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正是白天阳光最盛的时候。太阳高悬头顶,酒店门外人群聚集,翘首以盼。
作为星二代,尤其是影后之子,陆崇从出生起就有不低的关注度。年幼时他一直被保护地很好,长相和行程都没有社交平台上公开过,也从未曾表露出要踏足娱乐圈的意向。
然而高考那年,他忽然以文化课和艺考双料第一名的新闻,正式曝光于公众视野。从不声不响到一鸣惊人,聚集了一大波粉丝,人气迅速提升。
迄今为止,他只为完成专业课和同学一起拍过几个短片。这部电影算是他宣告正式出道的处/女作,关注度自然不同凡响。
打探到他上下班的行程,粉丝和媒体都抢着来拍第一手路透照。
停车位离酒店大堂还有百米距离,下车要走一小段路。陆崇已经在车上换好了私服,提着一只黑色旅行包出现,径直往酒店大堂走。
最近处的粉丝开始尖叫。
他腿长步子大,走得快。小助理还得在前面忙着为他开路,双腿倒腾得起飞,差点撞上旁边伸出的自拍杆。
陆崇目视前方,头都没扭一下。镜头里迅速闪过的人影却引得直播间里弹幕沸腾。
[谁懂哈哈哈哈哈我陆哥这断情绝爱的眼神,步伐坚定得像要去前线手撕鬼子奋勇杀敌!]
[i人在公开场合是这样的,其实心里已经慌麻了]
[完美适配新片角色的小陆同学一枚呀,期待陆刑警的表现/比心/比心]
[帅到姐姐心巴里了,运动鞋配色也好好看,穿搭还得看男大学生/色]
[是男大学生的问题吗?这一身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高奢秀场味儿,光那双鞋就五位数能不好看么]
[闯荡娱乐圈还得看真少爷]
[big胆!居然让少爷自己拿行李,快放下让老奴来]
[怎么男明星还要自己拿行李啊?怜爱了呜呜呜老公快点升咖吧]
[……]
迈着坚定的战斗步伐,陆崇回到了自己顶层的套房。
“把窗帘都拉起来。”
关上门,隔绝一切杂音。他在小助理略带惊恐茫然的眼神中,放下旅行包,拉开了拉链。
“出来吧。”
银白色的脑袋从拉链中冒出来。林雪河坐起身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往外爬,“里面好闷。”
进酒店要走一段没有遮挡的路,车上连把伞都没有,他总不能被裹在卫衣里贴身携带。
再加上外面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带一个孩子回酒店,怎么都逃不脱被议论的命运,陆崇也不乐意。只好折中一下,把他当行李打包进来。
虽然条件是委屈了点,但起码他赌对了。
他看着陆崇把小助理打发走,又去窗边背对着他打电话,闭着眼都能想象到这个人类脸上的表情有多臭。
好有趣。
看起来脾气差嘴巴又毒,却像孩子一样心软单纯。
陆崇一边往林家打电话,一边检查窗帘有没有拉严实,“嗯,你好,你是谁?把电话转接给大人。”
通话那头的嗓音平淡如水,但依然能听出是少女的声线,“老师说过,家里没有别人时,我就是大人。”
“……”
“你是谁?有什么事?”
陆崇说,“林雪河在我手上。”
“哦,你是要和他结婚的那个人。”林卡西淡定道。
“你们已经谈好了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老师可能来不及赶回来,我会想办法联系他封一份礼金的。”
“……”
林雪河盘腿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摆弄他的电话手表。
[bug:放心吧小河!我已经编好屏蔽系统了,除了你说的那个号码,他打不进别的电话]
[river:谢谢你喔,你真是小天才]
[bug:嘻嘻]
[bug:等你顺利摆平未婚夫的事情之后,别忘了我们的面基哦/害羞?(????w????)?]
