的要在这时候讨论这种事吗?

    穆若水:“既然你这么说,证明你上次拒绝我是在撒谎。”

    傅清微充耳不闻,自顾自刷着牙,不管不顾地脖子红透了。

    穆若水:“明明很喜欢,为什么撒谎?”

    她在傅清微漱完口以后又追问出这句,傅清微不得不嗡声开口:“我害羞,你满意了吗?”

    她嘀嘀咕咕地吐字,堪比蚊子嗡嗡,雪一样的耳颈通红。

    穆若水总算扳回一城,阖眼点头说:“满意。”

    为了表示对她的嘉奖,穆若水说:“下次我给你舔干净。”

    啊啊啊啊啊!

    傅清微实在承受不来,背对她落荒而逃。

    师尊和她不一样,只要能占据上风,她不分白天黑夜。

    有本事今晚就舔!

    傅清微只敢在心里回答她。

    穆若水早起拥有了一整天的好心情,把昨晚做好的早餐拿出来叮了一下,让傅清微拿在路上吃。

    今天要进城,二人又要下山赶路。

    傅清微坐进白车的驾驶座里,启动前查看新消息。

    占英:【这次会议邱老也会出席】

    占英:【之前邱老还想收你为徒呢,有一面之缘,你记不记得?】

    傅清微:【记得,三十年前我师尊救过她一命】

    占英:【对,她是这么说过】

    傅清微把消息给穆若水看,说:“要不要试探一下邱老,看她知道多少?”

    穆若水兴致缺缺。

    “随缘。”

    为了去灵管局开会,穆若水把自己原来的柳木面具找出来了,扣在脸上让傅清微怪怀念的。

    第一次下山她就是戴着这张面具来找她,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

    傅清微说:“我可以戴一下吗?不行的话就算了。”

    不等她说到“算了”两个字,面具已经塞到了她的手里。

    “送你也行,到灵管局记得借我戴。”

    “……”

    傅清微双手捧着面具:“我以为这是对师尊很重要的东西。”

    穆若水语气随意:“都是外物,与我无甚相干,想要什么拿去。”

    傅清微想起她压箱底的那身红衣道袍和锦靴,收好前她还铺开在床上,务必不染一丝尘埃才叠起来。

    “那师尊第一次和我见面穿的那身衣服?”

    “衣服不行!”穆若水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不行?”

    “那是……我死时穿的丧服,不吉利。”穆若水沉声说,终于还是撒了谎。

    然而借口蹩脚得傅清微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什么丧服她那么宝贝?

    日夜穿着,爱不释手,让她换下来都费了好大的工夫。

    师尊维持着死前的容貌,说明上一世她活到了二十三四岁,说不定有什么旧情人呢。

    这就是她旧情人送她的。

    傅清微:“师尊不觉得那身衣服像喜服吗?”

    穆若水回想:“有吗?”

    倒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

    傅清微点头:“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觉得挺像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更深入的问题,比如有没有可能,她上一世和人成过亲。

    可一来穆若水全都不记得了;二来她翻旧账翻到上辈子去,拈酸吃醋太过火;三来穆若水连接吻都是后学的,第一次亲吻那么青涩,应该没有亲密的经验,但是她上自己的时候又很会,揉得她魂荡神飞,每每差点死在她手里,不确定是天赋还是因为别的。

    穆若水说:“我不记得了。就算……我与人拜过天地成过亲,也与现在的我无关,你不必为此不喜。”

    傅清微没问,穆若水却答了。

    清楚直接,不遮不掩。

    对比之下,显得傅清微不够真诚坦荡。

    穆若水:“如果你非要介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傅清微脸色微微一黑:“申请撤回,我不爱听。”

    穆若水换了一句:“与其因为无法求证的猜测而自寻烦恼,不如想一想明天吃什么,我给你做。”

    傅清微朝她勾了勾手。

    穆若水无奈地将脸凑过去。

    傅清微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捧着她的下巴亲到她的唇角,顺着侵入女人的唇齿,汲取甘甜。

    穆若水配合地张唇,和她你来我往地互相交换津液。

    狭窄的车厢里气温在稳步上升。

    傅清微从她唇间退出来,与女人额头相抵,微微气喘道:“从前的事我不想,以后你身边只能有我。”

    越来越像互许终身了。

    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谈恋爱。

    穆若水无可奈何,只能应好。

    她今日要是不清楚地答应她,只怕离不开这座山。

    傅清微用手机给她打字:【只准和我接吻,也只准和我一个人上床】

    穆若水:【把我的眼睛挖了,手剁了送你】

    傅清微:【我要你正面回答我】

    穆若水:【好,好】

    穆若水吐槽她:“有几个做徒弟的做成你这样,把师尊绑在自己身边,谁都不许碰。”

    “就我一个,师尊也乐在其中不是吗?”傅清微倾身过来,给她扣上副驾驶安全带,身体力行地演示什么叫绑在身边。

    “为师不反驳。”

    穆若水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主动收得更紧。

    傅清微又要凑过来亲她,穆若水偏开脸躲了,道:“快开车,一会迟到了。”

    “就亲一下,灵管局人那么多,求求了。”

    穆若水将脸转了回来。

    几分钟后,穆若水手背擦了擦自己唇上的水迹,车子终于启动了。

    粘人精至少有一天不会随时和她贴贴,穆若水松了口气。

    片刻她还是感觉口干,打开中控台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滋润喉咙。

    傅清微的驾驶技术越发熟练,见她喝水便说我也要,穆若水把开了的矿泉水瓶放她手上。

    傅清微单手喝完水还给她,另一只手调低了歌曲的音量,和她聊天。

    “师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以前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

    “没有。”

    傅清微也是聊到喜服才想起来,太久不做梦她都忘了。

    “梦的内容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先说说看。”

    傅清微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起来的时候仍然底气不足:“就是从十八岁起,我总是梦到和一个女人拜堂成亲,她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脸。”

    “常常是多久?”

    “隔三差五吧,每天做梦我也吃不消。”

    “有洞房花烛吗?”

    “没有。”

    “实话。”

    “实话就是没有呀,我是拜了好多次堂才发现是个女的,连红盖头都没揭。”

    “你告诉我的目的是?”

    “就是不想有事瞒着你。”

    “……”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说完上一世就算成亲,也和今生的她没关系这段之后说。穆若水要是和她计较梦里这些事,岂不是更小肚鸡肠?明目张胆的双标?

    “师尊你是不是生气了?”

    “否。”

    气得都蹦单字了。

    “不过……”傅清微大喘气,自在地道,“我遇到你之后就没再做这个梦了,而且我第一次在梦里看到她的脸,就是你。”

    穆若水的唇角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自作主张地翘了一下。

    她语气悠然了些。

    “展开说说呢?”

