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话当年
洛闲云语出惊人, 不仅惊呆了擎天剑派众人，连宋归都被惊到了。
洛闲云唤端木无求一声师弟，宋归只当洛师叔是为了稳住魔尊, 避免端木无求追究他卧底之事, 没想到洛闲云竟然敢当众宣告端木无求是他的师弟，还找出了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时之间, 宋归不知道事件该如何收场。
现场唯有端木无求背脊愈发挺直，眼神愈发坚定，笑容愈发明显, 杀意也越来越淡了。
他一点点凑到洛闲云身后，释放出一点点大乘期修者的实力，强大的实力衬得他高大的身躯宛若一座山峰, 坚定地支撑着洛闲云，成为洛闲云的后盾。
“洛闲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段承影厉声道。
说话时，段承影不经意地看了眼实力不容忽视的端木无求，警惕着这位从未见过的高手。
段承影不是没见过端木无求的影像, 也不是没看出端木无求身上的煞气，他只是没想过魔道至尊会这样悠悠闲闲地乘坐飞舟拜访擎天剑派。
他觉得端木无求眼熟，但是并未将眼前这人和魔尊联系在一起。
洛闲云深知舌战时, 先发怒者便是败了一半。
段承影情绪愈发失控，洛闲云依旧平静道：“段掌门能将手段残忍的穆戈视作‘忍辱负重’，那我师弟又何尝不是在魔道卧薪尝胆？
“今日我就要为我师弟讨个公道, 我师弟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修真界的平静, 好不容易完成心愿，却险些被穆戈暗害, 这还是擎天剑派的家务事吗？”
洛闲云一声声的“我师弟”，唤得端木无求飘飘欲仙，三魂丢了两魂，完全失去主见，只会听他那好师兄的指挥。
段承影怒道：“洛长老，你越说越离谱了。端木无求不在此处，你便满口胡言乱语，只为找借口为难吾派弟子，简直是……”
他话音未落，就被端木无求打断了。
端木无求沉声道：“谁说本尊不在这里？”
段承影：“……”
擎天剑派的人缓缓地将视线移到端木无求身上，只觉得眼前这人，似乎、确实、当真有那么点像端木无求呢。
端木无求道：“本尊乃是北辰派的逍遥长老，为天下苍生劳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功德圆满时却遭正派弟子暗算，实在是令本尊寒心。本尊原想直接出手屠了擎天剑派，多亏师兄仁德，劝本尊放下屠刀，本尊这才答应师兄只追究穆戈的错，不波及擎天剑派。
“怎奈擎天剑派歪理一堆，不肯让洛师兄与穆戈对峙，难道是要本尊亲自出手揪出穆戈吗？”
听着端木无求说的“本尊”“屠了”之类的胡话，段承影又惊又怒，大声道：“洛闲云，这就是你卧薪尝胆的小师弟吗？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洛闲云眼皮都不抬一下，沉声道：“我师弟潜伏魔道多年，确实沾染些魔道习性，但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他说话粗俗一些，日后我们门派内部教导便是，这是北辰派的家事，擎天剑派没资格多管闲事吧？”
洛闲云将方才段承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听得端木无求险些拍手叫好了。
端木无求有洛闲云兜着，愈发胆大，冷哼一声道：“要么你们主动交出穆戈，要么本尊让你们主动交出穆戈，自己选吧。”
洛闲云在段承影回怼之前拦住端木无求，温和道：“我师弟嘴硬心软，他生性温和，喜静不喜动，方才的话也不过是逞口头上的威风罢了。段掌门，我只是想见见穆戈，并不打算伤他性命。穆戈若是行事端正，我也不会污蔑他。洛闲云的为人段掌门还不清楚吗？为何你不肯让我见他？”
洛闲云在段承影已经有些惧怕和松动时，适时放软语气，给段承影一个台阶下，让场面没有那么僵硬。
段承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洛闲云上前一步，拱手道：“段前辈，闲云入道晚，虽与掌门平辈相交，实则为晚辈。曾经晚辈来擎天剑派求学数年，段前辈对晚辈照顾有加，晚辈是北辰派弟子，却也深受擎天剑派影响，仰慕剑修的刚正不阿、坚毅不屈。
“两百年前，晚辈号召正道门派修补天柱，各门各派犹豫再三，不愿出手相助。是段前辈你率先挺身而出，第一个响应晚辈，若不是你，晚辈一人独木难撑。
“段前辈，你是何等高洁之人，容不得一丁点罪恶。若是以往发生这种事，就算穆戈确实没有说谎，你也会责怪他手段肮脏，有违剑修之道，今日却为何要包庇穆戈？段前辈想要保护的不是穆戈，而是穆千里前辈吧。 ”
洛闲云在段承影有意保护穆戈时，便猜测段承影想护的不是穆戈，而是穆千里。
剑修眼中容不得沙子，任何一个人犯错，段承影都会秉公处理。
唯独对穆千里，这位两百年前舍身救世之人，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段承影都会试图挽救。
洛闲云有了猜测后，便步步为营，先礼后兵，又在段承影心神不定时放软语气，唤醒往日情谊。
在段承影态度软化时，洛闲云又出其不意，直接将话题转到穆千里身上，戳中段承影的心事。
听到穆千里的名字，段承影眼神微动，认命地闭了下眼，说道：“闲云，你今日是有备而来的，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洛闲云不知道，却点头道：“段前辈知道晚辈略懂卜算之术，若不是有事发生，晚辈也不会这时出关。”
“你果然知道了，”段承影神色痛苦，“闲云，救救穆师兄吧，他、他已经入魔了！”
段承影说话时已张开屏障，旁人听不到他的话。
不过这个旁人，并不包括功力超出段承影许多的端木无求。
洛闲云道：“段前辈，穆千里前辈是不是因为失去一半灵根后，无法接受事实，承受不住天人五衰的打击，行事愈发偏激，为了治伤，他是否迫害十数个凡间女子生下穆戈？”
段承影道：“何止十数个！他光是孩子就弄出了许多，一直到金灵根的穆戈出生，他才消停下来！”
对此，洛闲云早有猜测。
单灵根难求，即便是修者与修者的孩子，也多是双灵根或是三灵根，穆千里怎么可能只孕育一个孩子就是单灵根？定是生了许多个，才有了穆戈。
