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言的话没说完,樊宇已经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账户上收到了十万的“定金”,说不清是这次温泉之旅的出诊费,还是那老虎尾巴上拔毛的特工任务。

    他默默放下手机。樊宇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一看到他白月光就恋爱脑智商负数,希望他去了温泉山庄之后,就把这事扔在脑后别再想。

    第二天,段江言早早拿出尘封已久的行李箱开始收拾,努力压紧满满当当行李箱,试图拉上拉链。

    夜幕低垂,秦朔川批复完最后一个文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打发秘书准时下班去了,此时自己翻了翻日程表,还有两个跨国视频会议等着他。

    看了一眼微信消息,父亲的头像是秦锦洋溢着笑脸的照片,大概是前几天一家三口旅行的时候拍的。

    【父亲:几点了还不回家?!你还真是日理万机,忘了明天要出门么?】

    秦朔川平静回了一句“好的,这就回家”,没等司机,直接自己开车回了老宅。

    袁妈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老佣人,正依旧惯常在门口等待着他,一见他就笑着迎接道:“大少爷回来啦!”

    秦朔川点点头,把西装外套脱了让她挂起来,却见袁妈有点局促道:“您吃饭了吗?厨房也不让留晚饭……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小厨房给您做点。”

    秦家的家规森严,过了饭点就把饭都收了,即使是秦朔川,袁妈也是用远在院子外的小厨房悄悄给他做。

    她之所以局促,是因为众人心知肚明家规是因人而异的,不久前秦锦出去蹦迪鬼混回来,醉醺醺又摔又砸的在家寻衅滋事,但大半夜的厨房里仍旧热着秦义吩咐的粥。

    毕竟他的宝贝小儿子身娇体弱,家规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何况这行为也只是被秦义评价为“小锦这孩子真活泼真性情,和我年轻的时候真像,爱玩很正常的。”

    袁妈是他爷爷那边调过来的佣人,跟在秦老爷子身边从小看着秦朔川长大,对他这些年的遭遇一清二楚,心疼也是真心疼。

    秦朔川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吃晚饭,胃疼得厉害,胃药都压不住,但他面对袁妈的担忧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还没说完,秦义的声音从二楼居高临下穿下来:“秦朔川,你不知道明天要去温泉山庄么!回来这么晚!你这个当哥哥的,行李还得小锦替你收拾?”

    秦朔川平静看了他一眼,往自己书房走。

    父子俩向来如此,秦义对大儿子有厌恶也有忌惮,冷哼道:“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陪我和你妈吃过几顿晚饭?看看小锦再看你,一天到晚这表情,家里欠你的吗?”

    秦朔川终于笑了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无奈,眼底却依旧是深潭般平静:“爸,我还有个会要开,你早点休息吧。”

    秦义又哼了一声,听到他还要工作才不再多指责,转身回了房间。

    本来他也没想带上大儿子,但一家三口幸福在国外度假时,秦锦突然玩够了,想回国继续度假。他想泡温泉就泡,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非要撺掇父母叫上秦朔川。

    秦朔川半年前才接管秦家,新董事长上任本就要工作繁多,休息时间只能压缩起来,加班加点完成手头的事情。

    他开完会已经是凌晨了。袁妈放心不下,还是悄悄煮了面送到书房。

    秦朔川的胃已经疼得快没知觉了,被食物的味道一刺激,陡然翻江倒海起来,他脸色一白,起身快步走进卫生间。

    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反胃也是徒劳干呕,胃疼得更剧烈了。

    “少爷您没事吧?”袁妈比他父母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毕竟他从小被接到秦老爷子身边亲自培养,回家次数不多,对于秦家夫妻而言,这大儿子只是个性格冷淡的陌生外人。

    “没事,”秦朔川开门,“下次这么晚了不用等我,你早点休息。”

    “我给您拿药去——”

    药盒还在,但全都空了,袁妈不死心,又反复翻找,“不可能,前天刚买了那么多,我亲手放的啊。”

    秦朔川听秦义说“你弟弟给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别找了,我让司机去给我买点。”

    袁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淡淡道:“快了,再过段时间就不住这里了。”

    这样庞大的商业帝国本就错综复杂,尤其是祖孙三代之间怪异扭曲的相互掣肘,袁妈不懂其中的内幕却也感觉到秦朔川被什么牵制着,但他羽翼渐丰,秦家早晚彻底变天。

    夜深人静,秦朔川侧身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大概是疼得迷糊了眼前有些发黑,看不清黑暗中的手机明亮的屏幕。

    许久后,他才吃力找到秘书的聊天框,顾不上是半夜了,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段江言收拾完行李,像小朋友即将春游似的兴奋地睡不着,刷着一系列那个温泉山庄的攻略帖和游玩vlog以及经验分享。

    正刷着,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午夜凶铃似的把他吓了一跳。

    ——居然是最近好久没上线打游戏的北山。

    段江言赶紧接起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北山声音低哑,明显是病了甚至有点意识不清:“小刘,给我买药去——”

    打错了?小刘是谁?据说他是和别人合租,是他室友吗?

