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一《生前最后一秒》

    沈缘接收到医院通知的半个月后开始住院做手术准备,那时恰巧是初冬,窗外枯黄的树叶漫天飞舞,整个世界都是冷冽的沉重颜色,像老电影里夹杂着混乱雪花的泛黄底片,“咔嚓”一声将整个世界定格。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趴在窗口处,悄悄地打开一点窗户,叫冷风从缝隙中吹进来,带着寒意的空气迎面扑到他的脸上,把沈缘的头发搞得一团乱,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有些遗憾道:“……还没下雪。”

    “别吹风。”

    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探过来,将打开一点缝隙的窗子合紧,少年微微一愣,随即感觉到腰间被一只手臂圈紧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双脚离地,被付灼放到了病床上。

    “付灼哥。”沈缘回身将枕头拿在怀里紧紧抱住,屈膝斜靠在床头边上看见男人把他需要服用的药一颗颗数了出来,旁边还放了一只保温杯,看这架势是又要把药片当饭吃了,他随即脸色一沉就要把被子蒙到头上,能逃避多久便逃避多久。

    “小圆,”付灼及时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像是抓了一尾金鲤鱼那般,手臂间用力将他紧缩在怀中搂住:“乖乖的,你得好好吃药,以后病才能完全好。”

    沈缘光是看见药,脸就已经苦得皱成了一团,他喉咙间下意识一紧,在付灼的怀里干呕了一声,再扭过头去趴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少年眼圈已经红了一片,几颗泪珠挂在睫毛上欲掉不掉,模糊了一片视线。

    付灼无奈拍了拍少年单薄脊背:“乖小圆,吃完今天的药就不吃了,好不好?”

    “哥昨天也是这么骗我的。”

    沈缘恼得头发丝都翘了起来,他张口用力咬了下付灼的肩膀,没曾想这一下非但没有把付灼咬疼,反而有些崩到了自己的牙:“好疼……哥硌到我的牙了。”

    肉长那么硬干什么啊?

    咬得他牙疼。

    “小圆张嘴,哥看一看。”付灼将他的脑袋掰过来,用手指撑开少年的牙齿对着光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受伤的地方,便稍稍放下了心,他把自己的手蜷成一个虚握的拳头,揉了揉沈缘的脸颊:“不疼不疼,哥给你揉一揉。”

    沈缘不是真疼,他只是不想妥协吃药而已,少年跪坐在付灼膝间,两条腿屈膝搭在床上,后腰被男人宽大的手用了些力气紧紧护着,几乎全身的力气全部都集中在了付灼的身上,像一只挂上去的毛绒考拉。

    付灼一手拥着他,另一只手探到桌上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出来晾,又细心地重新点了一遍药片的数目,随后温声问少年:“五分钟后吃药,好不好?”

    “不好。”

    沈缘摇了摇头,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却更加被按紧了腰身,牢牢地被禁锢在了付灼手臂所圈出的一方天地中:“你放开我……我要打你了!”

    付灼:“好。”

    “小圆打哥一下,吃一颗药,行不行?”

    沈缘看着他:“我会打很重的。”

    付灼搓了把他的脸颊:“好。”

    少年举起拳头,用力锤在了付灼胸口间,后者连气息都没乱一下,只是微微倾身过去,把一颗药拿过来搁在了手心里:“一颗,水还有些烫,小圆先打完再吃药。”

    沈缘气得耳尖发红,下一个拳头还没打上去,自己的泪珠子倒抢先落了下来,哗啦啦地顺着白皙脸颊滑到下巴处,又如同珍珠一般坠下去:“……哥只想让我吃药。”

    付灼沉默片刻,低眸贴了贴少年唇角:“不是的,哥是想要小圆身体好……等你好了,哥还给你堆雪人,做好吃的,带你出去玩,回头你想继续上学,哥也送你去,小圆身体好了,就可以有很多好朋友陪你玩,不会一个人了,你和朋友玩,哥挣钱给你花。”

    沈缘低头把眼泪蹭在他肩膀上:“我不要好朋友,哥陪我就好了,我也可以帮你打下手干活的,又不是只会花钱,付灼哥……你不许丢下我,我只有你。”

    小圆只有你了。

    沈缘抬起头:“我不打你了,哥亲我一下,我就吃一颗,绝不赖账的。”

    “好。”

    付灼搁下药片,托起他的下巴,细心地把少年眼角处的泪珠抹干净,这些日子伴随着喜悦和恐惧,如风雨一般冲刷过心脏,将表皮割得血淋淋,面对沈缘很明显表现出来的焦躁症状,他只能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尽量表现得更加冷静,才能安抚他的情绪。

    但实际上他也是害怕的。

    手术有一定的风险,尤其是沈缘的病情逐渐向重症发展后,身体更加虚弱,能看见他在一天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清醒,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这段时间又恰好需要哄着他把药吃下去,心疼极了,也不能替他受。

    沈缘鼓起嘴巴亲了亲付灼的嘴唇:“第一下。”

    他吃下药,眉毛瞬间打起了结,忍不住扑到付灼怀里仰起头“好苦好苦,再亲一下,我刚才舔到药片的味道了。”

    极致的热吻洗刷掉沈缘口中所有的苦意,他被付灼抱在怀里捧着杯子把剩余的水喝下去,看着外头一片苍凉景象,忽然又想起方才在床边的遗憾来:“要是下雪就好了。”

    付灼给他托着杯子,闻言笑道:“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呢,回头你堆雪人,哥给你看着,不会再让其他小孩子乱动你的雪球,谁捣乱哥就揍他。”

    沈缘缩进他怀里撒娇:“我也还是小孩。”

    “小圆是哥养的小孩。”付灼低头把他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低声安抚着手术临近焦躁不安的沈缘:“不要怕,天塌了付灼哥顶着,你好好的就行,其他的不用小圆操心。”

    沈缘抬起头看他:“那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少年神色沉静,脸颊上的红润颜色十分叫人欢欣,他的的确确就像是一只毛绒小猫,即使有时候不那么乖,有一双锋利的爪子,付灼也不舍得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之外的地方养的。

    付灼摸上他的脸颊,道:“你要什么,哥都答应你,绝不食言。”

    “……”

    沈缘笑着抱住他的臂膀:“我就知道哥会这么说,所以早早地列好了单子,就在我的小背包口袋里,哥等我出来了,要一个一个地帮我实现,我写了好多的,有一百条,现在说不完……”

    付灼轻轻挑了下眉:“……多少?”

    “不许反悔,你已经答应我了!”沈缘扑向他,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我喝完了药,哥说了什么都会答应我的!你要是反悔,你就是骗子,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他这句话,无疑是最强有力的“要挟”。

    ……

    ……

    人在意外发生之前或许是会有预感的。

    付灼低头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着,手指忍不住紧张地交握在一起,形成一个俯身祈祷的手势。

    他的确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这世间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付灼都可以找到更加科学的解释,但唯有这个时候,他双手交握成拳,希望真的能有神明听见他的祈福。

    沈缘的手术肯定会存在一定风险,这世界上的任何手术,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或者整容手术,都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但小圆的状况显然更加紧急,付灼的心跳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十分清晰,甚至要化做一段凌乱鼓点。

    不会,不会。

    “小圆自己已经很紧张了,”付灼低声道:“我得稳重一点,凡事总不能往坏处想……”

    手术成功,当然是最好的。

    付灼长长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向后靠着椅背,抬头看了眼前面的手术室,忽然听到长廊窗口处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大约八九岁:“妈妈,外面下雪了哎!”

    下雪了?

    付灼愣了一下,心跳忽然在这道稚嫩声音落下时稍稍停了一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他的心中升起,如同毒蛇寸寸缠绕上来,在他的心口里注入慢性毒液,然后悄悄地看着他那颗跳动的心内里渐渐腐朽,外表鲜红如新。

    “轰——”

    手术室的灯忽然熄灭,付灼下意识起身,双腿却依旧麻木地站在原地,他盯着那道门内的另一扇未打开的大门,手指紧紧地蜷缩起来,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手心。

    或许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久到付灼几乎可以间接地数清他每一分钟心跳的次数,他站在原地,看着内门被重重推开,几个医生戴着口罩一同走出来,后面的两人推着一张移动床。

    付灼心头跳了跳,连忙上前去:“……怎么?”

    前面的医生摘下口罩,对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他感染了。”

    感染了,然后呢?

    付灼不懂药理,他的目光扫过面前面色沉重的医生,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脚步猛然踉跄了一下,差点仰面跌倒在地,所幸有人扶了他一把,才免去了他后脑重摔在地的后果。

    他扶着身旁那张白色的床,颤抖的手指几次都没能揭开那张床单,或许是心头的鼓点敲得太响了,付灼几乎没有意识到,他全身的骨头早已经是一片麻木,没有任何知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像戏剧的幕布一样猛然落下去。

    “小圆……?”