“段前辈，你不知道此事吗？”洛闲云问道。
段承影摇摇头道：“穆师兄一直闭关不出，我以为他在山上，也不曾去打扰，哪知道他早就溜下山作恶。直到有一日，他让我将穆戈收入门内时，我才注意到穆戈的相貌与他过于相似，明显是血亲关系。
“在我追问之下，他说出了穆戈的身世，我知道他做了这等恶事，当时就想清理门户，可是……唯独对穆师兄，我心中有愧，下不了手。
“两百年前，你号召众人补天之时，原是我要去的。我亦是金系单灵根，愿意舍去性命以报苍天。
“我虽然愿意，心中却总是怕的。穆师兄看出了我的迟疑，主动请命，替我成为济世七星之一。我本该阻止他代替我，但我怯了，没有强硬地阻止他。
“今时今日，功力全失、须发落光、身体腐烂发臭、遭受天人五衰之苦的人本该是我，是穆师兄替我承受了这一切。
“穆师兄说，他不怕死去，他怕活着又不敢死。当年你若是成功，他直接死在阵法中倒也心甘情愿，可现在他没死，他竟然还活着！
“我不让他动穆戈，我希望他能用我的灵根疗伤，不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呵呵……”
段承影摇头苦笑，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洛闲云道：“他没办法使用你的灵根。”
段承影点头：“我与他的功法不同，灵根承受的剑气也不同。以他脆弱的经脉，没办法承受我的灵根。
“我与他试了一次，发现他经脉受损，便立即停了下来。
“我依旧反对他伤害穆戈，打算再寻其他方法帮他治伤，他也答应我了。
“从此之后，他尽心尽力培养穆戈，我以为他的良知被血脉亲缘唤醒了，便放松了警惕。
“谁知……”
“穆千里夺舍了。”端木无求见段承影说话太慢太长，还动不动就停下来摇头哀叹，便帮他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段承影的话被噎住，瞪着端木无求道：“你为何能听到我二人的对话？”
“本尊想听什么，谁还能拦我不成？”端木无求理不直气也壮，他疑惑道，“你说了半天，只说穆千里入魔，那他应该加入魔道才是，为何还要杀我？魔道有很多他这样的正道叛徒，大家一同和气相处不好吗？他来招惹本尊，是嫌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吗？”
端木无求话糙理不糙，穆千里入魔夺舍一事，无法解释他为何要暗害端木无求。
段承影欣慰地笑了笑：“这件事我也才知道不久，就在我收到你的信之前，他刚刚向我说明了此事。
“他自知罪孽深重，想将功补过，才会试图铲除端木无求这个魔星。
“他手段是过激了些，但心总归是向着正道的。”
放的什么厥词！烧了本尊的逍遥谷还叫将功补过了？难道不是罪孽更深重了吗？端木无求听后只想敲死段承影。
还好有天下间最会讲理的洛师兄替他撑腰。
洛闲云严肃道：“段前辈，他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他好不容易得到年轻的身体，暂时摆脱了天人五衰，他怎么会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暗杀魔道至尊呢？我师弟这些年为了震慑魔道妖人，以杀止恶，手段果决，视死如归的魔道傀儡都不太敢惹他，更何况是刚刚得到新生命的穆千里？穆千里出手，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他要杀的是端木无求，还能有什么图谋？难道他早就知道端木无求是你北辰派的人，图谋北辰派吗？”段承影反问道。
他这话宛若惊雷，将一切线索串了起来。
洛闲云心中升起一个看似不可能，实则非常可行的猜测。
他一字一句道：“段掌门说的没错，穆千里要图谋的，或许正是北辰派！”
第22章我师弟
最初, 这只是一件魔道内部叛乱的事件，针对的是端木无求，宋归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可当夺舍穆戈的穆千里牵涉到此事之中, 性质就发生了改变。
穆千里没有理由杀害端木无求。
他能做出强行孕育一个金灵根的孩子, 又夺舍亲子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足见穆千里心中除了他自己的性命之外，再无其他事物。
试问这样一个人, 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正道大义，冒险暗杀端木无求呢？
他那么惜命，为了活着不惜违背良心道义, 做下无数恶事，他不怕端木无求发现后杀了他吗？
端木无求从未在洛闲云面前展现过真正的实力，但洛闲云只凭这段时间的观察, 就知道端木无求实力非凡，又有一个神秘的本命武器，确实有与一个门派为敌的实力。
若端木无求当真发现穆千里的所作所为，以端木无求的行事风格，就算是擎天剑派也护不住他。
除非穆千里确实不害怕端木无求发现, 这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有信心，地煞噬魂阵能要了端木无求的命。
要么他确信，就算刺杀不成功, 端木无求也不会查到他身上。
可事实是，那阵法确实杀不了端木无求。
洛闲云亲手破阵，自然清楚阵法的实力。以他的估算, 地煞噬魂阵会重伤端木无求, 但绝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以常理来估算，阵法发动后, 端木无求重伤却未死。那些反叛的魔修一定会趁机围剿端木无求，届时端木无求便可以从魔修口中逼问出有正道中人相助，如此一来，穆千里就面临着死亡的风险。
穆千里不可能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有牺牲性命的觉悟。
两种可能都被否定了，那只剩下一个最不可能最难以想到的解释——
地煞噬魂阵，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宋归。
若地煞噬魂阵当真是要杀端木无求的，为何不想办法盯着逍遥谷，避免有人在端木无求之前闯入山谷，提前触动阵法？
在修真界，有无数手段可以远程查看山谷附近发生的一切，他们却没有任何警惕，任由宋归闯入触动阵法。
