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迎新晚会（十五）
排练区。
……蒋书阅发现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和经巧踩着远处歌声的间停节奏走了绝对有十几米了，可台阶和那间开在墙壁上的房间似乎始终在三十多米远的地方。
回头一看，只有入口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
经巧：“小心！”
他连忙回过头，差点撞上一张放在一旁的凳子，扭身避让之间，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啪的一下，屏幕朝上，发出亮光与……一通静音的来电显示。
……一串137开头的手机号，正在给他打电话？
蒋书阅和经巧都愣住了。
远处的歌声再次幽幽响起。
经巧觉得这情况实在太诡异了，不由蹲下身，抱住膝盖，恐惧地问：“这种时候谁会给你打电话啊？”
蒋书阅回过神，立马将手机捡起，含糊道：“是苏明蕴的号码，刚才我和她把手机号交换了下……”
“他们在过道区副本里还能打通你的电话？？还是说他们出副本了？”
“不知道啊，我问问，”蒋书阅的心脏跳得很厉害，“我、我先接一下看看。”
他滑动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同时迅速按动手机侧面音量调节键，调低声音。
电话那头，一道同样压低的男性声音响了起来。
“喂，蒋书阅，是不是你们？！”
……幽暗的光线，远处缥缈的歌声，身旁的女生蹲在地上，睁大眼睛又害怕又好奇地盯住他。
蒋书阅沉重地呼吸着，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听到王磊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急声问：“是你和经巧吧？我在前面房间里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
蒋书阅觉得心脏病要出来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王磊的手机号，因此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他的头皮就炸了。
一个理应已经死去的人给自己打来了电话，恐怖片，纯纯恐怖片。
很好，没事，冷静，这分级副本要搞他的意思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就让他看看它到底是要玩什么把戏。
他假装看不到经巧探究的眼神，问：“你……没事？”
王磊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说：“我当然有事！我都不知道怎么了，刚才一直在你们前面那个房间里找线索，这里头东西太多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疑似是怪物发生器线索的东西，刚拿到手，整个人就被推出墙外又被吸了回来，然后就听到了你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蒋书阅是觉得这只鬼挺假的，但听到这些话，他的脑袋又开始忍不住地分析。
“王磊”没死，一直在那房间里面？被推出墙的瞬间又被吸了回去？这意思是说他在通关的瞬间又被他们重新拉回了副本里头？
排练区副本一直没有被真正通关，他们三组人刚才各自就位后等待的那点时间不是在等另一个次元的室友组解决道具区副本，而是在等王磊通关排练区副本？！
可如果排练区副本没有被通关，那经巧又是怎么出来的？
太假了吧？
接到诈骗电话后最好的选择是第一时间挂断电话，但生死攸关，蒋书阅决定再努力套点话。
他看向前方那道开着一条缝的门，谨慎地问：“我们以为你出事了，你要是没事为什么不出来？”
经巧担忧地凑过来，做口型：苏明蕴他们出事了？
蒋书阅微不可查地后仰身体，伸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电话那头，王磊说：“靠，我也不想再面对一次那两只怪物啊！还有经巧……”
他哑声道：“你小心她。刚才她是被那只跳舞的怪物放走的，走之前我看她的眼神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只跳舞的怪物洗脑了，回去对你们说了什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她不是自己通关出去的。”
蒋书阅一愣。