    “就是那天我进了你的棺材以后,是我最后一次做梦,也是第一次看清那个人的脸,她长得和你一样,但……”

    “但什么?”

    “眼睛是红色的,我被吓醒了。”

    “……”穆若水唇角抿直了些,说,“大概是个噩梦吧。”

    “师尊,你说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会不会是有小鬼想要害我?还是因为我的潜意识?”

    “都有可能。不过为师和你朝夕相伴这么久,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什么异常。”

    “为什么遇到你以后就不再做梦了呢?”

    “为师也想不通。”

    “那就算啦。”傅清微说,“我仅存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以后吵架不可以翻旧账哦。”

    “我又不像你。”

    傅清微笑起来。

    人类对大脑的了解不足百分之十,傅清微的梦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大脑久远的潜意识,比如她某天观看电影种下的种子,她认识性取向的一个过程,无法证明。

    穆若水右手的拇指将其他指节挨个掐了一遍。

    她和傅清微之间莫名其妙的羁绊还没有得到解释,又来了一个梦境,这二者会有联系吗?

    难道真的是她的前世?

    按理说不会有前生记忆,但甘棠在先,万一她的灵魂强大,转世后仍然能影响到大脑。

    穆若水没转过世,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和她成亲的人该不会真是自己吧?有些荒谬了。

    根本不想把前世牵扯进来的穆若水放弃了思考。

    *

    灵管局中央大楼。

    五楼会议室外。

    “穆姐姐!”喜出望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傅清微回过头,看见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邱老——灵管局顾问邱月白。

    傅清微转脸牵了牵穆若水的衣袖,对她说:“那就是邱老,她在叫你。”

    戴着面具的穆若水低声道:“谁许她叫得这么亲热?”

    傅清微:“忍一忍嘛,不要发火。”

    穆若水转过身来,隔着涂满颜料的傩戏面具面无表情地盯着几步开外的邱月白。

    邱月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似乎闪过一丝茫然,尔后视线定格在穆若水的面具和腰间悬着的黄玉上。

    邱月白:“穆姐姐?”

    穆若水默不作声。

    傅清微打圆场道:“我师尊今日嗓子不舒服,不便开口,请邱老见谅。”

    穆若水哼了一声。

    显然对她给自己找借口不满意。

    她想如何便如何,只有傅清微在意这劳什子规矩。

    邱月白在她的眼神中找不到半点熟悉之感,果然是忘了,抬手作礼:“晚辈邱月白,见过慈让真人。”

    穆若水平淡地嗯了一声。

    邱月白抬头,又看向她认识的面具。

    穆若水偏头对傅清微说话的语气温和百倍:“我们进去?”

    傅清微不好意思地看向邱月白:“邱老请。”

    穆若水闻言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先进去了。

    什么档次,比她先进门?

    会议室空无一人,但桌面已经摆好了写有名字和头衔的铭牌,特别顾问穆若水在主位下首第一位。

    穆若水就近入座,傅清微坐在她身后的圆凳上。

    灵管局甚至专门给她准备了凳子。

    邱月白的位置在对面,她路过穆若水身边,闻见她身上难以忽视的返魂香味道,和从前一模一样。

    邱月白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没有和穆若水攀谈。

    傅清微打量着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充满科技感的会议室,正和师尊咬耳朵,岁已寒、占英和一位陌生的上了岁数的女士走了进来。

    占英找了个边边坐下。

    岁已寒先陪老人入座,再回到主位。

    傅清微扫了眼老人面前的铭牌:总局副局长吕玉。

    傅清微入职以后听同事和直属上司提起过,总局局长深居简出,神龙不见尾已久,只挂了名誉头衔。副局长才是真正管事的人,私底下大家都去掉副字,直接叫局长。

    傅清微站了起来,就差并脚行礼了,严肃道:“局长好。”

    老人和蔼地朝她笑笑。

    “傅清微是吗?”

    “是的。”

    傅清微受宠若惊,看了一眼穆若水,不用说肯定又是沾师尊的光。

    “英杰出少年。”老人夸道。

    傅清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人主动道:“坐下吧,今天我不是主角,别把你给带紧张了。”

    “是。”

    穆若水摆谱中,谁也不搭理。

    岁已寒:“见过慈让真人。”

    总局副局长:“慈让真人安好。”

    两位大佬问好,她只回了一句冷淡的嗯。

    傅清微在桌子底下紧张到掐着自己道袍里的胳膊。

    救命,还得是师尊,云淡风轻不在话下。

    副局长吕玉年事已高,岁已寒正值青年,她是总局主任,本来就和分局局长同级,甚至压过一头。在吕玉的放权下,俨然成为灵管局掌握实权的头号人物,主持会议再合适不过。

    岁已寒坐在主位,打开笔记本,敲了几下键盘,说:“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吧。”

    啊?

    傅清微看着会议室空了一大半的铭牌和座位。

    上哪儿到齐了?就算是鬼她也该看得到啊。

    岁已寒:“因为各位局长和顾问都远在分局坐镇,不能专程赶来,所以会议采取全息投影的形式。”

    傅清微:“……”

    现场似乎只有她不知道,哦,师尊也不知道。

    太好了,占科也没见过世面!

    空着的席位陆续出现了投影,傅清微也是一次性把所有大佬的面都见了。

    西南总局副局长吕玉,办公室主任岁已寒,华中、华南、东北、西北等,共六位分局局长,四位特别顾问,全员到会。

    岁已寒介绍道:“这位是第一次参加会议的穆顾问。相信这次有她的到来,预示着事情一定会有圆满的结果。”

    穆·好运来·若水:“……”

    大约是为了照顾第一次参会的穆若水和傅清微,岁已寒从头开始说起。

    “五年前,邱老占了一卦,得到了一则预言:‘岁星当令,妖魔现世’。她翻阅古籍,发现类似的预言在一百多年前出现过,之后持续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乱,血光遍地,妖魔横行,民不聊生。”

    “四年前,我们发现了第一缕魔气的踪迹,悄悄地在向人间渗透,发展到今天已经愈演愈烈,每一天都有超自然因素的凶案发生,有无辜的人遇难,它们作乱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已经查到了。”

    傅清微坐直了身子。

    岁已寒道:“根据过往资料记载,在最混乱的战争年代,尸横遍野,血气和凶煞之气滋生了许多魔物,同时通往地底的深渊通道被打开,爬出了很多不属于人间的怪物,这些先天和后天的,我们统称为魔。修士们发明了封魔阵,一个一个地将魔物赶回地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终关闭了通道。和平年代以来,那些游荡在人间的漏网之鱼也陆续被清理。”

    邱月白听到“漏网之鱼”眸子颤了颤,垂下了眼帘。

    岁已寒说:“三十年前,调查二处的前处长……折枝处长与魔交手,不幸罹难,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魔的形体,而不是以一缕魔气存在。我们近日活捉了一个被魔气侵蚀的人,审问出了它们的目的,那就是打开深渊通道,让成千上万的魔物重临人间。”

    一位局长提问道:“是想蛊惑人心,重新挑起战乱吗?”