而端木无求的心魔幻象中，明确提到他曾试图查明真相，却只看到宋归出入。
这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疑点。
端木无求明明设下回溯阵法，可以查看出入山谷的人，为何他只看到了宋归，没有看到宋归之前入谷布阵的人？
由此足以推断出，有人想要让端木无求认为，是宋归烧毁了他的山谷，挑拨端木无求和北辰派的关系，借端木无求之手灭北辰派！
为了一个没隐藏任何法宝，没住着任何人的山谷而攻打北辰派，听起来的确荒唐可笑。
可这事若是放在一个短短几十年内统一魔道，手段激进的人身上，就合理了。
没人知道端木无求想要悠闲度日的想法，世人都如萧宏宙一般，认为端木无求野心勃勃，一统魔道后，就该对付正道了。
北辰派迟迟不敢让宋归回到门派中，也是为了监视端木无求的动向。
在穆千里心中，只要给端木无求一个理由，他就会顺势攻打北辰派。
由于无人知道逍遥谷对端木无求有多重要，是他对抗心魔的重要场所，是他心中的小家。
是以这场阴谋在阴差阳错之下，过程全错，但结果却险些对了。
若不是洛闲云提前出关，两个系统预知未来，惨剧一定会发生。
洛闲云终于将一切都想通了，段掌门却无法理解背后的逻辑。
他质疑道：“穆师兄就算入魔，也没什么野心，他只是为了活着。你说他挑拨端木无求和北辰派之间的关系，想利用魔尊灭了北辰派，有什么好处吗？到底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洛闲云惨淡一笑，摇头道：“这件事，恐怕是我两百年前造的孽。”
“胡说！”还没等洛闲云讲述发生了什么事情，端木无求便反驳道，“师兄悲天悯人，连根草都舍不得踩，这世间最善良的人便是师兄，你怎么会造孽呢？”
端木无求没有听洛闲云说原因，他毫无理由地站在洛闲云的身边。
洛闲云认真道：“师弟，你先听我说完再做判断。
“当年天柱碎裂，我带领济世七星修补天柱，当时我们七人都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决定交出七人的灵根补全天柱。
“或许是天要灭世，也或许是我学艺不精，心性不够坚定，总之我没能成功，补天阵法只完成了一半。正因此，我们七人留下一条命，但又都半死不活的。
“当年未能成功，才有今日穆前辈入魔一事，这是第一孽。
“第二孽，是我口无遮拦，在补天之后告诉几人，这天迟早还会塌，世界迟早还会灭亡。我们七人所做的牺牲只是让世界苟延残喘片刻，并没有真正拯救世界，或许不过千年，众生依旧会面临灭顶之灾。我的话让济世七星发现，大家的牺牲没有意义，在穆前辈心中种下失望的种子。
“当时穆前辈问我，如果世界真的灭亡了，吾等修士还能做些什么。我告诉他，或许只能留下最后一丝希望，那便是醒世钟。
“醒世钟曾在天柱碎裂时守住北辰派，或许也可以在世界灭亡时守住一方天地，形成一个碎裂的小世界，许多上古秘境就是这样形成的。到时候，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将修真界的典籍、法宝、丹药等传承藏入醒世钟之内，在醒世钟的守护下，等待天地重生的一天，等待未来有人开启小世界，吾等传承才不会断绝。
“未到最后关头，泄露门派机密，使北辰派怀璧其罪，这就是第三孽。”
有了洛闲云补全两百年前的往事，穆千里的所作所为皆有了理由。
他的核心目的就是想活下去。
不仅要在天人五衰之中活下去，还要在灭世之时活下去。
逐步逼近的死亡让穆千里生出妄念，天劫的消失为穆千里赋予了胆量。
于是有了穆千里夺舍亲子，有了逍遥谷被毁，有了栽赃宋归，有了北辰派被灭门一事。
洛闲云重新梳理此事时，想到了一个细节。
若一切如穆千里所料，宋归被端木无求杀害，北辰派掌门带人上门讨公道，北辰派也不可能一个法身级高手都不留。
掌门必定会留下几名法身级的修者镇守门派，至少不能让醒世钟的传承断绝。
只要有醒世钟在，端木无求是不可能闯入北辰派，将低辈弟子屠杀干净的。
那么，是谁杀了留守的法身级长老，才导致救世系统做出北辰派灭门的预言呢？
那必定是一位让北辰派毫无防备，可以敞开大门迎接的人。
或许正是穆千里。
洛闲云长长地叹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叹完，端木无求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让洛闲云这口气难以吐出去。
洛闲云诧异地看向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道：“你张口闭口说是你的错，你造的孽，本尊还以为穆千里的心魔是你种下的，是你命令穆千里做出这些事的。”
“我虽没有这么做，但……”
“没有但是，”端木无求打断了洛闲云的话，“你家里有宝贝被人惦记着，难道还是你的错了？按照这个道理，本尊今日就抢了赤血剑，这也不是本尊的错，谁叫擎天剑派有这把宝剑！”
段掌门道：“你这话也太没道理，你要抢擎天剑派的宝剑，被抢的人还有错？”
端木无求道：“你看，段掌门也这么认为。”
“你……”段掌门指着端木无求，想骂又骂不出口。
最终，段掌门只能劝道：“闲云，他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擎天剑派教导无方，管教失责。我早就知道穆师兄堕入魔道，却屡次纵容，才让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狠毒。”
段掌门神情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定，他决绝道：“我不能让他再这么错下去，闲云、端木……”
段掌门看了端木无求一眼，犹豫着该怎么称呼他。
“闲云的师弟。”端木无求自我介绍道。
段掌门只得继续道：“闲云以及这位师弟，可否相信我一次，我会亲自清理门户。”
“我自然相信段掌门，只是不知道师弟怎么想？”洛闲云看向端木无求。
这件事中，端木无求才是被穆千里算计得最狠的人，理应征求端木无求的意见。
端木无求懒得要命，有人效劳，他乐得悠闲。
他板着脸道：“本尊原想追究你们擎天剑派的责任，但本尊尊重师兄，既然师兄已经答应了，本尊也愿意给擎天剑派一个面子。但本尊必须亲眼见你处置穆千里，免得你又心软，又给他一次机会。”
