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许明习怀里多了几身衣服。
都是在的服装店里买的，印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图案，每一件都能成功吵到许明习的眼睛。
相比她的生无可恋，人鱼心情更好一些，身上换了短袖短裙，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在灯光下衬得愈发显眼。
许明习自认不是贪恋美色之徒，但今天拐到的人鱼实在有几分姿色，多分些眼神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收回目光，垂眸一看，又痛苦闭眼。
人鱼，一种缺乏审美的生物。
“你走好慢，快一点。”人鱼不满的催促声传来。
说话时，她转过身来，露出短袖上印着的卡通图案，幼稚到小学生都摇头拒绝，而上下衣的颜色搭配也惊天地泣鬼神，复古的桃红配柳绿，看得人瞬间想起曾经风靡全龄段的冬季大花袄，全靠一张漂亮脸蛋负隅顽抗。
偏偏人鱼特别喜欢这一身搭配，一见钟情，抓着不放，还要用可怜乖巧的表情看着许明习。
店主看许明习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充满谴责和质疑，结账时还多收了她一块钱凑整。
在人鱼扫荡完服装店后，甚至跃跃欲试想要给她搭配衣服。
许明习坚定不移摇摇头，抓着店里为数不多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一身纯黑宽松长袖长裤，冲进试衣间快速换好，这才免遭毒手。
种种艰辛，不提也罢。
许明习调整了下呼吸，不是很想和走在时尚前沿的人鱼小姐同行。
周围路过的人频频投来目光，让许明习如芒在背，感觉不太舒服。
除非必要，许明习平时不怎么在镜头前抛头露面。
她不喜欢太多人的目光和关注，那种感觉，像是被放在了橱窗里，旁人挑剔打量着，为她贴上相应的价格。
但人鱼显然没有这种苦恼，见路人看过来，还会很友好朝对方挥挥手，笑眯眯的友好模样很快招来了同样热情的女孩，对方提出想要和她合照。
人鱼对此有点茫然，下意识去看许明习。
女孩也看过来，许明习指尖捏了捏怀里的布料，压下心底的一点愉悦，面不改色颔首。
等合完照，女孩由衷赞美人鱼的长相，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人鱼心花怒放，又和对方多拍了几张照。
许明习全程站在一旁，看着人鱼手舞足蹈，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跟女孩相谈甚欢。
可以看得出，人鱼很享受这种悠闲热闹的氛围，眉梢都带着淡淡喜悦，比跟许明习独处时更显洒脱活泼。
如果人鱼救起的是别人，大概会比她要有趣多了吧。
许明习唇角下压，那点被人鱼信任依赖的愉悦荡然无存，阴沉沉的，仿若风雨欲来。
她忽然觉得不远处交谈的两人有些刺眼，侧了侧头，往回去的路走去。
人鱼余光一瞥，捕捉到人类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中断了和女孩的对话，约着有缘再见后，小跑着追过去。
刚才女孩不止夸了她，还说她的朋友看起来很酷，是英气十足的漂亮姐姐，远远看着就很登对，想再给她们俩拍张照。
人鱼到底不是人，没有在人类社会长大生存，对某些字词还不算熟稔，只注意到了对方最后一句。
刚才她是准备答应的，可她的人类居然偷偷跑路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不满升腾着，瞬间占据整颗心，让她心口闷闷的，不太开心。
人鱼的脚底还有伤，跑动时伤口微微作痛，让她心情更加糟糕。
慢慢的，人鱼的脚步停下，受伤的那只脚微微抬起，然后再一瘸一拐往前走，间或单脚跳，看起来有些滑稽。
哪怕伤口作痛，她也没有选择止步不前。
若有所察，许明习脚步停下，转身回看。
天已经完全变黑，路边的灯撒发出略微刺目的光线，两旁均是刷成奶黄色的两层小楼，高大的不知名树木郁郁葱葱，影影绰绰。
海风锲而不舍拂过脸庞，将发丝吹乱，一下又一下打在脸颊，留下阵阵微痒。
看不到尽头的水泥路上，人鱼步履不停，歪歪扭扭朝她走来，一头夺目的渐变蓝卷发如海藻般细密柔软，被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那身丑萌的衣服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人声似潮水散去，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许明习静静凝望着人鱼，眼中再也看不到旁人，只有那抹漂亮璀璨的蓝在努力向她靠近。
她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幼稚好笑，脾气来得快去也快，这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但显然，有人还未平静。
