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我乐意
端木无求的脑子里轰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他也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鞭炮声、雷鸣声、天崩地裂声还是自己的心声。
这时，一个清冷的心声传来：“住口，休要再胡言乱语。”
这声音唤醒了端木无求的神智。
这才是洛闲云的声音。
端木无求仔细分辨, 发觉方才说话的并非洛闲云的声音, 有些相似，但语气和音调都不同，话语内容轻佻, 但声音却平静无波，有点像灭世系统的语调。
他偏过头，耳朵靠近洛闲云, 仿佛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偏偏这时，灭世系统道：【惩罚时间结束，天心通关闭。】
端木无求连忙道：“别啊, 这个可以多惩罚一会儿的。”
灭世系统毫无反应。
端木无求又道：“你再不惩罚我，本尊就准备救世了，本尊绝不会听你所言灭世，一定会想方设法恢复天劫，拯救这个世界！”
灭世系统依旧沉默。
不过没关系, 端木无求是个决定了就去做的人，他早晚会逼着灭世系统再次惩罚他。
端木无求问道：“心魔，你说在洛师兄心中与他对话的声音是谁？”
灭世系统：【不清楚。】
端木无求推测道：“听声音和你有点像, 两个声音对话的模式也与你我相似，难道师兄也有心魔？”
灭世系统：【就当宿主猜测的是正确的，洛闲云也有心魔未解, 洛闲云根本没有与系统为敌的能力, 宿主可以不必再奢望通过洛闲云来对抗系统。洛闲云，无用。】
端木无求此时哪里还在意自己找上洛闲云的初衷, 他对洛闲云的感情，早就从“要洛闲云为本尊化解心魔”变成了“要洛闲云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了，洛闲云是否能化解心魔是次要的，洛闲云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端木无求没理会灭世系统的挑拨，自顾自地说道：“既然师兄也有心魔，情况也和我一样，说明师兄像我一样，正在‘啵一下’和保持理智中抗争着？”
灭世系统：【就当宿主的猜测是正确的，洛闲云道貌岸然，表面上待宿主如弟如友，内心却对宿主存着龌龊的想法。他要利用你，采补你，将你当做炉鼎，吸收你的真元！】
灭世系统越说，端木无求脸越红。
端木无求身在魔道多年，这类的事情他自然见过。
那场面香艳归香艳，但被作为炉鼎的人结局大多很惨。
端木无求曾被魔修抓去与其他孩子厮杀，那魔修用的方式虽不是采补，但也是榨干端木无求等孩子的生命和灵魂，那时端木无求与炉鼎们的命运相差无几。
是以当端木无求见到那等场景时，他并不觉心动，只觉得恶心，对这些采补的魔修下手格外狠毒，把他们的元婴掏出来搓成丹药，喂给被采补的可怜人吃，为他/她们补充一些元气。
因为这样的心态，端木无求自小对这档子事情就毫无兴趣，有修媚术的魔修试图勾引他，他的态度都是将人揍一顿后，收了心血录入山河图内，从来不知何为怜香惜玉。
按理说，他厌恶此事，知道洛闲云的心魔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应该厌烦洛闲云才是。
可是……
端木无求在心中反驳灭世系统：“你没听到师兄与心魔的对话吗？师兄只是被心魔影响，又不打算真的这么做，他像我对抗你一样，也在对抗心魔。我绝不会听从你的诱惑去灭世，师兄也不会听从心魔的诱惑采补我……”
想到这里，端木无求把自己说难过了。
他心中暗暗想道：“师兄若是无法抵抗心魔，我、本尊牺牲一下，帮助师兄，也不是不可以。本尊实力强大，真元浑厚，元阳仍在，足够师兄采补了。说不定，师兄采补过本尊之后，还能延长寿命呢。”
端木无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济世七星死的死，疯的疯，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
洛闲云也是济世七星之一，因当天补天的后遗症，有点心魔也很正常。
灭世系统：【宿主对洛闲云另眼相看，是因为洛闲云悲天悯人，对这世间有大爱，对你也心存善意。如今宿主已知道洛闲云对你另有所图，之前种种善待都是有目的的，宿主还愿意相信洛闲云吗？】
端木无求清楚灭世系统说的有道理，心魔不愧是心魔，能精准地说中他在意的事情，用最有说服力的理由让他憎恨洛闲云。
可是……
“洛闲云对本尊有所图，本尊不就更有理由将他从北辰派弄到本尊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本尊了吗？”端木无求心道。
不管灭世系统如何劝说，端木无求都有反驳的理由。
说破天，也抵不过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
本尊乐意！
灭世系统劝说无效，便不再出声，端木无求与坏心魔第二次交手，再次让坏心魔哑口无言，获得胜利。
电光火石之间，端木无求的脑中已经是翻江倒海，在“主动帮助师兄采补自己”和“等着师兄被心魔控制”两个念头中来回挣扎。
这时洛闲云松开了端木无求的手腕，推断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情绪激动，心跳略快。师弟是见到贺经纶后，心中难过，所以觉得身体不适吧？”
方才在冰棺前，洛闲云悲伤之余，也没忘了警惕端木无求。
当时贺经纶就在端木无求眼前，端木无求万一出手，贺延年、段承影和他三个人根本拦不住端木无求。
洛闲云那时便注意到，端木无求望着贺经纶的神情悲悯，深深同情这个少年，绝无可能出手伤害。
洛闲云对此很欣慰。
洛闲云知道端木无求是第一次为外人难过，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情，一时有些不适也很正常，故此才做出这样的结论。
只是为端木无求诊脉时，两人过于接近，救世系统又兴奋了起来，在他脑海中胡言乱语，害得他险些抬头盯着端木无求的唇，看看是否如救世系统说的那样“既性感又充满危险的诱惑”。
好在洛闲云对救世系统的日常骚扰已经有了抵抗力，没有被救世系统影响，否则他盯着端木无求的唇不放，也太尴尬了。
这对半途师兄弟站在一起半晌不动，贺延年还有耐心，段承影却是个急性子，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就快点来喝茶，喝完茶我们还要去找穆千里呢。”
“久等了，我们这就来。”洛闲云道。
端木无求则是跟在洛闲云身后不爽。
若是没有贺延年与段承影，他定然直言相告，告诉洛闲云本尊已经了解师兄的心魔，本尊愿意出手相助。
可惜还有两个碍事的。
段承影也就算了，这个贺延年对洛闲云图谋不轨，实在该死。
以端木无求的习惯，他知道贺延年的阴谋后，定然直接一掌拍死贺延年，断不会给贺延年狡辩的机会。
他出手从不留情，在魔道这么是不留后患，可在正道若是这么做，就是滥杀无辜了。
方才端木无求本打算出手的，却被洛闲云的心魔心声乱了阵脚，一时忘记贺延年的存在，也让贺延年苟活片刻。
只这片刻，不仅给了贺延年苟延残喘的时间，也给端木无求留出了思考的时间。
逍遥魔尊本就是聪慧之人，只是平日里动手速度太快，没给大脑思索的机会。
如今有了思考的时间，端木无求想起自己在前往天寿派的飞舟上，曾答应洛师兄以后杀人要“三思而后行”。
端木无求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整个正道都认为他凶性大发屠灭天寿派又如何，他懒得和正道讲理解释。
可如今，有洛闲云在。
端木无求在心中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本尊若是直接杀了贺延年，正道修士会不会找本尊算账？
答案，一定会。
第二，本尊懒得与他们讲理，可洛师兄会不会帮本尊讲理？
答案，一定会。
第三，洛师兄若是不知道本尊杀人的原因，讲理会不会输？
答案，可能会。
端木无求脑海中出现一堆老头围着洛闲云骂，洛闲云百口莫辩的样子，心中突然觉得难受。
洛闲云是天底下最会讲理的人，他不能让洛闲云讲理讲不过这群人！
三思后的结果是，贺延年还是要杀，但不能瞒着洛闲云。
于是端木无求当机立断给洛闲云传音：“师兄，方才我突然难受，是坏心魔又惩罚我了。”
洛闲云顿时警觉，上一次灭世系统惩罚端木无求，让端木无求险些杀了宋归灭了北辰派，如今灭世系统再次出手，会不会就是贺经纶与天寿派死劫的原因？
洛闲云连忙问道：“它惩罚你什么了？”
听到洛闲云的传音不似之前那么冷静，有一丝急切和关心，端木无求忍不住翘起嘴角，传音回答道：
“坏心魔惩罚本尊拥有天心通之力，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心声。”
端木无求记忆力很好，他快速地将贺延年的心声告之洛闲云，一字不落。
此时三人已经走在去待客厅的路上了，贺延年走在前面，段承影与他并肩，聊一聊这些年修真界的大事，一起悲天悯人，端木无求和洛闲云则是并肩跟在后面。
前方两人都没有看到洛闲云面露惊色。
洛闲云的震惊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恢复理智，分析起贺延年心声中隐藏的含义。
他没有怀疑端木无求说谎，洛闲云清楚，端木无求是懒得说谎的。
端木无求很“懒”，这种懒并不是身体上的懒，而是思想上的懒。
只要是动脑的事情，端木无求都很懒得做。
说谎、隐瞒、犹豫，这些都需要动脑，端木无求不屑于去做。
端木无求直来直去，思维从来不会转弯，两点之间若是有座山，他为了不转弯，宁可直接将山挖了，也不愿去考虑是否还有其他路。
这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说谎，唯独端木无求不会，因为对端木无求而言，说谎比灭门累。
洛闲云传音道：“此事并非不喝茶就能解决的。”
端木无求放心将大脑外置到洛闲云身上，问道：“师兄怎么看？”
洛闲云传音道：“我们发现穆千里的阴谋，从擎天剑派赶往天寿派，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而贺延年与穆千里却早有合作，一直在等待穆千里从逃渊宗内取来你的贴身物品，要将某件事嫁祸到你身上。
“我们拜访天寿派是临时起意，贺延年要做的事情却是早有计划。因此，他原本的计划就绝不是抽我灵根，炼化你的真元，和杀了段掌门，他要嫁祸给你的事情，一定另有原因。”
端木无求自己懒得思考，却喜欢看洛闲云这样认真思索的样子，他觉得这样的洛闲云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那师兄认为，贺老头想嫁祸给本尊什么事情呢？”端木无求无脑问道。
洛闲云传音道：“听他话语中的意思，其实还是与救贺经纶有关。如果不是有了确切的救治贺经纶的方法，试问哪个父亲愿意将孩子冰封两百年？他应该早有治疗贺经纶的思路，只是需要时间筹备，这才大胆将孩子冰封。”
看来，天寿派的死劫竟是与端木无求无关，而是和贺延年那个谋划了两百年的计划有关。
洛闲云推测道：“他要做一件逆天之事，真做起来定然动静不小，无法隐瞒修真界同道，所以才要得到你的贴身物品，将事情嫁祸到你身上。
“既然要嫁祸，自然是天理不容之事，他若是只是牺牲自己救人，或是暗中牺牲一两个人，像穆千里夺舍穆戈一样，事情虽然恶劣，但动静极小，根本无需嫁祸，只要隐瞒真相就可以了。”
马上就要到待客厅，洛闲云却突然站定。
他们已在天寿山最高峰，放眼望去，能够看到群山巍峨，也能看到山脚下那个居住着十万人的城镇。
十万人、天寿山、贺经纶缺少半个灵根、天灵根……
洛闲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多年以前看过的上古残卷，想起残卷上记载的内容，露出骇然的神情。
他似乎知道贺延年想做什么了，他也知道在原本的命运中，天寿派是因何而亡了。
此事与端木无求没有任何干系，只是贺延年计划失败，被他要布下的阵法反噬，害死了整个天寿派的修者、生灵以及天寿山脚下的十万居民。
偏偏贺延年在行事之前，通过穆千里和桃源宗魔修取得端木无求的物品，事件过后，整个天寿山方圆百里无一活人，只剩下端木无求留下来的物品，世人自然认为，是端木无求做下这等可怖之事。
若是此时端木无求又当真灭了北辰派，那整个修真界都容不下端木无求了。
到时候，等待端木无求的，只有众叛亲离，正魔双方联手围剿这惊世骇俗的魔星！
而这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竟是他当年补天未成，害了济世七星，又间接害了端木无求！
洛闲云望着端木无求，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连连摇头。
端木无求才不会为师兄后退两步的动作伤心，他只会紧跟上去，再次与师兄保持极其亲密的距离。
“师兄，你退什么？”端木无求问道。
洛闲云一时竟不敢看端木无求，侧过脸不与他对视，说道：“没事，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端木无求的神色却莫名兴奋起来，他传音道：“师兄，心魔的惩罚是天心通，可以听到任何人的心声。”
洛闲云惊道：“我方才所思所想，你也听到了吗？”
端木无求传音道：“听到了。”
事已至此，洛闲云反倒坦然了，是他的错，那端木无求无论如何报复他都可以。只是希望端木无求在杀他泄愤之前，让他能叫来宋归嘱咐几句话，再给各门派送信，解释是自己欠下端木无求的血债，端木无求杀他，是他咎由自取，避免正道修士误会端木无求。
做出决定后，洛闲云神色再次平静，他直视着端木无求，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命运的惩罚，他问道：
“你听到了什么？”
端木无求愈发靠近，明明可以传音，却偏要贴在洛闲云耳边说话，做出一副耳鬓厮磨的样子。
他将之前听到的救世系统的胡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洛闲云听，随后正色道：“本长老知道师兄被心魔所苦，一时难以自拔。本长老身为师父的弟子，自然要替师兄分忧，师兄若实在扛不住心魔的诱惑，大可找我帮忙。”
洛闲云：“……”
他都做好端木无求出手杀人的准备了，但是端木无求在说什么？
洛闲云只觉得方才他好像耳聋了，竟是听不懂端木无求的话。
还好有救世系统及时翻译端木无求的话：【他想和你啵嘴。】
第32章转灵根
第一次, 洛闲云无法再说出“休要胡言乱语”之类的话。
他看的出，救世系统说的没错，这正是端木无求的想法。
他张了张口,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端木无求。
此刻站在待客厅门前的贺延年依旧微笑着等待着, 非常有耐心。
倒是段承影不耐烦了，他走过来，照例横插入两人中间, 蛮横地将端木无求从洛闲云身边挤开，说道：“你们两个从山洞开始就奇奇怪怪的，到底在磨蹭什么？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端木无求之前还能容忍段承影, 如今却是完全不想再忍，伸手捏住段承影的后颈，运足真元, 全力将段承影丢了出去。
段承影抵抗了，但他没想到同为大乘期，端木无求的实力竟如此高强，强过他十倍百倍不止，全力施为之下, 他竟无法抵抗端木无求的力量，一直飞出去十几里地才靠着承影剑勉强停下来。
大乘期只是一个境界，大乘期修者的实力上限下限都很高。大乘期到渡劫期, 引动天劫时的实力并非是固定的。
有的大乘期正道修士，一辈子遵循天道，做了许多取悦天道法则的事情, 他的渡劫期就会来得比较早, 天劫比较容易渡过，当然, 他的实力也会相对较弱。
有的大乘期魔道修士，一生作恶多端，刚到大乘期就被天劫劈死了，他的实力也比较弱。
反倒有的大乘期修士，既没有作恶多端，又没有太讨好天道，就迟迟等不来天劫，等到天人五衰都没有渡劫，一直等到老死。这部分修者想要渡劫只有一个办法，让自身实力强大到天道法则无法承受的程度，逼迫法则用最可怕的天劫来对付他。
别人是渡劫飞升，他是破碎虚空，手撕天劫，强行飞升。
端木无求正是最后一种修者。
若是有天劫，只怕他早就引来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天劫，是那种足以让方圆千里内的生灵全部灰飞烟灭的万劫雷霄。
没有天劫之后，端木无求不会飞升，他年纪又小，距离天人五衰还远，再让他这样修炼下去，最后整个世界的灵气恐怕都会被他掠夺一空。
骇然之余，段承影更加坚定决心，要引端木无求向善。
这样可怕的人若是肆无忌惮起来，这世界面临的灾难和两百年前也没什么区别了。
