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呆在lupin酒吧,今天安吾和助哥都没有来,所以就我一个人,一个笔记本,几张空白稿纸,几支不同颜色的墨水笔。但我手上拿着的是助哥送我的钢笔,墨绿色的,很衬我心意。

    我当然不是在写模组——或者更了不起——写小说。我只是在摸鱼罢了。

    lupin酒吧设在地下,房间里没有窗户。安静得有如獾巢一般,吧台和凳子、靠墙摆放的空瓶、沉默寡言的常客们和穿着深红色马甲的调酒师井然有序地汇聚于此。店里的一切都十分古老,给人一种存在本身都被刻印在了这片空间里的印象。*

    舒缓的旋律从老旧的唱片机里流淌出来,自从认识了助哥和安吾之后,我就格外喜欢混在这里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冒出干脆在这里呆道天荒地老的想法。

    所以我就带着稿纸和墨水笔来了——也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想带过来。

    结果今天助哥和安吾似乎都不打算来。然后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开始在稿纸上摸鱼了。

    我可是有十年以上摸鱼经验的老摸鱼人了,摸鱼速度特别快,没过多久,我就把我、酒保先生和酒吧轮廓给摸上去了,结果却败给了脸盲症。

    于是我给安吾去了个电话。

    “有事吗?”

    安吾秒接我电话,估计手机就放在桌上。从话筒里可以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显然,安吾在加班写文件。

    不是谈生意就好,不然我只能遗憾的把电话挂了。

    “安吾,你能描述一下你的样子吗?”

    话筒对面的沙沙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安吾的声音响起。

    “禾泽,你又抽什么疯?”

    “什么叫又啊!我平时明明很正经。”我非常不满,“我在lupin摸鱼,但我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我这会手感好,你快给我描述一下。”

    “你会画画?”

    “那必须的啊,我还是专业的呢。”

    安吾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呵”还是“唔”的气音,然后把电话挂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一片忙音的电话,想再拨回去骂他两句,结果下一秒就收到了安吾的邮件。

    他给我发了一张他的照片。

    行吧,我决定不骂他了。

    后来我无意中从助哥口中得知,安吾发的那张照片竟然是他过去被港口黑手党追杀时的通缉照。我只能说不愧是他。

    摸完安吾后我又把电话打给了助哥。

    结果电话刚接通我就听到了一个姑娘的尖叫声。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助哥你那边是……?”我迟疑的问道。

    “啊,是一个关联企业的高管先生和他未婚妻的事情——”助哥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相处久了我已经可以从这样的语调里辨别他的感情了。

    比如这会儿,他为我的电话感到庆幸和劫后余生。

    “——哦,还有高管先生的男朋友。”

    “啊,又是小三和现任的修罗——你说什么?男朋友?!”

    我震惊了。

    于是我听了一个波澜壮阔的狗血故事,父母之命且心高气傲的未婚妻,惨遭家人反对的真爱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虐恋情深但真的很狗血的三角关系,刺激的简直可以拍一个年度大戏。

    我啧啧称奇,向助哥道明我的来意。于是助哥表示他会给我发张照片的。

    我叫他多注意一下那边的发展,我很好奇那个高管会不会和他男朋友在一起。

    于是助哥答应下次见面会讲给我听。

    我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接着摸鱼。

    独自呆在lupin酒吧的感觉和与两个或三个人呆着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缓慢且清晰的,酒保先生擦拭酒杯时毛巾与玻璃的摩擦声、与背景音乐融合在一起的常客们偶尔出现的交谈声、以及我一个人独享的猫大爷。

    猫大爷是经常呆在这家酒吧的一只三花猫,而且还是公猫,因为公的三花猫可以旺财,所以一直留在这家酒吧,我偶尔也会带些小鱼干来喂它。

    曾经我试图给猫大爷起名叫旺财来着的。结果被安吾狠狠的吐槽了。这也没什么,重点是猫大爷就再也不让我碰了,然后助哥见状果断的卖了我,和安吾站在了一边。众叛亲离的我只好买了特别多的小鱼干向猫大爷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他就是我大爷,这才得到了重新碰他的资格。

    猫出现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并且在我的画上踩了个猫爪印。我顺手把这个猫爪印修改成了水印签名。

    猫大爷歪着脑袋望着我,又望着我画的lupin酒吧剪影,于是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

    “等下哦,我过会儿就把你画上。”

    猫大爷听了后就在吧台的一角慵懒的趴下了。

    这个地方恰好是我还没画到的空白区,猫大爷真的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猫。

    所以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愿意叫旺财呢?

