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习不觉得自己脆弱到需要人鱼的安慰。
忪怔几秒后,她眉峰一挑,重新恢复到平时的冷静状态,面不改色微微抬头,看向人鱼。
对方坐在床边,姿态随意懒散,西装外套丢在一边,海草裙莫名又裂开几条缝隙,质量堪忧。
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露出更多,在灯光下有种莹润的光泽,仿佛在微微发着光,令人不由被吸引,想到皎洁明月。
许明习目光上移,和那双仿佛是世界上最纯净汪洋的眼睛对上,从中获得了丰盈的宁静。
她没有败坏兴致,默许了对方的安慰,甚至想要获得更多。
这是一种有些奇怪的想法,从未获得糖果的人忽然被赠予了五颜六色的精美糖果,会迟疑踌躇,不敢确认这些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又会在惊喜过后,生出点贪念,想要得到更多的糖果。
人性本就卑劣。
人鱼歪了歪脑袋,见眼前人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失落了,这才眯起眼睛翘了翘唇。
阴暗会滋生可怕的野兽,得糟糕的怪病,她不想让捡到的这个人类更加脆弱。
她的人类,应该做最厉害的存在。
多晒晒太阳,应该会更好。
人鱼摸着下巴,有了计划。
许明习垂眸,重新去看人鱼的伤口。
皮肉翻开,红红白白,幸好没有玻璃渣残留,只是看起来有些狰狞凄惨,许明习用碘伏帮对方简单处理。
看到自己的脚变了颜色,人鱼发出简短的叫声。
许明习抬头,看到对方的脸快要皱出包子褶,表情十分嫌弃。
“好丑。”人鱼皱着眉抱怨说。
说完,还孩子气晃了晃脚,把水珠甩到许明习的身上,洇湿了布料。
许明习太阳穴一突,下意识想要往后躲。
因为人鱼刚才泡鱼尾,地板上溅出些水迹,有些湿滑,她没踩稳,隐隐有摔倒的趋势。
手里握着碘伏的瓶子往人鱼方向倾斜,看起来像是想要泼向对方,一只手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将一切危险未知扼杀在摇篮。
然而,碘伏还是不可避免滴出来,落在人鱼的海草裙上。
哪怕存在感不强,也惹得人鱼皱起眉,抬手就撕开不算结实的海草。
许明习刚稳住神,猝不及防撞见对方热情奔放撕裙子的一幕,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连忙按住人鱼的手背,顺便眼皮垂下,免得看到不该看的画面。
中午被人鱼拍醒的时候,对方身上有巴掌大的贝壳盖住两点,刚才她不小心瞥见一点樱红,对方此刻身上只有破破烂烂的海草,内里再无其他。
干净如皑皑白雪,那抹樱色便像是蛋糕上的草莓,诱人采撷,引出无限遐想。
莫名的热意顺着脊柱上涌,须臾如沸水滚烫着舔舐过皮肤表层,落下星星点点的红。
许明习手指一颤,在人鱼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横竖对方现在都泡出了双腿,不怕被人看到,许明习三步并两步下楼,再度找到大姐,询问服装店和自动取款机的位置后,披着月色离开二层小楼。
她的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大概已经报废,银行卡是秘书去办的,提前存了些钱以备不时之需,不会让人觉察到。
许明习取了些钱,顺着路找到手机店买了台新手机,插上卡先循着记忆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对方是她提拔上来的心腹,忠心耿耿,办事可靠,许明习很是信任。
公司里果然乱了套,人心惶惶,许父暂时回去主持事务,压下了现任总裁下落不明这件事,以免股票下跌太厉害,但大股东并不买账,要求早点选出新的领导者。
电话的最后,秘书犹豫着,问许明习什么时候回去。
她既然能打电话,说明性命无虞,这个时候回去也能及时压下旁人的小动作,免得位子被人侵占。
许明习垂眸思索片刻,到底没说回去的事,只是让对方多多注意那几位股东和许家人的往来,及时报备给她。
望着远处的明灯,许明习微微呼出一口气。
她想起许家人的嘴脸,头隐隐作痛。
许家旁支错乱,只吃分红,不足为惧,许明习的小姑许凌英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手里攥着两家分公司,明里暗里使绊子,想要阻止许明习上位。
对方手腕强硬,确实做出许多不错的业绩,但股份占比太低,根本打不过许家姐妹。
许明习同父异母的妹妹许儒茜还没大学毕业,但也已经以学习为由送进总公司接触事务,加上惯会花言巧语的妈,深得许父欢心,但年龄太小也确实是个问题。
许明习出事,这两人都有机会上位。
其实现在并不算是回去的最佳时机,既然她在明面上已经是下落不明的状态,那么正好可以潜伏一段时间,等罪魁祸首露出马脚,再一网打尽,免除后患。
许明习不是个心狠的人,但对方主动蓄意谋杀,她也不会心慈手软,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想要许氏,先过她这关。
许明习眸中划过暗流,冷冷的,像是极北的冰霜,阴郁淡漠,透出几分锋芒。
“咦,找到你啦!”