    付灼终于揭开那张白床单,看见了少年苍白没有血色,沉沉睡着的脸,远处的风声从他的耳朵里面灌入进来,付灼膝盖间松了松,扶着床榻跪倒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

    ……

    初冬时节,平岚市今日下了第一场雪,空气中有微凉的寒意萦绕,慢慢结起的冰层在昏暗之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冷风席卷而来,吹僵了付灼裸露在寒风中的小臂。

    他用自己的外衣包裹住怀里睡着的少年,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入漫天大雪中,冷风无法侵蚀沈缘哪怕一寸肌肤,于是疯狂地卷着碎石子在付灼单薄的脊背间肆虐。

    男人神色有些恍惚,眼底泛着淡淡血色,整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处在了脱力的状态里,连每一次呼吸,好像都觉得浪费力气,可那双手臂却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开。

    “小圆……”付灼吐出一口寒气,低声对他道歉:“对不起,哥救不了你……对不起,我已经……到处都求过了,他们都说我的小圆救不回来了,让我带你回家。”

    付灼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沈缘的名字,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形成阵阵回音,他握着少年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如往常一般唤醒他,期待他的小圆能睁开眼睛告诉他:“哥,小圆和你开玩笑的。”

    他下跪磕头求遍了在场所有的医生,像疯子一样拉着别人的衣服恳求,歇斯底里地想要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他可以再赚更多的钱来,给沈缘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他可以去帮其他的赛车手打假赛,去获取一些违规的钱,坐牢也愿意的。

    但是没有办法,他得到的始终都只有一个答案——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

    付灼咳尽了喉咙里最后一口血,散完了心头最后一口气,他发疯过后也只剩下冰冷的沉寂和无力的现实,床上的少年依旧安静睡着,对于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没有反应。

    付灼抱着怀里的人缩紧了手臂,将他的脑袋轻轻地按在自己胸口间,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夜风中消散,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乖小圆,我们回家。”

    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沈缘可怜,洗完澡不吹头发可怜,喝很多药苦得皱鼻子可怜,失手打碎了碗可怜,不穿鞋子在地上乱走可怜,甚至堆的雪人被小孩子捣乱毁掉,没有吃到自己喜欢的口味的汤圆,付灼也觉得他可怜。

    他那时恨不得能把沈缘变成一只小猫,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去哪里都抱着,工作的时候也抱着他才好。

    付灼知道,他可怜沈缘,是因为心疼,小圆是一朵极其难养的花,他需要肥沃的泥土,需要灿烂的阳光,经常性地需要亲吻,拥抱,爱意,他必须要依赖一个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而这些东西,付灼恰好可以给。

    他曾经想要对沈缘多说些什么的,关于感情,关于过去和未来,或许有幸的话,他希望小圆能够永远在他的身边,做一只毛绒绒不需要担心天塌下来的乖巧小猫。

    但是如今,千言万语。

    早就没有机会说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付灼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呼了口冷气,微微掀开一点少年面上的外衣:“小圆还记得吗?”

    “我在这里和你说说话。”

    付灼抱着怀里的少年,坐在了布满冰雪的路边,轻轻拍着沈缘的脊背低声哄道:“哥现在脑子有点坏了,记忆力不好,怕一会儿要忘,先在这里说。”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呼啸的寒风掠过。

    付灼从肩上的包里翻出沈缘十几盒药来,他一边抱着怀里的少年,一边颤抖着手指,将那些药片一个一个地掰在手心里:“当时在这里,我好心给你钱,你往我怀里一扑就要跟我回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坏人。”

    “要是拐了你怎么办啊?”

    付灼扔下一只盒子,又拿起另一只药盒打开来继续拨着药片:“乖小圆,我当时其实很高兴的……那时候冬天,你抱着被子来沙发上找我,缩进我怀里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付灼轻轻笑了一声:“第二天老板问我脖子上为什么有个牙印,我说是家里弟弟咬的……小圆喜欢趴在哥身上睡,睡着了又爱咬我,这件事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因为我不叫你看见。”

    “不然等小圆知道了,就不愿意和哥一起睡了。”

    他看了眼怀里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圆睡着了,哥长话短说。”

    付灼仰头将手里的药片全部塞入口中,带着极端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里,他随手捏了把雪,将嘴里的药片囫囵吞下去,这时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沈缘对于吃药的抗拒。

    “其实只有一句话,”付灼道:“我爱你,小圆。”

    付灼刚要抱着怀里的少年起身,他算准了药量,凭他的身体素质,是绝对可以坚持到把沈缘送回温暖的家里去的,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想起了沈缘之前告诉他放在背包夹层里那一百个愿望。

    “付灼哥先看一看,”他把那张纸摸出来,轻声道:“提前看过了,下回小圆再遇见我,哥帮你全部实现。”

    付灼对着路灯打开那张A4纸,目光扫过最中间用碳素笔手写加粗了的字,神色微微僵住,这张原本应该写着一百个愿望的字条上,却只写着短短一行字。

    ——付灼哥,好好活下去。

    现实与梦境,错乱交替。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是甜甜日常

    给秦一个番外三《千里追妻》

    第75章 番外二《交朋友失败的委屈小猫》

    因为赛程的缘故,付灼的车队还要继续在伦敦待上那么一个多月,原本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浪迹天涯看看大千世界的侠客狸花猫,被养他的第一任主人再次遇见一把薅进了怀里,重新成为了一只被娇养着的家猫。

    沈缘对赛车没兴趣,对付灼队里面那个经常笑嘻嘻地把宽大的棒球帽盖到他头上,美其名曰给他遮阳,却顺手摸他在脑后扎起来的小揪揪的黄毛也没兴趣,对这些队员私底下传着开玩笑叫他“妹妹”的起源故事更没兴趣。

    但他最近学了滑板,滑板好玩。

    沈缘抱着付灼给他贴了漂亮纸膜的滑板,乖乖巧巧地坐在公园外面的花坛边上,抬腿叫面前的男人给他戴上护膝:“哥今天怎么有空来陪我呀?”

    “另一只,”付灼拍了拍他的腿,闻言回答道:“请假了,来看看小圆玩滑板,之前哥太忙了,总是把你送到就得离开,这样不行。”

    沈缘依言抬起另一只腿,看着付灼的手扣紧了护膝的扣子,他晃了晃脚问道:“为什么不行?我滑板玩得很好的,现在很厉害了,而且已经不像哥刚开始教我时那样摔了,哥忙工作的话,小圆也不会打扰你的。”

    “我可以自己玩,等……哥左边好像有点松,”沈缘提醒完继续说道:“等我玩够了就打电话叫哥来接我,昨天吃的珍珠圆筒,我还想吃,哥给我买。”

    “不是这么回事,给小圆买。”付灼把他扶起来,又蹲下身去重新调整了一下护膝的松紧,手指捏过少年纤细小腿,抬起头来问道:“小圆交朋友了吗?”

    沈缘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嗯?”

    付灼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站起来,手指捋过少年耳边碎发,目光落在沈缘帽子下面的眼睛上:“我是说,小圆来这里玩滑板,交了朋友没有?”

    沈缘不懂:“没有,为什么?”

    付灼轻声引导着他:“这里有很多喜欢玩滑板的人,小圆交一些同龄的好朋友,等你们熟了一起约着出去玩,或者互相问候一下日常,这样不好吗?”

    沈缘蹙起眉心:“哥你很奇怪。”

    “为什么要和别人玩?”

    付灼无奈托起他的下巴,低头朝他的嘴唇处轻轻贴了贴,安抚完小猫不悦的情绪,男人微微俯下身,叫自己和沈缘几乎处于同一水平面上,三寸柔情也在沈缘面前表现出了十分:“小圆,大家都要交朋友的。”

    “你也需要有好朋友。”

    沈缘有些犹豫:“……那哥也有好朋友?”

    付灼沉默片刻:“嗯,大家都有。”

    “今天哥请了假可以陪你玩一整天,小圆尝试一下和别人搭话,好不好?有人和你说话,小圆也要好好回答,不要不理,如果感觉到不舒服不能继续进行……就回来叫哥抱抱你。”

    沈缘张开手臂扑到男人怀里紧紧贴住:“那我现在就要先抱一下,哥抱我。”

    “好,”付灼顺势搂住扑过来的小猫:“去吧,小圆去交朋友,哥在这里等着你,不会远走的,保温杯在哥这里,小圆记得要回来喝水。”

    沈缘松开他点了点头,踩上滑板绕过他所在的花坛转弯处消失不见,片刻后便从公园池子入口处出现在了石阶的最高点。

    少年穿着咖色的冲锋衣,略长的发丝扎在脑后形成一个小揪揪,又从帽子底下探出来挨着细长的颈子,整体看过来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他双臂微微张开一点保持着平衡,踩着板子一溜烟从坡道处迅速滑了下去,不过一会儿又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的坡道上面朝他招手。

    花坛旁边的绿化带后面,藏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几个人戴着不同颜色的棒球帽,紧缩在一起保持着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半蹲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拎着保温杯站在原地神色温和的付灼,脸上不约而同地透出一丝诡异的情绪。

    绿色叶子里探出一个黄色布丁:“……我就说老大请假必有缘由,原来是来看着妹妹玩滑板,可喜可贺,经理终于打破了全年出勤从不迟到一分钟的魔鬼记录。”

    “人生时刻,我要给老大记录下来。”

    队员甲:“不是你等等……老大请假就是为了看男朋友玩滑板?这个离谱的理由能批?!”

    队员乙:“老大居然会笑?”

    队员丙:“……付老大一定是被夺舍了,我训练出错的时候他不是这个语气,我们要不要找人做个法给他招招魂?”

    “我去……”黄毛皱起鼻子,把拍摄好的照片屏蔽“付老大”后发到了朋友圈,听见身旁几个人的话,他挨个儿给了这些人一个脑瓜崩:“你们这问题……太tm抽象了!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

    妹妹值得!

    知不知道什么叫偏爱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百炼成钢绕指柔啊?付老大这眼神,这动作,这呵护的姿态……明明就是对待初恋白月光的样子!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的好邻居,不知道历经多少年磨难才走到一起的。

    虽然老大和妹妹实际上差了那么八九岁,但他俩站在一起就是莫名其妙很搭,就像两个接口处曲里拐弯的积木恰巧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无法分离。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绝配!

    几个脑袋挨在一起悄咪咪地议论着,窃窃私语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周围风吹动叶子的响动,前头站着的付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下身看向绿化带后面,摇曳的绿枝明晃晃地昭示着有几只老鼠在偷窥,他沉了脸色,走上前去揪着其中一人的领子一把将他提起来。

    “李明鑫。”

    “老大。”黄毛探出他的头:“……surprise?”