    段江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报了几个药名。不是药店柜台上的常见药,乍一听有点绕又有点难记。

    但段江言是医生,一听就知道是胃药,而且……而且都是价格贵的令人咂舌的那种。

    北山是外卖员吧,这几种药吃一个周就能消耗他一个多月的工资。

    但段江言还没来得及问,就隐约听到电话那边的喘息和痛哼,他赶紧道:“北山?你打错了,是我,江江江。你又胃疼了?怎么疼成这样啊。”

    麦克风里静悄悄的,仔细听,隐约能听到近乎颤抖的喘息。段江言随即翻身坐了起来:“不行,你赶紧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免费出诊,疼成这样万一是胃穿孔了怎么办!”

    秦朔川恍惚了许久,这才发现头像色系相似,手一滑居然打给江江江了。

    “没胃疼,”他轻轻笑了笑,试图掩饰过去,“是做噩梦了而已……咱们小神医的免费出诊机会我得好好收着,以后再用。”

    “你当我聋吗?”段江言急了,“这次当我志愿服务,下次还给你免费出诊行了吧。胃疼成这样不能拖,严重了也会死的。”

    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再拨也拨不通了。

    段江言磨磨牙,他觉得自己网名不应该叫江江江,确实应该叫汪汪汪,谁不听话要咬谁一口,这病人太不配合了。

    .

    第二天,樊宇派了车接段江言去温泉山庄。

    段江言小半夜没睡,车上又十分安静只有他和司机,让人忍不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着瞌睡。

    要不是高冷医生的形象,他现在一定要把自己摊平在后座,在宽阔的座椅上睡过这无聊的车程。

    手机突然震动,段江言赶紧睁眼去看。一早上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这次终于是北山了。

    昨天半夜发了好几条责令他赶紧去医院的消息,又发了饮食起居的医嘱,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吃的药这么贵吗?

    【北山:对不起昨晚打错了。是因为听说这几种药效果好就记了药名,睡迷糊做梦了才想买点】

    这解释还算合理,毕竟在真假豪门圈子里,段江言见过装富的,却没设想过装穷的。

    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反而心疼起来:就这么几盒药而已,居然给某人胃疼得做梦都念叨。

    越想越揪心,他快速打字道:

    【江江江:我给你买,你家地址在哪里,或者你平时在哪附近送外卖,过几天到货了我给你带过去】

    【北山:不用】

    【江江江:别和我客气,我家的私人医院进货渠道,这种进口药的进价能便宜不少】

    【江江江:我给你个医院地址,哥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去做个全身体检吧。免费!】

    【江江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和我打游戏啊,他们都嫌我菜还举报我,哼哼,就你不嫌弃我】

    段江言估计北山可能挺穷的。

    因为北山玩游戏的时候,用的一直是朴素而略丑的原皮,从不氪金。工作卖命到这个地步,经常加班到半夜才下班回他消息,早上却很早就起床,病了也不休息。

    他大力推荐北山去做自家医院做免费体检,除了因为半年时间发现北山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之外,其实还怀着私心——

    其实他想面基很久了,而这个理由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面对这样一个声音好听、幽默温柔又游戏打得好的人,他难免好奇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还记得有一次北山误操作,想打语音开麦却点开了视频,段江言意外看到了北山的手,实在是仙品中的仙品,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隐隐露出青筋充满力量……肯定是又高又瘦。

    段江言喜欢男人这事不算秘密,他承认自己对北山特别有感觉,打游戏这么菜还坚持不恼羞成怒,就是为了能多和他每天聊天。

    万一就能网恋顺便再奔个现,好歹不像自己穿书之前那样,都凉了还是母胎单身狗。

    但让他失望的是,北山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哄人似的敷衍说着,好好好下次一定。

    下次是什么时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段江言不死心,找话题问:“诶,你今天没去送外卖吗,一直和我聊天诶?”

    司机安静开车,不敢吭声。秦朔川独自坐在车上,正要打字,就见对面的小冲锋枪突然问:“哦对,你真的是外卖员吗?我看你的手……不太像干体力活啊?”

    这是真的,段医生出色的观察力只是一眼,不仅看出那双手不像干体力活的样子,而且掌心一侧的薄茧痕迹倒像是有规律的健身习惯,相当讲究。

    外卖小哥和健身房,听着不太搭。段江言歪头,其实他已经自行帮北山找了原因:这一定是个自律自强的打工人,闲暇之余还能记得健身!

    那可真是更喜欢了!

    大概是见惯了傻逼富二代一二三号,段江言的理想男友,就是这样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这句显然戳到了秦朔川的心虚之处,他当机立断,发了个秦氏集团总部附近的地址:

    【北山:这里写字楼多单子多,我在这里送外卖,那几盒药多少钱我转给你,药我随时去取】

    段江言顿时不困了。

    这是北山第一次提及具体地址、线下交集。

    【江江江:你亲自来取?】

    秦朔川的手在屏幕上顿了顿。

    向来果断干脆的秦董输入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才回答:“嗯,我亲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