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臣们又不约而同叫起了穷。
兵部尚书颜鹤知上前一跪,同魏千平诉苦道,南疆翎州军饷不足,将士们如今连饭都吃不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部尚书喻离又怨道,已至涝季,拨给阳北道四州的银子,连给平州一州补坝都不够!
户部尚书史裴面色铁青,冷哼一声:“今儿拨的银子都是户部诸人拨了好些日子算盘,仔仔细细算出来的,需要多少便从国库里支出多少,怎么到了你们手上就不够了?”
那史裴的言外之意是,他们银两不够用,怪不到户部头上,还不快些低头瞧瞧自个儿手上是否沾了腥。
俩尚书垂了头不说话。
宋诀陵沉静地瞧着堂上吵闹,想了一想——若是户部银两没送到,那兵、工二部尚书皆该闹他个不眠不休,可他二人此刻却哑了声,说明这根本就不是户部的错。
可如若他们贼喊捉贼,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宋诀陵想想便知,颜喻二尚书并非心虚,而是不知如何是好,恐怕是地方的官儿手里不干净了。
这魏風阳北道早便生了痼疾。
当年巍弘帝将力气全放在了四疆,无力去看顾那阳北道,以至那地儿官匪勾结,就差敲锣打鼓,舞到殿前。
阳南道仅有翎州一州,但被五将门分管。而其北端的阳北道却有四州——除平州好些外,剩下的那紊州、坤州、离州皆是匪患四溢。
没有哪个朝中大员或是监察御史敢去碰那里的肥肉,稍稍伸伸手恐怕刀子要比白银先到。
宋诀陵呼出一口气来。
他管不着。
***
宋诀陵昨夜理心事理了一宿,今儿心情没来由的又很坏,走出殿门的时候整个人瞧上去都有些病恹恹的没精神。
他正敛目走着,恰巧瞥见一人官袍上绣着对虎,便抬眸瞧了瞧,眼里这才有了光,笑道:
“侯爷!昨日淋雨可畅快?”
“还成。不过这般瞧着二爷面色好像也不大好,可是适才上朝着了凉?”季徯秩囫囵应付一通。
睁眼说瞎话,正是三伏天,艳阳高悬,一身厚官服裹得人既闷又热。
宋诀陵听出了季徯秩的敷衍之意,冷笑一声:“在下没侯爷那么大本事,能顶着烈日受了凉。”
“没说笑。”季徯秩见他无事找茬,将脚尖旋了个方向,行了几步,“真关心您身子。”
宋诀陵见季徯秩没等他回话便要走,纠缠道:“怎么,在下的身子有什么值得侯爷您挂念的么?”
“北疆的好材,武举的榜眼,多少异于常人,好奇呢!”季徯秩说罢又隐隐朝前行了几步。
宋诀陵侧身拦了他的路,将身子矮了矮,在他耳边暧昧道:“好奇?不都看尽了么?”
季徯秩摇摇头:“那时二爷才多大呢?”
“侯爷记着多大就是多大啊……”宋诀陵笑意渐浓,“不过这么些年了,我确乎也挂念起侯爷身子来。”
“二爷所言听来怎歪心邪意的?”
“侯爷如此误会我,那我得委屈一阵了!”宋诀陵道,“同是挂念肉身,有何不同?难不成你我之间竟有一个畜牲么?可纵然您是个畜牲,披着这副美人皮,在下也愿同您幽会呢!”
季徯秩听出他话中有话,倒也没吊着嗓子骂起来,只拣了乐意听的东西听:
“可别!二爷不在意,我还怕别人瞧见乱嚼舌根……不过二爷的趣味倒是出人得很,喜欢同畜牲幽会么,这般……养只狗如何?”