段掌门皱眉道：“端木无求，这件事是擎天剑派理亏，我会承担责任，但你一个魔道至尊，还要围观我们门派内部事务，是不是欺人太甚？”
正道都是要面子的，就算他们要清理门户，也不能有魔道在场围观，这也太丢面子了。
端木无求顺势改口道：“本长老乃是闲云的师弟，北辰派弟子，不算是魔道的人。”
段掌门：“……”
他不想和端木无求胡搅蛮缠，便看向洛闲云：“洛长老，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真是你们北辰派的人吧？”
洛闲云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端木师弟一心向善，洛闲云自然要给师弟一个机会。此前师弟并未害过普通人和正道门派，此后师弟若是行事不端，洛闲云与师弟一同承担。”
有洛闲云坐实身份，端木无求更有底气，他站在洛闲云身后道：“师兄说的对。”
第23章搂腰了
段掌门下定决心, 解开隔音屏障，朗声道：“穆千里长老入魔，残害凡间女子孕育穆戈, 又夺舍穆戈, 杀害亲生骨肉，还勾结魔道，炼化厉鬼, 害无数枉死怨魂不得超生！
“穆千里犯下大错，即便是当年救世之功，也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罪行。
“我身为掌门, 监管不力，屡次纵容穆千里，致使他一错再错。我会亲手清理门户, 送穆师兄一程。
“等穆师兄伏诛后，我会辞去掌门之位，入世修行，为穆师兄积德行善。”
段掌门的话传遍了整个擎天剑派，门派内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相信不出一日, 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
他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穆千里的罪行，表达了擎天剑派嫉恶如仇、绝不姑息的决心。
一时间, 擎天剑派有人敬佩段掌门，也有人为穆千里的所作所为震惊。
宋归觉得，若是易地而处, 他恐怕没办法像段掌门这般公正, 心中万分敬佩，将段掌门今日的做法作为自己日后行事的标准。
洛闲云想到当年与穆千里并肩作战的景象, 又想到穆千里这些年来作恶多端，不免心中怅然。
每个人都感慨万分，只有端木无求这个油盐不进的，凑到洛闲云耳边，用完全不低的声音说：“杀人还要先通告全世界，这么喊完，穆千里早就跑了，就不能杀完再喊吗？”
段掌门听后，额头青筋气得一跳一跳的。
他早就看端木无求不顺眼了！
端木无求若是直接打上门来，以逃渊宗宗主身份要求他们交出穆千里，段掌门还能敬他三分。
岂料端木无求跟在洛闲云身后，什么事都让洛闲云出头，完全没有一代魔头的风范。
剑修性格刚直，最是见不得这等小人行径。
之前段掌门心中有愧，没有立场指责端木无求。
如今段掌门已做出决定，坦坦荡荡，就不会再纵容端木无求了。
他锐利的眼神扫向端木无求，厉声道：“这位魔……长老，本座敬你是个人物，你却背后妄议他人，实乃宵小之辈所为。北辰派光明磊落，洛长老霁月光风，怎收下你这个师弟？”
洛闲云刚想替师弟分辩两句，怎奈端木无求听到段掌门说洛闲云的坏话，立刻站出来维护师兄。
端木无求道：“本尊……本长老什么时候背后妄议了？本长老从来都是当面妄议的，本长老若是不想让你听到，早就暗中传音了。”
段掌门：“……”
端木无求继续道：“既然你觉得本长老与师兄大声耳语不对，那本长老便再大声一点！”
学着段掌门宣告整个门派的样子，气沉丹田，用真元将声音传至百里开外：“杀人还要先通告全世界，这么喊完，穆千里早就跑了，就不能杀完再喊吗？”
山谷中回荡着“杀完再喊吗”“再喊吗”“喊吗”“吗~~~~~~”的回声。
段掌门：“……”
端木无求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段掌门，他再次朗声道：“段掌门一个时辰前收到我师兄的信，便立刻找穆千里对峙。我若是穆千里，对峙之后我就跑了，难道还能等着人找上门来吗？”
山谷继续回声：“找上门来吗”“上门来吗”“来吗”“吗~~~~~”
“你！”段掌门指着端木无求，不知该说什么好。
门下弟子听到端木无求这般放肆，纷纷祭出本命飞剑。
数十柄飞剑对准端木无求，端木无求冷笑一声，微微抬起手来，想要教训这些不知死活的正道弟子。
这时，洛闲云上前一步，将端木无求护在身后。
端木无求立刻乖巧，放下手等着师兄出头。
洛闲云道：“师弟，我刚想告诉你，是你误会段掌门了。段掌门在发话之前，已经开启了赤血峰的阵法，确保任何人都不会逃走后，才将宣告决定的。”
段掌门的神色好了一点。
洛闲云又道：“不过段掌门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时间，也不为自己辩解，便直接训斥于你，的确是过于冲动了，你感到段掌门的仗势欺人，觉得委屈，大声传音，也是情理之中。”
洛闲云指桑骂槐，看似在训斥端木无求，实际上是在责问段掌门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端木无求，言语中相当护短。
段掌门说不过洛闲云，一时理亏，大声“哼”了一下，架起飞剑，带着弟子们浩浩荡荡地飞向穆千里的道场。
端木无求道：“他说不过师兄就跑了。”
洛闲云笑道：“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段掌门马上要手刃同门，心中难受，让他发泄一下也没什么，我们应该礼让才是。
“方才他斥骂的人若是我，我就随他去了，没必要争口舌之利。可他却拿你出气，这就是不对了。你们虽是平辈，可他已经超过四百岁，你却只有九十岁，中间差了三百多年，足足一个朝代那么久，这也太欺负晚辈了，师兄自然不会让你受气。”
端木无求被洛闲云说得心里熨帖，宽宏大量地说：“看在他年纪大、心情不好的份上，本尊就饶了擎天剑派，不灭他满门了。”
洛闲云夸道：“师弟果然体谅他人。”
这对刚认的师兄弟其乐融融，旁边的宋归听得一阵无语。
之前他的命、北辰派的安危，就是在洛师叔的三言两语中化解的，如今擎天剑派也是如此，一场灭门的惨案就在谈笑间消弭。
他都不知道是该惊惧端木无求动不动就灭门的凶残，还是该佩服洛师叔的伏魔手段，轻而易举地安抚端木无求的情绪，让这杀星收起一身的戾气。