“不浪费时间了，你听我说，我现在手上拿着我上一轮找到的线索，但是现在这个副本显然还没结束，我怀疑，必须得把那两只怪物都给解决了我们才能出去。”
“那两只怪物一只是歌者一只是舞者。上一轮我不小心触犯规则了，在这个副本里听到、看到怪物表演同样是不能走动不能大声说话的，我当时动了，被怪物定位到了位置，然后那只歌者就问我，喜不喜欢它的歌。”
……至此为止，王磊说的与经巧告诉他们的经过一模一样。
蒋书阅的心中却产生了一股预感。
他捏紧手机，听到王磊说：“我感觉这里的规则有点不太对，第一条规则就有点问题，那后面两条规则还能信吗？我就没按照规则上说的回答它，我说的是，我觉得还行。”
“……你是这样说的？”
王磊讷讷：“对，其实我当时也觉得这个回答可能不太行。规则上指定的回答我觉得有问题，但正确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结果那只唱歌的怪物真就这么消失了！”
“然后那只跳舞的怪物问经巧要不要和它一起跳，经巧看我没有按照规则来被放过了，就也没按照规则说的那样接受邀请，她拒绝了那只怪物，结果——”王磊的声音瞬间变得干涩，“那只怪物在她面前跳了一通舞，她的眼神就不对了！”
“我喊她她不理我，直接就转身从黑墙那边穿了出去，我想追但是被那只舞者怪物拦了下来。我接受了它的邀请，和它一起跳了舞，这只怪物才消失，后面的你都知道了，我为了找线索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副本……”
蒋书阅的脑袋里，线开始乱了。
明明觉得这是个诈骗电话，他却突然在想，王磊说的似乎也挺符合逻辑……？
如果经巧是被篡改了记忆，他们两人当时就已经发现了第一条规则的不对劲，那么会不信任剩下两条规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这也不过是王磊的一面之词，这依旧很可能是一通诈骗电话，王磊的“复活”存在太多疑点了。
王磊郁闷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但怪物把经巧洗脑放出去后唯一的目的就是欺骗你们，让你们不知道哪条规则可以相信哪条规则不能相信，你们一旦触犯规则就会死掉。”
“你仔细想想，经巧身上一定有矛盾的地方，你们不至于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吧？！”
蒋书阅就突然回想起了木雨临走前看他的那个眼神。
当时陆重年按着木雨的脑袋一句话不说地走了，但看陆重年的那副姿态，这个人必定知道木雨当时是在提示他什么。
蒋书阅不喜欢陆重年，他从看到这个家伙的第一眼起就有一股排斥感，是遇到强劲对手时身体里升起的本能。
可也正因为这种本能，他非常清楚，陆重年绝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陆重年、木雨，这两人都很聪明，思维敏捷，冷静理性，一旦做出某种提示，必定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是他自己落后了他们一步。
是他没有搞明白。
“……我觉得经巧现在整个人虽然看起来还是她，但真正的她可能已经死了……反正这个副本大概的解决方式就是这样了，我、我不想再出来一次了，你们过来吧，哦对，来的路上你不能停，你一停这个房间就又会变远，我刚才就是这样！”
“那只唱歌的怪物这次肯定是故意想把事情搞复杂，所以刚才一直唱唱停停想让你们原地踏步。”
“如果你信我，等会儿你就直接往前冲，它唱歌了你也不用停，如果它和跳舞的怪物闪现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回答他们。你只要一口气冲出三十米就能到这个房间了！”
经巧靠近过来，轻声呼唤：“蒋书阅？”
蒋书阅不着痕迹后退，哑声问了王磊一个问题：“……你找到的线索是什么？”
“是一张纸，”王磊说到这也有点糊涂，“好像是当初新莲剧场建成后第一次晚会上窦校长发言稿里的一段话。”
“具体写着什么？”
王磊就念：“‘每个人在一生中会面临许多重要的、关键的选择，但没有一个选择足以决定人的一生。你们可以在新莲理工脱胎成长为优秀的研究员、工程师、建筑师、作家、历史学家、新闻工作者……’就到这里为止没后文了。”
“就只有这段话，其他什么都没有？”
“对，纸上就印着这段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才拿起这张纸我被推出墙外了，我才觉得这应该就是线索，但具体怎么回事可能还得你们过来看——”
他戛然而止，只因为远处，幽怨的歌声再次停下。
蒋书阅的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