    付灼接住掉落的帽子扔回他怀里:“逃训练?”

    “你们想干什么?都练好了?可以拿冠军了?”

    其余几只老鼠齐刷刷朝李明鑫一指:“经理,他的主意,和我们没关系!”

    黄毛:“……”

    他绝望地捂了捂脑袋站起来,抬腿想要跨过绿化带去向付灼解释。

    不,狡辩。

    岂料腿还没完全跨过去,上身一晃倒像个不倒翁一样朝着付灼的方向猛地栽了过去,还好他身体平衡力已经练成,于是在即将倒下去时一个转身接腿部动作配合完美落地。

    但是老大,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付灼拎着保温杯神色沉沉:“来,你想狡辩什么?”

    “让我听听。”

    他的语气明明没有多么严厉,甚至比起那些咆哮教学的教练和带队经理相比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但李明鑫就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唰”地一下飞了上来,狠狠地打在了他脆弱无比的脑壳上,砸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那个经理,你听我……”

    “砰——!”

    他狡辩的话还在酝酿中,像两个指头敲键盘一样一秒钟吐一个字,说到半路,却忽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撞击声音打断,这声音有点沉闷,似乎是从公园那个玩滑板的池子里面传来的。

    李明鑫转头过去,只看见穿着咖色冲锋衣的半大少年已经跌在了台阶上,那只贴了漂亮纸膜的滑板顺着坡道溜了下去,翻倒在最低处的石阶下面。

    “……老大!”黄毛见状心里一震,却见付灼早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单手翻过栏杆迅速去到了少年身边,几个人对视半晌呆愣在原地片刻,也挨个儿跟着翻了进去。

    “小圆!”付灼将跌在地上的沈缘抱起来,搁在了一旁休息区的椅子上,蹲下来细细地摸过他全身的骨头,发现没有骨折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怎么跌倒了?擦伤哪里没有?来翻开手叫哥看一看。”

    “别怕别怕,哥在呢。”

    付灼屈起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给哥看一看小圆受伤没有,好吗?”

    少年两只手紧握成拳,低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垂着眼睛像一只灰扑扑泄气的小猫,似乎连头顶上的两只耳朵都随之耷拉了下去,眼睛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泪花,在眼角处聚起小珍珠。

    “乖小圆,”付灼握着他的手腕轻声哄道:“打开手给哥看一看,受伤了我们去涂药,好不好?一会儿回去哥给你买珍珠圆筒吃。”

    沈缘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朝他摊开两只手,一颗泪珠随之坠了下去,正打在了握着他手指细细检查的付灼的手背上。

    初冬微寒,少年眼泪却灼热如火焰燃烧,付灼心头颤了颤,整个身子瞬间麻了一大片,他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地上,抬手托起少年的下巴,轻轻地给他擦去眼泪,问:“怎么了?”

    沈缘微微张了张口,轻声道:“他撞我。”

    付灼蹙起眉:“什么?”

    有人撞了他?

    沈缘向他张开手臂抱过来,把全身的力气都卸在了付灼的身上,如之前他们在平岚市那般,习惯性地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眼泪,闷在男人的脖颈处委屈道:“我不要交朋友了。”

    付灼将他搂起来,手掌拍着少年脊背,声音已经沉下去三个度:“告诉我,是谁撞了小圆?哥给你报仇,好不好?”

    “卧槽!”黄毛刚一凑近就听见这么一句话,瞬间像点燃了的炸弹一样爆开,整个人如同爆炒的辣椒,自内而外散发出浓浓的火气:“谁!谁撞我们家妹妹?!”

    “要不要脸啊?!欺负小孩儿!”

    他平常逗沈缘玩儿也有个限度,从来没把他弄哭过,顶多把自己的帽子扣到沈缘脑袋上,再趁此机会摸一摸他脑后扎着的小揪揪,见少年耳尖气恼得泛红了就立马收手去哄,怎么就玩了个滑板,就能叫别人给自家老大的小男朋友欺负哭了?

    沈缘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颤了一下,付灼的手盖上他的耳朵,轻轻地捂了捂,问道:“小圆记得他是谁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沈缘轻声道:“红色的衣服。”

    “……头发也是红色的,会说中文,他跟我打招呼,说要和我比赛速通,哥说让我交朋友,我就答应了。”

    付灼软下声音:“然后呢?”

    沈缘闷闷道:“我刚才赢了他,他又说要三局两胜……我不想和他玩了,从半坡上滑下来的时候,他从侧边过来撞到了我,然后我就摔到了台阶上。”

    幸好没受伤。

    付灼深深吐出一口气,站起来转身时依旧握着沈缘的手安抚着他,男人的目光扫过滑板池里几十个到处来去的身影,在一个点位定格:“李明鑫,第三个台阶上,十一点钟方向。”

    “红色衣服的,抓过来。”

    “好嘞老大!”李明鑫顺手再次把帽子扣到了沈缘的头上,摸了把少年的脑袋,迅速翻过一个高台阶:“我去把妹妹的滑板也拿回来!”

    “——扑通”

    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被李明鑫一个巧劲儿踹翻在了地上,李明鑫把帽子从沈缘的脑袋上拿回来,将那只滑板搁在地上,笑嘻嘻地对着付灼道:“放心老大,我在下面已经收拾过了!”

    付灼踩住滑板,单手将椅子上的少年抱起来搂进怀里,对着已经被李明鑫踹在地上的红毛沉声道:“给我弟弟道歉。”

    “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至于回家找人嘛?”红毛扶着椅子想站起来,却被李明鑫用手狠狠地按住了肩膀:“我管你是不是不小心!”

    “撞到人就要说对不起,你妈没教过你?对不起三个字会不会说?不会说回去重新上幼儿园吧!”

    爆炒辣椒在咆哮,而沈缘只想捂住耳朵。

    他把脑袋放在付灼肩膀处,整个人散发着一阵委屈至极的气息,或许作为一个长时间生病,很少与人接触的患者,他早就已经与现实社会稍稍脱节了,也没想过要去和别人交流,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交个朋友,也不明白为什么来向他搭话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撞他。

    他只是不明白,很委屈罢了。

    其实并没有撞很疼。

    付灼低眸看着怀里的少年:“怎么了?”

    沈缘轻声道:“我不想听他道歉,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哥带我回家,想吃珍珠圆筒……”

    “好。”付灼扣住少年的后脑,随即脚下微一用力,叫那只滑板的端部狠狠地撞在了红毛的膝盖上,听着对方惨叫一声,付灼转身道:“不用道歉了,这一下就当还你。”

    ……

    ……

    训练基地内的休息室里,沈缘被付灼抱在怀里细细亲吻着,灼热的呼吸滑过少年面颊上每一寸肌肤,点燃起细碎火星,他微微仰着头张开嘴唇,叫男人的舌尖探入进来温柔搅弄,整个人已经在付灼的怀里软成了一滩水。

    “哥……”沈缘微微喘了两口气,又将嘴唇碰过去,贴在了付灼的嘴角处:“付灼哥亲亲我,还要抱。”

    付灼拥紧了他,最后一个亲吻落在少年有些泛红的鼻尖处,他轻轻贴着沈缘的脸颊,声音柔和得像悄悄流淌而过的潺潺溪水:“小圆今天受委屈了,哥没有及时注意到。”

    “付灼哥对不起小圆。”

    沈缘蹭了蹭他的耳际,又紧紧地贴上去撒娇:“我不要交朋友了,再也不要了,我有哥就好,付灼哥要一直陪着我。”

    付灼将他的下巴托起来,看着少年纯澈的眸子:“小圆还是要交朋友的,大家都需要好朋友,只是今天小圆玩滑板遇到的这个人不好,但这不是你的问题。”

    “以后小圆再交朋友,哥会跟在你身边的,”付灼吻了吻他的脸颊,继续道:“哥当然可以一直陪着你,不管小圆想和谁交朋友,都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今天是哥错了,有些地方欠缺考虑,小圆原谅我好不好?”

    “必须要有朋友吗?”沈缘问道:“哥不能是我的好朋友吗?”

    付灼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这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付灼想了想,忽然一手捏起他的下巴,稍微沉了沉声音道:“小圆张嘴,叫哥亲一亲。”

    沈缘下意识凑过去吻上他的唇轻轻贴了一下,眸子微微弯起来,像一只漂亮的狸花猫,又乖乖地张开手臂要付灼抱。

    付灼按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推开一点:“朋友可以陪你玩,但是不可以亲你,也不能……脱你的衣服,和你一起睡觉。”

    “我知道。”沈缘道:“但是哥不一样。”

    算了。

    付灼低低地叹了口气,将少年拉起来,俯身给他整理好衣服,心中莫名地升起来一阵火气——秦昼或许在日常衣食住行方面把沈缘照顾得很好,这点他看少年的穿着也承认,但显然……沈缘这三年中在京都并没有其他熟悉的人可以分享情绪。

    慢慢来吧。

    总有一天,他的小圆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可以一起玩的,他应该分享自己的情绪,被好多人关照,爱护,纵容。

    小圆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宠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但是小圆宝宝你真的很像被付灼帮助做社会化训练的小猫

    第76章 番外三《秦or付?or》

    为了锻炼沈缘与陌生人的交际能力,付灼千挑万选给他派了一项饭后给车队队员分酸奶的任务。

    因为装酸奶的箱子有些重,所以实际上的操作具体表现为——大家一周之内轮流搬着酸奶箱子,由沈缘从箱子里把酸奶拿出来放到对应队员的桌子上,得到一声“谢谢弟弟”后说声“训练辛苦了”,即为完成任务。

    队员们对少年并没有恶意,但往往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接到酸奶的时候逗一逗他,尽量跟沈缘多说几句话,聊天聊到把少年的耳尖聊成粉红色才罢休,按照李明鑫的诡辩论来说,他们这是“响应老大号召,帮忙照顾妹妹”。

    这么一轮下来,沈缘的交际能力不知道有没有提升,但他的动手能力显然更进了一步——不会聊天就别喝酸奶了!