不管怎样，擎天剑派的危机总归是解除了。
宋归规规矩矩对两人道：“两位师叔，段掌门给我们留了飞剑指引，我们要不要去见证段掌门与穆千里一战？”
洛闲云其实并不想围观段掌门清理门户，正如段掌门所说，这是擎天剑派内部事务，他这个外人观看会伤了擎天剑派的颜面。
可见端木无求一副想看的样子，洛闲云便道：“去做个见证也好，日后若是有人追究起擎天剑派的责任，我也可以做个证人，证明此事全是穆千里一人所为，擎天剑派知晓后便大义灭亲，并没有姑息。”
这番话说得太漂亮了，即考虑了擎天剑派的面子，又能满足端木无求的好奇心。一旁陪客的擎天剑派弟子听了，都觉得他应该主动带路，请三位客人去做个见证。
弟子主动道：“宋师兄、两位师叔，请随我来吧。”
他召唤一柄飞剑，飞剑化作十几米长、两米宽，漂浮在几人脚边。
三人踏上飞剑，该名弟子御剑飞行，带着三人前往穆千里的道场。
飞剑没有飞舟稳，飞行时风很大，山顶又冷，还不能坐着，只能站在飞剑上，稍有不慎就会从飞剑上掉落。
这也是擎天剑派锤炼弟子的一种方法，刚会御剑飞行的弟子经常从前辈的飞剑上掉下去再被人接住，久而久之，擎天剑派的弟子都练就一身好身法，平衡力非常好。
三人皆是高手，没有飞剑也可以遁光飞行，自然不会掉落。
只是端木无求很嫌弃飞剑。
“没有飞舟大，没有飞舟稳，还要自己用真气阻挡风霜。”端木无求大声在洛闲云耳边嘟囔。
说归说，他还是张开屏障将洛闲云护在其中，不让洛闲云浪费为数不多的真元。
洛闲云笑着传音道：“是啊，多亏师弟保护，我才不会受风霜所苦。”
端木无求得意地笑笑，站在洛闲云身前，替他挡住前行的风，还说道：“你抓紧我的衣服，免得被风吹下去。”
洛闲云从善如流，双手抓住端木无求宽大的衣袍。
洛闲云当然不会掉下去，但他知道，若他拒绝，端木无求一定会生闷气。
他看得出，端木无求是个不吃亏，但也不会白拿他人的性格，力求公平公正公道。
他在擎天剑派一直维护端木无求，端木无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早就想为他做什么事情。
洛闲云只不过逞口舌之利，并不觉得自己为端木无求做了什么，也不想让端木无求因为此事欠他太多人情。
让端木无求以挡风为由，还了他这小小的恩惠，也免得端木无求沾了太多因果。
洛闲云的想法光明磊落，可惜有个救世系统在他意识里释放精神污染。
救世系统：【情趣，都是情趣！】
救世系统：【搂腰了！你明明可以自己站稳的，却非要搂端木无求的腰！承认吧，宿主，你已经心动了！】
洛闲云忍不住反驳道：“我只是双手抓住他的衣服，哪里搂腰了？系统，你说话不能如此夸大其词。”
救世系统：【在系统的认知中，碰到腰就是搂腰，四目相对就是要啵嘴，碰到衣服就是要解衣，解衣就是要颠鸾倒凤，简略一下，你二人便是你情我愿了。】
洛闲云听得头疼。
救世系统：【你别看端木无求站得笔直，实际上心跳速度已经是常人的两倍了。你要是当真搂腰，靠在他身后，隔着胸膛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说不定还能看到他的耳朵发红。】
或许是不服气，或许是想要反驳救世系统的魔音入耳，为了证明端木无求对他不过是雏鸟情结，绝无半点情丝，洛闲云鬼使神差地顺着救世系统的话，双手环住了端木无求的腰。
于是他听到端木无求如战鼓般有力的心跳声。
莫说耳根发热发红，隔着一层法衣，洛闲云都感受到端木无求全身如火烧般发烫。
第24章天寿派
洛闲云双手抓住端木无求腰部两侧的衣服时, 端木无求的心便揪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觉得十分紧张，生怕洛闲云再靠近一步，又期待洛闲云再靠近一点。
灭世系统又适时汇报了任务进度：【“收服洛闲云”进度40%。】
端木无求在心中对灭世系统狂吼：“心魔！你对本尊做了什么？本尊的胃部有些抽痛, 心脏好像空了一块, 双手想紧紧握住，却又不知该抓住什么！心魔，你是不是挖走了本尊的心脏和胃？！”
灭世系统的声音平静无比：【经系统检测, 宿主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心脏和胃部都很健康，另外, 灭世系统不是心魔。】
端木无求道：“那便是你抽了本尊的魂魄，否则本尊为何会有种灵魂空虚的感觉？”
灭世系统：【经检测，宿主的灵魂完整。灭世系统的所有任务都是为了让宿主更好地活下去, 绝不会伤害到宿主身体和魂魄，请宿主放心。】
不用灭世系统说，端木无求自己也以神识检查了一番，他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难道本尊中蛊了？是何时何地，又是谁给本尊下的蛊？是什么蛊会造成这样的症状？”端木无求凭借以往的经验推断。
他曾缴获过一本《练蛊秘籍》, 里面记载了一些蛊虫的炼制手法和效果，还有一部分蛊虫的化解方法，端木无求在记忆里翻找对应症状。
这时, 被救世系统激将的洛闲云轻轻环住端木无求的腰，还将脸贴在端木无求后背上。
端木无求顿时全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三魂七魄不知丢了几个, 命还在，但人已经死了一多半。
什么蛊虫、中毒、被下降头的想法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只剩下洛闲云环住他腰际的双手，和洛闲云贴在他后背上的脸。
好在洛闲云只抱了一瞬，飞剑便抵达穆千里的住处。
洛闲云也适时放下手，神色依旧从容淡定，笑得十分完美，言语谈吐也十分得体，他坦然地解释方才的行为：
“山间风大，我身形不稳，好在师弟你稳如泰山，助我稳住身形。”
“嗯。”端木无求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洛闲云在说什么，眼前也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周围环境，只能看到洛闲云对他好看的笑着，张口说着什么。
洛闲云的唇有些薄，明明是那样温和博爱的人，只看嘴唇却觉得是个薄情的人。
洛闲云抬手捏了下端木无求的胳膊，发觉衣服下的皮肤还在发烫，便很直接地说：