他听到手机里，王磊急促地呼吸着，小声道：“快跑。”
一旁，经巧困惑地看看前方，又看看他：“我们还跑不跑？”
王磊：“快跑！”
经巧：“蒋书阅？”
蒋书阅咬住牙，猛地起身，往前跑去。
经巧愣了下，连忙跟上，在他身后喊：“蒋书阅？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蒋书阅一边跑一边却还在想，到底哪个是真的？
经巧？王磊？
王磊？经巧？
这两人到底哪一个是可信的？！
说真的，王磊都把线索说到这程度了，蒋书阅实在不觉得他说的像是假的。
可经巧此刻追在他身后茫然恐慌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啊？
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啊？！
啊？他原来是傻子吗？可高考是他自己考的，那分数总不是假的吧？！他是靠自己考进莲大的吧？？
蒋书阅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然后他突然就有了个想法。
他们刚才前进了至少有十几米，视觉上，台阶与台阶下的神秘房间始终在三十米开外。
可理论上来说，他们与台阶真正的距离只剩下了同样的十几米。
王磊说他只要一口气冲出三十米就能抵达房间。
是这样吗？
……还是试图诱导他什么？
蒋书阅就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跑着，在心中计算着他跑出去的距离。
五米、八米、十米、十二米——
就快要到了。
理论上，他马上就要抵达台阶本该在的位置了。
他是会就这样平地跑过去，还是会从看不见的台阶上掉下去？！
是哪种？！
蒋书阅一鼓作气，左脚蹬地，右腿抬起，整个人跨越出近两米的距离。
他感受到自己在下坠，他的心脏在重重地收缩，每一下仿佛都快要炸裂。
然后他的双脚平稳落到了地上。
和方才没有任何高度差的地面上。
——台阶并没有隐藏在这里！
这一刻，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一口气跑出三十米真的是抵达神秘房间的正确方式！
蒋书阅心里一松，正要继续往前，前方歌声突然响起，他一时不防，没收住脚，一步跨了出去。
“蒋书阅！”经巧低声喊。
蒋书阅僵住。
呼。
一股冰冷的气流不知从何而来，悄悄抚过他的脸颊。
原本就黯淡的灯光在这一刻闪烁两下，灭了，四周彻底陷入到了黑暗中。
而在这令人恐惧的黑暗之中，有一抹更黑的细长影子倏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蒋书阅喘着气，微张着嘴，一点一点仰起头。
……好高。
它的身躯又细又长，头顶着天花板，像一个巨人。
优雅修长的脖颈，细瘦的腰，尽管全身上下都是纯黑色，但就是能看出躯体上覆着一层美丽的礼服，礼服直直垂落，褶皱隐约可见，裙摆拖曳到地面，开成一朵黑色的花。
恬静美丽的女性面孔，脸庞两侧有着一对精灵一般巨大的高高竖起的耳朵，双眼则是如同空洞一般毫无一物的白色。
就像是一尊形态怪异的黑色雕塑，它朝向蒋书阅缓缓弯下腰，冰冷的气流不断在四周涌动，空洞的双眼无声迫近，悬在人类的头顶。
神明一般居高临下，静静地俯视他。
蒋书阅快没办法呼吸了。
这就是……怪物。
视野的角落里，一抹更为飘逸的黑色裙摆一闪而过，身旁传来经巧的低呼。
蒋书阅瞳孔颤抖着，猛转过眸，只见一抹舞动的黑影像一条蛇，缠绕住经巧的双腿、胸腹、脖颈，像一只蜘蛛织成了一张网，将猎物困于网中。
歌者，舞者，全都出现了。
歌者嗓音幽幽：“我的观众。”
“你喜欢我的歌唱吗？”
……
蒋书阅急促地呼吸着。
“蒋书阅，要小声回答！”经巧被困在舞者衣袖与裙摆的缠绕之中不知所措，却依旧不忘焦急地提醒他。
“蒋书阅，千万不要按照规则的提示回答它！”手机中，王磊的声音模糊不清。
咚，咚，咚。
心脏有一种被攥住的感觉，直到胃都绞起来了，怎么让自己冷静都没办法消退这种反应，蒋书阅才意识到这是一种被怪物施加到他身上的濒死感。
不回答问题，他很快就会死亡。
经巧：“蒋书阅，或者你就相信陆重年他们一次，你按照规则回答它！”
王磊：“蒋书阅，千万不要按照规则回答它！”
“蒋书阅！”
“蒋书阅！”
“——蒋书阅，线索都已经到手了，你别死在这个地方！”
蒋书阅猛然惊醒。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像是几天没喝水，喇得他发痛。
他咳嗽一声，攥紧双手，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细长的黑影怪物矗立在他身前，缓缓侧过脸，更深地垂首，巨大的耳朵悬在他的头顶上方。
木雨和陆重年都觉得经巧可疑。