林雪河感兴趣地盯着手表上的聊天对话框。
面基?他不记得自己有约定过这种事。
或许是很早之前的对话里说到过。但他既然忘记了,一定有他忘记的道理。
两三年前,他在少数种族内部论坛刷到了一个求助帖。bug在里面哭诉家徒四壁无法追逐梦想,还自恋地上传了一张眼泪自拍照。
恰好他喜欢看人哭,心情一好就跟帖问银行账号打了五十万过去。
从此收获一名网友,昼夜不分地待机陪聊,还懂很多黑客技术,他恰好能用得到。
他不打算回应,关掉了手表的对话功能,继续打量窗边的人类。
在见到陆崇之前,他就已经感到矛盾和困惑。
他的记忆被重构过。这样的确是会对部分认知产生影响,但并不会改变原有的人格。
为什么要对一桩联姻如此执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很显然,除了黑卡,这个人身上还有他要的东西。
陆崇尝试半天都联系不上人来接,就知道这祸害一时半会儿是弄不走了。通宵后的困乏劲儿也翻涌上来。索性把手机一扔,黑着脸去浴室冲澡。
林雪河被他故意冷落在沙发上,也没生气,听到浴室里响起水声,就起身在套房里转圈,一边参观一边继续思索。
他肯定不是那种为家族利益牺牲自我的人,要冲着钱联姻有点好笑。
何况[神谕]在他身上,一句话就能让世界银行改姓林,想要多少钱都很轻易。
那他会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是在家里窝久了太无聊,“世界这么大雪河想看看”?还是到了择偶期真的想找个伴侣,血族内的又都不合心意?
林雪河想,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应该是冲着“到底什么人敢拒绝我”这个念头出来,才最合理。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必须要留下来,才能找到答案。
陆崇很快冲完澡,围着浴巾出来,边走边揉头发,顶着毛巾看他的眼神还带着睥睨和傲慢。
“在我找到人把你弄走之前,你都要睡沙发。”
他们在小县城里拍摄,最好的酒店套房也就是普通标准。虽然地方还算宽敞,但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就放了一张床。
林雪河看着他胸肌上滑落的水珠,目不转睛地喔了一声。
初次打照面时的印象是对的。穿着衣服的时候不太明显,裸出来就能一览无余了,他的身体骨骼和肌肉的发育程度都非常好,过分的好。
换句话说,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块头都大。尤其是过分紧实的肌肉群,那些精壮的块垒看起来甚至有些夸张了,像刻意锻炼出来的效果。
林雪河暗自点头。
人类之中确实还存在着这么一个群体。他们被称为——
健身房的奴隶。
不足巴掌大的脸蛋上若有所思。
陆崇瞥了两眼,懒得琢磨他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头发擦个半干就倒在床上补觉。
休息时间难得,必须抓紧,晚上还要往片场跑。
这部戏是女主当家,他不是第一主角,但戏份又碎又多,场数不比女主少。念他还在上学,导演组已经尽量给他排出时间了。
他是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从小到大一次课都没逃过,出来打工同样不能迟到。然而到现在都没成为卷王,睡眠不足是重要原因。
他太缺觉了,除了每天基础的七小时睡眠,有点空闲时间都要打盹儿。更别提通宵后遗症,脑子里雾蒙蒙的发昏,洗澡的时候都恨不得取下来冲干净。
都说这是基因里带的东西,可陆明灯又说过,他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他这么爱睡觉的。
估计就是老天爷看他太能干,故意给他克扣的。不然像他这样的天才,还不用睡觉,真卷起来让别人怎么活?
在日行一次的自我肯定中,陆崇很快进入梦乡。
房间里安静了整整两个小时。
书上说人类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进入深度睡眠。林雪河有充足的耐心,确认卧室里的人睡熟了才又动起来。
连房门都没有关。
初次见面一上来就飞刀子,现在倒是能敞开睡觉了。身份证介绍法有这么管用?
