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来的比禅院真纪想象得还要快。

    她的父亲,威严不可违抗的父亲,面对他的女儿的请求,嘴里的训斥便如同利剑,尖锐得仿佛短短几分钟就将女孩切割得七零八碎。

    禅院真纪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在这个家里说过话,“这到底有什么丢脸的!”

    一道闪电瞬间将天空劈成两半,昏暗的书房里映出一片冷冽的银白。窗外的黑云摇摇欲坠,仿佛承受不住水汽,下一秒便要倾盆而至。

    她的父亲坐在上方,闪电银白的光似乎也将他劈成两半,阴暗交织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谲。

    “你的新娘课程学完了吗?”

    “我不想学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对我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女孩的用处就是结婚生子,为禅院家奉献一切。我们供你养你一辈子还不够吗?”端坐的男人冷漠道。

    禅院真纪握了握手里的护身符,似乎从里面汲取到一点勇气,“我不想,不想当一辈子的应声虫!”

    男人明显不想再听,“禅院真纪,我想你最近应该再复习一下规矩这门课程。”

    “呵,五伯,你应该问问你的妻子,她是怎么教导出这种没规矩的东西的。”禅院直哉的声音突兀得插了进来。

    他全然没有客人的意思,推开门便慢悠悠得寻了个位置坐下。

    “禅院真纪,出去,我和你父亲有话要说。记得把门拉上。”

    禅院直哉拿起一茶杯,可禅院真纪反驳的话却让他的手悬在了半空。

    “该出去的是你。”

    两双瞳色相似的眼睛的视线在半空相撞,禅院真纪不由捏紧护身符。

    这是羽生雪泽送给她的。

    暗处的咒力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平静之下是呼之欲出的疯狂。

    “我不明白,你一直在骄傲什么。”

    禅院真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她脚下昏暗的影子愈发浓重,微不可见的扭曲了一瞬。

    “你们这些男人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禅院真纪的父亲狠狠皱着眉,想要打断他眼中看似荒唐的行为,“禅院真纪你……”

    “闭嘴!”

    男人呆了一下。

    “你们有的我确实没有,我有的你们也还没有呢!我都没骄傲,你们还一天天鼻孔插额头上了!”

    禅院直哉:“你……”

    “你也给我闭嘴,蠢猪!我要是早出生十几年,你说不定就是我儿子!从我裙子下面生出来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

    经过羽生雪泽的开导,禅院真纪觉得她想开了,如果真的无法改变结局,那倒不如就乘机闹个大的。

    她径直冲到禅院直哉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杯,啪得一下砸地上,又一挥手将茶具都哗啦啦得扫到地上,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你们这群封建余孽!垃圾!下半身思考的蠢东西!”

    第一次遇到这种架势的禅院直哉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竟然没回过神,又僵硬转头看着禅院真纪冲到她父亲身边直接将他手里的书撕的漫天飞舞。

    禅院真纪一边砸一边骂,嘴里不停冒着电报音。

    “对,你们说得对!我是该乖乖嫁人,我到时候就在禅院家找个人嫁了,等我被逼得受不了了,我就直接往水里菜里投毒,把你们统统化学阉割!”禅院真纪喘着气,嘴角却带着疯癫的笑意。

    “做一辈子太监吧!垃圾们!”

    禅院真纪父亲的眼睛已经发直了。

    禅院直哉终于想起了他的咒术,正要给这个疯女人一个教训,就看到拿着凳子使劲哐哐哐的人忽然停下。

    幽深的眼神死死锁住禅院直哉,

    “你为你的男性身份骄傲吗?”

    禅院真纪忽然笑了,她的脑子快要烧起来了,眼前晕乎乎的,但她感觉她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释放自己。

    谁说的她一定比别人弱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敢抬头看人了呢。

    禅院真纪脚下的影子慢慢往四周延伸,她看见父亲站起身,怒红的脸像是要过来将她打死。

    她下意识觉得害怕,可身体颤抖的同时嘴里又忍不住痴痴笑出了声,眼角泛出了泪花。

    砸东西前被她特意放在胸口的附身符微微发热,她感到咒力以前所未有的乖巧姿态向影子涌去。

    父亲依旧想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在察觉到咒力时也没有直接动手,他从内心深刻觉得,这点咒力还伤不了他。

    他对禅院直哉攻击的架势做出默许的姿态。

    禅院真纪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蛋,眼神迷离,喃喃道:“不哦,还是太慢了,物理阉割也许会更快点,一劳永逸。”

    禅院直哉的攻击突兀得停滞住,他的手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死活动不了。

    “我应该早点明白羽生大人的话,明白一击毙命的道理。”禅院真纪抬起头,笑着轻轻道:“你们的命在哪呢?”