    不给发,发了也拿回来。

    “哥,”沈缘抱着三盒酸奶从里头跑出来,停在正打电话的付灼面前仰头问道:“还剩了三个,放在哪里?”

    付灼将他怀里的酸奶接过来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微微俯下身去问:“小圆要喝几个?这种酸奶和哥给你买的不一样,它没有吸管,哥给你打开。”

    沈缘竖起一根手指道:“我喝一个。”

    付灼单手撕开酸奶盖上那层纸膜,把杯子喂到他嘴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又注意着沈缘的动作,见少年已经喝进去一口,便将手腕平放起来等一会儿,等到他再把嘴巴凑过来,就抬起手腕把下一口喂到他嘴里。

    “对,他在我身边。”付灼听着电话那边像浸了冰块一样带着寒意的声音,不禁轻轻笑了一下,反问道:“那又怎样?”

    “慢点喝。”付灼扶住酸奶杯,屈指擦了擦少年唇间白色残留物,又将他戴歪了的小花边宽沿帽子整理好,才又将酸奶递到沈缘嘴边“刚才吃饭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开一盒?”

    “吃饱了。”沈缘将自己的帽子前沿抬起来一点,又探手从架子上把那两盒酸奶拿下来把其中一个递向他,轻声道:“给哥一个,哥打完电话喝……”他的声音顿了顿,又将手里剩下一个捧过去,道:“哥刚才没有吃饭,给你两个。”

    “圆圆不打算给我一个?”

    属于成年男性的低沉声音通过手机和现实空气的媒介一齐传到沈缘耳边,这语调听起来有些熟悉,他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把帽子摘下来抱进怀里朝着声源处看去。

    “秦昼?”

    近几天的气候有些不太好,外面寒风肆虐,夹带着湿意的冷空气往往能透过脖领触碰到人脆弱的肌肤,男人的风衣上沾着从外面带来的雪花,进入稍许温暖的室内后便开始渐渐消融,只化作水珠浸在衣裳间,原来的形状再也找寻不见。

    付灼看向来人轻轻挑了下眉:“十分钟?”

    “抱歉,比预想的时间快了一点儿,”男人低笑一声:“这不是老婆不见了,着急来找嘛。”

    秦昼皮笑肉不笑,只不过短短三年,他身上的气度早已经大变,从一个暴躁脾气的富家少爷,终于成功进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商人,他停在距离付灼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微微沉了沉,道:“付经理,把人还我。”

    付灼眯起眸子,顺手将已经呆滞在原地的沈缘护到自己身后:“我说过了,三年之后要让小圆自己选,秦董想搞霸权主义,也得看看如今是什么社会。”

    “呵,”秦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男人慢腾腾地脱下手套,动作间似乎压抑着层层喷涌而上的怒火,随后微微扬起下巴道:“我只说了换三年,可没同意你一声不响地把他带走……再说了,距离我们商议的时间,还差十天呢。”

    “这十天付经理不准备信守承诺?”

    他伸出手,对着沈缘道:“圆圆,过来秦昼哥哥这里,哥哥带你回家。”

    沈缘探了下脑袋,正准备说话,却又被付灼一把拉到了身后遮掩着,花边帽子再次回到了他的脑袋上。

    “小圆现在在我这里,”付灼握住了身后少年的手腕,道:“我有资格不信守承诺,最近风雪大,航班早就停了,秦董想法子过来废了不少心思吧?不如先吃个饭再想想怎么回去的事情。”

    秦昼沉下眸,指节处已经发出了骨骼摩擦的细微声音,这几年来京都中暗地里觊觎沈缘的人不少,他起先把自己亲爹搞进监狱里这件事已经让人诟病很长时间了,偏偏那个时候没脱开身,不巧又叫关斯言那个狗东西见了沈缘一面。

    为了赶走沈缘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他自己都数不清废了多大的心思,三年之中时刻注意着,简直到了一种就算凭空飞过来一只蚊子,他也要仔细检查公的母的,是不是要咬沈缘的地步,生意场上风生水起,感情上反而战战兢兢。

    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付灼是一座横在他面前几乎可以与他完美抗衡的大山,秦昼仔细地去了解过他和沈缘的故事,年少情深,雪中送炭,是在沈缘落难时伸出援手的人,红蓝buff叠满,他再怎么样也终究越不过这一层。

    真tm叫人心烦。

    ……

    ……

    现在真正应该感到心烦的是被迫坐在两个男人中间低头思考逃生路线的沈缘,他盯着桌面上的花纹心想:与其说这是一张餐桌,还不如说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为正室和小三专程设置的唇枪舌战的无硝烟战场,他处在其中,就是被双面夹击的那个。

    救命……

    感觉自己惨惨的。

    沈缘想打110。

    “付灼,这就是你说的给圆圆吃饱了?”秦昼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叫被夹击在其中只能低头扒饭的沈缘猛地一颤,他抬起头,只见一只装满了菜肴的盘子朝他推过来。

    “多吃点,哥哥回家带你吃好的。”

    沈缘正心里犯愁,一只手又忽然把那只盘子推了回去,付灼的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对着秦昼淡声道:“我知道小圆的饭量。”

    秦昼没什么好气:“他在你这里吃得少,肯定是因为饭菜太差。”

    付灼轻笑一声:“差不差不是你说了算,小圆喜欢吃就好,他喜欢吃我亲手做的饭菜。”

    沈缘再次默默地低下头。

    秦昼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脑袋上:“对了。”

    沈缘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头猛地跳了一下,有种即将大难临头的预感。

    “哥哥还没问过你,”秦昼微微倾身过来:“怎么忽然就跑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是想出来玩?”

    “不是,”沈缘抬起眼睛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你那天晚上,咬得我太疼了,腰酸……不舒服,我想休息几天,所以……”

    他的声音太轻,如果不是靠近了,根本听不清一点儿,秦昼只约摸听见几个字,一时间没明白:“什么?”

    付灼道:“小圆说你口活烂。”

    沈缘:“不……”

    秦昼:“……”

    ……妈的。

    他这三年再从暴躁变得沉稳也终究敌不过付灼那种自然而然历经千帆的淡然感,秦昼脸上的怒气简直凝结成了实质,整张脸黑得可怕,把脾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他向后靠住椅背,微微仰起头嗤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和圆圆这三年睡了多少次吗?”

    沈缘的眼皮子跳了跳,立刻抬起头来伸手想要制止秦昼的大胆发言,可是人的动作终究比不上一张嘴的速度快,早已经迟了——秦昼掀起眼皮,轻声笑道:“他病好以后,每两天一次,你要算一算吗?不用算也知道吧?早就比你多了。”

    “我c他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付灼的手指紧了紧,心头的那阵妒火浓浓升起来,疯狂地撕咬着他心脏间的每一寸血肉,被迫与心爱的少年分离的那三年,他当然过得不好,纵然事业上已经在稳步上升,可每每闲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少年睡着时乖巧的模样。

    于是复盘比赛时想他,训练时想他,吃饭的时候,检验队员赛车性能的时候,甚至在他带领的车队第一个冲过重点线的那一秒钟,他的眼前始终只有沈缘的影子,看不见其他人。

    有时候睡着了做梦,会偶尔梦到沈缘病情复发或加重,他面对困境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一梦惊醒,心中只留下担忧和思念。

    他偷偷地回去看过沈缘很多次,每次都悄悄地离开不叫他知晓,拍摄的照片作为他夜晚的慰藉,让他硬生生挺过了这三年。

    确实太痛苦,所以付灼不想提。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看向身旁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少年,伸手将他脑袋上的花边帽子摘下去,朝着沈缘伸出手臂,温声哄道:“小圆,来哥抱一抱你。”

    依赖的习惯藏在骨子里,沈缘下意识朝他倾倒过去,将自己的上身完全缩进了付灼怀中,如同一只被人rua着的凌乱小猫,仰起头用脑袋蹭男人的脖颈:“哥,抱抱。”

    “咔嚓。”

    秦昼手中的筷子断裂,他眸子沉了沉,探过手去一把将少年的下巴捏起来,迫使他仰起了头,男人的脸缓缓靠近:“圆圆,和秦昼哥哥回家,好不好?你在外面已经玩了很久了,最近天气不好,哥哥申请航线也用了很长时间的……这么久没有见,不想哥哥吗?”

    付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指节紧紧地缩起,男人声音沉了沉:“我说了,让小圆自己选,不要强迫他,言语上的强迫更加不行。”

    秦昼挑了挑眉:“那他要是没选你呢?”

    “……”

    “怎么?回答不了?你不也是不乐意放手吗?”

    付灼抱紧怀里的人:“我没秦董那么无耻,小圆要是选了我们其中一人,我一定遵守诺言,绝不纠缠。”

    秦昼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可看付灼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会不纠缠?说不定到最后分不出你胜我负,两个人倒得先以寻衅滋事罪蹲局子去了。

    沈缘现在很绝望,他保持着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一边被付灼搂在怀里,整个上身紧紧贴过去,一边又被秦昼捧着脸抬起了下巴,两个人依旧处于极其危险的对峙状态,现如今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轻易点炸其中一个人,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选什么?

    选谁啊?

    不选行不行?

    秦昼or付灼?