见端木无求执意要与洛闲云在一起，段承影为了世界安危，也为了自己的小命，决定还是不要再插入两人中间了，容易死。
他收了飞剑，施展不太熟悉的腾云诀，召唤一朵白云，坐在上面慢慢悠悠地往回飞，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
返回时，段承影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下看，假做观赏天寿派的风景。
段承影还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查看天寿派的地脉。
看着看着，段承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剑术非凡，阵法造诣水平却比较差，但以他的经验来看，整个天寿山地区，很像一个阵法。
这阵法他在试图将自己的灵根换给穆千里时见过，只是当时他们布阵的只有他与穆千里两人，范围非常小，只是一间房屋大小，如今这阵法地貌，却囊括了天寿山以及下方的城镇。
“这、这是什么啊！”段承影惊道。
另一边，终于丢掉了段承影的端木无求神清气爽，直勾勾地望着洛闲云，等待着他的回答。
洛闲云传音道：“我的心魔不重要，是不是该先处理一下贺掌门的事情？”
端木无求固执传音：“本尊可以在一刻钟内让贺延年魂飞魄散，还是你的心魔比较重要。”
救世系统：【啵嘴吧，宿主你逃不过了。】
洛闲云观察着端木无求的表情，突然冷静下来，他问道：“刚刚我与心魔的对话，你听到了吗？”
端木无求诚实道：“没有，灭世系统的惩罚只有一瞬，我只听到了一段对话，不过本尊日后定会逼着灭世系统再次惩罚本尊的。”
洛闲云传音道：“师弟过虑了，这心魔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它无法控制我的言行，也无法扰乱我的心境，我全然不在意它，正如你不在意灭世系统一样。”
洛闲云的回答，与端木无求之前预料的一样，他明明早就猜到了，早就有心理准备，在听到洛闲云的话后，却还是无比失落。
“那也是要解决的。”端木无求道。
洛闲云道：“就算要解决，也不能遂了心魔的愿，不是吗？你是魔道修者，应该更加了解沉沦于魔障的修者会是什么下场。”
端木无求不太开心地说：“被心魔支配，行事癫狂，最终身体无法承受暴涨的欲望，全身发胀，胀成一个巨大的球，轻轻一戳，球就破了。届时血肉横飞，落到土地上，十年寸草不生，毒性极强。”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听从心魔之言。”洛闲云道。
面对平静冷淡的洛闲云，端木无求的心也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淋头泼了一盆万年寒潭的水，身体再也热不起来。
洛闲云看向贺延年，传音道：“现在，让我们来解决眼下的事情吧。”
“眼下有什么难事，杀了贺延年便是。”端木无求不在乎地说。
洛闲云摇摇头道：“我们身在天寿派之中，除非毁了整个天寿山，否则杀不了贺延年。只要贺延年愿意，我们的精元、真元、以及魂魄、生命，都会源源不断地化为贺延年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
“怎么回事？”端木无求正色道。
这时，段承影如剑一般飞到二人身边，同时对两人传音道：“快走！贺延年要把我们和整个天寿派的灵脉炼成天灵根！”
段承影以为两人会慌张，没想到二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洛闲云说：“没有那么严重，如此庞大的阵法，贺掌门没那么容易支配。他必须通过天象才能开启阵法的全部力量，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希望破坏阵法。”
端木无求道：“怕什么，那就连天寿山一起炸了。”
“你们早就知道了？”段承影惊讶道。
“刚知道。”洛闲云道。
“那你这么快就想到对策了？”段承影问道。
洛闲云叹道：“虽然才知晓此事，但并不意外。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贺掌门如此偏激，用两百年时间改变天寿派地脉，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原因，爱子之心，人之常情。”段承影道。
洛闲云却摇摇头：“并非如此。你不了解天灵根，它与其他灵根不同，天灵根者并不能完全算作人，更像是天地借人的身体，孕育出的孩童。
“天灵根若是完整，即便没有心法，呼吸间也能吸入天地灵气，正常人类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灵根的，与其说是灵根，它更像灵脉，也因此会被世间生灵青睐。
“贺延年想做的，是要抽出天寿山的灵脉，以十多万人为血祭，炼制出一条人造的‘天灵根’，为贺经纶续灵根。
“他既然能布下这个阵法，不会不知道上一个布下阵法之人的结局。”
“什么结局？”端木无求与段承影站在一起问道。
在此事之上，两人一样无知。
洛闲云道：“三千年前，曾有一位修者嫉妒天灵根的修炼速度，便仗着自己实力高强，抓了那位年幼的不过金丹期的天灵根研究。他发现没办法将这天灵根换到自己身上，便想着易经洗髓，改变自己的资质，自创一个天灵根。
“他研究透彻后，发现天灵根更似灵脉，便在一处灵气充裕的海域布下阵法，在月食之日，日月被蒙蔽之时开启阵法，试图倒行逆施，改天换日。
“最终的结局是，他没有获得天灵根，反倒是把自己炼化入地脉之中，神魂仍在，意识清晰，身体却与海底地脉融为一体，一身真元化为那片天地的滋养，直到神魂皆被地脉吸收才罢休，这便是逆天的下场。
“贺掌门既然得到了这炼化天地的阵法，就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结局。他可能觉得，这世界没有天劫，或许不会再出现那样的后果。这是有可能的，但希望非常渺茫。
“贺掌门若当真深爱贺经纶，是让贺经纶清醒过来，平静度过几十年比较好，还是冒着成为地脉被大地吸收的风险布置阵法比较好？”
段承影思索片刻后答道：“我会选择让贺经纶安享晚年。”
洛闲云点点头：“这是正常人的想法。”
端木无求说的却是：“本尊会自己先尝试，成功了就再找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布阵，失败了也只死我一个。”
说话间，他看向洛闲云，那眼神似乎在说“师兄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还有这种办法”。
洛闲云道：“与其选择这种办法，还不如想办法去北辰派将我掳了出来，我不会反抗，北辰派也没办法苛责贺掌门。”
端木无求听后捏紧了拳头，传音声中都含着一丝怒意：“北辰派这么窝囊，看来也是该换个掌门了，本尊觉得我就很合适！”
洛闲云按下端木无求的手道：“我只是说个假设罢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贺延年能选择炼制天灵根，说明他的精神状态早已不正常，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要是人，做什么事情都很正常。”端木无求道。
端木无求用数十年的人生和亲眼所见，见证了这一点。
“你生于乱世，经历坎坷，却能对抗魔性，实属罕见。”洛闲云夸赞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的怒意稍减，露出一个笑容。
洛闲云道：“段掌门，你也与贺掌门相识多年，你觉得他是这种人吗？”
段承影陷入回忆中，摇摇头道：“贺掌门极好面子，却也极为正派。当年贺经纶不愿赴死，是被贺掌门鞭打一顿后，捆到你面前的。”
洛闲云也想起了这件事。
这也是他最终没能完成阵法的原因之一。
他听着贺经纶哭泣的心声，闭上眼便是贺掌门捆着贺经纶来到他面前的情景。
段承影和穆千里是抢着赴死，至少在那时，穆千里是心甘情愿的。
可贺经纶不愿。
想救世的人是贺掌门，他将自己的志向强行施加在贺经纶身上，声称他若是天灵根早就慷慨赴死了，怎么生出贺经纶这样贪生怕死的儿子。
贺经纶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了，表面上是自愿救世，实际上是“被自愿”。
补天失败后，洛闲云也曾提出过，贺经纶年纪还小，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他愿一死换贺经纶的未来，是贺掌门亲口拒绝了。
这样的贺掌门，他若还是当初那个他，绝无可能做出此种事情。
两百年的时间太久了，段承影对当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更何况当年他只顾着和穆千里抢着牺牲，哪里注意到其他门派的事情。直到洛闲云提起，他才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情。
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段承影看向静静等待三人的贺延年，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贺延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洛闲云率先走向贺延年，朗声问道：“贺掌门，我三人在此传音多时，段掌门和我师弟都不善伪装，情绪起伏较大，相信你也注意到我们似乎在密谋什么了，你为何没有任何举动？”
贺延年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圆月，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样子，平静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坏的猜测便是你们发现了真相，那也不打紧。我比你们更想拖延时间，你们多聊一会儿才好。”
洛闲云看向天空，见那轮圆月的一角已经开始变暗。
月食开始了。
贺延年道：“你们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再怎么蹦跶，也不可能逃出天寿山。”
“既然已图穷匕见，那我就直接问了，请贺掌门解答我的疑问。”洛闲云问道，“敢问您是贺掌门本人吗？”
贺延年所处的位置刚好是月光照映的地方，月食开始，月光被遮掩。他原本沐浴在惨白的月色下，如今却是一半月光，一半隐入阴影之中，脸色半明半暗，宛若鬼魅。
贺延年道：“是也不是。”
“是被夺舍还是别的什么？”段承影抢先问道。
洛闲云道：“他既已承认有一半是，就证明不是夺舍。敢问贺掌门，你是否曾施展转灵根之术？”
贺延年点点头道：“洛长老果然见识广博，被你猜中了，贫道曾想过，若是可以转换灵根，就可以将我儿的天灵根转为其他灵根，只要不是天灵根，贫道便可以将自己的灵根给我儿。我儿被我逼迫救世，实现的不是他的愿望，是贫道的愿望，那贫道还我儿一命，也是理所应当。”
洛闲云叹气道：“您最开始，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只想一命换一命。”
“那时我太好面子，总是强迫自己，又勉强他人。”贺延年道，“转了灵根之后，我觉得好轻松，好舒适，好像世界都变了样子，眼前焕然一新。”
端木无求听后想起了什么，说道：“本尊记得，血冥老祖的玉简中记载过一个朋友，自号不伦和尚，号称天理不伦，恶事做尽。
“突然有一日，这不伦和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为真言寺的弟子，从此与血冥老祖反目成仇。血冥老祖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不伦和尚曾说过他的灵根与所修心法不符，心法又换不了，想要施展转灵根之术。没想到转过灵根之后，性子都转了。”
洛闲云道：“转灵根是成功的，只是此举违背天道，倒行逆施，黑白颠倒。转灵根之后，转的不仅是灵根，性格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延年转灵根成功后，人格也发生了改变，从极善变为极恶。
第33章心魔惑
随着月食的进展, 贺延年的脸逐渐没入阴影中。
灭世系统突然道：【滴，开启天心通。】
端木无求道：“心魔，本尊很喜欢你的惩罚, 但此刻情况危急, 解决阵法才是大事，你的天心通可否等闲下来的时候，本尊与师兄单独相处的时候再开启？
“本尊命你开的时候再开, 本尊不需要惩罚的时候，你休要影响本尊。”
原本是灭世系统不断在脑海中骚扰端木无求，此刻却变成了端木无求霸道命令灭世系统。
而灭世系统也学会端木无求不理人的招数, 依旧自顾自地说：【本次天心通仅限于贺延年。】
端木无求道：“本尊听这老头的心声做什么？本尊只想听师兄的心声。”
灭世系统没理他。
端木无求很不情愿地听到了贺延年的心声。
此时此刻，贺延年正在等待月亮全部隐去，他比面前三人都需要时间, 他没有攻击洛闲云等人，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在这场血祭十几万人的阵法开启前，贺延年不由得回忆起过往来。
天寿派曾经是修真界的第一大派，正道魁首，每次修真界有什么重要的会议, 都是在天寿山召开，都是以天寿派为首的。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 北辰派逐渐代替天寿派成为正道领袖，天寿派也日渐凋零。
贺延年接手掌门后，很希望能够带领天寿派复兴。
可他只是个木灵根, 能修炼至大乘期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他本以为自己受上天眷顾, 可洛闲云出生后，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卓绝不凡。
他觉得自己这一代是没有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天寿派与霜华宫素来有通婚的习俗，贺延年按照以往的传统与霜华宫一名女修成婚，有了贺经纶。
贺经纶出生时，华光映照着天寿派，无数有灵性的生灵纷纷送来礼物，贺延年没想到，贺经纶竟是个天灵根。
霜华宫女修向来生龙凤双生子，男孩留给天寿派，女孩则带回霜华宫，贺经纶就这样留在了天寿派，由贺延年亲手带大。
他对贺经纶寄予厚望，为贺经纶安排了非常完美的修行计划，让贺经纶完全按照他的心意长大。
等贺经纶十二岁之后，渐渐地开始反抗他，开始不愿修炼，不愿看书，贺延年更是动辄打骂，逼着贺经纶学习。
贺经纶也如贺延年期待的那般，修炼的速度比当初的洛闲云快多了。
本来贺经纶应该在贺延年的安排下，一个甲子便晋升大乘期，成为有史以来修炼速度最快的修真者，天寿派也会在贺经纶的带领下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塌了。
洛闲云站出来统领正道，组织众人补天。
贺延年也不想牺牲天灵根，这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计划。可洛闲云挺身而出，主动赴死，若是天寿派不肯出人，只怕从此在正道抬不起头来。
而济世七星若是出在天寿派，最起码能够止住天寿派日渐凋零的颓势。
最重要的是，其他没有出人的门派，会从门派中取出许多灵丹、灵石和法宝来补偿出人的门派，贺经纶又是天灵根，他能献身，天寿派得到的天材地宝抵得上现在库存的一倍！
贺经纶若是不献身，他将交出门派三分之一的库存，天寿派本就凋零，如何承受得住这种消耗。
他狠狠地打了贺经纶，贺经纶对他怒吼道：“你想救世，为什么不自己去？我凭什么要去，从小到大，我连天寿山都没下过，我连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要救这个世界！”
贺延年自然不能允许贺经纶如此忤逆自己，他告诉贺经纶，若是贺经纶不献身，他会亲手大义灭亲，杀了这个自私的不孝子。
贺经纶想着左右是个死，便勉强答应下来，被贺延年捆到北辰派，交给了洛闲云。
后来，贺经纶活了下来，他对贺延年说：“掌门，我已经是个不能再修炼的废人，求你让我下山，让我在天寿山脚下，平静地度过余生吧。”
贺延年却觉得，这怎么能行呢？既然贺经纶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救活贺经纶。