说罢,季徯秩又抬起他那双勾人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似是在瞧什么人面色胚。这也就罢了,还偏要装模做样地退开一步。
“出人?”宋诀陵倏地笑了,眼里渗出了丝寒光,“论出人可比不上缱都的膏粱子弟。他们近日可寻着了新乐子,学着余国人在府里养男宠!侯爷您被多少人惦记上了,恐怕还不清楚罢?不过他们对侯爷那念想在下今儿已给他们送到了,就是不知您赏不赏面子尝余桃?”
“好歹是稷州的侯爷,他们要如何供得起?”季徯秩闻言倒也不恼,只噗嗤一笑,“且不说我罢!我倒是好奇,您对此事这般的熟悉,莫非也想同那些公子们一道尝尝鲜?”
宋诀陵不紧不慢地接过他的话茬,说:
“在下哪敢呐,怕的是说漏嘴啊!在下与侯爷那隐秘三两事儿向来只敢藏心里头,自个儿慢嚼细品,忧心那些公子知道在下曾与您同池共沐,嫉妒狠了,要了我命呢!”
季徯秩退半步,宋诀陵便朝他行两步。季徯秩见左右躲不过,也就沉下心来陪宋诀陵慢腾腾地耗。他扑打着官袍,佯装无意道:
“这般小事儿,大不了您就自个儿玩呗!”
“自个儿玩是怎么个玩法?侯爷教我?”宋诀陵的眸光在季徯秩那耳垂小痣上流连,好似那里真就藏着千万般勾魂滋味。
“有心无力啊!”季徯秩用那葱白指捻了捻耳垂的薄肉,戏谑道,“二爷再瞧,只怕我身子上就该灼出窟窿了。”
季徯秩总是这般装痴扮愚,将那些似有若无的诱惑往身上招呼。
——当真是个坏胚。
宋诀陵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道:“侯爷是在夸在下凤目如火,还是想显摆您那皮嫩过了头呢?”
季徯秩喟叹一声:“好容易夸您一句,为何非要这般,显得我自视甚高。”
“这不是怕自作多情么?”宋诀陵眯了眯眼。
“二爷如此玉质金相,纵自作多情也是矜伐有度,让人想被您疼。”季徯秩盯着不远处的长阶,眨也不眨,那嘴倒是不甘落下风似地一刻不停。
“别人想顶个屁的用,侯爷想么?”
“怕死呢!”季徯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鬼话,这会总算回过神来,“我猜猜,您说的疼,同我说的疼不一样罢?”
宋诀陵干笑了几声,夸奖道:“侯爷真是个伶透人。”
季徯秩瞧着日头,忽然主动挨近了些,说:“就到这罢,今儿需我守门,改日再请二爷您吃酒!”
宋诀陵怔愣片晌,回过神来忙向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照旧耍流氓,问他:“喝花酒?”
“二爷您还是甭糟蹋楼里的姐姐妹妹了,”季徯秩说,“你这身量这气力,若是没收住劲,可不得闹出人命。”
朝臣已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了他俩站在殿前你侬我侬。
宋诀陵挑了半边眉:“只吃酒,不玩?”
季徯秩正了官帽:“摧花斫柳的事儿我可干不来,还是吃酒爽快!”
“不如您同在下玩?”宋诀陵将那惯常使剑的右手搭上了他的肩,暗暗上了不少力道。
季徯秩清楚宋诀陵又在将他同烟花女子相提并论,奈何他生就庙堂之量,只轻柔拍开宋诀陵的手,笑道:
“说来惭愧,我这一稷州的村夫俗子真不懂二爷您那嗜好,也不乐意懂!”
“可惜了,那在下只能‘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1】’了么?”
季徯秩见时候实在不早了,便匆匆道:“您随意,再同您聊可真就要误了上值……告辞!”
宋诀陵不冷不热地睨着他的背影,绕去了西门。
***
西门轮值时费了些功夫,宋诀陵赴宴时到得很迟。
彼时席上已很是热闹,付溪抬手给他指了位子,位子左右两边还空出了两副碗筷。
这场席是付溪做东,眼见宋诀陵这名角已落了座,他却迟迟不动筷,直盯着那垂帘,。
宋诀陵这才明白这席攀的原是那俩副碗筷的主子——他宋诀陵是跑这来给人当陪衬来了。
这是要来哪两路神仙?