“方才我听到师弟的心速过快，体温也过高，好似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般，是怎么回事？心魔发作，还是有旧伤？”
救世系统：【宿主你竟然能直接问出口，你不怕端木无求直接对你说“是我对你的爱如烈火”吗？】
洛闲云面色不变，心中训斥道：“闭嘴，端木无求心思单纯，才不会像你这样满口荒唐话！”
端木无求可算听清洛闲云在说什么，回答道：“不清楚，心魔说不是它发作了，本尊检查过身体，也没有受伤。本尊怀疑，本尊应是过去曾中过蛊虫，如今到了发作的时候吧？”
“蛊虫？”洛闲云听后脸色一变，担忧道，“什么蛊虫能伤到大乘期修者？以你的功力，完全可以找出体内的蛊虫并将其绞杀吧？”
端木无求道：“本尊也正在找是什么蛊虫，《炼蛊秘籍》中提到，有种蛊虫以……”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段承影一声怒喝：“穆千里，你竟真的逃了！”
紧接一具破破烂烂的身躯从穆千里的房间中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这身躯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制作的，是一具骸骨傀儡，傀儡身上插着一柄剑，正是段掌门的本命剑承影。
擎天剑派的人收服本命剑后，都会将姓名改成与本命剑一致，穆千里的本命剑便叫做千里，取自青莲剑仙的诗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端木无求哼了一声道：“我就说肯定会跑吧？”
段承影手持一把断剑，一身杀气地走出房门，冷冷扫了端木无求一眼，视线有如剑芒，刺得人皮肤生疼。
穆千里真的跑了，正应了方才端木无求传遍山野的话，段承影此刻只觉得端木无求之前说的每个字，都变成了巴掌，啪啪啪地扇在他的脸上。
洛闲云看了眼段承影手中的断剑，认出那把剑正是千里剑。
“穆千里将本命剑都留下了？”洛闲云道。
段掌门咬牙道：“若不是留下这把本命剑，我又怎会认为他还在门派中？”
洛闲云检查那具骸骨傀儡，说道：“这是刑天后裔的骸骨。”
刑天乃是上古神魔，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巨人，被轩辕黄帝斩首之后，手持巨斧，无头仍继续战斗。
相传，祂被黄帝斩首之时，鲜血洒满大地，一个居住在那附近的部落从刑天之血中得到好处，自称刑天后裔。
那一族的人才出生就有三米高，长大了更是高达十几米，仅靠肉身就有金丹期的实力，只是智慧愚钝，很少有人能修炼，在凡人中实力非凡，甚至有一些小部落供奉他们为神灵。可当修真者多了之后，刑天后裔在人间便没了当初的威风，渐渐灭亡了。
万年前，北辰派建立时，刑天后裔早已灭绝，只有风化的骸骨能证明他们正真实存在过。
刑天后裔的骸骨巨大，是当今修者炼器的好材料，各门派都有收集一些骸骨。
刑天在传说中手持巨斧，正是金灵根的象征，刑天后裔也全部生来就是金灵根。
穆千里以这种骸骨制作傀儡，又将千里剑留给傀儡，也难怪段承影直到斩杀了这具骸骨傀儡，才认出这只是具傀儡。
洛闲云查看傀儡身上的真元痕迹，对段承影道：“段掌门，这具傀儡的制作时间不低于十年。你收到我的信时找来询问的穆千里，是穆千里本人吗？”
段承影道：“不是！不仅是询问时，原来这些年，与我饮茶回忆当年，向我忏悔、向我保证再不会伤及无辜的人，都是这具傀儡！”
被骗了十年以上，难怪段承影气成这个样子，甚至亲手折断了千里剑。
端木无求道：“看来段掌门是无法为我讨个公道了，本尊会号令桃源宗门徒，追杀穆千里，段掌门没意见吧？”
段承影本打算将这件事化为擎天剑派的家务事，他这个掌门亲手处理了门派叛徒，就不会横生枝节。谁知穆千里早就跑了，而且还跑了十年之久，谁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又做了什么恶事。
看来这件事确实瞒不下去了。
段承影道：“我也会在正道门派中发布通缉令，号召正道同盟小心穆千里，一有他的下落立刻告之本座。”
虽然没有抓到穆千里，但端木无求对段承影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说道：“嗯，你也还算识相。”
段承影今天火气极大，听到端木无求如此无礼，暴脾气冲上天灵盖，一怒之下呛声道：“端木无求，你怎么还能号令逃渊宗？你到底是北辰派的人，还是逃渊宗的孽障？”
端木无求觉得段承影好像在骂他，正想反驳，就听到洛闲云温和的声音：
“段掌门，是北辰派通过我师弟约束魔道，魔道中人的确是孽障，但我师弟不是，你总不能把看管犯人的牢头和监牢里的犯人混为一谈。”
洛闲云一句话便压住了端木无求心中的戾气。
端木无求觉得，只要待在洛闲云身边，他的心就一直懒洋洋的，好像时刻都沐浴着阳光，即使跟着洛闲云奔波，也有种躺在海边晒太阳的闲适感。
大概是洛闲云不仅不让他干活，还总是找人帮他做事，连话都替他说了。
跟洛闲云在一起，一点也不累。
洛闲云有让人生不起气的本事，段承影的火气消了一点，问道：“洛长老认为穆千里会逃往何处？”
洛闲云道：“已经逃了十年，还真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少个藏身之所了，我也只有几个追查方向，第一个方向，逃渊……”
说到这里，洛闲云顿了下，看了眼端木无求，改口道：
“第一个调查方向，桃源宗内想要暗杀我师弟的门众，宋归见过其中几个人，可以从他们身上着手调查；
“第二个方向是北辰派，穆千里心心念念想要醒世钟，他既已经展开行动，定然早就知晓开启醒世钟的心法。这法诀在北辰派中只有法身级以上的高手知晓，仔细询问就知道是谁泄露了心法，这件事我会让掌门师兄着手处理；
“第三个方向，天寿派。”
“为何是天寿派？”段承影问道。
洛闲云道：“穆千里生子是为了活命，夺舍也是为了活命，谋划醒世钟还是为了活命。如今他天人五衰已经开始，就算夺舍穆戈，也只是延缓一段时间，未来还会面临寿命问题。
“他夺取醒世钟就是为了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自然想要找到续命之法。当世之中，唯有天寿派有续命之法，甚至可以让人的寿命延长到千年以上。