他握住贺经纶的手，对他说道：“你放心，爹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想办法恢复你的灵根。”
于是他不顾贺经纶的反对，将人冰封在冰棺之中。
如今天寿派库存丰富，又有济世七星的名号，人们慕名而来，拜入天寿派，门派渐渐壮大起来。
壮大天寿派的执念实现后，贺延年又有了新的执念。
他看到冰棺中沉睡的贺经纶，只觉得这个儿子从未这么安静听话过，回忆起贺经纶小时候的可爱，父爱渐渐复苏。
贺延年觉得自己为儿子打下了一个好江山，他必须让贺经纶活着继承这么优秀的天寿派。
最重要的是，由救世的济世七星做掌门，天寿派会更有名气。
洛闲云如今是个废人，天下已无天灵根，贺经纶不需要再维持天灵根的身份，只要是个单灵根，又有济世七星光环，天寿派未来一定可以压过北辰派。
贺延年不执着于天灵根，他想，只要他能将贺经纶的灵根转为和他一样的单灵根，他再以自己的命为贺经纶补灵根，贺经纶便能痊愈。
但他只有古卷记载的转灵根之术，却从未有人使用过，风险极大，贺延年决定先找人试一次，确定万无一失，再对贺经纶施展。
贺延年这么爱天寿派，自然不会用天寿派弟子做实验，实验的人是他自己。
他一直不喜欢木灵根，觉得木灵根偏弱，没有火灵根和金灵根实力强大，每百年一次的修真界大比中，木灵根总是会败于金灵根和火灵根。
他决定将自己和贺经纶都转为火灵根，再将他的灵根全部交给贺经纶，就可以不伤害任何人，救活贺经纶。
到时候，整个修真界都会感慨他的父爱如山，感慨天寿派掌门无论为公还是为私都是如此伟大。
而他就算死了，灵根与贺经纶融为一体，贺经纶的思想也会受他影响，他虽然身死，可是他的精神、意识会随着贺经纶一起活下去，继续管理天寿派。
这真是个完美的结局啊。
贺延年施展了转灵根之术，他成功转为火灵根，可是灵根转成功那一日，他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回忆人生种种，觉得木灵根的自己真是个混蛋，是个废物！
有那么好的天灵根儿子，竟然不好好待他，为了天寿派壮大逼儿子送死？！
他走到冰棺前，看着贺经纶，越来越爱儿子，他唤醒了贺经纶，对他温柔相待，不要求贺经纶做任何事情，带着贺经纶畅游天地。
贺经纶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父爱，之前的恨意在贺延年的转变下逐渐消失，父子间的感情前所未有的好。
贺经纶再次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父亲提议，不想再被冰封，但他不会搬去小镇，而是会留在天寿派，用剩下的人生来陪伴父亲。
可这个很好说话很温柔很慈祥的父亲，再一次不由分说地冰封了他。
在贺经纶陷入沉睡前，听到贺延年说：“儿啊，父亲之前做错了太多，我为了天寿派牺牲了，如今，父亲不会再犯这样的错，我会让你得到你该有的一切。”
曾经的贺延年为了天寿派牺牲贺经纶，如今他要为了贺经纶牺牲天寿派。
他变了，可他似乎还有一部分没变。
他依旧从未听过贺经纶的想法，固执己见，无视贺经纶的个人意愿，将贺经纶视为他的私产，随意处置。
他要将整个天寿山的灵脉炼制成灵根，安到贺经纶身上，让贺经纶成为当世最强。
他是阵法的主阵之人，到时候一定会因为逆天之举死去，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在布阵的时候将自己的意识刻印在贺经纶体内，从此之后，贺经纶就会对他言听计从，完全按照他的心意长大。
真是太完美了。
洛闲云等人来到天寿山时，他还犹豫了一下，想放弃计划，直接用洛闲云的灵根救贺经纶，他也不用死。
可是如果这么做，他就没办法将自己的意识留在贺经纶的神识中，贺经纶将来变强了，不再听他这个爹的话该怎么办？
贺延年正犹豫时，刚好洛闲云等人发现了计划，他便不用再犹豫，按照原计划行事。
虽然穆千里还没送来端木无求的物品，但现在阵法中加入了两个大乘期修者半个天灵根，阵法结束后，贺经纶会直接晋升大乘期，到时候他是修真界第一人，可以灭了端木无求这个魔头，这么强的实力，就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
贺延年当然知道这是逆天之事，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天劫已经消失了，天道法则早就失败了！
之前的人确实失败了，可那时有天道。如今没了天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月亮已经完全被阴影遮蔽，贺延年回身望着月亮，心中道：“吾儿，为父是如此爱你，你是为父的骄傲，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成为修真界最强之人，不要辜负为父对你的一番苦心！”
听着这段内心戏的端木无求快吐了。
这次，他终于明白坏心魔给出的惩罚是多么可怕，多么令人作呕了。他端木无求一生遭遇无数折磨，这次是最难受的。
有一种想骂但不知道该怎么骂，被人硬生生喂了一嘴夜香的痛苦感。
灭世系统：【这次的天心通是为了辅助你杀掉贺延年，逃出生天。你现在知道了他的执念，就去杀了贺经纶，让他最想要做的事情破灭，化为幻影，在他痛苦不堪时杀了他。】
端木无求：“本尊要杀就杀贺延年，拿贺经纶出气算什么事情？”
端木无求知道贺延年居心叵测后，本想拿了贺经纶的灵根，反正父债子偿嘛。可在受到灭世系统真正的“惩罚”后，他觉得贺延年的错不该算到贺经纶身上。
灭世系统：【蚀月吞天阵已经布成，以宿主的实力，没办法正面迎战阵法。阵法主阵之人是贺延年，受益之人是贺经纶。先杀贺经纶，让贺延年心神失守，趁着他无法维持阵法时，再杀贺延年。】
【这之后，宿主可以将洛闲云放入冰棺之内，再由宿主主阵，就可以完成吞天之阵，为洛闲云续灵根。】
【有贺延年替宿主血祭阵法，宿主就不会因阵法反噬而死。宿主既可以如愿补全洛闲云的灵根，又能利用阵法在洛闲云神识中刻下“必须听从端木无求”的命令，完成“收服洛闲云”任务。】
【到时候，阵法是贺延年布置的，好处是宿主和洛闲云的，贺延年想诬陷宿主，却反被宿主嫁祸。你是被迫反击，就算洛闲云不得已用了整个天寿山的灵脉，他也没办法责怪你。这方法一箭双雕，宿主难道不喜欢吗？】
好个心魔！
端木无求第一次正视灭世系统，只觉得灭世系统不愧它的名号。
在遭遇危机时，瞬间制定出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利用贺延年的野心，将危机转变为机会，不仅转危为安，得到无数好处，还能得到洛闲云的永远臣服。
它还会诱惑端木无求，戳中端木无求心中最想要的事，利诱端木无求行事。
“本尊之前见过无数心魔，无一能撼动本尊的意志。你是本尊见过最强的心魔，本尊承认，我心动了。”端木无求在心中对灭世系统道。
灭世系统：【既然心动，宿主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呢？】
端木无求面前弹出“是否执行计划”的弹窗，等着他点击“是”。
这个弹窗已经弹出过很多次，但一次比一次诱人。
灭世系统确实在根据端木无求的想法不断调整任务，诱使端木无求执行任务。
端木无求没有急着去点击弹窗按钮，而是问洛闲云：“师兄，贺延年图穷匕见，我们性命难保。左右都是个死，本尊要在阵法大成之前杀了贺经纶，让贺延年计划落空，师兄怎么看？”
洛闲云听到端木无求的话，依旧没有露出厌恶、恐惧等神色，他也没有呵斥端木无求，而是温和地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个时候，你做出这种决定是人之常情。但现在还未到最后关头，我通晓天下阵法，我知道怎么破阵，我们可以先试一次。
“如果失败了，我……我依旧不希望你对贺经纶这个无辜者痛下杀手，可你要是想做，我也不会拦你，毕竟贺经纶将是阵法的中心，极有可能被炼制成一个祸乱苍生的魔头，我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时，你所做一切事情，都由师兄一力承担！”
端木无求望着洛闲云，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从行动到思想，无一不让他爱。
他仰天大笑，心中对灭世系统道：“心魔，你看看洛闲云，你觉得本尊想要的，是一个对本尊言听计从的洛闲云吗？
“若洛闲云完全听从本尊的话，那他就是另外一个我，本尊弄个自己在身边有什么意思吗？
“你说贺延年害我，我可以以牙还牙，这没错。可本尊厌恶贺延年对贺经纶所做之事，本尊亦不想让洛闲云成为第二个贺经纶。
“本尊要的，就是眼前这个师兄！”
端木无求再次挥袖甩开灭世系统的弹窗，手掌抬起，一道阴影从他身上飞出来，遮蔽天空，笼罩住天寿山。
端木无求道：“师兄，教本尊如何破阵，区区蚀月吞天阵，还难不倒本尊！”
第34章葬天棺
“有三种破阵的办法, 第一种是我们几个找到阵法比较薄弱的地方，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几个逃出去, 临走前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洛闲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看向端木无求和段承影。
段承影皱了下眉道：“难道吾等就要眼睁睁看着天寿山十数万百姓和天寿派无辜弟子死去吗？”
端木无求则是问道：“这个办法不包括杀掉贺延年吗？他不死本尊心中这口气吐不出来。”
自从被灭世系统强迫着听到了贺延年的心声，端木无求心中便梗着一口气，贺延年若是不死在他手上, 他怀疑日后他睡觉都有可能梦到贺延年的心声。
端木无求本想过上快乐的休息生活，若是未来某天他睡到半夜，这口气突然憋在心头, 那可是熟睡时都会猛然从床上坐起，大骂一句“不是，他有病吧”的程度。
要是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 贺延年对他的杀伤力恐怕会高于灭世系统。
灭世系统藏于神识之内，难杀；贺延年近在眼前，若是还能让他活着成为心头病，那就不是端木无求了。
“他能使用阵法的力量，背后靠着整个天寿山, 以师弟的实力，确实可以杀了他，但是……”
“但是什么啊,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段承影问道。
洛闲云道：“但是阵法与贺延年相连，在天寿山生灵死光之前，贺延年不会死。攻向他的每一道攻击, 都会被阵法转移到天寿山其他生灵身上, 想杀贺延年，先斩天寿山。
“在天寿山枯竭之前, 贺延年不死不灭，他此刻相当于无敌，你攻击他，他不会受伤，但他可以动手攻击我们。
“我知道师弟有能力在被贺延年杀死之前斩杀天寿山生灵，但这实在凶险，因此最好不杀贺延年，我们三人想办法逃出去便是。”
杀掉贺延年这个方法从行不通，因此洛闲云的三种方法中，并不包括这一点。
段承影与端木无求同时道：“第二种办法！”
他们还不想就这样落荒而逃。
月亮完全被遮掩时，贺延年已开始做法运转阵法。
天寿山中，每个阵眼所在之地，均向着月亮伸出一只黑色的触手，一共八只触手，抓住了那无光的月。
月全食之时，月华之力最弱，很容易被窃取。
只要在此时抓住月亮在世界上的投影，便可通过投影来源源不断吸收月华之力。
通道建立后，即便月全食结束，阵法也不会停止。
贺延年在阵法开启之前，便将自己的生命与天寿山相连，这才是洛闲云没有让端木无求在贺延年施法前杀掉他的原因。
因为已经晚了。
早在他们来到天寿山之前，甚至早在洛闲云得到救世系统之前，这一切已经成定局，无可逆转。
他们如今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便是保全自身，逃出天寿山；第二个选择，是拼死一搏，阻止阵法运转。
八条黑色触手抓住无光之月后，贺延年停下手，对三人道：“贫道来告诉你们第二种办法，切断天寿山与月华的联系，阻止月华之力降临天寿山。”
“那岂不是正面迎击阵法的全部力量？”段承影震惊道。
洛闲云点点头道：“以自身之力切断八条通道，正面承受阵法与月华之力的双重攻击。”
相当于月亮与天寿山相撞，破阵之人位于二者之间，要么被撞成肉饼，要么一力破十会，推开相撞的双方。
贺延年得意地笑了笑，他认为，除非大罗金仙降世，否则绝无可能以力破阵。
“那第三种办法呢？”段承影问道。
这一次，端木无求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上前一步，将洛闲云护在身后。
洛闲云望着端木无求宽大的背影，说道：“第三个办法，我，夺阵。”
端木无求回头看向洛闲云。
洛闲云镇定道：“我的身体留不住真元，但如果随时随地有庞大的真元注入体内，那我一样可以恢复全盛期的实力。”
这就好似一个漏了底的木桶，只能存住一点点水，可若是将这木桶放入江河湖海中，随时随地有水流入木桶中，那木桶也会是满的。
洛闲云道：“我去切断天寿山与月华之力的通道，双方的力量同时注入我体内，我可以在一瞬间使用大乘期的实力。只要我恢复大乘期，灵脉绝对会选择我而非贺延年，我就会成为阵法之主。这之后……”
“这之后师兄散去一身真元，强行停止阵法，身体承受阵法的反噬之力，魂飞魄散，对吗？”端木无求打断了洛闲云的话。
洛闲云点了点头。
段承影道：“还是我来尝试第三种办法吧，你已为这世界付出太多了，不该再由你来承受。”
洛闲云道：“其他人不行，贺延年早就与天寿山神魂相连，除了天灵根之外，没有人能取代贺延年。”
他神色坚毅，显然早就做出了决定。
听到他的话，贺延年脸色一变，手中出现一把宝光四溢的拂尘，向洛闲云挥去。
贺延年知道，如今洛闲云是最有可能破阵之人，他必须杀了洛闲云。
端木无求挡在洛闲云身前，不闪也不挡，似是要用肉身替洛闲云抗下这一招。
就在拂尘落在端木无求头顶之时，一柄飞剑架住拂尘。
段承影飞身上前，对洛闲云道：“我先拖住贺延年，你……你们速做决定。”
段承影与贺延年缠斗在一起，他不敢攻击贺延年，怕自己的招数害死天寿山的人，只能一味抵挡。
偏偏擎天剑派的剑术皆是以攻为守，攻击的招数极多，防守的术法极少。贺延年全力攻击，没几下就把段承影打到吐血。
只守不攻，段承影坚持不了多久。
洛闲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了。
洛闲云握住端木无求的手，轻声道：“师弟，与你相处时间虽短，却是为兄最开心的几日。你性格单纯直爽，又有一丝孩子气，时常让为兄觉得头疼，可事后又觉得可爱有趣。
“我知道你自称是我师弟，心中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北辰派的人，只是想占个口头便宜。可我在传讯回北辰派汇报穆千里之事时，便已向掌门汇报代师收徒之事，等你离开天寿山，就可以前往北辰派，掌门会为你点燃一盏魂灯，从此北辰派就是你的家。
“我知道等我死后，你定会狂性大发，杀人泄愤。但为兄希望，你不要伤害无辜之人，此事为贺延年所为，就只杀贺延年一人。如果天寿派内有贺延年的同党，你尽数杀了也无妨。
“不用担心会被正道追究，北辰派会为你做主，段掌门也会为你作证，你不会被冤枉的。”
洛闲云担心他死后端木无求无人束缚，终究走向灭世的道路，想趁着段掌门还能支撑时，多嘱咐几句，希望端木无求能记住他此刻的话。
可是端木无求显然不想再听洛闲云说话了。
他长臂一伸，将手掌垫在洛闲云的脑后，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用嘴封住了洛闲云的唇。
洛闲云只觉得嘴唇被柔软清凉的唇碰了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只有救世系统在他脑海中兴奋。
【yoooooooo~~~~~】
【啵啵啵啵啵啵！】
【%￥@￥#%￥&&（*&）……】
救世系统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端木无求只碰了下洛闲云的唇，见他不说话了，便立刻分开，冷冷地说：“本尊第一次这么不想听你说话，有些烦躁，你还是别说了。”
此时此刻，洛闲云已经无暇顾及端木无求在做什么，他马上就要死了，只是蜻蜓点水地亲吻一下算不得什么。
他拉住端木无求的衣袖，认真道：“答应我，师弟。我不需要你立誓，不会用什么术法逼迫你言行合一，只要你点头就可以。”
可端木无求却强硬地说：“本尊不同意。”
洛闲云还想再劝，却见原本只是覆盖在几人头顶阴影越来越大，几乎要覆盖住整个天空。
端木无求袖子中飞出一条金色的绳索，绳索瞬间将洛闲云牢牢捆住，阻止他去送死。
他扶着洛闲云靠坐在回廊边的木椅上，让洛闲云即便被五花大绑，却还是保持着仙人般的姿态。
随后，端木无求化作一道遁光，瞬间飞到段承影与贺延年中间。
他后背对着贺延年，重重地受了贺延年全力一击。