人鱼终于来到了叛徒的面前，气势汹汹瞪着人类那张好看的脸：“你怎么还在不高兴呀？”
她没有想过，人类刚才的行径可以算得上是抛弃。
只是觉得捡到的人类真是不好哄，明明在房间时摸过头了，居然还没高兴起来。
闻言，许明习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质问。
人鱼在某些时候，敏锐到人心慌。
许明习摇摇头，她已经不生气了，看到人鱼走过来，心底的那点不高兴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这样情绪化。
大概，经历过命悬一线的险境后，某些一直桎梏着她头脑的绳索断掉了几根，让被关押许久的真实情绪也能稍微出来透透气。
许明习还没解释，人鱼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哦，下次再偷偷跑就用尾巴打你，我的尾巴超厉害的。”
听到这句类似于恐吓的话，许明习故作害怕点头。
人鱼这才满意，脸上重新绽出笑意，带了点惋惜说：“刚才那个人想给我们拍照的，就是咔的一下，我们就可以出现在手机上。”
连会发光的小石块叫什么都知道了，人鱼社交的能力显然卓越非凡。
许明习不动声色打量着人鱼的表情，注意到对方是在真真切切感到遗憾，不免也有点懊恼于刚才不声不响离开的行径。
她抿了抿唇，拿出手机，朝人鱼看了一眼。
对方往这边凑了凑，没一会儿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挨在一起的两颗脑袋。
“对哦，我们也可以拍。”人鱼开开心心叫起来，仿佛解决了世纪难题，唇角翘出欣喜的弧度。
许明习微微侧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小圆标。
咔。
照片上，蓝眼睛的人鱼笑眯眯看着镜头，而她身旁的人则看向她。
许明习划动手机，没有删掉这张无意中留下的照片。
人鱼脚还疼着，许明习将衣服塞进对方怀里，用公主抱的方式将人抱了回去。
一路上，人鱼又开始叽叽喳喳，精神饱满。
大姐还没睡，正坐在小院里择菜，见她们亲密的姿态，稍微讶异了一瞬，想起两人好友的关系，摇头把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散。
许明习把人鱼放进房间，下楼了一趟，把住宿费递给大姐。
不等对方发问，她就低声解释了一下，虽然行李没了，但好在银行卡还在，去提款机那里取了些钱，勉强够这次旅行的开销。
许明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可靠正经，大姐半信半疑，握着钞票最终还是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点到为止，不失为一种自保手段。
许明习回房间时，人鱼正翘着小腿趴在床上玩手机。
字面意义上的玩。
许明习没教她怎么开机，人鱼就左看看右摸摸，往上抛接住，再丢来丢去，刚才不小心碰到开关键，屏幕亮起来，于是惊呼一声，划动手机。
听见动静，人鱼侧头看过来，兴致勃勃问：“这个怎么玩？”
许明习走过去，看了眼人鱼跃跃欲试的表情，把手机自带的语音精灵调出来。
语音精灵不似软件翻译的声音那么冷冰冰，像是手机里真的住了个活人在跟她们聊天。
人鱼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说说停停，玩得不亦乐乎。
许明习心里装着事，按理说现在应该跟秘书联络，更多掌握公司各路人马的动向。
但看着女孩兴奋的模样，手指捻了捻，倚靠在床头闭眼浅寐。
“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你也是人类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
“……”
人鱼的声音和语音精灵的声音交错着响起，许明习本以为会感到吵闹，然而现实是她在这样的声响中慢慢产生了睡意，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语音精灵再智能，到底也不是真人，遇到某些问题给不出令人鱼满意的回答，加上一直看不到手机里的人类长什么样子，人鱼很快失去了兴趣。
她没再去看手机，转头去看睡着的人类。
对方的五官秾丽立体，不笑时有几分英气的中性美。
还是她捡的人类好玩，长得好看又聪明。
人鱼托腮想着，慢慢靠过去。
身上也暖暖的，像是小太阳。
人鱼愈发满意。
劳累一天，她也有些困，于是抬手轻轻环着人类的胳膊，准备入睡。
人鱼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人类的手臂，想到在路上看到的画面，慢吞吞去找对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去，满满当当的。
做完这个，人鱼脸上挂着笑，心满意足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