“天寿派可续命一事，只是修真界的传闻，其他门派没有实据，是贺经纶的存在证实了这件事。
“贺经纶两百年前不过是筑基期修者，补天后修为停止，再无可能有进境。而今两百年后，贺经纶依旧活着，证明天寿派的确有续命之法。
“以我看来，穆千里最后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天寿派！”
众人对穆千里的下落本是毫无头绪，洛闲云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三个追查方向，实在令人敬佩。
在端木无求眼中，洛闲云全身发着光。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洛闲云身周哪有光圈，还是之前的样子。
“本尊的眼睛大概也中了蛊虫。”端木无求心中暗暗想道。
第25章持剑人
段掌门问道：“洛长老认为, 我们该从哪个方向开始查起？”
洛闲云道：“北辰派可以暂时不去，我可以传讯掌门师兄，让掌门师兄在门派内调查, 我们等待调查结果就可以。”
段掌门道：“那就是从逃渊宗和天寿派开始调查。”
段掌门瞧了眼端木无求, 忍辱负重地对端木无求拱手道：“端木……长老，段承影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端木无求回神, 艰难地将视线从洛闲云身上移开，不情愿地看向中年男子段承影，说道：
“本尊若是说不当讲, 难道你就不讲了吗？”
段承影自从遇到端木无求，咬牙切齿已经成为他的日常，听到这话, 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洛闲云忙帮端木无求翻译：“我师弟的意思是，段掌门但说无妨。”
段掌门嘴角抽搐几下，这才勉强说道：“可否请端木长老在逃渊宗内部调查穆千里的踪迹？”
“这件事不用你说，本尊也会查。”端木无求道。
洛闲云适时翻译：“我师弟说，穆千里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即便他曾为魔道中人，也愿意为这天下出一份力，就算段掌门不提此事, 他也会出手相助。”
段承影的火气在端木无求和洛闲云的夹击之下，一会儿窜上天，一会儿又被安抚, 几番折腾下来, 人都憔悴了不少。
段承影知道端木无求嘴里是吐不出什么好话了，便直接对洛闲云道：“洛长老, 我们可不可以兵分两路，端木长老与宋归去逃渊宗，你我结伴去天寿派？”
段承影这分配没错。
宋归和端木无求都是表面上的魔道中人，又是逃渊宗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去逃渊宗调查简直是名正言顺。
他与洛闲云则是正道中人，两人与天寿派都有交情，他替穆千里向天寿派告罪，洛闲云则是做个证人，两人一起去最合适。
但端木无求和洛闲云异口同声道：“这不行。”
说完，两人又同时看向对方，四目相对。
宋归站在两人左侧翻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白眼。
段承影则是在两人右侧大声问道：“有何不妥？”
端木无求道：“我师兄身上有伤，没什么自保能力，我得在师兄身边保护他。”
洛闲云则是道：“我师弟中了蛊虫，比起去桃源宗或者天寿派，我更倾向于找人治疗他身上的蛊虫。”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伤？”段承影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二人无论长相、性格、身世背景皆是天差地别，但又莫名其妙的契合。
端木无求道：“我的蛊虫不是什么大事，先陪师兄去天寿派找贺经纶挖灵根……不是，找穆千里。”
段承影立刻对洛闲云道：“他刚才是不是说了要挖贺经纶的灵根？他说了对吧！”
洛闲云面不改色道：“师弟，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端木无求皱了下眉：“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洛闲云耐心问道。
端木无求向来快人快语，说话不过脑子，也从来不考虑听话之人的想法，如今却张了张嘴，学会了欲言又止，学会了犹豫。
好在端木无求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洛闲云又是察言观色的大师，一眼便看出端木无求的想法。
洛闲云道：“师弟是不是看到穆千里入魔，担心我也因天人五衰，和穆千里承受相同的痛苦？”
既然被洛闲云说中了心事，端木无求也不再隐瞒，他坦然道：“我相信你和穆千里不一样，你不会入魔，只会坦然接受这一切，安静地躲在凌都峰上等待死亡。你即使面对天人五衰，遭遇容貌衰老，五感尽失，头发掉光，皮肤溃烂，也不会痛苦难过，只会从容坦然，做一具最漂亮的骸骨。”
段掌门听后，心中有点不舒服。
由于端木无求与人说话不客气，段掌门对他说话也就不隐瞒不客气，直率道：“端木无求，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可是穆千里刚刚入魔，我心情也不是很好，你当着我的面如此夸赞洛闲云，不怕我因此恨上洛闲云吗？
“我知道你尊敬你师兄，但是为了洛闲云和北辰派好，你还适当地学会委婉说话比较好。”
洛闲云很想理会一下段承影，可端木无求又升起想灭天寿派的想法，他必须立刻掐灭这个火苗。
于是洛闲云没回答段承影，专注地看着端木无求，对他说道：“既然你清楚我不会入魔，也不会因此痛苦，为何还对贺经纶下手？”
端木无求认真道：“因为我看到你的样子，会痛苦，会入魔，会做出比穆千里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洛闲云望着端木无求真挚的眼神，向来能言善辩的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端木无求的珍视。
端木无求道：“方才段承影讲述穆千里的痛苦时，我控制不住地回想血冥老祖那些续命的秘籍。
“那些书里写着如何用童男童女的血液炼制丹药，如何用一个城市的人命向上天祈求寿命，如何吸收其他修者的真元寿命，我通通都想了一遍。”