拂尘击中端木无求的背，端木无求面色不改，身形不动，只是抬起一脚将段承影踹飞。
段承影被端木无求一脚踹到洛闲云身边，灰头土脸地滚落在地上。
空中传来端木无求不容拒绝的声音：“段承影，保护我师兄，他死了，本尊让整个擎天剑派为他陪葬。”
“你要做什么？”段承影爬起来吼道，“强行杀了贺延年，整个天寿山就全完了，你背不起这么重的罪孽！”
端木无求傲然道：“本尊选择第二种方法。”
言下之意，便是要以一己之力承受天地之力。
“不行！”洛闲云急道。
端木无求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容任何人拒绝。
此刻，月食已经结束，月光洒在天寿山上，山间本该如清晨般明亮。
可是那道凭空出现的黑影已经大到笼罩在整个天寿山之上，挡住了月光，遮蔽了整个天空。
洛闲云抬头看向那道黑影，脑海中闪过曾经看到过的神魔典籍，摇摇头道：“不可能，这魔兵本该只是个设想，不可能有人炼制成功的。若想要炼制这魔兵，从开始那日，便会承受无数天劫……”
话说到这里，洛闲云停住了。
曾经不可能，如今却是有可能的。
天劫已经消失了。
贺延年为了治疗贺经纶翻遍了修真界现有的神魔典籍，显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法宝，他盯着天空，喃喃说出三个字：
“葬天棺。”
随着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端木无求的本命法宝终于展现出它的样子。
这是一口正在不断变大的棺材，在众人纠结、争斗之时，它已经大到将整个天寿山笼罩在其中，封闭了天寿山与外界。
端木无求漂浮于葬天棺遮天的黑影之下，口中道：“寂静。”
简单的两个字，就好像某种规则一般，言出法随，说出即被执行。
整个天寿派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四名大乘期修者还清醒着，其余的人，皆在端木无求的命令之下，陷入假死的状态中。
那一瞬间，贺延年感觉天寿山好像“死”了。
不仅是山上的生灵死去，而是这座山脉失去了任何能量，灵脉断绝，只剩下一片死寂之地。
洛闲云也感受到了。
古籍中记载，葬天棺是一种可以埋葬天地的魔兵，任何修者都可以使用它，不分等级。它可以随着使用者的力量改变大小，若使用者只有金丹期，它便只能埋葬一个普通民居；若使用者的力量达到神魔境界，它便可以埋葬整个天地。
端木无求实力惊人，他的力量足以让葬天棺笼罩住整个天寿山。
葬天棺可埋葬天地，让天地陷入一片死寂，端木无求可以支配葬天棺内等级低于他的所有生灵甚至天寿山本身的生命。
在葬天棺内，有三种规则，分别是沉睡、寂静和寂灭。
沉睡是失去意识，只是睡觉；寂静是假死状态，寂静维持超过一刻钟，就会真正死亡；寂灭则是真正的死亡。
端木无求缓缓开口：“本尊最开始想的便是第二种办法，只是这家伙总是在睡觉，它很懒，不愿干活，只想休息。本尊尊重它的愿望，尽量不会逼它出手。若是师兄有更好的办法，本尊便不用强行逼它醒来。只可惜师兄的办法太糟糕了，本尊只好将它抽醒了。”
天空好似巨大的棺盖，正在一点点合拢。
棺盖彻底钉死的那一刻，月华之力将会强行被切断，葬天棺确实会承受月华之力的攻击。
可此时此刻，天寿山已经失去了生力，被端木无求“寂静”了。
葬天棺只需要承受片刻月华之力的冲击即可。
葬天棺未必能击败月华之力，但支撑片刻却不是问题。
贺延年终于变了脸色，从容和得意消失，他面色灰白地向着合拢处飞去。
他必须在棺木合拢前逃出去，否则一旦棺木合拢，他就失去了阵法之力，只剩下原本的力量。
到时候，不仅是端木无求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他连精修剑术的段承影都打不过！
可他只动了一下，就发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回地面。
是天寿山！
他与天寿山相连，天寿山“寂静”下来，这股力量也在牵扯着他。
端木无求甚至不需要出手，贺延年就被拽了回来。
贺延年看着天空，只见最后一缕月光消失，葬天棺彻底合拢。
葬天棺外，八道纯白色的光柱重重击在黑色的空间之上，葬天棺微微颤动，棺木内的众人也感受到天地的震颤。
端木无求却纹丝不动。
这震颤只持续了片刻便停了下来。
这说明月华之力已经回到月亮之中，再也无法维持蚀月吞天阵的运转。
段承影已经解开了洛闲云身上的绳索，带着洛闲云飞到端木无求身边，与贺延年对峙。
贺延年摇着头后退几步，却发现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端木无求维持着死装的姿势，对洛闲云传音道：“师兄，我撑不住葬天棺了，但我想亲手杀了贺延年。”
洛闲云提议道：“段掌门，阵法已破，贺延年和天寿山的连接已被切断。我师弟要维持葬天棺，你可否帮忙活捉贺延年，请不要杀他，务必让我师弟亲自出手。”
“好！”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段承影拒绝的余地，直接听命就行了。
段承影不能攻击，被贺延年揍得火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打回去。
段承影再次与贺延年打起来，洛闲云则是上前扶住端木无求，担心端木无求真元耗损过大，无法维持浮空，从天上掉下去。
端木无求专注地盯着洛闲云的唇。
危机解除，洛闲云这才想起方才那个轻轻的亲吻。
他正想说什么化解尴尬的话，就听到救世系统快乐地说：
【任务二、任务三完成，不啵一口庆祝一下吗？】
第35章上一世
洛闲云本已经可以屏蔽救世系统“啵嘴”相关的话语, 只当没听见。
然而方才端木无求轻轻吻了他一下，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一下，就像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指一般, 简单的皮肤接触, 却还是在洛闲云心中唤起点点涟漪。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端木无求，只见端木无求一脸疲惫，眼神却泛着光, 竟也在盯着他的唇。
救世系统方才说的话，当做是端木无求说的，竟也有可能。
只不过端木无求的措辞比救世系统有威严, 他只会点着自己的唇说：“本尊已化解天寿派的危机，师兄难道不来感谢本尊一下吗？”
端木无求与救世系统说话方式不同，话中含义却是殊途同归。
洛闲云就这样与端木无求的视线撞到一起, 一时间竟想别过脸，逃避端木无求的视线。
他知道端木无求为何会在那时吻他。
他当时已经是在交代遗言了，端木无求不爱听，想要让他住口。
平时的端木无求可能会用“本尊听到了，但是本尊没记住”的方式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直接将他捆了就是，没必要堵嘴。
偏偏端木无求刚刚听到救世系统的话，洛闲云是见识过救世系统那“啵嘴”魔音入脑的功力的, 寻常人很难抵挡，端木无求被救世系统影响，当时只怕满脑子都是啵嘴, 在情绪烦躁之时, 便顺势而为了。
洛闲云以绝对的理智分析，方才那一吻, 可以说是灭世系统和救世系统共同推动的。
但最重要的是端木无求对他的感情被两个系统唤醒了。
端木无求以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懂了，也做出了行动，日后只会一点点试探，步步逼近，直到最后。
洛闲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乱糟糟的感情债。
以他的行事风格，他对端木无求无心无情，在察觉到端木无求的感情后，应当立刻远离端木无求，斩断这刚刚萌芽的情丝。
可端木无求这样动不动就打杀的性格，还有灭世系统时时刻刻蛊惑他，洛闲云怎么可能放任端木无求一个人行动，他必须跟着端木无求，直到帮助端木无求彻底摆脱灭世系统。
走还不能走，留着又要面对端木无求的步步紧逼，洛闲云第一次明白何为“剪不断，理还乱”。
他克制住转头的冲动，保持平静的神色望着端木无求，说道：“师弟，蚀月吞天阵已破，你可以收回葬天棺了。”
没什么比说正事更能化解尴尬的了。
端木无求擅装气势，洛闲云比他更会装平静，他可是在坍塌的天柱面前，还能维持镇定的神色，鼓励整个修真界一起拯救世界的人。
天塌在眼前，洛闲云也不会露怯的。
端木无求见洛闲云神色如常，完全不在意方才那次啵嘴，心中感慨师兄果然不会被心魔蛊惑，敬佩之余，心里有点空。
他对洛闲云道：“以往我真元耗尽，功力虚弱时，会躲在葬天棺内，小睡片刻，恢复精力。但我不敢睡太久，葬天棺会反噬主人，待在里面超过一个时辰，就会慢慢被葬天棺吸收，成为它的养分。
“这次本尊真元消耗极大，需要大睡十个时辰，无法在葬天棺内睡。师兄，我可不可以……”
“你尽管睡去，我会保护你。”洛闲云承诺道。
端木无求却道：“师兄，我可不可以枕着你的腿睡？”
洛闲云：“……”
他很想拒绝，可见端木无求疲惫的神色，想起他刚刚受的伤。
方才，端木无求不避不闪地硬挨了贺延年全力一击，后背有一道火烧的伤痕。他又控制葬天棺顶住了月华和天寿山灵脉的双重压力，表面上没什么大概，可洛闲云知道，端木无求的五脏六腑只怕都受了伤。
他救了这么多人，却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要，只提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
洛闲云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端木无求，只能轻轻点点头。
端木无求喜上眉梢，飞快收回了葬天棺。
黑暗的空间消失，月光重新洒在天寿山上。
天寿山的生灵在“寂静”法则之下沉睡着，要再过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段承影和贺延年的打斗声。
收回葬天棺后，端木无求倒地便睡，洛闲云坐在地上，后背倚着墙壁，让端木无求枕在他的腿上。
端木无求毫无防备地睡着。
洛闲云轻轻撩开他的额发，望着端木无求过分年轻的容颜。
贺经纶年轻，端木无求除了身材比贺经纶高大一些外，其实并不比贺经纶年长多少。
只是他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做出凶狠难惹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如今端木无求闭上眼沉沉睡去，才显出他的年轻。
洛闲云想起端木无求睡前说的话，想到他在真元空虚之时，竟然只能躲在葬天棺内睡觉，也只敢睡一个时辰。
他在魔道到处树敌，没人教他布置防御阵法，没有自己的领地，又无人保护他，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原本只是一个，没什么野心，想悠闲度日的人啊。”洛闲云轻轻叹息。
洛闲云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还有百余年寿命，或许可以在这有限的时间中，保护端木无求。
不求护他生命，只要能在端木无求睡觉的时候，替他看顾一下，防止外敌伤害端木无求便是。
他虽然没什么战力，神识却还是在的，若有人靠近，他定能察觉到。
段承影与贺延年在搏命，端木无求在睡觉，洛闲云在思考一些很琐碎的事情。
就这样想了一会儿，洛闲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问道：“救世系统，我在思考保护端木无求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心动了吧’‘不要嘴硬啦，你都要同他共度余生了’‘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爱’‘颠鸾倒凤一下也可以吧’之类的话呢？”
救世系统：【宿主已经了解系统的语言风格了呢。】
“你整日在我识海中说，很难不了解吧？”洛闲云道。
救世系统道：【系统不说，是因为此时说了，只会让宿主警觉，一旦警觉，宿主会更加封心锁爱，收回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我以前觉得你有点烦，如今却觉得，你在蛊惑人心这件事上，还颇有造诣。”洛闲云道。
救世系统道：【那宿主被蛊惑了吗？】
洛闲云道：“并无。”
救世系统失望地“哦”了一声。
洛闲云又道：“救世系统，我有一事不解。”
救世系统：【什么事？是端木无求为什么会喜欢你吗？这个答案可就丰富多彩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洛闲云道：“非也，我不明白的是，你最初发布的任务二和任务三，是阻止端木无求杀贺经纶灭天寿派，可如今看来，天寿派不是被端木无求灭的，他是被陷害的。通过你发布的任务来看，你似乎只知道‘端木无求灭天寿派’这个表象，并不清楚背后的原因。”
系统发布的任务一，也是表象。它知道端木无求会灭掉北辰派，逍遥谷会毁掉，却不清楚逍遥谷被毁的幕后真相。
洛闲云道：“你所预言的未来，与其是说是推演之术，倒不如说是某个人经历了一切后，施展时光回溯之法，回到过去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因为你只是看到了这些事情，所以你不清楚背后的真相。你的力量并不强，你只能在我脑海中不断骚扰我，提醒我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却没办法给出天心通、触景生情这样的惩罚或奖励。
“救世系统，我醒来后与端木无求共同面对的这些事情，难道是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吗？”
救世系统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
洛闲云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也不需要答案。
他问出这些话的同时，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
洛闲云已经描绘出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穆千里暗中毁了逍遥谷，嫁祸宋归，端木无求盛怒之下杀宋归，灭北辰，忽略了闭关的洛闲云。
端木无求走后，血腥气飘到凌都峰，唤醒洛闲云，洛闲云出关，誓要杀端木无求为北辰派报仇。
洛闲云了解自己，他想报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上天寿山，与贺掌门商议，将自己的灵根交给贺经纶，以一命救贺经纶。他有大乘期实力，贺经纶得到他灵根后，很快就能功法大成。
洛闲云不会利用灵根抢占贺经纶的意识，他只会与贺经纶交换，以灵根换贺经纶杀端木无求，替北辰派报仇，等端木无求一死，洛闲云的执念就会消失，贺经纶的意识属于他自己。
怎奈贺延年在此时开启了蚀月吞天阵，洛闲云不清楚阵法彻底运转后，贺延年是成功还是遭受反噬，总之在救世系统经历的那一世中，贺延年没有成功。
结果是天寿山无一活物，贺延年自己也不知所踪，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了端木无求身上。
洛闲云道：“系统，就算阵法失败，天寿山的生灵终究是死了，他们的生命、元气、灵魂一定会属于贺经纶，贺经纶未必会死，但你却说他死了。”
救世系统这次回答道；【宿主，贺经纶作为阵法的受益者，身体确实没死，可他只不过十六岁，他的心智和神识都承受无法这种冲击，他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洛闲云闭了下眼，问道：“上一世中，我是不是用了贺经纶的灵根？”
贺经纶灵魂已灭，即便收用了他的灵根，贺经纶的意识也不会影响洛闲云。而且在那一世的洛闲云眼中，北辰、天寿皆亡于端木无求之手，他又伤重没有能力报仇。
这种情况下，洛闲云清楚，他或许会用贺经纶的灵根补全自身，肩负天寿、北辰两个门派的仇恨，与端木无求为敌。
贺经纶虽是行尸走肉，可天寿山庞大的能量终究落在了他身上，收了贺经纶灵根的洛闲云，实力在一瞬间超越巅峰期，足以与端木无求为敌。
面对洛闲云的推测，救世系统沉默片刻后道：【是，天寿派灭亡后，宿主恢复了全盛期。】
救世系统的肯定让洛闲云只觉得一阵心寒。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质疑道：“就算形势所迫，就算我心中满腹仇恨，我……竟然会使用贺经纶的灵根，这还是我吗？”
