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灯光长亮。
陆崇把他带下车,编了个亲戚家孩子的理由就丢在一边不管了,自己去找导演沟通工作。
林雪河本来也不用他介绍,仅靠着从车里顺下来的一筐草莓就迅速打开局面。
等陆崇休息间隙再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他已经在剧组里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粉丝群。
别太夸张了。
陆崇冷眼旁观,剧组里的人居然都觉得他很可爱。
没有人发现他是在装吗?
“你这小外甥真懂事啊,人小机灵大。”一群人在那儿乐得不行,“还说吃了他的草莓,就要好好照顾你呢。”
“唉我小舅舅性格有点内向,不太会说话,但是人很老实的。”
林雪河现场表演真诚的鞠躬,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还捂着帽子,乖巧又绅士,“拜托你们啦。”
陆崇客气几句,把他拉走,压低声音道,“你在自己乱加什么设定?”
“有点无聊嘛。”他笑眯眯地说。
“你工作结束了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现场拍戏呢,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放眼皮子底下也好,起码能让助理时不时盯着他别再胡言乱语。
陆崇把他带到摄像机后面,简单交代完就又去找这场的演员一起走戏。
今晚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叫杨岭,年近半百,饰演刑侦队分队长,是他的师父。
这位前辈不仅在电影里是他的师父,现实中也好为人师,在片场常常教育导演怎么拍,编剧怎么改剧本。
偏偏一把年纪,很有些资历,拿过好几届电影节最佳男配奖的提名。组里的青年演员都要受他指教。
尤其是陆崇。师徒对手戏里,他的个人想法忒多,要不是导演组拦着,连吵架时扇巴掌之类的情节都要加上了。
问就是为了丰富情感冲突,凸显演技。
乍一看没人比他更懂行,可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给自己加戏。
“再这么演下去,杨老师快给自己加成男主角了。”场工私下里也悄悄议论。
导演敢怒不敢言。毕竟也不好在片场得罪老前辈,耽误进度,就想着先让他演,素材多点就多点吧,实在不行到后期也可以剪掉。
这么一弄,最吃亏的就是陪演的陆崇。
他这几天戏份集中,天天跟这老前辈在镜头前磨。单纯受些专业上的指点倒也是好事,关键也不能老受这闲气。
到处都是问题,到处都要改。非得按着这位大爷想要的效果拍到满意了,才能继续往下拍。虽说还是新人,没有作品就没有话语权,但演技被前辈指责得一无是处,心里总归不好受的。
小助理看得都提心吊胆。
他跟了陆崇两个月,从工作行程到饮食起居全包,知道这位哥私下里脾气并不是那么温和的,现在就是出于对前辈的礼貌和尊重压着火在工作。
毕竟人家是真少爷,就算不混娱乐圈也能回去继承家业。真把人逼急了炸毛反击,剧组这么多眼线盯着,可是要上热搜的。
陆崇一个月给他开两万,吃住报销还给交五险二金,不拍戏的时候都让他带薪休假。他可不想这么慷慨的老板出事。
一场戏拍了十多条,总算是过了。他悄悄松一口气,忽然听见摄像机后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哇,爷爷你演得好棒啊。”林雪河边卖力地拍手,边赞美道。
“你是不是这部剧的主角?”
杨岭听这娃娃这么会说话,笑得皮都展开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见他说,“诶,不对,好像我小舅舅才是主角。”
他真诚地问,“那你的台词怎么比主角还多呀?”
“……”
陆崇嘴角一勾,放松向后靠在警车上,垂眼看着他使坏。
“你才多大?电影这门艺术你还看不懂。”
杨岭板起脸,严肃地说,“台词的多少不一定就能代表戏份轻重,更和演技无关。”
剧组一圈人看着他对三岁小孩摆起架子,心里都有些不忿,只是面上还没人表现出来。
“哦,爷爷你的意思是,我小舅舅不用说多少台词就能当主角。这就是演技吗?哇,原来他的演技更厉害啊。”
“……”
林雪河持续输出,涂了蜜的刀尖往人心窝上捅,“对了爷爷,我刚过完三岁生日。那你呢,你今年多大啦?”
“你一定比我小舅舅要大很多吧。怎么还没有轮到你当主角呀,是不想当吗?”
“……”
窃窃的笑声在四周响起。藏都藏不住。
他脸上又羞又怒,却无法发作的神情也是。
“行了,时间不早了。”陆崇掐准时机,“玩累了就先回车上睡觉等我。”
“好的喔。”林雪河优雅退场,临走前投掷最后一击,“明天见哦爷爷。”
“……”
陆崇忍俊不禁,“快走吧葫芦娃。”
多亏童言无忌,今晚剩余的工作继续得尤为顺利。
主要原因就是某位老前辈个人意见大幅度减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回想那一声声的“你怎么不当主演啊”“是不想当吗”。
目测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对“爷爷”这声称呼的心理阴影都不会消散。
也算是为剧组其他人一起出了口怨气。今天的收工时间比预计的提前很多,除了杨岭本人,大家走的时候都喜气洋洋。
陆崇回到房车上,童言无忌的那位还在看纪录片,“谢了。”
林雪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不客气。”
没有在外面那种“呦”“喔”的语气词,对话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他有点不适应。但说到底不过是刚认识,不知道能聊什么。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回酒店,好像也行。
一时间车厢里只有纪录片的旁白在响,安静得过分。
陆崇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他看不懂林雪河的性格。一会儿热情亲昵仗义发言,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冷下来,仿佛是累了懒得装了,其实压根就不关心别人的死活。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房车陡然减速了。被惯性带得往前一仰,林雪河也抬头望向驾驶位。
“那个,后轮好像爆胎了。”小助理紧张地握着方向盘。
“别慌,慢慢减速停到辅道上去,”陆崇立刻起身往前走,皱眉道,“别猛踩刹车也别猛打方向……”
他话说得有点晚了。助理慌乱之中忍不住轻踩了一下制动踏板,车身又是一沉。
前轮也爆了。
陆崇:“……”
好在这小县城里路况简单,晚上车也不多。他们减速停到应急车道上,没出什么事故。
夜晚的月光就比白天舒服很多。林雪河跟着下了车,惊讶道,“不会是那个爷爷找人来扎的吧?”
“……那倒不至于。”陆崇说。
今晚工作时间,那么多眼睛盯着,就算要打击报复也得等明天。
“备用胎车上没有吗?”
“没有……而且没工具,我也不会换轮胎。”小助理急得挠头,“我打个电话叫人来拖车……是谁这么缺德啊。”
轮胎上有奇怪的痕迹,不是钉子之类的孔洞扎出来的痕迹,反倒像是抓痕。深度控制得非常好,车辆刚启动时并不会立刻漏气,要行驶一段距离才会爆胎。
就像是有人故意设计,想把他们撂在半路上似的。
陆崇把前后轮都检查了一边,也觉得奇怪,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发现,一阵强劲的风呼啸而来。
夜色是绝佳的掩护。捕食者的阴影在深蓝的天际中滑翔,稳准狠地俯冲。
一双鹰爪勾住他的双肩,转瞬间便将他带离地面。
“……”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小助理被翅膀风扇得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陆哥上天了?!救救,救命啊!!”
林雪河仰着脖子往天上看,也不由得感叹。
“哇,他飞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