宋诀陵想着,倒也没心思开口问,纨绔们的新欢旧爱太多,他也不能全认完。
他正寻思着呢,珠帘便被挑开了。
一身披紫袍者笑吟吟地执扇拨帘,袖旁透了点红,原是身后还遮着一人——那二位皆是官吏常服,这是三品的官与四品的官。
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叫着满厢房都热闹起来。
“季侯爷!”
“史侍郎!”
宋诀陵心里一咯噔,季徯秩和史迟风这俩同这些个风流浪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来这儿干什么?
史迟风乃户部侍郎,是今晨那话粗理不糙的户部尚书史裴的长孙,也正是史宋那婚书上头姑娘的亲兄。
史迟风来了虽正合宋诀陵的意,可季徯秩来这干什么?
宋诀陵不是不清楚付溪这些个风月郎君回回设宴都要给季徯秩发请帖,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但他还以为只消他多讥讽季徯秩几句,季徯秩便会识趣地不会来自找没趣。
从前就没来过的,这回究竟是起了什么兴,官袍没脱呢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来了。
宋诀陵胸中平白生了些郁闷。
季徯秩入席,状似无意地瞥了宋诀陵一眼,进而面朝众人笑道:“真是对不住!季某公务在身,未能如时赴宴,诸位今儿停筷候我,实在是叫季某受宠若惊!”
付溪吃过苦头,面上没敢给季徯秩抛眉传情送秋波,可其周遭那些个初生牛犊,已吞咽着唾沫,分外露骨地打量起季徯秩来。
他们当然明白季徯秩如今是侯爷,又是从三品的将军,还练了一身武艺,他们轻易碰不得可那烈酒既烧身又惑脑,将他们本就少得可怜的自制焚了个一干二净。
美人在眼前呢,那身段,那容颜,叫人如何不看,如何能不想入非非?瞧着瞧着,混账心思也就跑出来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这些个纨绔心里想着还不够,便笑着议论起断袖之间一些颇见不得人的玩法。许未焺他堂兄许翟也恰在席间,初始没听清,还凑近了些,后来愣是听得入腹的饭菜都险些呕了出来,只得强忍不适忙把身子挪远了。
付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个儿明白偷香不成,便饶有兴趣地瞧起了他人步其后尘,等着瞧他们受挫。
那些个纨绔被酒催肥了胆,总趁着夹菜敬酒的空当往季徯秩手上唐突地摸上一把。可叫付溪惊诧的是,这般赤|裸裸的挑逗,季徯秩却浑似不知道,只还温温给他们度去几抹笑。
“他娘的,早知适才敬酒我也去摸。”付溪忿忿道。
相比健谈得很的季徯秩,那史迟风席间除了偶尔吐几句客套话之外,便一直安静用饭,只是视线总飘向宋诀陵。
宋诀陵没拿正眼瞧史迟风,只用余光把那史迟风拢了拢——哟,真在看他。
宋诀陵心里更乐呵了,史迟风今日原是来瞧他是否堪任史家女婿来了。
好啊!
“今个儿难得这么多人!瞧着你们一个个丢眉弄眼的……”宋诀陵蓦地哈哈大笑,抬手将那季徯秩揽住,高声道,“岂不是叫我也对龙阳之好生了兴致?!”
“落珩……也疯了!”
许翟“咕咚”一声咽下酒来,额间落汗,心道:“这季侯爷可不兴轻薄啊!再说史宋两家那婚事八字已有一撇了,这史迟风来日便是落珩他内兄……他究竟想叫人家怎么瞧哇?”
“宋小将军,可否松手?”季徯秩见众人瞧着,不好动武,只软声细语地劝着。
宋诀陵不听话,手还是照旧箍着季徯秩那玉颈。末了,他将脑袋倚在季徯秩的肩头,低声撒娇道:“侯爷,帮帮我,好不好?”