救世系统：【宿主所做十分合理，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也只有这个办法，为什么要质疑自己的品德？】
洛闲云摇摇头，没再说话。
他只是觉得，救世系统所经历的那一世，自己或许也不是今天的自己。
穆千里会疯，贺延年会疯，难道他就不会疯吗？
功力尽失，门派被屠，唯一的希望天寿派竟也灭了。
见到这一切的他，真的还能保持冷静吗？
洛闲云低下头望着端木无求，长发垂落到端木无求脸上。
他轻声问道：“上一世，不知我是如何待你的。”
第36章法相出
端木无求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五个时辰, 睡过了一个日夜，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清晨。
睡梦中，他隐约感觉脸有些痒, 抬起手一抓, 抓到一缕长发。
梦里，端木无求怒道：“何方妖孽在用头发攻击本尊，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他抓住头发, 用力一拽，将攻击者从暗处揪出来。
端木无求抬起手掌，本打算一击灭了这偷袭者, 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及时收回了手。
他看到了洛闲云。
在见到洛闲云的同时，他抓头发的手势也发生了改变，从揪头发变成了将这缕长发绕在手指上, 让发丝在指间缠绕。
“吵到你了。”洛闲云在梦中浅笑道。
梦中，洛闲云抬手想夺回自己的头发，端木无求未让他得逞，反手握住洛闲云的手，不让他抽回那缕头发。
发丝缠绕在两人相握的指尖, 分外缠绵。
洛闲云道：“你若觉得这缕头发烦人，我便剪了去。”
“不行！不许剪！”端木无求立刻道。
其实，洛闲云剪了这缕头发送给他, 端木无求还是很愿意的，可此时端木无求心中莫名警觉，总觉得洛闲云说的不是头发, 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强硬地缠着洛闲云的头发, 握着洛闲云的手，死死也不肯放开。
洛闲云望着他固执的样子, 轻轻地叹口气，说道：“你总要放手的。”
“不放手！”端木无求的手握得更紧。
“我若是死了呢？”洛闲云问道。
“本尊不会让你死的。”端木无求坚定地说，“除非本尊同你一起死，否则没人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天道也不行！”
端木无求的脑海中有一套诡异的逻辑，他望着洛闲云，想起之前那个轻轻的吻，想起只要洛闲云说令他烦躁的话，他就可以堵住洛闲云的唇。
如今洛闲云又说他不喜欢的话了，端木无求觉得，他又可以对师兄放肆了。
他凑到洛闲云面前，说道：“你以后再说令本尊烦躁的话，本尊就当你是在索吻！”
他不由分说靠近，轻轻含住洛闲云那有些凉薄的下唇。
还未来得及深入，端木无求便醒了过来。
睁眼便是他枕着洛闲云的腿睡觉，脸埋在洛闲云的腿上。
这可将端木无求纠结坏了。
他既想再睡一觉，继续方才那个梦境，又想醒着在洛闲云的腿上赖床，用脸蹭来蹭去就是不起床。
他都想要。
“你醒了？”一只手落在端木无求的头发上，轻轻顺了顺他睡得凌乱的发丝。
端木无求顿时觉得，前面两个他都不要了，他就要现在，洛闲云在为他整理头发！
洛闲云很快便用手指梳顺了端木无求有些倔强的长发，为他整理好发冠。
端木无求问道：“我睡了多久？”
洛闲云道：“十五个时辰，已是第三天上午了。”
端木无求开心道：“本尊此生只睡过两次舒适的觉，一次是在师兄的飞舟上，一次便是现在，果然有师兄守护陪伴，本尊才能睡好。”
洛闲云浅笑，刚想说什么，一个人重重摔在二人身旁，将墙壁撞出一个大洞。
段承影灰头土脸从洞中飞出来，提着承影剑飞上天空，继续同贺延年打斗。
洛闲云道：“这次师弟能睡好，不是我的功劳，是段掌门拖住了贺延年，为我们争取到了片刻调息的时光。”
“十五个时辰，似乎不能叫做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端木无求看去，果然见到宋归立在洛闲云身侧。
宋归依旧是那副英俊但不起眼的长相，说着好似很认命但又有些讽刺的话。
端木无求立刻坐起身，不愿其他人看到自己在师兄腿上蹭脸的样子，肃然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归也在天寿山中，端木无求祭出葬天棺时，他也一同因“寂静”法则陷入沉睡。
宋归道：“回尊上，十个时辰前就醒了。”
见端木无求似乎还有问题想问，宋归贴心地回答道：“尊上，天寿山上除你们三人外，我的境界最高，是第一个醒来的，其他人在我之后四个时辰内陆续醒来。
“我们在沉睡前，都陷入蚀月吞天阵中，感受到生命被阵法吸收，也清楚我们的生命与贺掌门连接在一起。
“天寿派的人醒来后都知道是贺掌门布下了蚀月吞天阵，他们立刻去后山请两位闭关的长老出山清理门户，到了后山中，才发现两位长老早就被贺掌门暗杀了。
“贺掌门以整个山脉布阵，是无法瞒过两位长老的，因此在行动前便趁其不备杀了他们，营造出长老在闭关修炼的假象，天寿派能够战胜贺掌门的人已经没有了，只能依赖段掌门。”
宋归真是个贴心的人，没等端木无求发问，就将这十五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了。
但端木无求还有疑问：“段承影打了十五个时辰还没打完？”
端木无求这辈子没打过这么久的仗，他大为震惊。
宋归觉得端木无求在说段掌门没用，他作为晚辈，不能说段掌门的不是，便沉默了下去。
洛闲云知端木无求没常识，便主动解答道：“除你之外，修者打斗都是三日起步的，常有两大高手山巅对决，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若是门派之间斗法，用阵法困住对方，那更是打三个月都打不完，段掌门是剑修，打得已经很快了。”
“本尊灭门都没这么慢。”端木无求不悦道。
“你自然与常人不同，换做一般人，就算能破阵，只怕也是在月华之力和天寿山灵脉的冲击下，坚持到日出，等月亮下山，月华之力消失，阵法自动结束后，油尽灯枯而亡。唯有你，不到一刻钟就破阵了。”洛闲云夸赞道。
端木无求十分受用，他点点头道：“本尊与闲杂人等自然是不同的，段承影太磨蹭，本尊要亲自出手了。”
洛闲云阻止道：“你之前真元耗空，怎么都要调息一两个月，现在就要出手吗？”
端木无求讶然道：“一般修者还要用一两个月调息吗？！本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绝对能将贺延年揍得满地找牙。”
说罢便飞身上前，冲进段承影与贺延年的战圈中，一掌挥向贺延年，一脚踢向段承影。
他本该与段承影联手攻击贺延年的，但端木无求不分敌友，硬是一次打两个人。
宋归跟在洛闲云身后，惊道：“师叔，尊上竟然真的只睡了一觉就恢复八成实力，他甚至没有调息打坐，没有服用补充真元的丹药，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洛闲云望着天空，缓缓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宋归想了想道：“师叔，这世界约百年出一个天灵根，三百年前是你，两百年前是贺经纶，端木无求是否是这个百年出现的天灵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端木无求异于常人的体质和修炼速度。
洛闲云却道：“这世界已孕育不出天灵根了。”
宋归看向洛闲云。
洛闲云解释道：“天灵根是世界灵气充裕，孕育百年后诞生的人，他的诞生与世界灵气有关。上古时期，世界混沌初开，灵气远比如今浓郁万倍，那时出生的天灵根很多，并不像如今这么罕见。有那么多天生异相的人一代代传承，才有了如今修真界的修炼心法。
“现在大家觉得天灵根稀罕，可在当年，众多天灵根里还要分出个高低优劣呢。”
宋归道：“师叔的意思是，如今天地灵气空虚，连天劫都消失了，不可能再出现天灵根修者。那尊上是什么灵根？”
洛闲云道：“我多次为他诊脉，为他检查身体状况，早就摸清了他的体质，他是五行杂灵根。”
端木无求当日对洛闲云吹嘘，自称是五行俱全的五灵根并非胡吹。
他每次修炼时，都能感受到体内有五种颜色的真气，乱七八糟的在体内打架，搞得他身体很不舒服。
不过端木无求修炼的心法也乱，不同种类的真元在丹田内揉成个大杂烩，搞不清楚究竟是心法更伤身，还是五种灵根强行修炼更伤身。
宋归满脸惊讶道：“杂灵根？杂灵根入道已经是个奇迹了，金丹期是杂灵根的极限，绝无可能晋升元婴期，他是如何修炼到如今境界的？”
洛闲云摇摇头道：“我不清楚。按理来说，能修到金丹期，也是在大门派，有最适合他的心法，用门派源源不断供应丹药，才能靠着破障丹的力量冲破筑基期和金丹期的门槛。
“一般来说，只有强大的修者生下杂灵根的孩子，想让孩子的寿数长一些，才会想办法帮助孩子突破金丹期。散修哪有晋升金丹期的能力，筑基期已经是他们的尽头。”
这远远超出了宋归的知识范畴，他无法理解端木无求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只能遥望端木无求与贺延年的战斗。
至于段承影，他本来想和端木无求并肩作战，被揍了几下后老实了，持剑飘在一旁，等端木无求有需要再出手，免得自己被打死。
端木无求出手很重，每一招都是毁天灭地级别的。
但贺延年终究是天寿派的人，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动不动就调动天地灵气对抗敌人的招数，打起来十分难缠。
他未必有多强，但他太会拖延时间消耗敌人的力量了。
端木无求打了几下便觉得不耐烦，长袖一振，一道足有近千米高的身影从他体内出现。
法天象地！
修真者到了法身级，元婴便可修成法相，成为法天象地，召唤出体外战斗。
否则修者本身最多不过两米高，莫说那些动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上古神兽，就是妖族真身都是巨大无比，修真者要如何与这些非人族修者战斗。
一力降十会在修真界也是行得通的。
纵然修者能调动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出真元，可还是会受到体形的限制。
段承影剑术精湛，可他对面若是一条五百米长、数十米粗的蟒妖，他就是把飞剑耍出花来，也很难砍到这条巨蟒的七寸，光切蛇肉都能切上一年，这还怎么打。
但只要施展法天象地，祭出百米高的法相，这条蟒妖的体形便不是问题。
一般大乘期，能有百米高的法天象地已是实力非凡。
而端木无求召唤出的法相竟然超过千米，天寿山在他的法相之下都像个小山包。
贺延年与段承影打了这么久，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抵挡端木无求全力一击。
一个身着金甲，披着黑色披风的千米无脸巨人顶天立地位于群山之中，端木无求的身体融入金甲巨人中，操纵着法天象地。
他双手抬起，金甲巨人便伸出巨掌，将贺延年困在其中。
端木无求双手用力一合，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两侧向贺延年挤压而来，他失去了逃脱的力量，仿佛一只蚊子般，被金甲巨人拍中。
整个天寿山的人望着这宛若神魔般的金甲巨人，有种天魔降临的恐惧。
无知的普通人只当末日降临，跪在地上祈祷上苍饶他们一命。
端木无求的法天象地站得高看得远，遥遥望到山脚下叩拜的普通人，只见他们宛若蚂蚁一般，颤抖着，祈祷着。
他内心深处蓦然生出一丝怜悯，曾经的他，也是这群人之一，如蝼蚁般渺小，被人轻轻一按就粉身碎骨。
他对着山下的小镇抬起手，一道灵光没入小镇不远处的农田中，那是他从贺延年身上抽出的真元。
有这道灵光，那片土地能够在五年内保持肥沃。
就算贺延年对他所伤害之人的补偿。
金甲巨人抖了抖手，贺延年落了下来。
他还活着，但真元已经被抽干了。
端木无求不再理会这个注定死去的人，他收了法相，飞到洛闲云面前，鸵鸟依人地靠在洛闲云肩上，说道：
“师兄，我刚使用葬天棺便又祭出法相，如今真元耗空，好累，想睡觉。”
洛闲云：“……”
宋归：“……”
端木无求是怎么好意思在一掌拍死一个大乘期修者后，还能跑过来装柔弱的？脸呢！
第37章放过他
对于端木无求的要求, 洛闲云只说了一句：“天寿派的人都醒了，之前碍于段掌门同贺延年的战斗无法靠近这里，如今战斗结束, 他们马上就来了。”
端木无求立刻站直, 负手傲然道：“区区一个贺延年，本尊轻轻一捏就碎了，他还不配让本尊真元耗尽。”
有外人要来, 他就是真的真元耗尽，也会装出一副强大的样子。
洛闲云心中暗笑。
宋归则是默默地叹口气，天寿派的人要来, 端木无求就摆出魔尊的气势，而他在这里这么久，端木无求膝枕、靠着洛闲云撒娇, 什么事情都做了个遍，完全不避讳他。也不知是不把他当成外人，还是不把他当成人。
不过仔细想想，二者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宋归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段承影见端木无求这前后不一的嘴脸，也想说点什么。但想起方才端木无求无差别揍他, 便聪明地学会了闭嘴，与宋归站在一起。
段承影总觉得，端木无求揍他, 一来是想施展法天象地，法天象地范围巨大，只能先将他赶走, 避免他被法相误伤；二来也是真的想揍他, 很早之前就想了，在赤血峰时就想, 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得偿所愿罢了。
此时此刻，段承影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端木无求之间的实力差距，和他在端木无求心中的地位，他觉得自己甚至还比不上宋归，比不上天寿山上那只得了灵丹的仙鹤。
认清现实后，段承影终于学会了认命。
洛闲云预估的没错，过了一会儿，一群天寿派的人赶了过来。
他们中有的是贺延年的师兄弟，有的则是贺延年的晚辈，唯二的两位长辈已经被贺延年杀了，这些人中，等级最高的也只有法身级。
为首一人是贺延年的师兄薛华清，他率领众弟子对洛闲云等人叩拜，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洛闲云连忙扶起众人，上前与他们寒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掌门做下天理不容的事情，天寿派上下无颜面对修真界同道”“全是贺延年一人所为，你们也是受害者”之类的场面话。
端木无求在一旁站着，身姿挺直，眼神却已经逐渐迷离，眼看着已魂游天外。
若不是还要在外人面前维持形象，他可能已经开始打晃了。
洛闲云一边与天寿派的人寒暄，一边关注着端木无求，心中有点想笑，又觉得苦了端木无求，明明他才是最累的那个人，却不得休息。
洛闲云最擅正道这些场面，会用一些看似空泛的场面话达到自己的目的。
发生这么多事情，洛闲云不会因为贺延年被废就这么算了的。
天劫消失，人心中的魔障悄然滋生，洛闲云觉得，穆千里、贺延年这样的人并不是个例，如不及时加以警示，这可能会成为常态。
他希望与天寿派交涉，让他们号召举办一场修真界的大会，公开审判贺延年、穆千里二人，杀鸡儆猴，稳住人心，让各门派警惕起来，自查门派内部，避免更多类似的事情发生。
段掌门十分配合，已经向天下宣告了擎天剑派的决心。
但这也是由于穆千里不是掌门，以及擎天剑派实力强大，家丑不怕外扬。
可天寿派本就势弱，这几百年在贺延年的带领下稍微强大一些，如今掌门犯了错，门派内部悄悄处置了，换个掌门便是，竟然还要公开审判，这简直是将天寿派的面子踩在脚下。若是这么做了，天寿派未来千年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洛闲云知道天寿派不会同意，但他有信心说服天寿派。
他本来信心满满地在与天寿派交涉，余光瞥见正在忍住哈欠的端木无求，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就像段承影本就知道穆千里的所作所为一样，洛闲云相信，天寿派中肯定也有人发现了贺延年的异样，他们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种侥幸是不会消失的，即便他公开审判了这两人，各门派能得到的警示也十分有限。
想到这里，洛闲云忽然兴致阑珊，不想再与这些人周旋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打哈欠，意识到这一点后，忙深吸一口气，对天寿派的人说：“我伤势未愈，身体不适，想休息片刻，有什么事情，你们同段掌门商议吧。”