    岁已寒:“这想必是它们一直在做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至少战火不会在我们的国土重燃。它们有别的办法。”

    “是什么?”

    “它们有一个领头的,正在寻找同道之人。所谓的同道之人,据说是能够帮助打开深渊通道的当世最强,它们感应到了TA的气息,正在往西南聚集。”

    “只是一个人?”

    “或许不是人。”

    “岁主任觉得可能是什么?”

    岁已寒看向那位说话的局长,目光不偏不倚,说:“目前不清楚,我正在调查,有结果会立刻告知大家。”

    傅清微看着穆若水的背影,她蓦地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敢做出任何表情,免得引来猜疑。

    穆若水面具后冰冷的眼神盯住了岁已寒。

    第109章

    岁已寒:“一年前, 邱老又卜了一卦,卜得‘解卦’,上震下坎。卦辞‘利西南;有攸往, 夙吉。’(注)意思是化险为夷的关键在西南方, 请速奔赴。”

    “去年西南只出了一件大事, 就是慈让真人出关,就在卦象出现后不久。所以灵管局第一时间派占英赶赴蓬莱观, 请真人坐镇灵管局。”

    后一句话是岁已寒专程看着穆若水解释的。

    也表明了灵管局对她的重视并非别有居心, 而是卦辞的指引。

    穆若水修长指节搭在实木桌面上,漫无节奏地无声敲着, 不置可否。

    傅清微心想:这是在向师尊示好吗?

    穆若水往她的椅子里自在地靠了靠, 视线落向右后方。

    傅清微口型:什么?

    穆若水戴着面具看不到嘴型变化,于是出声说:“手给我。”

    傅清微疑惑地伸出手去。

    穆若水将她的手包进广袖里,慢慢地揉捏她的手腕, 往下寻到修长指尖把玩。

    傅清微:“……”

    不是, 这大庭广众,堂堂高层会议,会不会太嚣张了?

    岁已寒三人视若无睹。

    傅清微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只好装出手不是自己的样子。

    被捏了一会儿她又想,师尊看起来自在,是不是心里在不安?岁主任刚刚那句话,连傅清微都听出来似乎在点她。

    岁主任知道师尊不是人了吗?

    她会对穆若水不利吗?

    “我们面临的对手越来越棘手了。”岁已寒先抛出了一个结论, “它们已经团结起来了,甚至有了智慧。目前我们怀疑魔气之间可以互相吞并吸收, 在它们有意识的行为下, 可能已经进化出实力非比寻常的魔气,乃至魔物。”

    “两个月前, 鹤市出了一桩知名企业家被害案,死者支离破碎,死状惨烈,凶手至今未归案。在网络引起轩然大波,以及多地恶性事件频发,手段故意残忍,借着网络传播的力量引起了民众的极大恐慌。还有趁机模仿作案浑水摸鱼的人,卷入案件中,让缉凶变得更加困难。”

    “这些恐慌、畏惧,放大的负面情绪和激起的报复欲望,对魔来说都是一等的补品。毫无疑问,它们在飞速壮大。”

    “比起无差别随机恶性杀人案,更值得我们警惕的是选择杀人。比如提到的企业家徐达旭,社会名望高,喜好独居,飞僵潜入室内,杀人于无形。华北分局上个月接到一桩案子,死者是一线明星,被发现时死在卧室,死状同样不忍目睹,同样掀起舆论风暴。”

    华东分局的局长补充说:“前天我们这有千万粉丝的主播遇害,手法大同小异。还没来得及上报。”

    岁已寒:“被抓住的那个人说的没错,它们之间应该已经有了一个领袖,幕后主使策划了这些案件。”

    华中分局局长道:“如果不是领袖,是它们集体进化出了智慧呢?”

    被魔气同化的人行走在世间,智慧与常人无异,深入人类社会,那才是真的末日。

    岁已寒:“首先我认为没有这么快,选择杀人的作案频率也证明它们无力操控多时多地作案。其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的身躯就是阻止妖魔踏碎人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众人都面色凝重,有担忧,有不安,唯独没有畏惧。

    先辈一代代传下来的重任,终有一日会落在她们肩头,该轮到她们守卫这一程太平了。

    岁已寒缓了缓语气,说:“我以为大家不必太过忧虑,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既然明白了它们的目的,难道我们不可以未雨绸缪?抢占先机先杀了那个领袖?”

    “岁主任有线索?”

    “有。”

    “总局针对被魔气侵蚀的妖、精、怪,主要是妖,技术部门进行了解剖和详细的试验,活捉了部分妖魔,检测它们和未被魔气侵蚀的妖的区别。”

    这就是灵管局当时为什么要把死去的妖魔尸身带回局里研究,科技日新月异,现代有现代的进步。

    岁已寒说,“如果把魔气比作一种未知能量,它们的侵蚀是一种改造,完全魔化就是异化成魔。我曾用天雷除了一条蛟,虽然蛟身破坏严重,但它的异化程度还在,实验室里一段蛟身就可以引起其他的魔气向它流动。”

    “在封闭环境下,拼凑出的完整蛟身甚至能缓慢地产生魔气,因为它死了,所以魔气很微弱。”

    “越强大的妖,越能异化成强大的妖魔,它们的身体不仅是引动世间魔气的漩涡,更是一个媒介。”

    什么什么?

    傅清微听得脑子不够用了。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岁已寒:“如果凭空产生魔气这句话不好理解的话,我们换一个词,叫作降临。新的魔气不是来自于人间,而是另一个世界——深渊。”

    女人抬起少见锐利的双眼,直视众人,落点掷地有声,冲撞着现场所有人的胸腔。

    这次发言的是德高望重的顾问邱月白,她沉声问:“岁主任有证据吗?”

    “只是我的推测,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请说说你的依据。”

    如果岁已寒的猜测正确,那危机的到来比她们想象的还要近一些。

    “邱老还记得去年东海的妖祸吗?”