宋诀陵笑着,还不待季徯秩回应,先侧过脸来,埋头在那段盈盈白玉上落下一吻。
恰似秋末那干燥的枫叶点在了一泓清泉之上,季徯秩颈间酥麻一片,呼吸猝然一滞。
二人皆是一愣。
宋诀陵回神还更快些,只贴在季徯秩耳畔逗弄道:“侯爷耳上好似敷了粉呢!”
“你若是敢咬,我弄死你。”季徯秩捞回心神后,送了他这么一句。
宋诀陵直起身子,只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笑道:“这回真真尝着点味儿了!——好香。”
满厢纨绔这时都心照不宣地盯着季徯秩笑起来。
付溪愣着,许翟抖着,还不待这二位贵人发话,那史迟风先啪地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指着宋诀陵破口大骂:
“你个阴沟里长大的疯王八!要玩不去找些与你相衬的残花败柳,何必来这儿恶心人!恭桶里泡一夜都比你这腌臜玩意儿香!”
“史公子骂人实在得劲儿,看来日后宋某还得多向您讨教讨教。”宋诀陵笑道,“巧了!来日等宋某娶着那传闻中仪态万方的史三小姐,您便是宋某妻兄,咱们说不准还常能一块儿玩玩!”
“狗彘不若的羔子!待我回府告与太公,那婚书我定给你撕烂。就你这混球,胆敢肖想娶三妹妹,你梦里打牙祭——想得香!”
史迟风气得面上薄红一片,说罢便一脚踹开厢门,拂袖而去。
季徯秩伸手蹭过自个儿那发红发烫的耳垂,冷着脸用帕子抹了颈子,随即抬手便给了宋诀陵一记耳光,道:
“这是让二爷长长记性,来日就算要戏弄人也得睁大眼了好好挑!”
季徯秩离席,宋诀陵跟在他后头出去。席间闹得这般难看,这三人走后尽剩了嘘声一片。
***
“二爷,”季徯秩见宋诀陵踩着他的影子走夜路,半点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道,“可还有什么吩咐?”
“真生气了?”宋诀陵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左半边脸道,“不然再赏一巴掌?”
季徯秩冲他一笑:“打爽了?”
宋诀陵用舌尖顶了顶嘴里被那一巴掌扇得蹭破之地,将那地儿的血用舌尖给卷了个干净:“不够,再多点儿。”
“二爷,”季徯秩倒也不客气,“您今儿发的哪门子疯?我好歹是戏中一角,总能知道这戏是演给谁看的罢?”
“逢场作戏,哪还管看官是谁?”宋诀陵笑道,“要想戏演得真,总得时不时提醒提醒诸人,说,来看看,我真是个撒泼浪子。”
“您这般可不是坏我人缘?”季徯秩和他并肩走着,道,“您演得爽了,挨打也爽,只是您想过没有,以后别人要怎么看我?”
季徯秩难得认真,谁知那宋诀陵却宕开一笔,反问道:“侯爷真不知那些贵胄设宴请您,安的是何心思?”
宋诀陵瞧着他:“还是侯爷就喜欢那般?”
宋诀陵说着说着便化去了平日里对季徯秩虚情假意端着的几分敬意。
“人家给我递帖可不止一回,我怎好次次都推了?”季徯秩道,“况且那些个公子对我有什么心思还是您告诉我的,我对他们陌生得很,自然不知他们……可二爷又凭什么叫我相信呢?我总得亲眼瞧瞧,才能了解个真切。”
“这下瞧着了罢?可信了我了么?”宋诀陵道,“你既无心男风,朝他们抛什么媚眼?”
“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季徯秩抿唇笑得很乖,“如若他们真有那般心思,我就是杵那不动,他们都能从我身上咂摸出万种滋味来。——怎么?二爷也咬了钩吗?”
“我若对你有意,你现在还能衣冠齐整地待在这儿?”宋诀陵用指轻轻刮过他的耳垂,“怎么着都得歇我屋里好几回了罢?”