说罢，洛闲云退了下去，将事情交给段承影和宋归，自己则是对端木无求说：“师弟，你扶我下去休息。”
端木无求早就不耐烦了，听到洛闲云的话，立刻扶住洛闲云，手臂揽住洛闲云的腰，全身都贴了上去。
洛闲云：“……”
自从一吻后，端木无求愈发越界。
不过他也有些累，不想推开端木无求罢了。
救世系统兴奋地说：【宿主已经开始不抗拒端木无求的肢体接触了，这是逐渐接受他的表现！】
这一次，洛闲云竟然没有拒绝，而是在心中道：“是啊。”
这回答将救世系统说愣了，它问道：【宿主难道不该说，“这里人多，不能不给端木无求面子，等到了无人处再自然分开”吗？】
洛闲云心中道：“系统，你在我意识中，我没必要对你说谎。你设想中的理由，的确是我会说的话，但不是我的真实想法。事实是，我也不过是个人，也会觉得疲惫，也需要从端木无求身上汲取力量。”
无论是救世、阻止端木无求还是面对蚀月吞天阵，洛闲云都没有觉得疲惫。
可面对这些叫不醒的天寿派门人，洛闲云却感受到深深的疲倦。
他们明明是受害者，他们清楚地感受到灵魂被阵法吸收的痛苦，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希望隐瞒这件事，打算对外声称贺延年修炼出了问题，走火入魔而死。
洛闲云理解他们的打算，却无法认同。
他可以用无数种办法逼迫这些人不得不同意，此刻却觉得没有意义。
人性复杂，即便成了修真者，也还只是人，无法超脱于人世。
这时，端木无求的哈欠，却给洛闲云的内心注入一丝力量。
洛闲云对系统道：“端木无求性格单纯天真，这种性格往往出现在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身上。但端木无求不是，他明明在世间最黑暗的环境中长大，见证了无数罪恶，却能保护自己内心的善良，我觉得他很强大，是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
“他以一己之力对抗全天下的敌意、曲解、污蔑、暗算，却依然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从未改变过初心，在这点上，我不及他。”
救世系统听后有些着急地说：【这话宿主同系统说有什么用，你该直接对端木无求说啊！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洛闲云却笑笑没说话，他暂时没办法对端木无求诉说自己内心的软弱。
“我们去哪里休息？”端木无求双目炯炯有神地问道。
洛闲云道：“去冰室。”
走进贺经纶沉睡的冰室，端木无求道：“那里很冷，不过我有火狐氅，可以御寒，但我只有一个，得委屈师兄与我共用一个。”
端木无求的言下之意，洛闲云一听就懂。
只可惜，要让端木无求失望了。
洛闲云道：“我是想去唤醒贺经纶。”
“哦。”端木无求回答道，看起来兴致缺缺。
洛闲云疑惑道：“你不是很想挖了贺经纶的灵根给我用吗？”
端木无求摇头道：“我之前不知道灵根会带一丝本人的意识，你用了贺经纶的灵根，受贺经纶的意识影响，就不完全是你了。”
端木无求叹了口气。
从相遇相识开始，洛闲云从未见过端木无求叹气，他很少烦恼什么，只有目的明确的去做某件事，若这件事失败了，端木无求会干掉干扰他做事的人，解决掉制造麻烦的人后，继续去做自己认定的事情。
此刻，他却叹气了。
洛闲云见他低着头，平日的气势荡然无存，苦恼极了。
洛闲云再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端木无求的头发，轻声问道：“你在烦恼什么？”
端木无求道：“我想救你，却不能用以前的办法帮你。明明‘药’就在眼前，我却不能用，好难受。”
洛闲云道：“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先灭了贺经纶的神识，让他变成一个活死人，身体还活着，精神已经死了。这样一来，他的灵根就没有了残留意识。”
端木无求眼睛一亮，但看到冰棺中沉睡的贺经纶，最终摇摇头，忍痛道：“算了。”
洛闲云有些意外，他提出这个办法，是想等端木无求同意后，再表达自己对这办法的厌恶，以起到教化的目的，没想到端木无求却拒绝了。
“为什么？这不是师弟你的风格。”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干呕了一声，表情很难受。
他将火狐氅铺在地上，两人坐在上面，背靠着冰棺。
“这件事很恶心，我不想告诉你。”端木无求闷声道。
洛闲云笑道：“我的承受力比你想象得要强。”
端木无求的肩膀贴着洛闲云的肩膀，这才有了些力气，忍着恶心将天心通听到的贺延年心声讲述给洛闲云听。
说完，他恨声“呸”了一口，说道：“幸好是本尊亲手抽干了贺延年的真元，否则这件事会一直如鲠在喉，令本尊难受。心魔当真歹毒，竟想到这种办法折磨本尊！”
洛闲云听后并不意外，接受程度比端木无求好很多。
他早就知道人心复杂，不能单纯以善恶来评断。
洛闲云道：“难怪你之前一定要亲手杀贺延年，原来是受此折磨。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贺延年，只是抽干了他的真元呢？”
端木无求道：“本尊与贺延年交战时，突然想到，本尊只是听到他的心声便恶心至此，被他养了十六年，又冰封了两百年的贺经纶只怕更加难受。本尊留贺延年一命，是想将贺延年交给贺经纶处置。师兄，贺经纶处置贺延年之前，能否暂时让他活着，不使用他的灵根？”
洛闲云微微歪头，从各个角度细看端木无求，仿佛要重新把端木无求看一遍，记在心里。
端木无求第一次做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选择，心里正别扭着。他一时间竟没办法坦然面对师兄，别扭地站起身来，对沉睡的贺经纶道：
“不要以为本尊这就放过你了，等你了结与贺延年的恩怨后，本尊还是要取你的灵根！届时你若识相，就自己灭了意识，挖了灵根送给我师兄，免得本尊亲自出手！”
洛闲云忍住笑，平静道：“他听不到的，你得先将他唤醒，再将方才的话说一遍。”
端木无求道：“本尊的命令从不说第二次！贺经纶没听到，就是他的错，与本尊无干！”
若不是要顾及端木无求那点可怜的面子，洛闲云都要笑出声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从端木无求口中听到“暂时让贺经纶活着”的话，端木无求一心想杀贺经纶，如今竟在隐隐为贺经纶求情！
洛闲云劝了无数次，用尽了办法，都很难打消端木无求“杀贺经纶”的念头，灭世系统用一次惩罚竟做到了。
灭世系统用各种办法蛊惑端木无求，没想到最后竟全是反效果，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全盛时期的他，也会使用天心通。可惜他实力不足，无法用天心通与端木无求沟通，否则也就无需灭世系统劳心劳力地“惩罚”端木无求了。
洛闲云道：“我想，贺经纶是不会杀贺延年的。贺延年心思不正，但他却将自己的理想投注在贺经纶身上，他希望贺经纶是个勤奋、刻苦、充满正义感、一心为天寿派、愿意为天下苍生献出生命的人，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希望贺经纶能够做到。
“贺经纶厌恶贺延年对自己的控制，但他还是一点点地，变成了贺延年想要让他成为的样子。
“他这样正直的人，即便怨恨，也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情。他只会将贺延年交给天寿派新选出来的掌门人，由天寿派的门规处置贺延年，不会泄私愤。”
“那是他的事情，本尊只是给他这个机会，余下的，交给他自己选择。”端木无求道。
话音刚落，灭世系统道：【“收服洛闲云”任务已完成70%。】
端木无求厌恶灭世系统，但他对这个任务十分感兴趣，便背着师兄追问道：【任务达到100%会怎样？到了那个时候，师兄会不会愿意主动与我……】
他连想都不敢说出那个词语，只有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自己亲吻洛闲云的画面。
灭世系统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像是某种机械在艰难的运转着，又像是一个人的思考陷入了困境中，难以进展下去。
过了一会儿，“嗡嗡”声消失，灭世系统平静无波地说：【宿主的想法可以更大胆一些，没必要如此局限。】
端木无求眼睛一亮，心道：“难道我还能让师兄主动……啵……”
想到这里，他的脸通红，想都想不下去了。
灭世系统：【……系统指的是，让他甘愿替你去死。】
“哦，那就算了。”端木无求一脸无趣地说。
他还是唤醒贺经纶吧。
确定端木无求不会伤害贺经纶后，洛闲云让端木无求将贺经纶从冰棺中取出，传授他一个唤醒冰封之人的口诀。
洛闲云无法让人被冰封又保持不死，但唤醒还是没问题的。
端木无求施法后，贺经纶身上的冰霜褪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8章认同门
刚苏醒的贺经纶思维还有些迟钝, 他的视线直视着洞顶，目光有些麻木。
他没有去寻找究竟是何人将他唤醒的，只是静静地躺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贺经纶已经苏醒很多次, 他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贺延年的脸。
每一次，贺延年都会滔滔不绝地为他讲述计划, 如何布置蚀月吞天阵，如何恢复他的灵根，计划成功后他该怎么修炼, 如何在贺延年的计划下名扬天下。
贺经纶抗议过，他不希望父亲为了他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名扬天下。
可是贺延年只会自己说自己的话, 完全不理会贺经纶的想法，渐渐地，贺经纶变得寡言少语，不再表达自己的意见。
表达也没用，贺延年不在意他的想法, 贺延年完全听不到他说的话。
反抗也没有意义，他与贺延年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稍有意见便会被贺延年重新冰封起来。
曾经, 贺经纶还有希望。
他想着总有一日，等他的功力超过贺延年，他会逼着贺延年听到他的声音。
被贺延年压着去救世, 失去了一半灵根, 他便再也没了希望。
渐渐地，贺经纶学会了乖顺。
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意义, 反抗只会换来更残酷的镇压。
他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倒不如学会伪装，让自己能在短暂的清醒时光中，过得舒适一点。
依照以往的习惯，他醒来后，贺延年很快就会喋喋不休地诉说他又为了他做了什么事情，他有多爱这个儿子之类的话语。
一些公式化的语句，贺经纶都快会背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贺延年的“关怀”，反倒是一个生得丰骏但气质凶恶的男子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贺经纶被这男子吓了一跳，但他早就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他没有动。
男子伸手扒了扒他的眼睛，疑惑地说：“师兄，他怎么还没反应？是我用错了灵诀吗？不可能吧，本尊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绝世奇才，断然不会出错，不用再堆辞藻了。”一个熟悉又有些宠溺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贺经纶眨了眨眼。
是洛闲云。
贺经纶对洛闲云的情感十分复杂。
他虽与洛闲云仅有一面之缘，但这个名字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
小时候，他觉得书本晦涩难懂，有点不愿意看书时，贺延年就会对他说：“北辰派的洛闲云三岁识千字，五岁博览群书，你这本书，他七岁的时候便能倒背如流，你们同为天灵根，你不能输给他。”
他觉得修炼疲惫，想休息一两日时，贺延年会说：“洛闲云在你这个年纪时，早就学会引气入体了，你要比他强。”
他想出门玩，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时，贺延年会说：“出门可以，但不能去玩，要去各大门派游学。洛闲云曾在外游学十年，看遍了各大门派的书籍，你要用五年看完，否则就不要出门。”
洛闲云洛闲云洛闲云，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梦魇。
他出生开始，好像就被赋予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超越洛闲云。
贺经纶与洛闲云还未见面，就生了恨。
这种恨意在洛闲云主张救世时达到了顶峰。
贺经纶不愿意去救世的原因，除了舍不得死之外，更多的是，不希望自己连死都是由洛闲云决定的。
可是他没有做主的能力，被贺延年强行带到洛闲云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洛闲云，当时洛闲云是正道魁首，大乘期顶级修者，白衣若仙。
而他皮开肉绽，全是血污，被贺延年捆着，跪在洛闲云面前。
云泥之别。
当洛闲云俯下身，为他解开绳索，施展灵诀为他治伤时，贺经纶觉得屈辱到了顶峰。
他望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非常想狠狠地甩洛闲云一个巴掌。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伤到洛闲云分毫，可只要能在洛闲云脸上沾上污垢，他便心满意足了。
可他还没来及出手，洛闲云便用术法为他洗去身上脏污，为他正了衣冠，为他束起头发，带着笑意对他说：“好一个刚烈的少年郎。”
洛闲云对他说：“你若不愿，没必要勉强自己。补天的确重要，但你只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不能由你来肩负如此沉重的任务。”
洛闲云还暗中传音给他：“如果你担心拒绝后会被贺掌门惩罚，可以来北辰派。若你不愿接受北辰派的庇护，也可以去霜华宫，霜华宫宫主是你母亲，只是因为霜华宫不收男弟子，才被迫与你分开。但你是天灵根，只要你愿意，霜华宫绝对可以为你破例。”
洛闲云，这个被他恨了十几年的人，是第一个询问他意见的人。
洛闲云甚至考虑到他不愿待在北辰派，给他另外一个更容易接受的选择。
贺经纶直视着洛闲云，胸中突然生出一丝不愿输给他的想法，便倔强道：“你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洛闲云看出贺经纶是真心的，这一刻无人勉强贺经纶，加之天柱一事迫在眉睫，便没再劝阻。
那一刻，贺经纶是真心觉得，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洛闲云也要死呢，他总不能输给洛闲云。
可在补天时，他们七人的心意相通，贺经纶听到了其他人的心声。
有人心里想着，可以为了天下苍生就义，是何等伟大的事情，他脑海中闪过普通人的样貌，心中满是欣慰。
有人想着，只要能补全天柱，他的门派就不会遭遇灭顶之灾，他心甘情愿。
有人想着，成功后，她的弟子和女儿都会在门派内得到更好的待遇，能为后辈们留下这份殊荣，她很开心。
贺经纶忍不住问自己：“我呢？”
济世七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实现贺延年的野心。
至少让他多活几年，找到自己的目的，凭借自己的意志来献出生命也好啊。
生死面前，贺经纶退却了。
他告诉自己，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坚持下去。
可是一股邪念从四面八方袭来，勾起他内心深处所有阴暗的想法。
他控制不住地怕死，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这之后他便晕倒过去，等他醒来，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但阵法失败了。
天柱上还有一道裂痕，不知什么时候会塌。
贺经纶心中充满悔意，他对着自己最讨厌的洛闲云双膝跪地，狠狠地抽自己巴掌，懊恼自己的软弱，憎恶自己破坏了阵法。