    沈缘答:“or。”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

    第77章 反派雄虫翻脸无情1

    宝蓝色液体在精致的蔷薇花纹玻璃杯中铺开一洼清澈海水,略微晃动的水平面上荡起层层圈纹,自内而外散开到圆杯边缘,闪耀灯光从辉煌宴厅顶端照射下来,在圆圈中心汇聚成极亮的一点,在雄虫白皙的指尖落成一道浅影。

    沈缘微微垂眸盯着桌上那杯刚递上来的蓝色酒液,指节触碰到玻璃杯边缘,少年锋利眼睫处削开一抹淡笑,微微遮掩住了瞳孔中那抹暗紫,片刻后,他抬起头,对着即将要离去的侍应打了个响指:“加冰。”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于平淡,不同于寻常的雄虫,又或许是那双紫色的眼睛总叫虫觉着神秘无比,凑近上来想要一探究竟,但总的来说,为宴会服务的侍应虫不应该呆滞在这里面对贵客的需求无动于衷。

    “谢谢。”沈缘掀起锋利长睫,语气很明显地沉重了下去,话语里却极有礼节地道谢。

    少年一身庄重礼服尾部在沙发上铺开黑色,与他腰间垂下的黑色长发相呼应,露出的指尖却在暗色衬托下更显清透白皙,唯有指关节和虎口处微微泛着一点淡红——那或许是握枪留下的痕迹。

    “……是!阁下。”

    侍应虫呼吸一滞,神色略有些慌乱地半蹲下来,他取出盘中小盒子里装的短夹,又打开一旁的小型制冰仪器,将一颗直径大约为两厘米的冰球自杯口投下去。

    “扑通”一声微响,冰球迅速沉入杯底。

    沈缘伸手摸了摸杯壁,轻轻侧眸过去:“再加,不够凉。”

    少年雄虫眸中总带着一点儿娇纵的笑,可往深层次里看去,又只剩下一点淡漠了,侍应虫在这个眼神下短暂地有些恍惚,他再次夹起一只冰球投入杯中,又悄悄地去看雄虫的脸色:“阁下,还要继续……”

    “不要给他加。”

    一道低醇声音从头顶传至沈缘耳边,像是掠起了一阵清风,少年坐在原处微愣片刻,他没有回头,只是抬高了些声音强度,对着面前侍应虫道:“不要听他的,再加。”

    听……听谁的?

    侍应虫夹着一只冰球,动作卡在了半途,对于他来说,服侍好尊贵的雄虫阁下无疑是最重要的任务,但这位说话雌虫的身份也并不简单,作为帝国最高执政官,他的话当然可以作为高级命令来听从,更重要的是……执政官是这位雄虫阁下的亲哥哥。

    到底……听谁的?或者说,听哪位阁下的话才能让两只虫乃至他自己都可以毫发无损地脱离这场小小的家庭斗争?

    沈缘静默片刻,忽地朝他伸手:“给我。”

    这回身后的虫没有再开口说话,侍应虫看着这两位的眼色,默默地将夹子递了过去。

    亚雌作为服务行业中的大多数,往往会面临这种问题,例如一只高级长官的雌虫和一只尊贵的雄虫阁下在某件小事上产生分歧,按照规定来说,不论这只雌虫的军衔有多高,都应该先行满足雄虫阁下的需求。

    但说回那句话……假如这只雌虫是雄虫的亲属呢?服务手册中没有写出关于类似特殊状况的规则,那么按照通常情况——以雄虫阁下为主就是了。

    “扑通。”

    沈缘夹着冰块投入蓝色液体中,三颗冰球在酒水中融化,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音,他抬起手,去夹第四颗,可眼睛再落在桌上的时候,只剩下空荡荡的黑色桌面,那杯酒早已经到了别虫的手上。

    西里安的手里捏着那只与他的气质极不相符的玻璃杯,与身旁雌虫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在雄虫的目光注视下一饮而尽,短短几秒钟,玻璃杯里只剩下三颗没有完全融化的冰球。

    沈缘:“……”

    还能这样?

    西里安俯身将杯子重新搁回他面前,对着旁边同样愣住的亚雌道:“给我弟弟换一杯奶昔,谢谢。”

    沈缘微微眯起眸子:“我不喝奶昔。”

    西里安与沈缘一雌同胞,同样拥有一双神秘的紫色眼睛,他的手指拢过小雄虫耳边的发丝,用手腕上的发绳打出一个结:“听话,小缘。”

    沈缘沉默片刻,又重新转过头去:“好吧,听哥哥的,你可以继续去商谈你的政事了,不要总是盯着我。”

    明明隔着大半个宴会厅,西里安却总是会第一时间观察他的饮食,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一旦发现不寻常的地方,便会暂时推开与其他雌虫的谈话上前来查看,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几颗冰球而已,就能招惹来帝国最高执政长官。

    雄父雌父已亡,长兄便是父亲。

    而现实也是如此,西里安本就是妥帖的虫,沈缘的衣食住行乃至身心健康,都由他一手安排,精密细致,明明身为执政官已经忙碌到连饭都来不及吃,却依旧雷打不动地每日给自己的弟弟打去三则问候通讯,不论去哪都要随身带着他一起,简直比亲生雌父还要更加负责。

    “维尔拉。”西里安摸了下面前小雄虫的头发:“那哥哥过去了,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男主!男主出现了!新的男主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宿主,十点钟方向!】

    沈缘的脑子被这道电流声音震了一下,他抬头往系统所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任务目标出现在了现场。

    金发金眸的雌虫穿着一身黑色军装,神色淡然地坐在了角落处,不过片刻,另一只雌虫似乎发现了他的影子,起身坐到了他的面前,两只虫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作为一个世界观设定奇特的任务,沈缘对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很有印象。

    作为一只身份尊贵的雄虫,又加之自己是西里安唯一的弟弟,所以即使他第二次进阶以等级跌落告终,又因为某种不可说的缘由,导致身体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损害,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进一步,却依旧享有嚣张跋扈的特权。

    这种特权不仅来自于他的雄虫身份,还是他的亲哥哥曾在战场上一手打出来的,虽然现在已经转居政事,可西里安在军部依旧有极强的话语权,这为之后他对男主阿莱特斯强取豪夺做了铺垫。

    至于为什么这种世界观雄虫要对一只雌虫强取豪夺,这里头的缘由有点太深,长话也短说不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前世他的确达成了目的,最终与阿莱特斯缔结了婚姻关系。

    在这段并无感情的婚姻之中,阿莱特斯的态度逐渐软化,或许让他这样一只天生淡漠的雌虫爱上一只雄虫并没有那么容易,但让他爱上沈缘,这件事却很简单。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甜蜜生活,就像所有的雌虫对待自己心爱的雄主那样,阿莱特斯积攒军功,拼命作战,为自己的雄虫买下天价宝石,只为讨他的欢心,但一切顺利都不会长久,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往往都是曲折前进的。

    这段感情的转变很突然——对于阿莱特斯来说,沈缘走到离婚的剧情时,原本应当按照剧情失望过后乖乖听从雄主命令签下自己姓名的阿莱特斯,却动用了军部赋予将级军官婚姻中的保障特权,两次驳回了他的申请。

    而这样的权利一生中只有三次。

    长久僵持不破,沈缘不想再拖剧情进度,最后他对着阿莱特斯连开五枪,把那只雌虫打成了重伤,才终于如愿以偿打出了一本离婚证。

    雌虫的身体天生就是优良的作战利器,阿莱特斯因为这五枪失去了一次奔赴战场作战的机会从而黑化,虽然和他淡漠的性格并不相符,但也很合理,沈缘表示非常理解。

    “哥哥,”少年雄虫站起身。

    这道声音成功让西里安离开的脚步停顿住,他俯下身看着面前的小雄虫——他如今唯一的亲属,紫色眸中漾起一抹温柔:“怎么了,亲爱的维尔拉?”

    沈缘凭空一指:“我看上他了。”

    西里安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紫眸之中逐渐化出一分冰冷,他顺着小雄虫的指尖看过去,高大的金发雌虫坐在角落处,一身黑色军装齐整无比,没有一丝褶皱,他微微垂着眼睛,听着面前另一只雌虫说话时不时地微点一下头,至于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那就另说了。

    这位……?

    “不太有机会啊,维尔拉。”西里安的手心触碰到小雄虫的脊背,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作为皇室培养的战士,这只雌虫的脾性太正,你不会成功的……”

    “但是他的确更强大不是吗?”

    雄虫与他的哥哥同样拥有一双神秘的紫色眼睛,但比起西里安浸淫政界多年所自然而然呈现出的虚假笑意,沈缘的紫色瞳孔中多了一层被宠溺出来的娇纵意味。

    他无疑是在场最漂亮的小雄虫,成功继承了雄父所有天然的貌美基因,自他走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无数雌虫早已经蠢蠢欲动,但西里安在身侧作为厚盾,没有虫胆敢踏出那搭讪的第一步。

    “好吧,”西里安轻轻笑了一声,指尖捋过他耳际的黑色发丝:“你可以尝试一下,小缘,不论如何,哥哥会帮你的。”

    “谢谢哥哥。”雄虫下意识靠过去,用脸颊贴了贴雌虫的手心,他眯起眼睛时像某种早年史书所记载的猫科动物,这种毛绒动物的性情据说表现为——优雅高冷,对陌生虫不屑一顾,但会对亲近的虫撒娇。

    太像了。

    沈缘端起桌子上的草莓奶昔走过去,随着他位置的移动,暗中无数目光也随之汇聚在了那角落的一点。

    “长官,”沈缘微微笑着:“请你喝一杯奶昔。”

    相同的声音,相同的搭讪方式……阿莱特斯的手指紧了紧,他慢慢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是双怎么样的眼睛呢?