    “是这里吗?”

    话音刚落的时候,禅院家的男人都感觉一股陌生的咒力忽然攥住了他们的命根子。练武的、巡逻的、喝茶的,统统僵在了原地,他们茫然中带着惊恐的抬头,发现周围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而女人们看着男人的表情,呆愣愣得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危机。

    这股咒力并不强大,但位置过于危险,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动弹。有一种一动就要炸的恐惧感。

    家主禅院直毘人艰难咽下嘴里的酒,“靠,是哪个小兔崽子!”

    诺大的禅院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男人们深知恐慌的缘由,而女人们在男人们莫名的沉默中心慌慌。

    骤然消耗大量的咒力让禅院真纪白了脸色。

    她的父亲似乎在说着什么,禅院真纪的耳边却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苍蝇。

    禅院真纪咧了咧嘴,“阉了你们哦。”

    在那微弱的咒力即将行动时,禅院真纪被快速赶来的禅院直毘人打晕了。

    禅院直毘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宛若两只呆狗的两人,“你们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两人:难道不应该问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了解完事情经过后,禅院直毘人喝了口酒再次压压惊,咽下酒水,大手一挥,“我同意了。她想干嘛就干嘛!”

    这姑娘要真放家里也实在是让人心慌。

    等禅院真纪醒来后,她的愿望就达成了。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在她母亲看来,她醒来后就一直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她以为禅院真纪是在担心受到处罚。

    古板严肃的女人犹豫着将手放在了女儿的头上,冷硬的安慰,“不会有事的。”

    她很惊讶她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但还好,结果并不差。

    正在脑子里复盘昏迷前吵架的话并觉得没骂过瘾亏了的禅院真纪茫然抬头。

    母亲走后,禅院真纪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她新开发的术式上了。

    醒来不过半天,她又被禅院直毘人拉去谈话了。

    路上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都绕着她走,用厌恶中带着惊惧的眼神看着禅院真纪。

    禅院真纪全然无视了。

    到了之后,禅院直毘人让她坐下,“说实话,你这次这种行为是很出格的,原本家族内部是要惩罚你的。”

    禅院真纪面无表情问:“谁说的。”

    “……咳,这个不能直说。”

    “是这样说的人太多了吧。惩罚就惩罚吧。”

    禅院直毘人讶然看向禅院真纪,却看见她终于露出了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浅浅的,让人很不安心。

    “惩罚我的时候,我就捏爆那群人的——”

    禅院直毘人拿着酒壶的手抖了抖。

    “我的术式并不是完全没有用的,至少在对付禅院家的男人时很有用。”禅院真纪手里攥着护身符,自顾自说着,“只要我的影子附着过一次他们的影子,就算只有一小部分,下一次也能瞬间重新附着,不限距离。”当然,这样的咒力消耗是极大的。

    “看看,是罚我罚得快,还是我爆他们的下半身玩意儿快。

    禅院直毘人干笑两声,忍不住夹了夹腿,“哈哈哈,这不是没事吗。你要去的学校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禅院真纪犹豫了一会儿,“家主,我可以将母亲也带走吗?”

    惊讶的情绪从禅院直毘人的眼中浮现,末了,他叹了口气,“你和你母亲说过吗?”

    “……”

    “真纪,你的母亲未必愿意,而且,你将你的母亲带走,是想彻底与禅院家决裂吗?你母亲家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也不能直接代替你的母亲做决定。你之前的要求可以,因为有先例。但现在提的,还未曾有过。”

    “你要深思。”

    禅院真纪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是。”

    她回去与母亲谈话一场,最后什么也没做。

    事情以和平的姿态落下。

    在办理好所有手续,禅院真纪进入了她挑选好的学校、班级,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看见她的时候,他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像她露出一个笑容,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