同样身受重伤的洛闲云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洛闲云道：“不是你的错，你在最后关头感受到的邪念，是这世间的恶意。天地有善便有恶，我们既然要补天，就不能只补善，忽略恶。
“原来我们除了要控制天地灵气外，还要将那一丝邪念也封入天柱之中，这才是完整的天柱。只可惜我在设置阵法时，只考虑到了善的一面，没有注意到恶的一面，这才让阵法有了漏洞，让诸位遭受到恶意的侵蚀。
“一切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贺经纶原本以为，他会遭到洛闲云更残酷的对待，他可能会被洛闲云狠狠鞭笞，也可能会被洛闲云泄愤地杀死，可没想到，他得到的只有温柔。
贺经纶再也忍不住，扑到洛闲云怀中失声痛哭，这泪水中有懊悔，也有解脱。
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大人，该由我来承担责任。
贺延年说了多少次“你要超越洛闲云”，贺经纶都不屑一顾。直到现在，他想成为洛闲云这样的成年人。
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目标。
他想将自己的灵根给洛闲云，只有洛闲云才能拯救这个世界，洛闲云必须活下去。
但贺延年不同意。
洛闲云要以命救他，贺延年还是不同意。
贺经纶冷眼看着贺延年，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
等贺延年打算炼化整个天寿山为贺经纶补灵根时，贺经纶心中只有冷笑。
贺经纶告诉自己，要忍耐。
忍耐到贺延年阵法成功后，他会带着强大的实力去找洛闲云。
贺延年妄图活在他的意识里，他就偏不如贺延年的愿。
贺经纶要将自己的生命和力量托付给洛闲云，让他心中最善良最无私的人恢复全盛期。
而他，则会亲手毁灭自己的意识，亲自了结贺延年的意识，让贺延年的野心破灭。
贺经纶本已经绝望，只能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可是现在，他却又一次听到了洛闲云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说话的人，见洛闲云如两百年前一般，谦和包容，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坚定和强大。
“洛前辈！”贺经纶定定地望着洛闲云，眼里只有他。
旋即他眼前一黑，头昏脑涨。
洛闲云道：“你沉睡太久，气血不足，突然起身，定然不适，我帮你疏通一下经脉就好。”
洛闲云刚要将手贴在贺经纶心口，端木无求便拦住了他，说道：“师兄，你真元本来就少，还是由我来吧。”
洛闲云道：“也好，你功力更高。只是贺经纶体弱，经脉也不强，你的真元柔和一些。”
端木无求道：“再弱还能有旺财弱？本尊当年可是替旺财调理过经脉的！”
洛闲云面色有些古怪，说道：“你怎可把贺少侠与旺财相比……算了，当成旺财总比当成宋归好，你既然会控制真气，我就放心了。”
贺经纶听着两人十分亲密的对话，不由开始思索“旺财”是谁。
贺经纶的生活常识不多，也没见过普通人，并没有想到旺财是狗，只觉得这名字还挺吉利的，充满了人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于是他尝试与端木无求搭话：“这位前辈，旺财是你的弟子吗？听起来就是个性格率真，不擅作伪，能够坦率表达自己愿望的人。”
端木无求：“……”
洛闲云：“……”
端木无求轻轻为贺经纶疏通经脉后，回身看向洛闲云，问道：“师兄，天灵根都这么会夸人的吗？”
在端木无求看来，洛闲云已经全天下说话最好听，最会夸他的人了，没想到贺经纶更胜一筹。
洛闲云夸的起码还是人，贺经纶刚醒，就把旺财夸成当世圣人了！
贺经纶见端木无求和洛闲云神色古怪，不由小心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根据这位前辈的气质和性格推断旺财师兄的为人，若有失言，请前辈责罚。”
他说到“气质和性格”时，端木无求耳朵悄悄动了下，非常满意地说：“不，你说得非常对，像本尊这样‘个性格率真，不擅作伪，能够坦率表达自己愿望的人’，即便养条狗，也是全天下最率真的狗！”
端木无求就这样把贺经纶说给旺财的好话装在了自己身上，并且对贺经纶的好感上升到高于宋归，低于旺财的程度。
洛闲云之前就猜到，端木无求一定能对身为天灵根的贺经纶另眼相看，但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不过如今看来，贺经纶的命彻底保住了，莫说端木无求自己不想杀他，就算有人想杀贺经纶，端木无求只怕也会护着他，毕竟打……那什么也要看主人呢。
洛闲云意识到自己竟将贺经纶与旺财并论，连忙心道“罪过”，并在心中对贺经纶道歉。
救世系统安慰他：【宿主不用道歉，贺经纶要是能成为旺财，他的存活率会比现在高很多。】
另一边，因为被夸得开心，端木无求与贺经纶开展了一段诡异的聊天。
端木无求道：“贺经纶，本尊名叫端木无求，与你也算师出同门，你是本尊的半个晚辈，以后你……”
贺经纶连忙道：“端木前辈，你也是天寿派的吗？可是天寿派的长辈我都认识，未曾见过您呢。”
端木无求解释道：“本长老是北辰派的，洛闲云的嫡亲师弟。”
贺经纶道：“原来是北辰派的前辈，你说你与我师出同门，难道说，你最近在天寿派游学吗？”
端木无求道：“不是，本尊是指，你与本尊都被同一个人恶心过。在人心险恶这门课上，你我师出同门。”
贺经纶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何人让前辈感受到人心险恶？该不会是……我父亲吧？”
端木无求道：“就是他，本尊被迫用天心通听到了他的心声，至今仍觉得耳朵脏了，清洗不干净。想到你与他多年父子，应该更加恶心。
“好在本尊已经抽了贺延年的真元，剩下的就交给你这个同门晚辈了。你是想将贺延年剁碎了做花肥，还是想每□□他看书，不努力就抽他，都随你。
“本尊看天寿派可能不太同意别人处置他们的前掌门，不过没关系，你毕竟是本尊的同门晚辈，本尊会为你撑腰，日后你就唤本尊一声师叔便是。”
端木无求的话语信息量太大，贺经纶缓了一会儿，才理解了端木无求的意思。
好像是他父亲得罪了这位端木前辈，洛闲云的嫡亲师弟，于是端木前辈废了他父亲的一身功力，还要把他父亲剁成花肥。
贺经纶问道：“端木前辈……师叔，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您是我的……杀父仇人？”
端木无求更正道：“杀父恩人。”
贺经纶：“……”
端木前辈说的话没错，他并不想为贺延年报仇，甚至觉得端木无求救了他。
但这种对话，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过，原来修真界的人都是这样社交的。
洛闲云实在忍不住，将端木无求拽起来道：“你不要教坏经纶。”
洛闲云充满歉意地对贺经纶说：“你端木师叔说话不经神识，你不要学他。”
说完洛闲云也忍不住想敲一下自己的头，怎么就顺着端木无求称呼他为贺经纶的师叔了呢？
当初端木无求就是这样自顾自地成为他的师弟，北辰派的记名弟子，如今又莫名其妙地与贺经纶同门，成为贺经纶的师叔了。
端木无求这认同门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第39章清浊气
为了防止端木无求教坏贺经纶, 洛闲云将他拉到一旁，主动揽过为贺经纶讲述现状的任务，贺经纶总算是听到了正常版本的描述。
听完后, 贺经纶变得忧郁起来, 他轻声道：“贺掌门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洛闲云安慰道：“他会这么做，也是由于转灵根后性情大变，否则他不会伤害无辜的。”
贺经纶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他早已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意见, 每当与人意见不一致时，他就会选择沉默。
倒是端木无求道：“师兄，你这话说的, 好像本尊的师侄不是无辜者一样。”
洛闲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倒是贺经纶听了这话后，变得愿意表达，说道：“端木师叔, 我是贺延年的孩子，父债子偿，我也确实不能算是无辜者。
“贺掌门原本只想用我一人做实验，如今却要利用天寿山十几万条性命来救我，两者相比, 确实是转灵根之前伤害最小，没有波及无辜。”
他说的没错，是世人认可的道理。
端木无求却道：“那不一样, 如果你死了，本尊知晓这件事，定然咽不下这口气, 一定会杀上天寿山, 在天下人面前杀了贺延年。到时天寿派一定会反击，本尊也会顺手灭了天寿派。
“天寿山风景秀丽, 仙鹤可爱，灵狐聪慧，山上的乌龟都那么大，本尊一定会喜欢上天寿山，拖家带口来天寿山定居。
“本尊灭了天寿派，又抢占天寿山的山门，其他门派一定要与桃源宗开战。届时天寿山为主战场，方圆百里生灵涂炭，正魔大战打得民不聊生，伤害可比贺延年的计划大多了。
“这个世界除了那些野心家外，人人都是无辜者，每个人的死亡都有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没必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端木无求这番话振聋发聩，重重敲击着洛闲云的心。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副从未经历过的画面。
恍惚间，洛闲云好像站在北辰派的大厅中，面前是几十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他们七嘴八舌地同洛闲云说着话。
“洛掌门，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已经要塌了，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洛掌门，端木无求作恶多端，先后灭了北辰派、天寿派，杀擎天剑派的穆戈和段承影，又重伤了无数大门派的高手，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临死前能作为补天材料，是他此生最大的功德！”
洛闲云道：“端木无求一生杀孽无数，确实应该被审判。我可以率众屠魔，但……若是没有补天一事，诸位当真愿意与端木无求开战吗？”
“洛掌门，就算端木无求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杀他一人救天下苍生，也是十分值得的！”
“洛掌门，请立刻做决定吧！”
“洛掌门，端木无求实力非凡，更有葬天棺这种上古魔兵相助，很难对付。擎天剑派愿交出赤血剑，请洛掌门仗剑除魔！”
坐在主位的洛闲云点头道：“好。”
洛闲云猛地从幻象中惊醒，不由自主地看向端木无求。
只见端木无求正在试图用他那套理论歪曲贺经纶的观念，端木无求似乎觉得这么做很有趣，认真地教导着贺经纶。
而贺经纶大概是对贺延年那套“所谓正义”的理论厌恶至极，对端木无求的观点十分受用，认认真真地听着，还不断点头。
洛闲云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悄悄问救世系统：“系统，方才的幻象是你让我看到的吗？”
救世系统：【宿主看到的幻象，救世系统都没见过，也没有权限阅览，此幻象与系统无关，是隐藏在宿主灵魂深处的幻象。】
洛闲云猜测道：“也是，你只能告诉我你在上一世见到的事情，你无法告诉我你也不清楚的事，这代表着你未曾参与这次正道议事。
“而此次议事，已经囊括了正道绝大部分高手，而且正道做出重大决定，都会以玉简记录下来，就算没有在会场的修者，也有查看玉简的权限。
“你却对此事毫不知情，从未见过这场景，这说明在上一世，你是魔道的人。”
救世系统开始装死，一句话也不说。
洛闲云没有追问，救世系统的态度已经说明了答案。
洛闲云望着端木无求，听到他对贺经纶说：“总之，只要不是自愿的，就绝对不要去做。日后若是有谁逼你牺牲生命救天寿派，你就先去把天寿派灭了，这样便不用救了。”
贺经纶点了点头道：“师叔说的非常有道理，不过我不会灭了天寿派，我只会躲起来。”
端木无求道：“也对，你实力太差了。你和师兄的身体都是个麻烦，到底怎么做才能恢复你们的灵根？”
想到这里，端木无求十分头疼。
他一生没遇到过什么难事，被魔修抓了，反杀魔修便是；被逼炼制葬天棺，抢了葬天棺就是，他炼制的，那就是他的！
可对于洛闲云与贺经纶，这两个人好像只能活一个，必须用一个人的灵根去救另外一个，偏偏这两个人，端木无求哪个都舍不得杀。
难道只能看着他们一直病恹恹的，活到百年后便死去吗？
端木无求正头疼时，敬业的灭世系统突然道：【系统有必要提醒宿主一件事，他二人的灵根是用来补天了。】
端木无求对灭世系统的态度是有用就听听，没用就给本尊滚，他立刻道：“心魔，详细说说。”
灭世系统道：【两百年前，天柱出现一个缺口，一道先天混沌之气逃逸出去，当时天崩地裂，世界走向末日。】
【洛闲云推演出天柱断裂的原因，设计了一个阵法，以济世七星的真元、生命、灵魂、灵根为祭品，引诱那道先天混沌之气回归天柱。】
【系统知道宿主听不懂，系统简单解释一下，就是洛闲云以阵法为诱饵，引回那道先天混沌之气，将其强行塞入天柱之中。他们七人舍命布置的阵法是钓回先天之气的鱼饵，而七人的灵根则是混沌之气归入天柱之后，用来糊天柱、防止这道混沌之气再度逃逸的泥巴。】
灭世系统这一次的解释太贴切了，端木无求完全理解了。
“这件事师兄早就说过，你只是详细为本尊解释一番，对救人有什么帮助吗？”端木无求问道。
灭世系统道：【但是洛闲云没有想到，混沌之气入世之后，太极分两仪，化为一清一浊两股力量，他们济世七星只将清气召唤回来，那股浊气并未受到他们的引诱。】
【但清浊二气相生相克，清气归来时，浊气也伴随左右。当时浊气侵入阵法，唤醒了每个人心中的阴暗面。贺经纶以为是他胆小才导致阵法失败，殊不知当时七人心中均有魔性，只是贺经纶功力最低，无法封住自己的意识，只有他的心声被其他人听到了，其余人便理所当然地将责任全部推到了他身上。】
端木无求分辩道：“我师兄没有，他一直试图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灭世系统嗤笑一声，没有表态，继续道：【七人在浊气的作用下，陆续晕过去，只有功力最高的洛闲云还勉强支撑着。】
【他们本该失败的，是洛闲云当机立断，将诱捕回来的清气封入天柱之中。】
【当时，由于天已经塌了一半，原本位于九天之上的罡风在天柱四周环绕。洛闲云为了防止浊气继续蛊惑众人，借助阵法最后的力量，引九天罡风入体。】
【同时，他不再压抑心魔，将内心被唤醒的恶全部释放出来，吸引那股浊气入体。】
【洛闲云成功了，那股浊气被他心中的恶吸引，进入他的体内。接下来，就该是他以身殉道，投身天柱之中，用他的身体和灵魂困住浊气，以九天罡风为封印，补全天柱最后一道裂痕。】
【可就在进入天柱的最后一刻，心魔控制了洛闲云的思想，他再也无法克制对死亡的恐惧，带着那股浊气逃入落霄谷，挣扎数日后，终于将浊气和九天罡风全部释放出去。】
【最终，九天罡风留在落霄谷中，那股浊气却不受落霄谷束缚，不知去了哪里。】
“心魔，你休要说谎。”端木无求呵斥道，“师兄是坦荡之人，若是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告诉世人，绝对不会隐瞒。可如今全天下都不知道这件事，就证明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灭世系统道：【那是因为洛闲云也不记得这件事，他封印了心魔，隐藏自己恶的一面，这段记忆便一同被封印起来。哪一日他心魔复苏，就会想起这件事，想起自己并非是个圣人，想起他也一样卑劣无耻。】
端木无求威胁道：“心魔，你再说师兄的坏话，本尊就是炸毁自己的神识，也不会再让你活下去。”
灭世系统道：【系统对宿主说这件事，不是要诋毁洛闲云在宿主心中的地位，而是想告诉你，由于阵法未成，浊气还在世界游荡。只要宿主能找到那缕浊气，带着浊气去天柱之前，以浊气唤醒清气。】
【清浊二气本为一体，有浊气在外吸引，清气便可突破封印。到时候，洛闲云用来糊住天柱的泥巴灵根便能解脱出来。】
【届时，宿主便可以想办法将这一团泥巴分离，取出属于洛闲云与贺经纶的那部分，为他二人补灵根，救他们的性命。】
【当然，宿主想要成功，身体必须能够承受清浊二气的冲击，需要炼成不灭金身，必须去……】
“必须去落霄谷对吧？”端木无求没好气地说道，“你讲了这么多故事，最后还是引诱本尊去落霄谷！”
