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如果,有一个人在你很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你,你会不会把他记在心里啊。甚至,你会为了他放弃你耕耘多年的事业,甘心赴死。”
濮阳殊:“是怎样的帮助。”
苏茗:“比如,濮阳宣要打你,他阻拦了濮阳宣,还给你药让你疗伤,这样的。”
濮阳殊:“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茗:“……我希望,我能希望什么。”
他只是无意想起来原著中濮阳殊的结局,心怀感念罢了。
“非要希望,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一点小小的恩惠,就飞蛾扑火。”苏茗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描绘,于是含糊的用了这个词语,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对濮阳殊进行潜移默化的话疗。
濮阳殊道:“哥哥,你为什么不阻拦濮阳宣,也不给我药呢。”他问出来这样的问题,几乎没有进行思索。
苏茗:“……啊?”
“当然是因为你没有能力,哥哥。他如果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就说明他有能力,但正是因为他有能力,所以,这件事情对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濮阳殊缓慢的思考着,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道:“不一样的。”
苏茗不知道濮阳殊是在说什么不一样,唯独濮阳殊知道,他只是突然的想到了濮阳府邸前的乞丐。
如果有一个乞丐,饿的要死了,这时,有两个人对他施以援手。一个是富人,施舍给他一块银两,这银两可以买一百个热的肉包子。一个是他的乞丐同伴,同伴把他掌心唯一一个冰冷的馊包子让给他吃。
他更该感谢谁?
富人当然是要感谢的。但,更该感谢的……是那个乞丐同伴吧。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还愿意把那个仅有的包子拿出来。
苏茗:“所以,你会么。”
濮阳殊:“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感谢那个人?”
濮阳殊的敏锐,居然如此一针见血。
濮阳殊:“我可以不感谢么,感觉感谢是一个很累的东西。我不想恨,也不想感谢。”濮阳殊并不是不懂道理,他很明白自己在各种情景下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这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吗。这句话,更是他存活下来的关键。
苏茗却是为这很有哲理的一句话惊了一下,这居然称得上豁达。苏茗将绑带绑上自己的伤口,感受到微微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也许,濮阳殊就是因为这样的“豁达”,才能长到成年吧。
“这样也不错。”苏茗说。
他就没有这么豁达。总有一天,他也要把濮阳宣抽一顿鞭子。继续呆在这个地方,闲来无事被濮阳宣找找茬,他可是要先行心理变态了。
“我们,逃走吧。”苏茗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越说越觉得可行性很高,“反正也没人在乎你和我,丢了估计都没人找。外面的世界,一定也不怎么美好,但濮阳府邸的日子,确也不是人过的。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收养我们的人……再不济,也不用在这里经受冷眼与拳打脚踢。想想办法,总是可以的吧。这里不好。”
如果能就此把剧情蝴蝶了,那就再好不过。仔细想想,濮阳殊也不是生来就要当反派的,脱离剧情线,有何不可呢。反正,濮阳殊这个反派什么都没干成嘛,纠集了那么一大票的人,最终却是死在主角的口遁之下。
濮阳殊微微一顿,“离开濮阳府,离开这里?我们?”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震悚,像是有什么脱离了他原有的轨迹。
“是啊。离开这里。”苏茗只觉得豁然开朗,既然是反派,某种意义上也是会有光环的吧,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吧。如果可以轻易的死掉,那在某种意义上就可以说剧情是能够被改变的,不然你见哪个反派会在幼年时死掉。
总之,离家出走,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你没有爱恨,但是……你也不喜欢疼痛吧。”
苏茗突然说,“都说苦痛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你这……”都苦成黄花豆芽菜了。濮阳殊愣了一下,因为他听明白了苏茗话语潜藏的关心,他其实从不迟钝木讷,只是,敏感的人无法在这里生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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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明月高悬。这场逃跑,由苏茗执行。濮阳殊是有点弱视的,在夜色下尤甚,几乎看不清路。苏茗却能够看的清。
分明是同样的身体,却有着这样的差别。苏茗合理的怀疑,自己可以使用灵气……濮阳殊不可以。为了确保行动的顺利,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只穿着一件薄衣裳。
苏茗小心翼翼的听着侍卫的脚步声。等这一班侍卫过去,他就从草丛那边的狗洞里钻出去,为了未来,忍一忍吧。不过,这个地方本来就比较偏僻,侍卫轮班也没有那么严密。应该是可以的。钻狗洞啊,他这一生还没有做过这么不体面的事情,要知道,他年幼的时候是乖孩子,长大了之后是乖学生,拜老头子为师之后更是乖徒弟。
“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为什么,因为钻狗洞?”
濮阳殊用探寻事物真理的口吻询问着苏茗,他似乎对人心很好奇,缠着苏茗问东问西。以前他其实对这些也很感兴趣,但是并没有人陪他说话,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他恨不得把所有话都问出来,居然有些活泼。他这样的样子若是呈现在别人面前,别人一定以为这个灾殃之子是撞了邪。
“也许是因为不太体面。”
苏茗本来想说自己有一定的偶像包袱,担心濮阳殊听不懂,于是便换了一个比较易懂的说法。但,这样一来,弄的自己像是旧社会的什么墨守成规的老爷,说着体面来体面去的人,大概率也不怎么体面。
濮阳殊:“哦。”不知道是懂了什么。
他终于还是爬出了狗洞,他双手撑在泥土上,袖子已经被土弄脏,他却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个洞还是太小了,小到他这样的孩子身躯爬起来都很费力。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道微冷的男声,“……你是谁?”