    “当然。”

    去年十月,傅清微第一次踏入灵管局,邱月白和岁已寒给她看了招鬼的体质,半哄半骗地送她去了蓬莱观。邱月白因为华东分局求援,急着去东海平复暴动,没能第一时间去拜会苏醒的慈让真人。

    大海博深,海底生物丰富,修行有术的精怪妖比陆地只多不少。因为海域广阔,隔段时间出点海怪作乱的事都在预料之中,华东分局也始终游刃有余。

    直到一头一千多年的老鼋在它的海域内兴风作浪,沉没了路过的商船和民船,死亡人数高达上百。

    包括局长本人在内,华东分局有能力解决的人不超过两个,而且作乱地点在海域,战斗力要再打折。鼋乱不能再拖,以防万一局里直接让可以请神的邱老去了,包括老鼋在内,暴动的有十数只海妖,邱月白赶到后第一时间稳住了局面,在华东分局又待了两个月才彻底平复暴乱。

    这次暴动比蛟祸更早,规模更大。

    直到现在,海上仍然时常不太平,灵管局华东分局划出了几块区域,严禁商船和附近的渔民擅入。

    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有小股渔民莫名翻船遇难,比往年的频率高多了,沿海人心惶惶。

    海里有流窜的魔气,至今无法完全被消灭。

    这是深渊第一次试图降临。

    鹤市的蛟祸是第二次,都失败了。

    但它们同时也成功地从深渊召唤来了更多的魔气,溢向人间。

    这就是为什么魔气里最强大的那部分都选择去蛊惑大妖,它们是带着使命来的,唯有强大的妖,才能让魔族进一步壮大,即使被天雷劈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岁已寒的推测不是无根之木,灵管局几千年的历史,留下的记载浩如烟海。人类经历过的事往往在重演,她翻遍了藏书和手札,最近的一百多年前,也是人间先有战乱,哀鸿遍野,人的贪欲挑起了战争,军阀割据,百姓倒悬,百鬼夜行,魔气因而诞生。更惨烈的侵略战争,大半国土陷入战火,血流成河,魔族诞生,深渊通道随之打开,更多的魔物从地底爬了出来。

    妖魔白日纵横,暗无天日的时代开始了。

    修士拼死抵抗,十几年后,历经苦难的国家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随着魔物们一个个被消灭,深渊通道彻底关闭,妖魔绝迹人间。

    岁已寒查阅了相关记载多次,也没有找到通道或者封印在哪。

    在座诸位若有所思。

    傅清微蹙起了眉头。

    岁已寒环视众人,轻声说:“诸位,谁说深渊通道一定是一条具体的通道呢?”

    “它们不是要打开一道门,而是要制造一道门,媒介越强大,所能召唤的魔气越多。也许它们企图找到的那个当世最强,可以直接将深渊魔族降临人间。”

    “人不行,因为人族肉身羸弱,承担不了作为媒介的强度。所以我推测它们要找的对象或许不是人。”

    “即便魔气不针对人,不代表在座的各位就能掉以轻心,你们是抵御魔族入侵的中流砥柱,万万坚定道心,不可为魔气所惑。阮局长,你更要谨慎小心。”

    华南分局局长的投影点了点头。

    “我会谨记。”

    傅清微正在疑惑。

    穆若水捉了她的手摊开,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妖。”

    傅清微心里哇了一声。

    原来灵管局有妖都做到分局局长了,不知道她认识的璇玑以后能不能也当上局长?

    她能活那么长,好好干怎么也能混个处长当当吧。

    岁已寒:“各局辖区内有潜心修行的大妖,劳驾递个信,让它们别受魔族的蛊惑,为他人作嫁衣裳。至于在座诸位,我再提醒一次,魔族狡诈,无孔不入,万不可放松警惕。”

    傅清微看了一眼岁已寒,虽然她的目光没放在穆若水身上,但傅清微老觉得她是说给师尊听的。

    傅清微将自己的圆凳悄悄往前挪了挪,坐得离穆若水更近一些。

    穆若水柔和的表情传达不出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岁已寒:“魔族想必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有所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好。即使前路艰难,相信我们可以打赢这场仗。”

    华北分局局长:“那它们之中的那个策划一切的领袖?我们该怎么找到它?只要有它在一日,魔气就会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我们会对付不了。”

    岁已寒:“总局会继续追查下去,它现在应该就在西南,找它想找的同道之人。”

    “诸位保重。”

    “保重。”

    没有寒暄语,各位局长向同仁互道了一声,结束了本次会议。

    会议室里坐着的就只剩下穆若水、傅清微、岁已寒、邱月白五人。

    傅清微第一时间问邱月白:“卦辞是真的吗?”

    邱月白点头:“我刚卜出解卦,就传来穆……慈让真人出关的消息。”

    比起总局主任岁已寒,傅清微更相信穆若水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邱月白说的话。

    既然如此,是不是说明师尊真的是解局的关键?但她应该懒得去解这个局吧,除非自己求她。

    岁已寒果然走到穆若水面前,诚恳道:“穆顾问,若将来形势危急,可否求您相助灵管局?”

    拉近乎也没用。

    穆若水本来想一口否决,想了想自己在灵管局的“人质”,淡道:“看心情。”

    她扭头一看,身后的人质竟然不见了。

    傅清微高高兴兴地去找占英叙旧了。

    “占科!”

    占英抱着记录会议的笔记本电脑,整个人处于大脑过载的当机状态。

    傅清微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傅道友。”

    两个同龄人脑袋挨着脑袋聊了起来。

    穆若水:“……”

    傅清微话不多,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走回来,和穆若水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占英带着电脑也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会议室只留下邱月白和岁已寒,两人默契地进了岁已寒的办公室。

    许久以后。

    邱月白经历了几次震惊之后,问:“你真要这么做?”

    岁已寒:“与其我们大海捞针地去找,不如引蛇出洞。这是最快的法子。”

    “也是最冒险的方法。”邱月白低声说,“你既然怀疑她是……竟然还敢去试她?你就不怕她真的和魔族合作?”

    “邱老不相信自己的卦辞?”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我当然相信卦辞。只是你胆子未免太大!”

    “魔族的领袖已经来到西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它难道就找不到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邱老,必须在形势变得更严峻之前找到它,先下手为强。”

    “罢了。”

    邱月白甩了甩袖子,坐在了办公室的长沙发里。

    “幸好我只是个顾问,你们当官的能抗压,我是扛不了一点,万一出事我自裁谢罪都不够。”

    岁已寒给她沏了杯热茶。

    邱月白边吹边抿了一口盖碗茶,岁已寒坐在会客的单人沙发里,目光带上了打量:“邱老不是一向最信任穆观主吗?怎么不相信她会站在灵管局这边?”