    紫罗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对受不是一见钟情,不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前世到最后其实也不喜欢他的,五枪是真打,不追夫,夫会来追小缘

    第78章 反派雄虫翻脸无情2

    一朵紫罗兰花。

    阿莱特斯暂且只能想到这个形容,少年雄虫的眼眸中汇聚着万千星辰,浓稠的紫色自瞳孔中心向周围散开,形成变化的深浅颜色,唯有最中央的那一点,深邃,神秘,含带着浅浅笑意,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会叫虫恍惚间有被在意了的感觉。

    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场结局比他最初想象得要更加糟糕,简直糟糕透了,以至于在一切结束后的很多年里,阿莱特斯依旧无法安睡,当院外的紫罗兰鲜花盛开的时候,当窗角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悦耳响声的时候,在他被子弹打穿的骨翼犯旧症隐隐作痛的时候,那只拥有紫色眼眸的小雄虫总会到他的梦里。

    可不论他们之间的故事以何种方式开始,中途如何亲密无间,但最终的结局往往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阿莱特斯在他的梦中,遭受了无数次来自曾经心爱雄虫的伤害——或许也只能说是曾经了。

    现在……阿莱特斯看着少年雄虫的眼眸,他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真正地去看到他虚假的模样,看到他冷漠的灵魂,可最终,只有一抹浅浅笑意在他眼前划过。

    “不要吗?”小雄虫站在那里,腰身微微地向内收着一些,裁剪得当的精致礼服勾勒出他形状优美的腰部弧线,上衣尾部细密的蕾丝花边恰恰好地垂在胯骨上面一寸,露出了大腿侧边的几颗宝石点缀。

    沈缘举着那只杯子,长久未看到面前这只虫有什么反应,他眨了下眼睛,锋利直睫在眼睑处削下层层光影,恍惚间再一看,却只剩下了淡淡笑意:“我好累了,长官。”

    “阿莱特斯……!维尔拉阁下赠你饮品……你……”

    阿莱特斯只是看着,几乎没什么反应,可汇聚在这一处的目光显然更加热烈了一些,坐在他对面的佐安忍不住让开一点位置给沈缘去坐,他连忙压低了声音去提醒面前这只淡漠的雌虫——不论如何,总不能晾着一位雄虫阁下不理会,这是极大的失礼!

    “实在是对不起!维尔拉阁下,阿莱特斯中将的性格如此,并非是有意……”

    雄虫的目光慢慢扫过来,盯住了他焦急的眼睛,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佐安心头一震,肺腑间瞬间燃起了炽热火焰。

    雌虫天生具有爱护雄虫的本能,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阁下,没有虫会舍得忽视他的心愿的,莫说这是一杯专为小雄虫提供的奶昔,就算他递过来的是一杯加了高浓度腐蚀药剂的烈酒,趋之若鹜来满足他的虫也只会多不会少。

    “阿莱特斯长官?”沈缘的耐心几乎已经要完全耗尽,但哥哥教导过他,身为尊贵的雄虫,尤其是一只貌美漂亮的雄虫,他应当时时刻刻做到隐藏自己的不良情绪,不能叫其他虫抓住他的软肋,伺机而动疯狂地妄想来占有他。

    在很长时间的沉默后,阿莱特斯终于开口了,他的性情如同他那双凌厉无情的金色眼眸一样冰冷,高大雌虫站起身来,朝着面前的小雄虫微微鞠躬:“抱歉,阁下。”

    拒……拒绝了?

    佐安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你在做什么啊,阿莱特斯?”

    怎么可以拒绝一位雄虫阁下?

    尤其是……是这样一位,佐安的思绪卡了下壳,他下意识望向面前被拒绝赠礼的小雄虫,少年微微垂了眼睛,面容上几乎已经呈现出了无法掩饰的落寞,宴会厅里所有雌虫都在悄悄注视着这样一场不同寻常的搭讪,在阿莱特斯鞠躬表示拒绝后,厅内的气氛很明显地诡异起来。

    太不懂事了!太无礼了!

    西里安端着酒杯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亲爱的弟弟破天荒地主动第一次上前搭讪,却被拒绝地毫不留情,按常理来说,就像他身边雌虫担忧地提醒他要为弟弟做心理疏导那样,一只小雄虫总是脆弱的。

    但维尔拉不会。

    他不脆弱,甚至很坚强,曾经取得的成绩几乎已经可以媲美一只A级雌虫,但意外总是比希望来得更快,优秀的雄虫也比高级雌虫更加惹眼,遭到忌惮和反噬,是很正常的情况。

    我亲爱的弟弟。

    维尔拉不会在意别虫的拒绝,他的笑容,冷漠,甚至于那一杯加了软糖的草莓奶昔,都只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虽说如此,但阿莱特斯的拒绝依旧叫西里安的心中升起了一阵恼意,手中的酒杯在握力下产生细细裂纹。

    阿莱特斯面对着他曾经心爱的雄虫,不可能不产生一点儿反应,只是对比于前世的那一切最终的惨痛结局,那么这一切还是不要开始的好,最好在源头处就断绝,断绝他自己的念想。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他非常熟悉。

    被拒绝的雄虫会强行将奶昔塞给他,然后冷着一张漂亮的脸命令他喝下去,在过甜的液体彻底在他喉咙间消失的那一刻,维尔拉会低下头来,像所有被宠坏了的嚣张跋扈的雄虫那样,抓住他的领子低声对他说:“你不能拒绝我。”

    有雄虫的尊贵身份和一个高级执政官哥哥,阿莱特斯被迫妥协是必然的事情,雄虫所认定的婚姻几乎不需要他点头同意,那本纸质证书的办理也只需要短短七天时间——其实他完全有机会选择撤销这段婚姻的。

    但是阿莱特斯没有。

    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有些心动了,所以故作姿态,所以依旧假装淡漠,所以即使心爱的小雄虫已经成为他合法的雄主,肆意地窝在他的怀里撒娇,夜晚寒冷时允许他上床榻,将他作为一只暖炉来使用……阿莱特斯依旧在心底里劝诫着自己——他只是履行雌君应为的职责而已。

    这样的自我劝诫并没有持续多久,阿莱特斯在一次精神力暴-乱无法压制的状况下,终于释放了心底的野兽,他占有了自己心爱的小雄虫,看着维尔拉漂亮的紫色眼睛颤动着哭泣,阿莱特斯依旧没有得到满足——他们之间的等级差距太大了,维尔拉本就无法安抚他。

    没有关系,他可以使用浓度更高的抑制剂,来压制他狂躁的精神力暴-乱。在这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甜蜜起来,在他开始婚假居家工作期间,维尔拉在他的对面眯着昏昏欲睡的眼睛看星网的美食直播,在他跪下为自己的雄主穿袜子时,少年白皙的小腿会贴住他的脸,低眸对他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一切本来很美好,阿莱特斯所期望的婚姻在维尔拉出现后有了确切的答案,他应当去爱一个紫色眼睛的漂亮小雄虫。

    直到一则离婚申请发送到了他的通讯器上。

    回忆暂且结束,阿莱特斯的指节忍不住紧了紧,他暗暗地呼出一口气,等待着维尔拉强迫他来将这杯奶昔喝下去,如果再次发生前世的事情,这回他一定会选择拒绝的,注定惨痛的结局,还是不要……

    “给你。”

    阿莱特斯微微愣住了。

    雄虫衿贵的声音中略带有一丝傲气,粉红色的草莓奶昔被放置在了桌面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它轻轻推过去,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意想不到的方向,维尔拉看着金发雌虫对面的佐安,微微抬高了些声音:“你不可以拒绝我。”

    佐安睁大眼睛,几乎是迅速地接过了那杯奶昔,雄虫眸中漾起满足的笑容,声音很明显地软下去一个度:“佐安长官,送给你喝。”

    佐安的瞳孔几乎地震了:“当然……当然!我……我不会拒绝您!”

    这是来自雄虫阁下的赠礼!

    维尔拉只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

    ……

    西里安伸手将自己亲爱的弟弟拉到身前来,低头将维尔拉的领子整理了一番,又轻轻触碰到雄虫黑色长发顺着他的脊背轻抚着,方才搭讪事件的全程他都看在眼里,关于那杯奶昔最后到底赠给了哪位军官,他根本不在意。

    重要的只是维尔拉的想法。

    “是不是很难成功?”西里安低头笑了一声,问道:“维尔拉决定放弃了吗?或者,退而求其次?”

    可佐安这位……明显不会是能入维尔拉选择范围的虫,或许去选择一只与阿莱特斯同等军衔的其他雌虫,会更加容易一些,可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看弟弟的意向。

    沈缘轻哼一声:“哥哥太小看我了。”

    “关于阿莱特斯,我不会放弃的,”雄虫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一下,神秘的紫色在其中晕染开一朵紫罗兰鲜花,他张开手臂,像是一只真正地被拒绝所以受了心理伤害的小雄虫那样,拥抱住了面前的哥哥。

    西里安顺势揽住弟弟的肩膀,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处,眸中笑意更深:“怎么说?需要哥哥的帮忙吗?小缘。”

    “暂时不需要,”沈缘用脸颊贴住西里安的胸膛,将一双眼睛完全藏在了他的衣袖之下。

    别虫看着这幅场景,自然会认为他是被拒绝而伤心难过,小雄虫受了伤害找亲哥哥讨要拥抱,这本就很合理,可惜维尔拉不会是一只脆弱的雄虫,他故作模样颤抖着肩膀,低声道:“哥哥,我会得到他的。”

    “他的一切。”

    西里安的手心抚摸上了雄虫的后脑:“期待你的成功,维尔拉。”

    “你想要回家吗?”