苏茗一惊,入目便是一双靴子,靴子上还镶嵌着明珠。他抿了抿唇,去看那人,只见那人一身玄衣,凤眸微挑,眼神中似是夹杂着碎冰,这样睥睨的眼神,这么冷漠的态度,不正是——
天都城城主濮阳潜。
濮阳殊的父亲,一睁眼就要掐死他的人。
他知道濮阳潜是一个冷酷无情又独断专行的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产房里的所有人又意图杀死自己的儿子,他可以用很残酷残忍的手段培养最精良的暗卫,他喜欢用酷刑来折磨他的敌人,信奉错必重罚。
解说曾经这样提过一嘴,还说过反派的悲剧与这位父亲脱不了干系。这是当然的。一般的,反派都会有一个早死的母亲,一个残酷的父亲,反派标配。
“夜已深了,少主还是太过贪玩了一点。”施子晋是认识濮阳殊的,作为濮阳潜的心腹,他关心府内发生的一切事。
苏茗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没有行礼,装成听不懂人话的模样,眼睛里一派平静,没有一丝一毫被抓包的慌乱。
为什么会遇到濮阳潜。濮阳潜作为天都城城主,日理万机,怎么会恰巧碰到他,实在太巧合的,巧合的让人觉得是不是天在与他们作对。他们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十七岁之前离开濮阳府,也注定避不开那结局?
他是反派,只会死在终局。
他是反派,不能开局逃跑。
濮阳潜的视线带着刀割一般的探询。
濮阳殊突然说话了,“让我来吧。”
话语竟是十足的坚定。
濮阳殊用反问句,苏茗尚可以拒绝,但他用的却是陈述句。这样的话,根本不好拒绝。濮阳殊拿过控制权。
他对视上濮阳潜,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黑黝黝的,他抬起头,注视着对他而言太过高大的濮阳潜,入目却是一阵模糊,他眨了眨眼睛,试图把眼前人看的更清晰,却是不能,“就如同你见到的,我打算离开天都城,到外面去谋生。”
他说起话来堪称古井无波,这样平静、平稳的语气,莫名的带着一种诡谲的气氛。
濮阳潜看着他单薄的衣裳与微微裸.露出来的带着伤痕的手腕,“……你就这样去谋生。”
濮阳殊淡淡道:“对。”
施子晋简直要为这个孩子的勇气目瞪口呆,他与濮阳潜都是见过这个孩子的,每一年的年宴,他都坐在末席,沉默寡言伤痕累累。施子晋知道这伤是谁的手笔,但濮阳潜不在意甚至默许,他也不可能忤逆濮阳潜。他知道,濮阳潜不喜欢这个孩子。
但这个一直被忽略、被欺凌的孩子,居然在濮阳潜的面前表现的如此镇定自若。
苏茗意识到,这也许会成为濮阳殊命运的转折点。话说回来,反派的剧情在原著中根本着墨不多,就像所有的反派一样,他一出现,已经是颇具势力的魔主,过往的经历通通都是一笔带过。
十七岁离开天都城,建立鼎鼎大名的天魔宫。擅使长枪。有两个侍卫,一个青衣一个红衣。其余的,都笼罩在迷雾里。
濮阳潜却是注视着这个他从没有看的上眼的孩子。当年欲要杀他,不过是下意识行为,毕竟那昭示的确不详;留下他一条命,却发现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比起松一口气,更多的大概是失望。原来,他对这个灾殃之子还存过期望?
“你知道,城规中是有宵禁的么。”濮阳潜问。
这还真不知道。
“罚他去剑阁跪着吧。”濮阳潜对施子晋说。施子晋却是一惊,剑阁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进的,那是天都城的武器库,收藏有各种名刀名枪名剑,剑气森然,没有灵力护体的人进入,霎时间,便会为其气所伤。
天都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犯了大错的人,都会被送往剑阁承受剑气森然,如果能惹得刀剑追随……其错便可霎时勾销,职位也能上一个台阶。当然,如果没有刀剑追随,就一直承受那刀剑之气吧,也许能撑到刑罚结束,也许会干脆死在那里。那个地方,是类似于刑罚室的地方。
“三日。”濮阳潜淡淡道。
施子晋一惊,这样一来的话,濮阳殊恐怕不能活着离开剑阁。在剑阁呆的时日越长,身体便越为剑气所伤,越是无力,状态越是不好,这样,如何能得到刀剑的认可。施子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濮阳潜的决定。
“三公子,请。”施子晋道。濮阳潜看都没有看濮阳殊一眼,微微抚了抚袖子,就离开了。
“……濮阳殊,对不住。”苏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以为这会是濮阳殊生命的转折,没想到还真的是生命的转折啊,反派,是不会死的吧,到现在,他居然只能寄望于这个身份,寄望虚无缥缈的书中的天运。
施子晋温和:“少主,你害怕么。”
那句对不住当然是苏茗对濮阳殊说的,一时之间,有两个对他说话,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却是将本应该放在识海里说的话语讲了出来,“……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要道歉。”
苏茗:“你,你说出口了。”
“什么?”濮阳殊还没有意识到错乱。常言道乱到乱时方更乱,苏茗一时着急,唯恐濮阳殊再分心,就闭口不言了。
“少主,你在和人说话么。”
施子晋停住脚步,看向濮阳殊,实在是濮阳殊的话语太让人在意,明摆着就像是在和人说话的样子。但是他能和谁说话?施子晋百转千回,还是什么也没有想到,往深一想,却酝酿出一点寒意。
濮阳殊的脑子转的很快,他说,“哦,是我的哥哥。我幻想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