“不对罢?如若二爷真起了那歹心,”季徯秩攥住宋诀陵那不安分的手,“恐怕您的玉颜早就被我毁了啊!亲一下,一巴掌。要再过分点,那二爷这张脸呐,该变什么样儿了呢?”
宋诀陵哼唧一声:“侯爷舍得?”
“舍得啊,怎么舍不得。”季徯秩笑道,“再好看的皮囊,不是自个儿的,瞧多了都只会犯嫉妒。”
“我同侯爷不一样啊,我看见侯爷这般好看的,只想着要逮住锁起来,瞧一辈子。”宋诀陵说。
季徯秩乐起来:“就说您适合养条狗。”
“今儿在席上没扒拉几口饭罢?”宋诀陵关切道,“不如来宋府坐坐,我叫下人做几道鼎州菜给你尝?”
“二爷,讨厌一个人,合该离得远些,不要总凑到人跟前,像只求欢不得的……”季徯秩用折扇顶了他的下颌,笑吟吟,“狗。”
宋诀陵也笑:“不过同史迟风吃了一顿饭,这就学会骂人了?”
“早便会了。”季徯秩道,“没敢往二爷身上使罢了。今儿二爷占了我便宜,正是理亏时候,我略微试一试,尝尝鲜,明日便又缩起爪子过日子了!”
“为的是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再狠狠给我剜上一爪罢?”宋诀陵道,“你在陛下跟前给我进了什么美言?要你心愧到在我跟前缩爪?”
“我心甘情愿,哪有什么缘由。”季徯秩气定神闲地展扇来摇。
宋诀陵伸手拦了他的扇,不叫他再摇:“侯爷那嘴不是个钝器,生得牙尖嘴利的,何必让我三分?”
“我敬……”季徯秩敛去面上轻浮笑,眼里勾人的东西顷刻便一并消散,他平静地与宋诀陵在那人头攒动的闹市街头对视,“敬令尊囿于金玉笼,不变以一挡千的破天威;敬你陷于销金窟,不改卷席而葬的凌云志。”
人潮将二人冲散了,可他们还是望着彼此,哪怕隔着无数道墙,别人的,自个儿的……
宋诀陵在那季徯秩眼波中窥见了一只深宫雀。
季徯秩是皇帝的刀,哭笑不由己,吞着爱恨,品着泪笑。他自幼离家入京,孤身作刃,魏家是他唯一的依靠,巍弘帝也曾是他的渡口。深宫雀不知苍穹广,四方宫墙是他的独一的巢。
季徯秩在宋诀陵那对眸子中望断宋诀陵的来路。
缱都装不下他的大漠,浅薄风雪埋不尽他的远志,巍弘帝棍棍皆照着他的脊梁打,如今魏千平也循着先帝的路敲打这鼎州的儿郎,他早晚会死于傲骨尽断。
宋诀陵恨极了巍弘帝,季徯秩却把他敬成了尊神明——俩人乃戒尺两端,至死不搭边,他们心知肚明。
季徯秩怪宋诀陵恨错了人,宋诀陵却骂季徯秩双眼昏瞎。
宋诀陵垂下头去,那季徯秩却是笑了笑,钻入人群牵过宋诀陵的手来,像只燕攥着柳枝拉来了春风,只是可惜春风不度燕。
季徯秩没回头,到了块人少的地儿这才松开宋诀陵的手。
宋诀陵盯着他的眼睛,说:“况溟,你哪里敬我,你分明都懂的,咱俩凑在一块儿,比的就是谁能叫谁先死。”
季徯秩应声:“巍弘帝已然仙逝,你不该不清楚如今你困我于身侧不过是互相揭疤撒盐,自讨苦吃!”
“就到这儿罢,落珩,咱们好聚好散罢!”季徯秩轻声说。
宋诀陵瞧着他的背影,倏地笑了。
“怎么办?”
“我偏要闹个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