    ——

    猫大爷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和助哥、安吾三个人已经是那种可以互相不客气的吐槽对方也不用担心对方介意的关系了。

    等等,助哥好像不会吐槽来着。

    等等,安吾好像吐槽起来从来不客气的。

    ……嗯,那没事了。

    总之,就是那天。安吾突然开始吐槽我的称呼问题。

    “话说你为什么叫织田先生叫助哥,而叫我却是安吾呢?”

    我回答他说是因为助哥年龄比我大来着,所以我就叫他哥。当然叫助哥也是受室友影响啦,我平时叫室长也是随那边的同学朋友一样喊哥的。

    然后他问我说,他也比我大,我为什么没这么叫他哥。

    “我是按心理年龄算的哦,”我伸手向他比划了,“按照心理年龄来说,助哥比我大两岁,而安吾是跟我同岁的,所以我就只叫助哥叫哥啦。”

    然后安吾就用一种无语用嫌弃的眼光望着我,“十九岁的心理年龄?八岁不能再多了,禾泽君。”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安吾。

    “什么叫八岁啊喂!我明明特别成熟可靠的好嘛!可恶啊,安吾竟然又瞧不起我,看我重拳出击!”

    然后我就对安吾重拳出击了。

    作为一个日常任务是洗黑钱谈生意的文职人员,安吾的战斗力只能单挑一下小混混了。而我却可以吊打一条街的小混混加一个太宰治,所以安吾就被我狠狠的制裁了。

    对于我与安吾的尊严一战,助哥选择作壁上观,在旁边安静的喝酒,然后猫大爷就出现了。

    因为猫大爷的出现,我放过了安吾,然后三人沉浸在了撸猫的快乐中。

    我和安吾隔三岔五就要浅吵一下,我认为这事因为两个吐槽役呆在一起会自然而然发生的化学反应,而安吾坚持认为是因为我太咋呼不靠谱了。

    说谁不靠谱呢!我当场就甩出了我们刚见面时安吾抓哇乱叫的录音。成功获得一个目瞪狗呆的安吾。

    “你什么时候录的音?”安吾看起来相当震惊。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哼哼!机会可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坂口安吾先生。承认吧,你才是这个酒吧里最最咋呼不靠谱的人!”

    我本来还拍了照想作为“早期禾泽驯服野生安吾的珍贵资料”的,结果这张照片被安吾强制删除了。

    行吧,我不跟咋呼的安七岁斤斤计较。

    当然所谓的录音并不是我真的未卜先知早有准备,究其原因还是在我那个叫太宰先生的天才上司身上。

    起因是一次出任务,当时我深入敌营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情报。结果回去时我忘了一部分。然后得到了太宰治“你可真是个废物,要你何用”的嘲讽。

    靠,只说一遍的东西我能记住那么多就不错了!不要老为难普通人啊!

    当然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连夜开启手机里的录音软件,保证一天二十四小时啥声音都能一点不漏的录进去,除了略费电了一点毫无缺点。

    人类与野兽的分水岭就是是否会使用工具,所以这就是我可以战胜安吾的原因。

    至于太宰,太宰向我证明了天才的脑子可以吊打一切工具,他的记性比录音软件还好,录音软件还会没电,他天天自杀照样活蹦乱跳。唉,算了,比不起。

    我和助哥安吾也会聊到太宰。十六岁就当上港口mafia准干部的太宰治无疑是令人好奇的对象,至少安吾听了很多关于他的鬼故事是很好奇的。

    然后助哥说他不好奇。

    “不是啊,助哥。我觉得你还是因该好奇一下的。”

    “是这样啊,那我好奇吧。”

    “这样就没错了。”

    “喂喂,织田先生你不要顺着禾泽的话来讲啊。你应该吐槽才对啊!”

    助哥听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吐槽的切入点啊。”

    然后我赶紧反驳安吾。

    “助哥你别听安吾瞎讲,这都是堕落者的阴谋,全世界大多数人都会吐槽,非吐槽役才是世界的珍宝。他教你吐槽是想让你变成泯然于众人的大多数,千万不要信他。”

    “你这种推论才是槽多无口的阴谋论吧!什么叫堕落者的阴谋?明明一和织田先生聊天就没完没了的胡说八道是你的问题才对!”