    沈缘仰起脸:“当然 ”

    “我应该去伤心一下才对。”

    西里安笑了笑,握起了他的手,两只虫的离去让宴会厅中顿时议论纷纷,所有的目光重新汇聚到角落里那一点,临出门时,沈缘在西里安的保护下回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阿莱特斯,你告诉我。

    那杯草莓奶昔怎么又回到了你的手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们可以磕小圆和其他人的一切cp,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但是不可以给受拉郎( no)

    第79章 反派雄虫翻脸无情3

    雄虫维尔拉的伤心离去让原本沉寂无比的宴会厅顿时开始将议论的矛头指向拒绝了小雄虫的阿莱特斯中将,周围吵吵嚷嚷,虫声鼎沸,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处于风暴漩涡之中的雌虫,他微垂金眸,盯着那杯颜色漂亮的草莓奶昔,瞳孔中心紧缩起来,神情隐约间有些恍惚。

    到底是为什么呢?

    眼前那朵盛开的紫罗兰花是小雄虫漂亮神秘的眼眸,阿莱特斯将他采摘下来呵护进怀中,却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它的凋谢,他细心灌溉,给予它温暖的阳光,肥沃的土壤,他的荣誉与自己心爱的小紫罗兰共享,所以即便那枚拼命得来的金色勋章只会成为雄主万千精致胸针中的一个,他也因此而感到欣喜,甘之如饴。

    阿莱特斯曾经想要挽救这一切,他做了许多努力,违背了帝国自幼教导他的信仰,打破一切桎梏,但直到最后他才发现——那株紫罗兰并非是简单的凋亡,他或许只是从花蕊中分离出了许多花粉,然后飞向了别处。

    那朵花依旧盛开,绽放,生机勃勃,但紫罗兰不再属于他了。

    维尔拉沉默地看着他,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枪,阿莱特斯未曾想到,一只小雄虫的枪法居然会那么精准,第一枪打碎他右腿的膝盖骨,两枪打中他的肩膀,最后两枪,打穿了他在受伤状况下应激而舒展出来的骨翼最脆弱的那一寸。

    五枪打破他所有幻想,划出一道分明界限,但是时至今日,即使已经是重生一世,他再次回到初遇维尔拉的这场宴会上,面对那杯递过来的草莓奶昔,他依旧不能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得到你又失去你。

    阿莱特斯的手指触碰到面前专为小雄虫提供的圆形玻璃杯,慢慢地缩起手指来,感受着那之上小雄虫手心残留的温度……

    “阿莱特斯,你应该去道歉!”

    佐安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低下头去劝告他这位同僚,他当然知道方才小雄虫转而将那杯奶昔递给他只是被拒绝后一时下不来台冲动的结果,既然阿莱特斯向他讨要,那物归原主也无可厚非。

    但这只雌虫不应当只看着这杯奶昔沉默,如果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应该立刻做出行动。

    “就算您心有所属不愿接受其余任何雄虫的搭讪,也不应当如此失礼地对待维尔拉阁下,你让一位雄虫阁下伤心了!”

    让他伤心了……

    不。

    阿莱特斯瞳孔微颤,片刻后,高大雌虫端起那杯草莓奶昔起身,他的步伐依旧齐整,像他常年在军中训练的那样,杯中的奶昔在他的步子下几乎没有一点儿晃动,但他的心早已经乱了,心脏在烈火炽烤下熬出丝丝缕缕的血线,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一团乱麻。

    夜间的冷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宴会厅外的帝国旗帜也随之舒展飘扬着,阿莱特斯握着那只精致的玻璃杯,脚步停在了那方铸造军旗台的石阶下,夹杂着寒意的风迎面吹过来,将他混乱的脑子吹清醒了。

    不能……

    “不能开始。”阿莱特斯低声对自己说道。

    他想要告诫自己,于是在帝国旗帜下低声背诵起了军规,一千八百三十五条,阿莱特斯可以背很长时间,他知道自己在诵读军规的时候不会想别的杂事,但显然这次的方法失效了,那朵小紫罗兰已经再次在他的心口留下了深刻无比的烙印。

    “第十则,军雌的荣耀仅与雄主共享,其余任何虫……不得分割。”

    雄主……

    阿莱特斯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许多事情,一些甜蜜的,温暖的,再也追寻不到的曾经,小雄虫将白皙的脚尖轻轻踩在他的胸口处,紫色的眼眸满足地眯起来,他对自己说:“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本就如此,雌君的一切都属于他的雄主。

    这像一句软糯糯的告白。

    阿莱特斯的心化成了河流,这些温暖的液体顺着胸腔中的沟壑贯通他每一寸肌肤,雌虫低头将自己的嘴唇贴近了那只玻璃杯的杯口……

    全忘了。

    一切痛苦,他全都忘记了。

    ……

    ……

    沈缘跟随着西里安回到家中,雄虫那种佯装出来的悲伤早已经随着路上的风消失,再也不见半点儿难过,眼眸间只剩下些许躁动的不耐,是来自于心底间无尽的厌烦。

    “真的好累,哥哥。”

    西里安对弟弟高超的演技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毕竟是他刻意教导出来的,维尔拉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很委屈了。他将小雄虫的拖鞋拿到沙发下的白色地毯上,顺势坐到他的身旁伸手探了探维尔拉的额心:“很棒了,维尔拉。”

    “头脑没有发烫,你做得很好。”

    沈缘侧眸过去:“哥哥。”

    西里安微微靠近了他,两双紫色眼眸相互对视,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的影子,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即使他们的长相并没有一点儿相似,但天生的血缘关系已经将他们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他们互相只有彼此。

    “怎么了?亲爱的维尔拉。”比起在政界中的虚伪假面,可如今面对自己的弟弟,西里安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有什么需要哥哥帮忙的吗?”

    沈缘略微思考一瞬:“给我一份名单。”

    “嗯?什么名单?”西里安的手指掠过弟弟鸦黑的长发,慢慢地顺着小雄虫肩颈的弧度抚摸到他的脊背,在他的记忆里,弟弟似乎依旧还是那个失去了雄父雌父,在黑夜中哭闹的小幼崽,他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一刻也不想分开,可是显而易见的……维尔拉已经长大了。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小缘已经长大了。

    那个曾经耀眼夺目,假借姓名伪装成为雌虫将一切对手打翻,想要帮助哥哥的小雄虫,早已经在帝国无孔不入的窥视忌惮中失去了一切超越自身的能力,维尔拉第二次进阶的失败,是由他的疏忽造成的。

    于是悔恨,但是没用。

    雄虫将哥哥的手臂拿开,再次靠回到沙发上,他的目光盯着虚空中那一点,考虑许久后才道:“我会得到阿莱特斯,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挑选其他的雌虫,把目标定在唯一物上并不靠谱,史书上有句老话叫做……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当然。”西里安看着自己亲爱的弟弟,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一边说着,从沙发前的小柜子底下摸出一只白色医疗盒打开:“你可以做多手准备,毕竟助力越强,成功的机会越大,小缘想要哥哥怎么帮助你?”

    沈缘看见他拿针管注射器的手,下意识先皱了眉头,来自于心底的恐惧让他的耳朵里持续地发出嗡鸣的声音,击打在他的脑子里,疼痛无比,他别开眼睛,却依旧坐在原地:“我想要帝国今年死刑犯雌虫的名单,保释一只雌虫,对于哥哥来说应当是简单的。”

    “这是个危险的想法,维尔拉。”西里安神色依旧温和,他将密封瓶中的药剂用针管抽取出来:“不太妙,哥哥不建议你这么做。”

    沈缘道:“阿莱特斯不容易被征服。”

    “是这样。”西里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弟弟的说法,他微微笑着:“但我依旧不建议维尔拉涉险,死刑犯雌虫……怎么说呢?他们不会在乎一只雄虫的生命的,在他们的眼里,雄虫和雌虫没什么区别,你会很危险……哥哥会很担心。”

    沈缘过去一眼:“哥哥已经准备好药剂了吗?”

    “过来,维尔拉。”

    西里安伸出手臂将弟弟搂入怀中,小雄虫乖巧地缩进他的手臂里,微微扬起了细长的颈子:“哥哥说得对,但是我有必要这么做……你扎针吧。”

    “如果维尔拉执意要这么做,哥哥不会阻止。”雌虫拥抱着怀里幼小的弟弟,轻轻地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地将那针药剂打在了雄虫的脖颈之间:“忍一下,小缘。”

    雄虫的体质脆弱无比,简直就像是一张单薄的纸张,轻轻一揉捏便会扯碎,沈缘仰着脖颈,任由那根细长的针管扎入他的血肉里,疼痛感随之袭来,侵蚀着他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小雄虫忍不住微微颤抖着,薄唇间断断续续地发出阵阵喘息。

    西里安看着针管中的药剂慢慢降落:“帝国最近几年处刑的雌虫太多,如果只是要名单的话,也无法看出他的生平经历,维尔拉的眼睛会看花的。”

    “哥哥……有什么想法?”

    沈缘的紫色瞳孔颤抖着,身体渐渐无力地滑落到西里安的胸口处,这阵疼痛并不来自于那根注射针管,而是其中不同寻常的治疗药剂发挥着极强的副作用……不过还好,只是疼罢了,在治疗他的基础上,并不进一步损害躯体。

    西里安低头看着他:“我的心中有一只雌虫的名字,可以达到维尔拉的目的……但他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与他相处,或许要隔着一道墙壁才行。”

    “哥哥的工作太忙碌,维尔拉要早做考虑,他下个月就要被执行枪决了。”

    生理性眼泪滑落下来,沈缘的呼吸更加虚弱,他闭了闭眼睛,咬牙挺过又一阵刀割般的血腥凌迟:“……谁?”

    “哥哥所选择的雌虫,我会放心的。”

    西里安抽出针管,将它抛掷到垃圾桶内,雌虫的手指抚过弟弟的侧脸,轻声道:“一只曾经叛出帝国军队的星盗雌虫。”

    “你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受二闪现了一下,但没完全出现

    第80章 反派雄虫翻脸无情4

    治疗药剂副作用发挥强烈,几乎像一万根钢针贯穿了皮肉,又狠狠地挑出表皮,只留下血淋淋的一身伤口,沈缘疼得脸色煞白,连紫色的瞳孔都随着他压抑不住的喘息声颤抖着,整个身体不得不颓败地卸进西里安的怀里。

    “……见过?”