    “我……”邱月白借着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眼神,语气自然道,“我当然相信穆姐姐。”

    她相信的是三十年前的那个穆姐姐。

    邱月白再抬起头,已将主动权转到了自己手里:“你又为什么那么相信穆顾问?一旦出了差错你,就是千古罪人。”

    她指着岁已寒。

    岁已寒说:“我也不知道,直觉吧。”

    蓬莱观第一代观主为苍生牺牲了自己。而慈让真人在历史、历代手札的记载里都有迹可循,宽容正直,即使性格有所出入,她也是蓬莱的传人,继承师门遗志。

    如果她真的是……她想要屠杀人族,早在出关的那一刻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跑来灵管局开会,还带着家属,听了全程也没有当场发火。

    把傅清微送到蓬莱观,是她们迄今为止走得最好的一步棋。

    以小博大,说不定能博太平。

    岁已寒托着下巴:“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她徒儿在我们手上,我们有人质。”

    邱月白:“你们敢威胁她?”

    岁已寒:“不不不不不,我们捧着还来不及,以真心换真心。”

    邱月白一个字都不信她的。

    占英单纯她信,这位三十多岁手握重权的主任,年岁不大,老奸巨猾。

    岁已寒无奈。

    她可是在慈让真人那里获得了堂堂“钱袋子”的荣誉称号,唯三微信好友之一。要是邱老见到她们师徒是怎么为穆若水师徒二人出钱又出力,鞠躬尽瘁的,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灵管局有大局要考量,她做主任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无论当官还是做人,她都问心无愧。

    傅清微对灵管局死心塌地,也是因为灵管局没有亏待过她,岁已寒师徒更关照有加,帮了她们很多忙。

    没有她们俩,也没有如今的傅清微。

    *

    傅清微开车回蓬莱观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紧紧抿住嘴,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一路匆匆赶回了山上,时间正值下午。

    穆若水就像出去散了个步回来一样自然,说:“我去做饭,你去看会儿书等我。”

    傅清微:“师尊,你还有心情做饭?”

    “我为什么没有?”

    “岁主任说魔族要找一个不是人的天下第一,就差报你身份证号了!!!”

    “对,我身份证号还是她们给我办的。”

    “这时候你还玩幽默。”傅清微皇帝不急宫女急,围着她团团转,说,“怎么办?魔族找上门来怎么办?万一灵管局怀疑你和魔族勾结就更完了。”

    傅清微圈转到背面,回头发现穆若水不见了。

    穆若水舀了米出来,在竹管引来的山泉水下淘米,水流裹住细白的指节,动作不急不缓。傅清微叽叽喳喳的声音蓦地消失,空旷山林也有鸟雀啁啾的叫声。

    穆若水淘米的身影和远处不时传来的鸟鸣使人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傅清微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因为穆若水微微弯着腰,所以傅清微也蹲下来了一点,不错眼珠地瞧她精致如谪仙的眉眼。

    穆若水抬眼含笑:“怎么这样看我?”

    傅清微说:“因为很喜欢你,一见你就喜欢。”

    她凑过去,亲在女人微翘的唇角。

    穆若水在她亲上来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既然师尊不提,傅清微暂时把焦虑压了下去。

    穆若水暂许她待在了灶台下看火,只许看不许动手,半小时后,吃了一顿热乎的柴火饭菜。

    她在院子里遛弯消食,穆若水搬出藤椅躺在上面,边摇晃边问她:“如果魔族真的找上门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当然是希望你和她们划清界限。”傅清微想:师尊真的是魔吗?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说不好。”穆若水仍搬出这套说辞。

    “那师尊有原形吗?”傅清微好奇,如果有的话,是不是能根据原形猜出来。

    “大约是有的。”

    “好看吗?”

    “要是不好看呢?”

    “在我心目中师尊永远是最好看的。”

    穆若水心说:花言巧语,上次做梦还被红眼珠吓到。

    “师尊的原形是什么?”

    “是人。”

    “……”

    傅清微再追问细节她却不肯说了。

    穆若水又摇了两下藤椅,给傅清微喂了一粒定心丸,说:“我说过,只要你活着一日,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傅清微不可避免地接下去想道:要是她死了呢?

    但是这话说出来未免煞风景,她不能要求穆若水在她死后仍然保卫人族,她只能保证自己好好活着。

    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希望师尊开心。做不到的话,把她忘了也好。

    傅清微想:人的感情变化得可真快。前阵子她刚知道师尊长生不老,不甘做她人生的逗号,只陪她一程。现在似乎已经心甘情愿了,甚至希望自己死后她能忘了她,不要伤心太久。

    喜欢是得到,而爱是放手。

    那么她已经爱上她了吗?

    藤椅的声音摇晃了一会儿。

    穆若水侧过脸看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和魔族同流合污,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不会。”傅清微毫不犹豫。

    “为什么?”

    她坚定的回答让穆若水疑惑,她不是以苍生为己任的吗?

    因为我爱你。

    傅清微在心里说出了真正的答案,接着回答了另一个:“你不是说我用剑捅你一次,能伤你一块皮算你输吗?我又杀不了你。”

    “……假如你可以杀我。”

    “那我也不会动手。”

    “为什么?”穆若水不断地求证,似乎是想让她向自己证明什么。

    爱吗?

    她内心没有这个字眼,可她的行动早已经在这么做了。

    傅清微认真地想了想,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在你面前自杀,我救不了天下也不忍心杀你,干脆眼不见为净。”

    穆若水叹为观止:“好徒儿。”

    傅清微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小声说:“我不是那种大义灭亲的人,我就是个普通人。”

    苍生很重要,一人对她同样重要。

    她都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但不能在中间做出选择。

    “我以为你是。”

    “现在你知道不是了嘛。”

    穆若水向她招了招手,空出藤椅身侧的位置。

    傅清微躺上来,因为藤椅的宽度限制,她是侧躺在穆若水怀里,被女人抱着,枕在她的胸口。

    穆若水温柔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

    “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

    傅清微发现自己还是想从她那里得到爱情的回应,但穆若水只是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傅清微抬起头看她,穆若水自然地低头吻住了她微启的唇瓣,主动和她缠绵湿吻,仍然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大约有些动情了。

    院子里有天有地,没有扰人清净的事物,万物都可爱。刚互诉衷肠过,心意相通的人就躺在怀里,回应着她的亲吻。

    穆若水空荡的胸腔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了,溢出来,流动在她不断升温的血液里。

    傅清微沉浸在和女人的亲密里,不知不觉她变成平躺在藤椅里,穆若水侧着,搂着她的手扯开了前襟的系带,她的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吻着她的细颈,来到锁骨。

    傅清微虚着眼,头顶是晃动的天光。

    夏季的裤子薄,两层也挡不住有情人的热潮。

    傅清微正意识迷离,女人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玻璃,遥远地传来:

    “弄脏了。”她轻轻地喘着气。

    “我现在给你舔干净,好吗?”