一道突兀的女声响起,紧接着微凉的手臂环上许明习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带。
许明习神色一顿,转瞬收敛好了全部异色。
她侧头,人鱼那张漂亮的脸蛋,在路灯下美出新高度。
对方盈着细碎星光的眼睛此刻装满欢喜,一眨不眨望着她,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忍不住细细打量。
许明习心中微微触动,陷落一块。
人鱼注意到了她手里多出来的手机,伸手拿走:“这是什么?会发光的小石块。”
“我好像看到过,有的人类总是拿着它戳来戳去,不会感觉无聊吗?”
对方充满好奇的疑问让许明习忍俊不禁,她拿回手机,摆弄了一下,给没见识的人鱼小姐放了一首当下流行的曲目
人鱼小姐的嘴慢慢张大,变成圆圆的,湿润的舌和洁白的齿一览无余。
许明习忽然笑不出来,她唇角压平,感觉自己有些奇怪。
人鱼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兴致浓厚盯着会唱歌的小石块,哇声不断:“它还会唱歌呢,不过乱糟糟的,有点难听。”
许明习放的是一段rap,歌手语速很快,几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加上几种乐器的伴奏,更显混乱,人鱼听了一会儿,很快嫌吵摇了摇头。
许明习关了软件,把手机揣进兜里,注意到人鱼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偏移,身体微微前倾。
她对人鱼晃了下手,想了想,在手机商城找了个软件下载好,输入几个字,点播放。
“先买衣服,回去给你玩。”
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响起。
人鱼呆了几秒,反应过来许明习在用这种方式跟她交流,顿感新奇兴奋,摇头晃脑嗯嗯两声。
许明习这次成功把手机收好,对方没有上前来抢的意思。
她不合时宜想到某些网瘾少年,能抱着手机玩一整天,但愿人鱼不会变成那样。
许明习目光往下一挪,看见人鱼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大概是出门前大姐怕对方再扎伤,好心给的。
人鱼身上穿着她的西装外套,尺码偏大,显得空落落的,下摆海草在随风飞荡,雪肤隐约可见。
想起出来的任务,许明习顺着路往前走。
刚才手机店的老板说本地旅游业比较发达,显然这个渔村不算落后,基本的公共设施还算完善,傍晚路边的店铺还没关门,仍处于营业状态。
因此,哪怕人鱼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算常见,她们也没被视为异类驱逐,借住的大姐还以为人鱼是外国人,悄悄问许明习对方能不能听懂普通话。
人鱼不止能听懂普通话,还说的很流畅,甚至掌握着一门人类听不懂的生僻语言,气急败坏时会冲着人的耳朵大骂。
这些话许明习没有说出来,否则大姐该怀疑她的精神情况了。
没走多久,她们顺利看到一家服装店。
许明习今天活动量严重超标,没过多犹豫就推开了玻璃门。
人鱼没有跟上来,她侧头看了眼。
对方站在玻璃门外,手指压在玻璃上,戳一戳,再戳一戳,举着手指看了看。
过了几秒,人鱼推开门,快步走到许明习身边,抓起她的手打量。
想到人鱼脚底的伤口,许明习猜测对方是害怕再被玻璃划伤。
人鱼的体温不高,通过皮肤接触的方式将冰凉传递过来。
许明习却觉得触碰的地方起了火,又热又麻,让人无法忽视。
她不自在别过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人鱼力大无穷,根本纹丝不动。
人鱼放松的呼气声传过来,紧接着不等她继续尝试,手就被对方松开了。
重获自由的许明习反而没有那么开心,指尖捻动,仿佛在回味什么。
这种莫名的情绪,直到人鱼将一件衣服丢进许明习的怀里,她毫无心理准备和一张放大版死鱼脸对视。
许明习:“……”
好像被勾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