王磊则已经把线索都念给了他听。
王磊也没有骗他，没有骗他冲过去然后让他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摔在隐藏的台阶之上，他几乎可以确定王磊所说的抵达房间的方法就是真的。
虽然还有很多没搞明白的地方，但是如果经巧最开始就撒了谎，那么现在会出现矛盾之处也就是必然的了。
两人之中，必有一个人在说假话。
相比较一番，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出现了倾向。
最重要的是怪物发生器的线索。
那个线索实在不像是假的。
蒋书阅握紧拳头，慢慢张开嘴。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剩下两个区域的线索必定是这发言稿的剩余部分，三份碎片合在一起他们就能得到一个明确的怪物发生器所在的位置，这个位置应该和窦校长最开始打造新莲剧场时所抱的初衷有——
他的思绪突然一滞。
等等。
等等！
——但是，王磊是新外的啊？
他，不是理工的人啊！
他刚才亲口说，那张纸上就只有那一段话，别无其他，听他的意思，连个标题都没。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那就是新莲剧场当年建成时窦校长发言稿里的其中一段……？
蒋书阅知道理工有许多窦校长的粉丝，不少学生就是冲着窦校长这个人报的理工，窦校长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倒背如流。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刚才王磊那么说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可王磊……他是新外的啊！！
难道他人在新外，心在理工？？
人在新外背外语单词，心在理工背窦校长名言？？！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而且，如果他真的仅凭这一段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文字就能回忆起这是窦校长当年发言稿中的内容，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一段话的下文会是什么，怎么可能会表现得那么迷茫？！
蒋书阅突然感到一阵惊悚。
他回过味来了。
“王磊还活着”这件事明明有这么多讲不通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从“这就是一通诈骗电话”被忽悠到“虽然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但王磊应该是真的”的？！
经巧看他愣在哪里，一边恐惧一边焦急：“蒋书阅？蒋书阅！”
蒋书阅一个激灵，咽咽口水：“我没事，我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直觉依旧告诉他，“王磊”所传达出来的线索信息和抵达神秘房间的方法都是真的。
不是假话。
但关于他们上一轮的经历，他说的应该全是假话。
他这么真话假话一起说，绞尽脑汁地想要忽悠他不按照规则回答，那么排练区第二条规则势必是一条真规则。
而且按照陆重年和木雨的思路——在没有其他线索依据的情况下，可以选择默认规则为真！
经巧听他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再三提醒：“记住，千万要小声回答！”
是，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他要小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一旁的舞者怪物从始至终没有停止过舞蹈。
蒋书阅的心情有点复杂，经巧一直在旁边提醒他，怕他出错，他还怀疑她，仔细想想，她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任何值得怀疑的事……
他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张开嘴。
然后他就又停住了。
他看着在他头顶上方的这只巨大的耳朵，停住了。
这么显著的特征，上一轮里经巧绝不可能没看见。
不可能没看见，也不可能忘记。
……
……
……小声说出“你的表现很棒”，亦是一个错误答案。
经巧和王磊，全都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