    雄虫闭着眼睛,缓了许久才终于攒够气力再次开口说话,他在西里安的怀里微微仰起头,泪蒙蒙的眼睛里覆上一层透明薄雾,又倒映着一双锋利直睫的淡淡影子,更凸显那神秘紫眸如同两颗闪耀宝石,生理性眼泪从眼尾处溢出来,冰冰凉凉地滑过少年苍白脸颊,半途却被一只手截住去路。

    西里安看着自己的弟弟,只感觉指尖那几滴泪水犹如被烧滚烫了泼进他的心脏沟壑里,灼得他多年之前的战伤隐隐作痛,又绵延着火星子一直似明似灭点燃到如今:“别哭,维尔拉。”

    “没有。”

    雄虫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将西里安为他擦拭眼泪的指节拉下来握在手心里,下意识地像当幼崽时还没学会好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那样,紧紧地攥着唯一亲虫的一根手指,如同拽着救命稻草:“哥哥说我见过他,是什么意思?”

    西里安沉默片刻:“他打败过你。”

    “是吗?”沈缘终于缓过了药效发作最猛烈的那段时间,听见他的话,雄虫轻轻眯了下眼睛,瞬间被点燃起了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西里安捧着他的手指看了看,俯身从抽屉里翻找出小型指甲钳,一边细心地将他长了些的指甲剪去一部分,一面又回答道:“当时看你的成绩单,他的名字很文艺,整个帝星都少有,维尔拉与他交过手,原本应当可以记得他的。”

    “抱歉,是哥哥的疏忽。”

    当初维尔拉被伤害之前,他应该有所预感的,可却因为杂事太多无法脱身,混放在食物中的摧毁药剂导致小雄虫的精神海严重崩溃,又恰好碰到他第二次进阶的时期,所以显而易见的……弟弟的进阶失败了,维尔拉因此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他的身体快速地衰败下去,如同小雄虫可能永远也无法挽救的精神海一样塌陷。

    “哥哥,我说过不要再提了。”雄虫轻轻皱了下眉心,用空闲的那一只手覆上了雌虫冰冷无比的手腕,轻轻握住:“身为唯一的亲属,我完全信任你,也相信你的一切选择和判断,我知道哥哥是为我而活着的。”

    西里安轻轻笑了一声:“是。”

    他低头为小雄虫修剪着指甲,把它们磨成圆润的弧形,认真细致得不像是一个曾经久经战场弑杀的军雌,可这不紧不慢的动作又与他实际上的“工作忙碌”产生了冲突——或许只是弟弟在他的心中胜过一切罢了,至少比工作要重要得多。

    “他叫梅霍尔德,说起来,”西里安道:“那只雌虫与阿莱特斯中将还有一些渊源,梅霍尔德被全星系通缉为红榜一级虫犯后,被阿塔贝斯星的长官抓捕入狱,在当地接受了审判,但是后来……”

    雌虫说话的声音温和无比,简直就像在给小雄虫幼崽讲睡前故事那样,沈缘自幼被他亲手喂着饭长大,又每日哄睡,早就听遍了西里安在役时的所有战争实况,但他不可避免地依旧被这段话被勾起了心弦。

    “然后呢?哥哥。”

    西里安牵过他另一只手,继续道:“后来,他跑了。梅霍尔德简直像一只捉不住的泥鳅,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会故意被虫捉住,然后越狱逃跑,以此来彰显他强大的脱身技能。”

    沈缘沉默片刻:“很有意思的雌虫,他曾经和我交手,算是他的荣幸。”

    “但这和阿莱特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里安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是阿莱特斯亲手抓捕他归案。”

    “滴滴滴。”

    雌虫话音刚落,镶嵌在他袖口处的紫色宝石开始不停地发出响声,西里安似乎已经计算好了照顾弟弟的时间,他的神色依旧平淡,面对这道像催命符咒一样的信息轰炸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抓着维尔拉的手指翻看着,将雄虫的指甲修剪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哥哥要去忙工作了,维尔拉。”

    沈缘轻轻应了一声:“哥哥记得帮我保释梅霍尔德,我明天下午之前要看到他的名字消失在死刑名单上。”

    雌虫看着那双充满了野心的紫色眼眸:“驯服他,维尔拉。”

    “你可以做到。”

    “当然。”沈缘道:“我会做到的,谢谢哥哥帮助我。”

    西里安顺势吻了吻弟弟的额心:“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

    ……

    从风中蔓延出来的是无尽的血腥和暴躁因子,夹带着会叫贵族雄虫呕吐的各类刑罚药剂的气味。

    尖锐长钉贯穿雌虫坚实的胸膛,连接着墙壁间的铁锁,将他牢牢地锁在短短几步距离之内,梅霍尔德坐在墙壁处低垂着头,过于凌乱的灰色头发粘黏着血淋淋的皮肉,贴着雌虫的侧脸坠下去,滴滴血水从发间滑落,在他眼前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红色圆圈。

    “梅霍尔德。”厚重的大门从外打开,丝丝缕缕的光线蓦然照射进来,铺在冰凉的地面上,蔓延到梅霍尔德被几乎切断了的手指间,雌虫慢慢地抬了下头,只作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反应:“怎么?”

    “……枪决的日期确定了吗?”

    他的声音低哑而缓慢,是长期被施用严刑所导致的,雌虫的身体本身具有极强大的自我治愈能力,可帝国的刑审官显然不会容忍一只完好的雌虫出现在死刑现场,在此之前,梅霍尔德已经被使用了无数致痛药剂,这些药物让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胸膛被铁钉贯穿,身体血肉模糊,却依旧吊着一口气。

    这口气可以叫他走向刑场。

    外面的虫沉默片刻,告诉他:“你被保释了。”

    “我?”梅霍尔德愣了一下:“保释?”

    他罪行昭著,没有任何一只虫有权力来保释他,梅霍尔德可以确定,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出现了什么幻觉,于是低头哧哧地笑起来:“很有意思的玩笑,长官。”

    “你想成为我杀死的最后一只虫吗?”

    铁锁在他的挣扎之下发出哗哗的混乱声音,梅霍尔拉眯着眼睛,用力将胸口间其中一根长钉拔下,他看见门外那只说话的雌虫下意识恐惧地后退半步,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如果不是来讲笑话,您还是……”

    “维尔拉阁下,他很危险。”门外的雌虫声调低下去:“这只雌虫会伤害到您的,他需要使用镇定剂。”

    沈缘推门而入:“不需要,你可以离开了。”

    黑暗之中雄虫的气息很明显,即使很微弱,但梅霍尔德还是从这道华丽的悠长声线中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压制感,雌虫在光线下慢慢抬起眼睛,这一刻,他恍惚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只雄虫,这可以确定。

    但是……

    “梅霍尔德,我保释了你。”沈缘在这只血肉模糊的雌虫面前停下脚步,他微微俯下身去,低声命令道:“抬头,让我看见你的样子。”

    雌虫嗤笑一声:“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是吗?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已经越过安全距离了,这是我仅此一次的善意忠告。”

    算了,马上就要执行枪决。

    放这只雄虫一次也没有关系。

    “那又如何?”沈缘上前一把抓住他在监狱中留长了的灰色头发向后用力扯动,强行让这只雌虫抬起了脸,他们的眼睛对视着,只短短一刻,两只虫都微微愣了一下,雄虫首先皱了眉心:“你是瞎子吗?”

    被刑讯之下的雌虫失去了一只眼睛,他的左眼眶处,只残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看起来可怖惊悚,但另一只眼睛却还算是完好的,毕竟帝国的法律有规定——残疾者可以减刑,只瞎一只眼睛,还算不上是残疾虫。

    “……我不是。”梅霍尔德的声音轻下去,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仰头看着面前保释他的虫,雄虫的年纪看起来很小,白皙的皮肤与这处血腥遍地并不相称,可真正叫他感到惊讶独特的,是那双紫色的宝石瞳孔:“你……”

    似乎是紫色的浓墨从其中一点散开,形成了小小一洼湖泊,他的眼睛神秘莫测,其中蕴含着淡淡光点,几乎所有虫都会忍不住溺死在其中的,但梅霍尔德自认不是会为一只虫的相貌俯首称臣的雌虫,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雄虫天生的精神力压制?

    不会。

    梅霍尔德可以感觉得出来,这只小雄虫的等级不会很高,甚至完全摸不着可以压制他的那个等级的边缘。

    “你保释我,没有任何好处。”

    沈缘俯下身去:“这只是你自己以为的而已,梅霍尔德,你可以为我所用。”

    他会成为一把很锋利的刀。

    梅霍尔德轻轻挑了下眉:“那么阁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您需要我帮忙杀死某只虫吗?如果是这个……我答应为你办到,毕竟早就做习惯了。”

    “看在您的容貌让我愉悦的份上,八折。”

    沈缘静静地看着他:“不需要。”

    梅霍尔德动了动发麻的身体:“那是做什么?合作?或者……”

    他话没说完,脖子处却忽然紧了紧,沈缘轻笑一声,将缠在腰间的铁圈“咔嚓”一声锁在雌虫的脖颈上,小雄虫眯起眼眸,紫色瞳孔中慢慢晕出一点儿任性:“你没有和我平等说话的机会。”

    “梅霍尔德,你要做狗。”

    他低眸看着眼前明显惊讶住的雌虫,手指间套着长长的锁链用力向自己的胸前拉扯了一下,梅霍尔德被这股力气带动着俯下身躯,胸口间的长钉从外破开血肉,掏出一个深色的血腥孔洞。

    沈缘轻轻笑起来:“狗,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受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