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度给岑丹溪送了个见面礼,是支浅碧色的发簪。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好在实用。”殷云度将东西交到岑丹溪手中:“此物是在下亲手雕琢制成,还望岑公子收下。”
岑丹溪全副精力都在殷云度脖颈间露出的皮肤上,显得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殷云度没有多留,送完东西就走了。
系统:[你真舍得就这么走了?]
“我夫人看我的眼神那样专注,我若再不走他就要主动来对我投怀送抱了。”殷云度语气悠悠:“虽然我挺乐意的,但现在毕竟还有外人在。”
系统呵呵:[你还高兴上了,他那是馋你身子,字面意思的馋。]
“阿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啃我两口怎么了。”殷云度不以为意:“掉两块肉而已,又不会死。”
系统骂了句神经自己下线了。
殷云度撑着伞回头看了一眼。
岑丹溪仍站在门口,面上是他所熟悉的茫然神色。
殷云度知道,他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岑丹溪很少有什么表情,他几乎从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就自顾自陷进自己的思绪里。他思考时眼神总是放空的,没有神采的眼睛会让人看起来不太聪明,再加上他现在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整个人就显得更呆了。
他总是这样,平静而茫然,从不在意任何人。
殷云度隔着雨幕看他。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神性吧。
晚间席宴,殷云度踏入正堂就发觉了不对。
他目光落在周遭奢靡的布置上,又看了眼桌面上的奇果珍馐,最后缓缓移开视线。
如果单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那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这些绝不是为他的到来准备的。
不远处岑丹溪站在阴影处,有人正跟他说着什么。
殷云度回忆了一下,那人是先前他在议事堂见过的某位长老。
不多时,岑丹溪被安排过来与他同坐。估计是被流云阁苛待坏了,现在岑丹溪看他的眼神就像饿久了的小狼看到了肉,就差扑上来啃了。
不管妖还是魔,半血在纯血眼里都是行走的十全大补丸,就是不知道神族是不是同理了。
殷云度一边拿起桌面上的一个橘子慢慢剥皮,一边思考怎么样才能找个机会给岑丹溪咬一口。
下一刻,系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般忽然精神起来,在殷云度脑子里循环播放:[警报!警报!违规物品出现!违规物品出现——请宿主尽快销毁处理——]
听见这声音,殷云度刚想调侃突然复活的系统两句,就见门口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推了台轮椅进来。
轮椅上的人虽穿得颜色素淡,衣服样式却繁复华丽。哪怕是来赴宴也戴着帷帽,轻软的白纱垂在手背,半点看不出来人模样。
尚在别处与人寒暄的大长老看到来人后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堆着笑迎了上去。
轮椅上的人自始至终一动没动,他身后的小姑娘狡黠灵动的笑着跟大长老说了些什么,他们就在门口落座了。
那是个相当低调的位置,光线昏暗下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
殷云度上辈子活的时间也不算短,活得久了见的人自然就多。
门口那少女可不是什么单纯无辜小姑娘,她是修真界四大宗门之首的东阙宗宗主之女,应怜。
比起应怜这个名字,更为人所熟知的是她的美称——琵琶仙。
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传闻听她一曲能使芙蓉泣露,枯木生花。
不过殷云度觉得,死在她琵琶弦下的人估计是要比她催开的花要多的。
能让这位琵琶仙推轮椅,殷云度大概猜出那帷帽之下的是谁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
“系统,你说的违规物品,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吗?”殷云度问道。
系统不知为何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出声,殷云度都快以为他掉线了,他又突然道:[系统只能检测到违规物品出现在宿主周围,暂时不能精准定位。]
说罢,便又陷入了沉寂。
殷云度不知道系统怎么突然又自闭了,他也懒得管,只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到了岑丹溪面前,微笑问道:“吃吗?”
岑丹溪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殷云度这橘子是给他剥的。
毕竟他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算不上熟络。
眼前的人看起来二十来岁,较他要年长些。周身气质平和沉稳,看起来似乎很温柔可靠。
而且他的味道那样好闻……
岑丹溪闻到了橘子那种与殷云度有些许类似的味道,于是他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清澈明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样子很乖,像试探着伸爪的猫儿。
殷云度笑意深了些。
他伸手去摸岑丹溪的头发,岑丹溪眼神追着他的手,有些不安的后退了些,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最后还是温驯的垂下眼睛,任由殷云度的手落在了自己头上。
这反应实在是新奇有趣。
前世他们相遇时岑丹溪虽然被封了大部分的修为,但却依旧实力不俗,故而也不需要与人虚与委蛇。
那时候的他可从不会这样乖顺,哪怕是殷云度帮他解开了封印他修为的法器,他也只是淡淡的告诉殷云度,作为报答,自己可以为他做三件事再离开。
修行之事岑丹溪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人心可比修行复杂的多。
他应付不来的。
岑丹溪涉世未深,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殷云度怕他被人诓骗利用,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让他离开。
这个理由大概是殷云度用来说服自己的,毕竟如果岑丹溪真什么都不懂,那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得被流云阁那群老东西吃的渣都不剩了。
不过,理由是说服谁的这并不要紧,能站得住脚就行。毕竟殷云度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出发点,他读过的书受过的教导要求他做事得师出有名。
于是殷云度说,那你跟我搭个伴吧,没事的时候陪我说说话就好。我回不去家了,一个人有点孤独。
岑丹溪拧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问,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简单了。
殷云度摇头,对他笑:“你愿意陪着我,就已经是救了我的命了。”
岑丹溪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大约是猜到了他心里想的什么,没再说话,算是默许同意了。
能在流云阁那样乌七八糟的腌臜地方全身而退,没点心思手段怎么可能呢。
殷云度把他当小白花照顾,岑丹溪也乐意配合,毕竟他对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
岑丹溪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既然去哪都一样,那还不如待在殷云度身边,至少这人把他照顾得还不错。
他不信殷云度看不出他性格其实并非表面所表现出的那样,但既然殷云度没有要明说的意思,他又何必多费口舌去解释呢。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演,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揭穿对方,场面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回想起前世的事,殷云度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时候到底是年纪小,连情动这种事都要规规矩矩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去对爱慕对象孔雀开屏。
时不我待,把自己的心意一拖再拖不告诉心上人的下场就是中了邪毒命不久矣,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都要死了,自然也就没必要说了,说了还耽误人家,何必呢。
不过现在……
殷云度看向身侧的人。
得找个机会告诉岑丹溪自己喜欢他,要带他走。
直接一点多好,这世间有多少麻烦都是优柔寡断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