    或许是吐槽役战争的战火过于猛烈,助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们不是在聊太宰吗?”

    啊,确实。于是我们的话题又拐回来了。

    “我觉得太宰会很适合和你们成为朋友。”我突然说道。

    “为什么会这么说?”安吾扶了扶圆框眼镜望向我。

    “有三个原因啦!第一个原因比较玄学我就不告诉你们了。”我向助哥安吾伸出三根手指,并且因为玄学这一理由并不能得到安吾的满意而被安吾吐槽了。但玄学这个的确不好解释,我该怎么说?啊呀,其实你们三个在另一个世界都是会在lupin酒吧里一起喝酒的文豪朋友呢。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主观臆断的个人看法了,我认为你们会很合得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安吾和助哥几乎是一前一后的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我的主观臆断罢了。”我没有多讲,主要是原因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真的说下去很容易没完没了。

    “那这位太宰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安吾问道。

    “表面上就和传闻中的鬼故事描述的差不多啦,什么‘太宰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太宰只要活着、只要还在呼吸,所到之处就会成为暴力与腥风血雨的中心。’*之类的评价都是完完全全准确且属实的哦。但是——”

    “但是?”助哥偏头望向我。

    “算了,没什么但是的了,太宰就是这样的。”我随便敷衍了过去。

    “那第三个原因呢?”安吾问道。

    “第三个原因就是我觉得你们很好!”

    “这算是什么原因啊。“

    “因为你们很好,所以和你们做朋友就会高兴啊。”

    安吾突然没说话了,倒是助哥点了点头:

    “这样子啊。”

    “对啊,就是这样子。”我点点头很肯定的回答道,一时没意识到“安吾助哥人很好”和“他们三个适合做朋友”并没有什么逻辑关系。

    但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毕竟他们也没有反驳我。

    我望了下腕表,指针指向了九点四十六,不算太早了。

    于是我把空了的杯子一推,站了起来。

    “我回去洗洗睡了,说不定还能多长四厘米呢!”

    “最后你还是没有说‘但是’的内容啊。”安吾喝完最后一口蒸馏酒。安吾现在十九岁,禁酒令还没过,但显然安吾完全不在意这种小问题的。

    “这个不能说,我要是真的说了,说不定他就会为了保存准干部颜面把我们两个灭口。”

    “那我还真是惨啊,在港口mafia上了二十八天班连工资都没领就要被灭口了。”安吾吐槽道。

    我突然发现我和安吾已经认识了快一个月了。虽然他一直强调上班第一天就被两个社交恐怖分子拉到lupin酒吧是他生平遇见的最倒霉的事。但我算了算他来lupin的频率,深刻的怀疑他只是在傲娇。

    “为什么没有我?”助哥问道。

    “因为助哥战斗力太强了,他灭不掉。”

    “原来是这样。”

    “是啊好可惜,安吾死了就没人替我写传记了。诶!不如这样,让助哥替我写!”

    “你关心的就只有传记吗?这个时候正常来说不应该考虑报仇什么的吗?”

    “报仇就不必了吧,助哥不是不杀人嘛。”

    “……”

    “……”

    安吾和助哥同时噤声,不过我当时正准备离开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向两人挥挥手几步上楼了。再将要踏出酒吧的那一刻我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低我几步台阶的助哥。

    “助哥,武装侦探社的事,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嗯,我会的。”助哥朝我点了点头。

    我本来以为他又会向以前一样敷衍过去,毕竟助哥其实对港口mafia打杂人这份工作挺满意的。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得到了助哥的肯定答复。我稍稍愣了一下,一下子心情就好起来了,脚步轻快的离开了lupin酒吧。

    ·

    ……

    lupin酒吧内。

    我把几张稿纸都画满了后才离开lupin酒吧,路过鹤见川的时候顺手把太宰捞了起来。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应该会弹出——每日任务(1/1)——这样的字样吧,毕竟我基本每天都要捞一次的。

    只有我和助哥安吾讨论太宰的那天除外。

    那天我路过鹤见川时,只看见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蜿蜒着的水渍,一直延伸到路灯照不到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