林雪河站在床边,欣赏这个人类新奇的睡姿。
他以折叠的大字形侧躺在双人床一边,胸前抵着枕头,背后还有一大片空位置。被压在下面的手臂搭着床畔,青筋毕现。
很饱满的血管。一条又一条的。
林雪河鼻头耸了一下,又一下。
为了不被赶下车,他挂在陆崇肩膀上时就离动脉很近。虽然不想承认,但人类的血液味道真好闻。
很有食欲的那种好闻。
健身房的奴隶或许还有救,但嗜血的奴隶本性难移。
林雪河蹲下来平视他的手臂,对于从哪里下口这个问题有些犹豫。
以往喝的血液都是以血浆补充剂的形式送到他手上,他还从没咬过活生生的人类——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家主不敢把人类送进他的房间。但他这确实是第一次自主进食。
比血浆更新鲜香甜的味道引诱着他。
直接咬主动脉血会溅得到处都是,他思考片刻,张开嘴唇,探头含/住了陆崇的指尖,牙齿用力一磨。
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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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来说,陆崇只是睡着又不是死了。有东西在啃他手指头当然还是能感觉到的。
睡到一半忽然被疼醒,还要和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对视,格外令人无语。
林雪河说,“我肚子饿了。”连语气都很无辜。
陆崇翻身,低音里带着浓重的困意,“你不是还备着一袋吗?”
“那个是应急用的。不是日常餐。”
“你想把我当日常餐?”因为太困了,他连气都懒得生,“哈,睡了。”
“……”
床没靠着墙放。林雪河转到另一边,观察他指尖的齿痕。
咬到了,但没有咬破。
奇怪。
他尝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口腔中蔓延。
大概是初次尝试没经验。
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咬大血管。
他舔了一下锋利的牙尖,正想重新尝试。小助理到门口了。
“陆哥,导演改了两场晚上的戏。”
他谨慎地按门铃,隔着打电话给陆崇,“咱们现在去片场吧?我给你带了饭。”
陆崇一周有三天要回学校上课,所以跟组的时间导演就当他全天候待机使劲儿用。反正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组里改剧本是常有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做调整。陆崇艰难地坐起身,头顶冒火。
“知道了,马上。”
他有轻微的起床气,只有要干正事时被叫醒是不会说什么的。
林雪河遗憾地收起心思,“你要去上班了吗?我跟你一起去。”
陆崇拎起短袖套在身上,“随便你。”
他这几天戏份正稠,一门心思忙工作钻剧本,没闲功夫去考虑什么联姻的事。
身份明了,来意清晰,危险警报也可以暂时解除。林雪河只是跟着他,只要不惹出事来,凑合几天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耶。”林雪河欢呼一声,开心地跑出去找旅行包,垂到腰线以下的长发跟着他的步子连蹦带跳,从背后看像只银白色的小狐狸。
但比起真正的小孩,更像是在模仿小孩走路。
陆崇嫌弃地撇了撇嘴。
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之后再看这做派,很难不觉得别扭。
小助理提前把好吃好喝都放进了房车里,去剧组的路上,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吃饭。
对陆崇而言算是早午晚餐三位一体,毕竟他在剧组基本没有按点吃过饭,不知道下一顿是什么时候。
林雪河则愉快地享用了这顿下午茶。一边吃洗好的新鲜草莓,一边用车载电视看动物纪录片。
他吃草莓吃得很奇怪。先用舌尖舔一下草莓尖尖上的水珠,然后咬一小口,再从口子里吸/吮果汁,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慢慢品味。
陆崇看得要起鸡皮疙瘩,偏偏视线像被黏住,看他把吸扁的草莓整个吞掉,又拿起下一只。
继续一脸享受地吸吸吸。
直勾勾的视线难免突兀。林雪河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回望他,稚气的小奶音萃着果香,十分清甜,“你也想吃草莓吗?”
“……”
有人性的小孩子是不会做出这种表情和动作的!就像新鲜草莓和草莓糖浆的区别。甜过头了,就是在装。
“还剩很多呢。”他热心地推荐,“很甜的,你尝尝。”
陆崇冷淡地转开眼睛,“不用了。我不爱吃水果。”
他就是在装。
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