    第110章

    傅清微腰间一凉, 抚上女人的双手,勾住腰带。

    眼见着身下也要一凉,傅清微迷离的双眼骤然被明晃晃的天光刺入, 山里的天空离她很远又很近。

    她躺在藤椅的目光微落, 道观院墙外的树木葱郁, 一只翠羽白尾的鸟雀刚落在枝头,舔舐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而师尊正要脱她的裤子, 在露天的后院里, 白日宣淫。

    “别。”

    傅清微按住她继续往下的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明明刚刚在和穆若水谈心, 谈得挺深入, 怎么突然就换了一种深入方法?

    穆若水低头看她轻薄的裤子洇出的痕迹,再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带了钩子,轻声慢语:“真的不要我?”

    傅清微扯过自己的外衫盖在腿上, 意志力再次战胜上风:“晚上再要。”

    “那好吧。”

    穆若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眼尾不自觉染上的桃色如宫墙上的飞鸟悄然远去了。

    傅清微把藤椅留给她,自己回房间换衣服。

    进门前傅清微回头看了她一眼,穆若水身体舒展, 长腿交叠,躺在藤椅里闭目养神。

    藤椅一下一下地自己规律动着,唱着摇篮曲。

    比起傅清微的不加节制,穆若水光天化日, 不分时间场地对她做这种事,似乎更不是人一些。

    以上想法傅清微没有对师尊不满的意思, 只是对非人的体悟更深了。

    她们俩结缘到现在, 起因是穆若水对她的需要,要她的血, 要和她亲密接触。到后来时常边缘性行为,给她下安睡符,趁梦睡她……

    穆若水对她的情感进度似乎是跟着欲望来的。

    到现在她们勉强算心意相通,情之所至她一个字不吭,青天白日就打算要她。

    她的思维和行为处事都与普通人不一样。

    欲在情之前,或者习惯用欲来代替情。

    动情不如动欲,欲望最直接强烈,亦不用思考。

    她想要她的身体,却不承认她对她有特殊的情愫。

    放在人类里,这何尝不是一种情感的惰性?但既然师尊不是人,傅清微只好暂时接受她的模式。

    后院的风吹过来,绕过藤椅,拂过女人长长乌黑的发丝,路过傅清微的脸颊,一路进了屋内,掀动书桌前的几页纸张。

    傅清微回过神往屋里走。

    她忽然想:要是有一天,自己不让她碰了她会怎么样?

    会气急败坏还是继续把自己弄睡着了上她?后者恐怕不管用吧,她已经知道她的套路了,梦里不是没感觉,醒来她还是可以质问她。

    傅清微现阶段不打算这样试探她,她才刚刚真正尝到情欲的滋味,她们俩目前做的夜数不超过一只手,先让她享受一段时间鱼水之乐,至少让师尊给她舔干净几次。

    傅清微站在淋浴间里,光想象就心口直跳,已经开始期待几个小时后的夜幕降临。

    *

    人间的八月仍在酷暑,山里的温度始终维持在二十多度。

    百年宫观坐落在幽静的山林,与世隔绝,道观内外的树木都超过了百年,参天蔽日,站在树荫里感受不到一丝燥热。

    距离晚饭时间不长,傅清微换好练功服以后没有去密林结界,而是在院子里练功,先打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之后开始拿师尊当练手的工具人。

    穆若水自甘自愿地走入了她在地上摆好的阵法里。

    进去之前还回头朝她笑了一下。

    傅清微差点吻上去。

    穆若水面前站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独角异兽,浑身金毛,四爪在地上宛如踏着雪,会吐火和风刃。

    不知道傅清微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小脑袋总有很多新点子。

    傅清微坐在师尊的藤椅里,看她在阵法里身形腾挪,双手宛如一对白鸟上下翻飞,出手如电,连带宽袍广袖在风中舞动,仙鹤清影,观来赏心悦目。

    傅清微正用手机录像,上方跳出条微信消息。

    在穆若水出来的前几秒,傅清微停止录像,才点开那条微信。

    科长:【局里有新的任务给你,这次是联合办案,你和别的组。由二处的占科带队,具体名单我不知道,那边点名要了你】

    傅清微:【好的科长,什么时候?】

    科长:【就明天,地点等通知】

    傅清微回了句好,穆若水的视线也落在她手机上。

    “来者不善。”

    傅清微没听清,回头看她:“什么?”

    穆若水说没什么,她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的,现在她和傅清微一样归灵管局,无所谓了。

    “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这句成语傅清微知道。

    穆若水把她抱到一边站着,自己躺进了椅子里,说:“再去练会儿功,到做饭的点叫我,我眯会儿。”

    傅清微懵懂不解,没忘记在女人的脸颊偷个香。

    穆若水听着她练功时均匀的呼吸声闭目养神,两只手交叠搭在平坦的腰腹。

    上午刚开完会,下午就有任务,还是占英带队。点名要的不是傅清微,而是和傅清微捆绑在一起的穆若水。

    换句话说,冲她来的。

    岁已寒太着急了,可能确实时间不多了。

    她做得这么明显,不担心穆若水看出来,或者希望她看出来,勉强算光明正大的算计。

    穆若水只想避世而居,和傅清微过安稳的日子。

    偏偏情势和时局不允许。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穆若水蓦地睁开眼,抬起自己覆在左手手背的右手掌心,低头瞧见上面的几道新鲜掐痕。

    ——她刚刚又忘记一次事了。

    是什么呢?

    闹钟响了,傅清微跑过来,说:“师尊,该做饭了。”

    穆若水瞧进傅清微那双注视她的漂亮凤眼,望得很深,很远,似乎在透过这双眼睛,看向遥远的某处,或者某个人。

    如果存在的话。

    傅清微不喜欢,打断她:“师尊?”

    穆若水阖动了一下眼睫,说:“怎么了?”

    “不是你让我叫你做饭吗?”