此时此刻，端木无求真是万分佩服灭世系统的执着。
不管他拒绝灭世系统多少次，“去落霄谷炼不灭金身”这个任务就好似跗骨之蛆，无论如何也清理不掉。
端木无求道：“心魔，本尊承认，你这次的蛊惑非常有效，本尊差一点就心动了。可是这么做，天柱碎裂，师兄当年的苦心就白费了，师兄是不会开心的！”
灭世系统：【宿主，洛闲云有心魔，只要他回到落霄谷，那段记忆就会被唤醒。到时候他不仅不会怪你，只会感谢你救他一命。】
端木无求努力抵抗着心魔的诱惑，捂着心口道：“不行，你当本尊是傻子吗？救了师兄与贺经纶，天柱却塌了，到时候天崩地裂，世界毁灭，本尊和师兄都要死。原本师兄与贺经纶还能活百年，恢复灵根后却只剩下几天寿命，这笔帐本尊还算得明白。”
灭世系统道：【正因如此，系统才会发布“灭北辰派”的任务。北辰派有醒世钟，灭掉北辰派，夺取醒世钟，用醒世钟张开小世界，护住宿主想要保护的人。到时候，宿主、洛闲云、旺财、贺经纶、逍遥谷、宋归……宿主想留住谁，就将谁纳入醒世钟内，你和你在意的人都能活下去。】
心动，端木无求疯狂心动。
他望着洛闲云，想着他以后可以同洛闲云一起在醒世钟内隐居，再也不会为修真界令人厌烦的纷争苦恼，往后余生，悠闲度日。
灭世系统这心魔当真可怕，它一点点了解端木无求，随着端木无求的想法调整任务，一次比一次诱惑更大。
灭世系统：【宿主不想支配洛闲云的想法，那就不去支配，只要唤醒洛闲云一直想封印的恶不就好了吗？宿主喜欢洛闲云，就该喜欢他的全部，不会因为他有恶念就厌烦他吧？】
“当然不会，只要是师兄的，无论好的、坏的，本尊……我都喜欢。”端木无求在心中剖白。
【那还犹豫什么呢？帮你师兄正视自己的另一面，难道不好吗？】灭世系统蛊惑道。
端木无求紧紧盯着洛闲云，无法言语。
洛闲云自然注意到端木无求的眼神，见他右手按着心口不放，便走上前轻轻将手贴在端木无求胸前，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
“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心慌？灭世系统又折磨你了？”洛闲云传音道。
端木无求反手握住洛闲云的手，问道：“师兄，如果有朝一日，你被心魔缠身，变成贺延年那样，你会痛苦吗？”
他的话让洛闲云想起方才的幻象，洛闲云深吸一口气道：“若我真的变成了贺延年，那就祈祷我永远不会清醒过来吧。只要我有片刻清醒，我便会亲手灭魔，哪怕是杀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端木无求狂乱的心平静下来。
他对灭世系统道：“心魔，本尊承认你此次的蛊惑十分有效，但本尊对你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本尊拒绝。”
第40章逃渊宗
【宿主真固执。】
灭世系统留下这样一句话, 便再次隐身了。
它的声音依旧是机械化的、没有情感的，但端木无求总觉得这句话中，好似有那么一丝无奈, 又好像是在夸奖。
端木无求向来是没有夸奖也要捡夸奖的, 他认为，心魔的话反着听就是了，灭世系统就是在夸他。
想通这一点后, 端木无求心情逐渐变好。
他总是有让自己快乐起来的本事。
一旁洛闲云则是关注着他的神情 。
洛闲云清楚，端木无求不是个会发散思维联想的人，他突然咨询“如果洛闲云也像贺延年一样疯了”的问题, 这绝不是端木无求自己能想到的，定是灭世系统提醒的。
灭世系统和救世系统描绘的未来，虽然会有判断失误的情况, 会有原因错误的情况，但它们所说的未来，都是切实存在的，曾经发生过的。
灭世系统是在说，他在上一世也曾入魔过。
洛闲云并不意外。
洛闲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他清楚自己并非世人眼中的大圣人，他有私心，有喜恶, 表面上还要伪装成世人喜爱的天灵根的样子，大公无私。
装久了，自己都信了, 可累积下来的情绪, 终有一日会爆发。
不过洛闲云没有追问。
他了解端木无求，若端木无求想告诉他灭世系统的话, 就算灭世系统用各种办法惩罚他，端木无求都会想办法说出来。
端木无求若是想说，方才就直说了。若是不想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洛闲云决定不去追问此事。
他将心思放在贺经纶身上，问道：“经纶，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贺经纶想了想，忽然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若贺延年没有做出这种事情，他还可以待在天寿山脚下，做一个普通人，度过这平凡的一生。
可如今天寿山每个修者都因贺延年的恶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贺经纶虽然无辜，但人心有怨气，如果他还住在天寿山附近，只怕会被人泄愤。
人有欲，有怨气，这些事情都是正常的，贺经纶理解。
曾经贺经纶还可以去霜华宫，那时他是天灵根，霜华宫只收女弟子，但可以为天灵根破例。
可是现在，贺经纶已无法修炼，霜华宫很难接受他。而且因为当年补天阵法没有完成，霜华宫那位济世七星之一在伤痛中死去，霜华宫只怕也会责怪贺经纶。
至于北辰派也是同样的道理，北辰派可以庇护一个有着光明未来的天灵根，却很难保护一个无法再修炼的人。
贺经纶想了想道：“我会离开天寿山，寻找一个繁华一些的城市生活，我虽然不能修炼，但筑基期在凡人中已是实力非凡，应该可以安度晚年。”
端木无求立刻道：“那怎么行，当今天下乱得很，自称皇帝的就有几十个，各地三天两头打仗，你这样的青壮年，刚找个地方住下就被征兵征走了。
“就算不被征兵，你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营生？你识字，倒是可以做大家族的账房先生，能混一口温饱，可你的性格，又怎么愿意卖身为奴？
“你可以学学兵书，做豪强的幕僚。出一些满肚子馊水的坏主意，每次献策都能害死几千几万人，你定然不愿成为这样的人。
“你还可以落草为寇，成为山匪，但山匪们抢不到钱粮的时候就会吃人，你肯定也不愿意。”
最终，端木无求笃定道：“俗世不适合你。”
贺经纶没有入世过，不知道原来普通人的世界这么惨，脸色发白。
洛闲云则是望着端木无求，觉得手又有些痒，想摸摸端木无求的头。
大部分修者筑基到金丹期期间，都会入世修行，洛闲云入世过，其他弟子亦然。
只不过修真者地位超然，从未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他们会出手帮普通人做些事情，例如赠些丹药治病，背老奶奶过河之类的，却不清楚凡人的生活有多苦。
端木无求却是从泥泞中爬上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俗世不易。
“那我该如何是好？”贺经纶迷茫道。
端木无求道：“来我桃源宗，那里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堪称世外桃源。”
此时贺经纶还不知道端木无求正是天上天下唯他独尊的魔道至尊，只当他是个散修高人，在北辰派挂个名，自己又建立了桃源宗这样名不经传的宗门。
贺经纶觉得，去小宗门挂个名倒也不错。
他说道：“端木师叔不弃，经纶自然愿意前往桃源宗，敢问桃源宗都有哪些师兄弟？我去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端木无求道：“师兄弟的数量就多了，本尊算了很多次都没算出来。”
“这么多吗？”贺经纶惊讶道。
洛闲云见端木无求开始胡言乱语教坏小孩，连忙道：“你端木师叔在说门派里的鱼太多了。”
贺经纶惊讶道：“门派内修道的鱼都多不胜数？桃源宗竟是这般人杰地灵的地方吗？”
洛闲云：“……”
差点忘了贺经纶是天寿派的，天寿派生灵多有灵性，仙鹤会抢劫，灵狐用大尾巴勾引修士送它仙丹，清潭里的乌龟寿数超过三千岁，贺经纶自然而然地认为端木无求的鱼也是得道的妖修。
端木无求只听到“人杰地灵”几个字便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我逍遥谷是天下间最好的地方。”
贺经纶面露神往之色：“天寿山开智的生灵很多，可也没有鱼精，逍遥谷的灵性远比天寿山强呀！”
端木无求早就觉得自家逍遥谷被天寿山比了下去，心中正不爽呢，如今听到正宗的天寿派传人亲口认证逍遥谷更好，对贺经纶的好感达到了一个险些要超过旺财的程度，拉着贺经纶便开始夸赞逍遥谷。
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直将逍遥谷夸成九霄仙境。
洛闲云听着二人的对话，眼睁睁地看着贺经纶被端木无求带偏，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有点心累，此二人加起来都不及旺财省心。
贺经纶开心道：“端木师叔，听了您的话，经纶就放心了。之前端木师叔提到桃源宗，我差点听成了逃渊宗，以为师叔要引我入魔，吓死我了。”
端木无求“哈哈”大笑道：“逃渊宗？这么难听，哪个没读书识字的人取的，哈哈哈哈哈！”
洛闲云：“……”
贺经纶道：“我也是偶尔清醒时听贺掌门提到的，贺掌门说，魔道这几年出现一个实力非常可怕的魔尊，他以雷霆之势统一魔道，建立逃渊宗，日后定是正道的心腹大患。贺掌门告诉我，等蚀月吞天阵成功后，我的实力会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他让我以为天寿山百姓复仇为名，攻打逃渊宗，杀魔尊。”
端木无求：“……”
洛闲云连忙握住端木无求的手。
若是端木无求此时狂性大发，洛闲云还会抱住端木无求的腰。
如果连搂腰都无法阻止端木无求，那、那也只能啵嘴了！
听到洛闲云心声的救世系统：【你看，就说第二种办法和第一种办法没区别，宿主迟早会牵他手，揽他腰，啵他嘴的。早就说了宿主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宿主当初还不服。】
洛闲云尴尬得将端木无求的手捏的更紧。
贺经纶还在天真地说：“贺掌门还提过，那魔尊复姓端木……”
说到这里，贺经纶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尴尬地看向端木无求，小心翼翼地说：“当、当真是巧了，那魔尊与端木师叔您同姓呢，桃源宗与逃渊宗的音也十分相似。难、难道说，端木师叔与那位端木魔尊出自同一修真世家，端木魔尊是师叔的宿敌，所以才处处模仿师叔的吗？”
洛闲云只觉得欣慰，贺经纶这孩子从小被贺延年压迫，这两百年更是连清醒的时候都少，由此练就了一身委婉表达的本事。
就冲这番话，洛闲云就可以断定，端木无求哪怕是入魔，都不会伤害贺经纶分毫。
端木无求自然不会伤害洛闲云与贺经纶，但他现在快要气炸了。
他胸口梗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身边两个伤残人士一个也不能打，他能打谁出气呢？
这时，端木无求脑海中闪过两个身影。
他拽着洛闲云，洛闲云牵住贺经纶，三人“嗖”地一下来到待客厅。
段承影正在与天寿派的薛华清交涉，也不知道薛华清说了什么，段承影怒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掩饰贺延年的错，你们天寿派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吗？”
未等薛华清回答，一道旋风卷入待客厅内。
端木无求一手被洛闲云紧握着，一手拎起充当背景板的宋归，厉声问道：“宋归，本尊问你，到底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
宋归本来站得好好的，都快融入天寿山的空气中了，突然被人拎起来，晕头转向地问：“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区别吗？”
听起来读音都是一样的呀。
另一边薛华清还不知死活地说：“自然是逃渊宗，看来这位北辰派的道友也认同我的计划？”
端木无求松开已经很逆来顺受的宋归，冷冷地看向薛华清，问道：“什么计划？和桃源宗有关的？”
段承影想拦住薛华清，不让他在端木无求面前说出方才的计划，却见端木无求充满杀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大有“谁敢说话本尊就灭了谁”的架势，便识趣地闭了嘴。
薛华清道：“我是想，贺延年的确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天寿派此后便再也无法立足于天地间。
“同时，由于天劫消失，正道人心浮动，近些年已经出现不少门人投靠魔道。若是此事宣扬出去，正道修士听到一个掌门都能做出事情，门下弟子只怕会对正道更加没有信心。
“修者有改天换地之能，如此强大的力量想要坚守正道本就很难，没了天劫管束，又有正道掌门入魔为先，只怕堕入魔道的人会越来越多。届时正道凋零，魔涨道消，人间一片混乱。
“我认为，这件事闹大了会让道心不稳的人失去对正道信心，不宜宣告出去。
“可蚀月吞天阵动静太大，根本无法隐瞒，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天寿派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薛某以为，倒不如把这件事推到逃渊宗那个魔尊身上，在正道内宣扬魔道有多么邪恶，魔修的手段有多残忍，如此一来，正道弟子怕成为阵法下的亡灵，自然不敢加入魔道。”
薛华清在说，段承影在翻白眼。
段承影觉得，端木无求此时就算是灭了天寿派，他都不会出手制止的。
修真界要是想给天寿派报仇，他们擎天剑派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贺经纶听后直言道：“薛师叔，事情明明与桃源宗无关，您这么做，岂不是让天寿派与桃源宗为敌？”
薛华清轻蔑地看了眼贺经纶，说道：“你懂什么？逃渊宗施展此等逆天的阵法，正道不可能放过这等魔修，自然会与魔道开战。到时就不是天寿派一个门派承受逃渊宗的怒火，而是整个正道与魔道的争斗。届时吾等天寿派作为第一个苦主，门派元气大伤，三位大乘期修者全部被魔尊暗杀，反倒可以少出一些人。”
贺经纶听了薛华清道貌岸然的话，回头看了看端木无求，想起端木无求提到的“人人都是无辜者”的理论。
他以为阵法失败，更多的无辜者活了下来，死他一个总比死十几万人强。
可如今看来，端木师叔说的没错。
一个人和十几万人从数量上来看，确实是十几万人更重要。可引发的后果，却是无法控制的。
听了薛华清的话，洛闲云也缓缓放下牵住端木无求的手。
此刻，端木无求做什么，洛闲云都不会阻止的。
“系统，我不用啵嘴了。”洛闲云轻声道。
救世系统急了：【真的不啵吗？啵嘴说不定还能救薛华清一条命呢！】
洛闲云冷冷道：“薛华清不值得我救，端木无求也不想要这样的啵嘴。他想要的东西向来是自己去抢，用这种方式获得的啵嘴，端木无求不稀罕。”
救世系统：【系统第一次认同宿主的“不啵嘴”理论，系统接受。不过等这件事结束后，请宿主奖励端木无求一次或者无数次啵嘴，端木无求救了天寿派，什么也没得到还惹了一身腥，宿主就奖励他一下吧。】
洛闲云：“……”
救世系统的理由越来越充分了，他这一次险些被说动了！
洛闲云放手后，端木无求再没了束缚，他来到薛华清面前，问道：“本尊再问你一次，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到底是哪几个字？”
薛华清意识到不妙，但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地回答道：“逃渊宗，逃离的逃，深渊的渊。”
端木无求再也忍不住，挥起一掌重重甩在薛华清脸上，将这位法身级高手打飞出去。
他又飞身过去，在薛华清的脑袋撞墙之前扯住他的头发问道：“到底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
被打成猪头的薛华清不敢回答，端木无求又是挥起一掌道：“本尊的话你都敢不答？”
这一掌险些将薛华清的元婴给扇出来，于是在端木无求第三次揪住他，询问“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时，薛华清含糊不清地说：“桃源、桃源！世外桃源的桃源！”
这下总算是说对了。
但是端木无求还没打够。
于是他又挥出一掌，口中道：“知道是桃源宗，你之前还敢说错？该打！”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