    “到点了?”穆若水缓下呼吸起身,说,“我去做晚饭。”

    傅清微跟在她后面,说:“师尊,我不喜欢你用刚刚的眼神看我。”

    “以后不会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0。”

    傅清微拦在她面前,穆若水和她脸对脸,差点碰一起。

    穆若水忍住了蹙眉的冲动,主动往后挪了一步,让她能看到自己的脸和表情。

    “只是走了个神。”她向傅清微保证没有二心。

    “走神也只能想我。”

    “……”

    “我吃醋昏头了,对不起。”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即使一道眼神,傅清微也察觉了她这一眼的非同寻常。

    “无事。”

    穆若水照例将她请出厨房,开始洗菜择菜。

    傅清微蹲在屋檐下喂猫,看上去有点蔫头耷脑。

    她本来想问穆若水是不是想起旧情人了,咽下了翻旧账的冲动,可她含情脉脉的样子也太明显了,令傅清微如鲠在喉。

    师尊都没有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看过她。

    有没有可能她不是不会爱,只是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傅清微越想越酸,眼眶和鼻子都热热的,水珠从上方滴下来,小三花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矫健地跑开了。

    它停在不远处昂着头朝这边张望,不一会儿又慢慢地走了回来,翻开肚皮躺在傅清微脚边。

    养咪千日,用咪一时。

    傅清微一把将小三花抱起来,埋进它肚子的毛里蹭脸,流了一半的眼泪全都擦在它肚皮上。

    心情顿时好多了。

    她安慰自己那个人得到了她作为人的那一世,而自己会拥有她作为(?)的这一生。其实也没有一生,只是一程。

    这样想还是那个人赢了,穆若水死的时候还穿着和她成亲的喜服。

    傅清微陷入内耗,凭自己完全消化不了。

    “师尊,你出来一趟。”

    “什么事?”穆若水一边应着,一边从厨房走出来。

    傍晚的阳光带着凉意,傅清微站在院子里,说:“你亲我一下。”

    穆若水扭头就走。

    “你不亲我可能要哭了。”

    “……”徒儿莫名其妙,但穆若水怕她真哭,回来偏头亲了亲她的唇。

    “舌吻那种。”

    “……”

    “我先把菜盛出来,锅要糊了。”

    穆若水压了灶火,满足了傅清微想要舌吻的心愿,附赠了时长,傅清微攀着她的肩和她在院子里拥吻,敏感的皱起来的心被一点一点地抚平。

    到吃饭的时候,她又是快乐的应届女大,积极干饭人。

    两只猫在屋檐下大快朵颐。

    穆若水面前放着一只空碗,偶尔见傅清微吃得香才动一下筷子。

    她看向傅清微的眼神也很专注,心无旁骛。

    傅清微彻底高兴起来。

    穆若水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她不是很明白傅清微在伤心什么,但她总能感知到她低落的情绪。

    就像她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感应。

    *

    当晚,傅清微和穆若水被拉进了一个群,能拉傅清微进群的有很多,有权限拉穆若水进群的就那有名有姓的三个人。

    群里还有两个人,群主占英,群员更眼熟了。

    【专·治不服·案组(4)】

    傅清微:【啊啊啊啊啊】

    龙璇玑:【啊啊啊啊啊】

    傅清微:【璇玑,你真是长大了[欣慰.jpg]】

    龙璇玑:【[烟.jpg]嘿嘿】

    傅清微:【你怎么在这里啊?】

    龙璇玑:【我也是被调来的,这次终于可以和娘亲在一起了[大哭]】

    占英:【娘亲?】

    傅清微:【认的干女儿】

    龙璇玑:【[娘亲贴贴.jpg]】

    占英:【好的,具体任务明天见面说,今晚大家先睡个好觉吧】

    傅清微:【只有我们四个吗?】

    占英:【是的】

    下一秒:[系统消息:穆慈退出了群聊]

    占英:“……”

    傅清微连忙出来解释:【她和我在一起,就不用加群了】

    傅清微点进置顶,按住说话发送:【[语音]师尊,你洗完澡了?】

    穆若水:【[语音]没有,一边泡一边玩手机,你买的防水袋不错】

    傅清微:【我打完坐了,你快点回来】

    穆若水自温泉里走上岸,光洁姣好的身躯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待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身上已经披了一件青色的外袍。

    腰带松垮垮地一挽,将束未束,墨发过腰的女人信步朝道观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在木门门口驻足,理了理散乱的衣袍。

    出现在傅清微面前的则又是另一番一丝不苟的模样。

    穆若水进卫生间换了睡衣,合衣躺在傅清微给她留好的床的外侧。

    傅清微熟门熟路地摸过来,挽住了她的手:“师尊。”

    “何事?”

    “晚安吻。”

    穆若水侧过身子和她接吻,她的手也被拉过去胡乱在她身上按着,高低起伏。

    穆若水一动不动,任由她使用自己的手。

    傅清微边亲边让她摸了会儿自己,觉得提不起劲,问她:“师尊,你怎么不动?”

    穆若水在黑暗里翘了翘唇,说:“我看你自己动得挺好的。”

    听出女人话语中的戏谑,傅清微不满地道:“你怎么这样啊?”

    穆若水便就地揉了揉,傅清微果然又满意了,时不时哼哼两声。

    穆若水听着她舒心的声音,手指不急不缓地走着,问她:“为师是你的工具人吗?你每日都乐衷于此。”

    “嗯……不是……”傅清微仰起头亲了亲她的唇,说,“只是想和你距离更近一些,不这样也行的。”

    既然她这么说,穆若水就顺理成章地停了下来。

    前菜都没吃完。

    傅清微暗含委屈:“……你不能这样。”

    穆若水:“哪样?”她的指腹又绕了过来。

    傅清微不说话了,默默地受着她的好,说多错多。

    “怎么不说话了,嗯?”

    穆若水轻轻地掐了一下,不痛,只是愈发的痒。

    傅清微叫了出来。

    穆若水低头用唇瓣抿了抿,她想再抬起头,却被傅清微的手摁住脑袋动弹不得。

    幸好穆若水不用呼吸,否则埋在里面这么久,非得窒息不可。

    许久傅清微才放她上来。

    她气喘吁吁,苍白面容已满是红潮,处处泛潮。穆若水一边断断续续吻着她的唇,一边犹带紊乱的气息说:“还说没把我当工具人?”

    哪有她这么能主动求欢的女人?

    穆若水只要出一张嘴,其他的傅清微自己会解决。

    傅清微:“谁让你故意作弄我?”

    穆若水默了默:“你不觉得这是情趣吗?”谁知傅清微这般不解风情。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观主和情趣这两个词能摆在一起。

    傅清微也没想到,她太猴急了。

    “对不起。”

    “无妨。”

    “那我们重新试一次?”

    “你还能重来吗?”穆若水的手探了过去,指尖抵着,“都这样了。”

    “太喜欢你了。”傅清微小小声说,主动靠近她。

    穆若水亲着她,指尖顺着滑了滑。

    傅清微将脸埋进女人的颈窝,泄露出的声音都倾在她的耳边。

    “师尊……”

    “嗯?”

    “你喜欢我吗?”

    “喜欢……你的反应。”穆若水对着她的耳朵边亲边咬,不可抑制的低喘,“你好热情啊。”

    傅清微闭上了眼睛,不再作他想,在她越掀越高的海浪里浮沉。

    傅清微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她的膝盖有点酸,小腿也没力气,还是穆若水帮着她躺平下来的。

    “你又睡着了吗?”

    “没有。”傅清微闭着眼道,“我在师尊心目中就这么容易睡着吗?”

    “明天要早起,你还是睡吧。”穆若水劝她。

    “你不是说要给我……”傅清微睁眼从上往下看,穆若水正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包湿巾。

    舔干净的吗?

    穆若水边拆湿巾边道:“你白天不是拒绝我了吗?”

    “我说晚上。”

    “我答应了吗?”

    “……”

    “你想如何便如何,没有这样的道理。”

    穆若水拍了拍她的侧腰,说:“抬起来一点。”

    傅清微心怀郁闷,穆若水把用过的湿巾都收好,虽然拒绝了她,但还是在最后,俯身亲了亲。

    ——在傅清微清醒的情况下。

    傅清微整张脸迅速涨红了,一连张了好几次口,没说出话,悄悄拉高了被子,盖到眼睛。

    穆若水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足以让傅清微良久回味。

    穆若水躺过来,她还不好意思看她。

    穆若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太晚了,越弄只会越弄不干净,下次不用出差的时候吧,我会让你尽兴的。”

    傅清微窝在她怀里,害羞地嗯了一声。

    “睡吧,晚安。”

    “晚安。”

    傅清微设好了闹钟,沉沉睡去。

    *

    灵管局。

    早上八点半,占英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

    “师父。”

    岁已寒本来坐在办公桌后面,见到她进来,立刻起身走了出来,把两样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我让人从阁皂山送来的百年桃木剑,这些是我连日画的符箓,此行凶险,你要小心。”

    “徒儿明白。”占英双手郑重接过,看向她苍白的气色,心疼道,“徒儿不在身边,请师尊保重身体。”

    岁已寒摇头。

    “我不碍事。你……”

    女人狠了狠心,道:“你应知晓,你此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所以你要承担双倍的风险。”

    占英说:“徒儿会保护好傅清微。”

    “她的性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遇到生死关头……”

    “我死,也要她活着。”占英抬起眼,慢慢地说,“师尊,徒儿明白的。”

    岁已寒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看向她眼底浅浅的泪光。

    “刚刚那番话是灵管局的岁主任说的,在为师心目中,你才是最重要的,自始至终,无人能及。”

    占英用脸蹭着她的手掌。

    “这件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恐生变数,只有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所以才派你去,你明白吗?”

    “我知道。”

    占英的目光渐渐坚定。

    “我一定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

    “还有呢?”

    “活着回来。”

    岁已寒指尖抚过她的眉毛和眼睛,细细地看过她年轻的脸,说:“去吧,她们应该快到了。”

    “是。”

    占英收好符箓,把桃木剑背在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占英!”岁已寒没忍住出声叫住她。

    占英回过头应了一声,快速地冲她跑了过来。

    就像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刚刚拜入阁皂山的山门,每天跟在那道白衣身影后面。

    岁已寒不知道怎么带徒弟,被掌门半推半就硬塞给她,好在徒儿非常省心,每日练功自觉,虽然粘她却并不过分,岁已寒一喊她的名字,她就会眼睛里亮起星星,冲她跑过来。

    从女孩长成少年,再到成熟的大人。

    一开始只能抱住她的腿,后来可以抱住她的腰,到现在双臂一搂,能够将她也环抱在怀里了。

    岁已寒眼前闪过她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抬手紧紧回抱住她。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会的。”

    占英从主任办公室离开后,来到集合地点——灵管局中央大楼门口。

    都是老相识了,龙璇玑经历了多段历练,社恐的情况好了许多,主动招呼道:“占科长。”

    她进灵管局还是占英引荐的,占英笑着回:“你好呀龙道友,叫我占英就行了。”

    龙璇玑从善如流:“你身体怎么样啊占英?伤好全了吗?”

    虽然社恐好了,但讲话还是有点像SIRI,字正腔圆。

    占英忍俊不禁:“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当然好啦,小伤不在话下。”

    两人正寒暄,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穆若水和傅清微师徒俩也进入了视线。

    穆若水戴着黑色口罩,青袍广袖仍然气质卓然,怀里抱着一只睡觉的外勤人员小三花。

    傅清微今天没穿道袍,一身常服,工装裤马丁靴,浅色内搭黑色外套,身背一短一长两把剑,容貌气质看上去比身边的穆若水还要凛冽。

    两人身量相仿,个子都高,这么并肩走过来,占英心想怪养眼的。

    龙璇玑掏出了手机。

    占英说:“你干吗?”

    龙璇玑打开录像模式,说:“拍视频。”待会发给娘亲。

    占英心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拍视频,可是你怎么敢?就不怕慈让真人拧断你的脖子吗?

    为什么慈让真人看起来并不生气?

    大夏天又是哪里来的桃花啊???

    熟悉的桃花瓣在面前一片一片地飘落,傅清微接住一瓣,含笑望向不远处的璇玑。

    她似乎偏头和穆若水说了什么,穆若水露在外面的眼睛也染上浅浅的笑意。

    两个人一起朝镜头看过来,还停下脚步配合地做了个定格。

    龙璇玑点了录像旁边的拍照键。

    抬手比了OK,两个人才重新迈开脚步。

    占英全程张大嘴:“???”

    凭什么啊?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给观主跑腿一年,都没有这种平易近人的待遇!

    女儿了不起吗?!

    龙璇玑正在这时朝她看了一眼。

    Sorry,亲女儿就是了不起。

    傅清微:“璇玑早上好,占科早上好。”

    占英幽幽道:“终究是错付了。”

    傅清微笑道:“怎么了这是?”

    龙璇玑如今机灵得很,说:“占科吃醋了,羡慕嫉妒恨。”

    占英瞧了眼旁边黑着脸的穆若水,连忙澄清道:“可不敢瞎说啊,龙道友不要害我。”

    占英正色道:“观主,我们此行恐怕不方便带猫,可以先把它寄养在局里,之后再来领。”

    穆若水挑了挑眉。

    占英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穆若水同意了她的提议,倒是傅清微恋恋不舍的,却也没有反对。

    送猫离开前,龙璇玑一把将手机塞占英手里:“占科给我们拍张合照吧。”

    占英有一句脏话要说。

    占科微笑:“好的。请站好。”

    龙璇玑跑过去站到了傅清微身边,傅清微牵着穆若水的手,穆若水在最右边抱着小三花。

    天空适时地飘起了桃花雨。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