段掌门惊道：“洛长老，你确定端木无求是你那身在魔道心向光明的好师弟吗？你听听他在说什么？”
洛闲云没有理会段承影，他只看着端木无求，平静地说：“你不会这么做的。”
端木无求点点头：“是的，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些办法血冥老祖都尝试过，这只是低境界的魔修使用的续命手段，对大乘期修者毫无用处。这些办法可以让只能活到两百岁的修者延长到五百岁，也可能让五百岁的修者活到六七百岁。可是千岁是人修寿数的极限，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再延续寿命。而且就算用了这些办法，对你的灵根也没有丝毫帮助。
“目前唯一的希望在天寿派身上，就算找不到续命的手段，也可以用贺经纶为你治伤。”
段掌门怒吼道：“洛闲云！你听听端木无求在说什么！”
这时，宋归轻轻地拉了下段承影的衣袖。
段承影回身道：“宋归，你又要替端木无求说什么好话？”
宋归一脸平静地说：“段掌门，晚辈只想告诉你一点过来人的经验。”
“什么经验？”段承影问道。
宋归道：“不管两位师叔讨论的是什么问题，外人都不要插嘴，让他们慢慢谈，谈到最后，洛师叔总能说服尊上。”
段承影道：“他们现在谈的可是贺经纶的生死和天寿派的存亡！”
宋归道：“他们前两天讨论的是我的生死和北辰派的存亡，我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
段承影僵住，他观察着宋归的神情，只见宋归年纪轻轻便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神态是那么安详、宁静、认命。
宋归将段承影拉到一旁，劝道：“安静看着就是了，等洛师叔劝完，尊上若还是一意孤行，到时再生气也来得及。”
洛闲云听到一旁宋归和段承影的动静，他很感激宋归拉住了段承影，否则他一下子真的难以安抚两个人。
段承影终于安静下来，洛闲云专心劝端木无求：“你这么做，我或许会逐你出师门，会视你为修真界的败类，会亲自带领正道盟友联手屠魔。”
洛闲云每说一个可能性，端木无求的神色便痛苦一分。
他神色恍惚，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副画面——
洛闲云手持一柄赤红色的长剑，在空中与他对峙。
周围无数正道修士将他二人团团围住，这些正道修士齐心协力布置阵法，将端木无求的力量压制到极限。
端木无求冷眼看着洛闲云，眼中毫无感情，只有杀意。
这场景是那么真实，和灭世系统为他展现逍遥谷大火时一样清晰。
端木无求心中道：“心魔，你又惩罚我了吗？”
灭世系统：【系统的任务已经从“刺杀洛闲云”修改为“收服洛闲云”，不会再为宿主展现这方面“触景生情”。】
“那为什么这副画面如此清晰？”端木无求不解道。
灭世系统：【这画面与系统同宗同源，来自同一个地方。】
“来自哪里？”端木无求问道。
灭世系统：【来自宿主本该去的地方，落霄谷。宿主若是愿意执行系统的任务，第一个任务便是前往落霄谷淬炼不灭金身，金身修成的那一日，便是宿主看破一切真相之时。】
“本尊不想看破一切，既然逍遥谷没有被毁，眼下这副画面也不会实现，本尊和洛师兄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端木无求坚定地说道。
另一边洛闲云见端木无求神色恍惚无措，只觉得自己说得太狠了，便改口道：“当然，这些只是设想，无论如何，我都舍不得伤害师弟你。”
端木无求点点头道：“嗯，我也不会看你死。”
洛闲云笑了笑，换了一种说法：“师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吗，你这么做，只会加速我的死亡。”
“为什么？”端木无求不解道。
洛闲云道：“若是不治我的伤，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修身养性，再佐以灵丹妙药，我再活百余年不是问题。可你若是挖了贺经纶的灵根，就算你打晕我，强行为我装上他的灵根，我醒来后得知贺经纶因我而死，心中有愧，只怕会立刻入魔。
“不治伤，还可以活百余年；若是以伤人的手段治伤，只怕我连一年的寿命都不到了。
“师弟，你今年九十岁，你觉得百余年很短吗？”
端木无求回忆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摇摇头道：“一百年比我能想象的时间还长。”
洛闲云笑道：“寻常人能活七十已是上天垂怜，我还有百年寿命，真的很少吗？”
“是很多的。”端木无求逐渐被洛闲云说服。
洛闲云道：“至少比一年要长，对吗？”
“是的。”端木无求点头。
“那还要杀贺经纶吗？”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摇摇头：“不杀，不划算，不值。”
端木无求否定三连，贺经纶这条命终于在洛闲云谈笑中保住了。
宋归对段承影点点头：“段掌门，事情结束了，你可以开骂了。”
“事情都结束了，我还骂什么？”段承影道。
他看看洛闲云，又瞧瞧端木无求，像一柄剑一般，强硬地插入两人中间。
端木无求不悦地看着段承影。
段承影瞪了他一眼道：“本座如果不站在这里，你们谁都不会听本座说话的！”
瞪过端木无求后，段承影又对洛闲云道：“洛长老，我原本非常反对北辰派收下端木无求，觉得这是一件倒反天罡之事，从此正魔不分，黑白颠倒，世界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可如今见你与端木无求相处，本座深深感受到你的深谋远虑，你的大义。正如赤血剑是一把凶剑一般，端木无求也是如此。神兵利器自带杀气，但兵器本来无错，错的持剑之人。
“端木无求是一柄凶剑，可你愿做持剑之人，愿为剑鞘封印这个杀星，本座心中敬佩。
“日后，谁敢质疑端木无求北辰派长老的身份，就让他来找本座，本座为你们撑腰！”
洛闲云刚要感谢段掌门的开明，就听到救世系统说：
【哦豁，家里人认可端木无求了。】
第26章红鸾星
“段掌门是擎天剑派的人, 我是北辰派弟子，算不得家里人。”洛闲云在心中反驳道。
救世系统：【不用算得那么清楚，总之段掌门能对端木无求改观就好。】
洛闲云警觉道：“你似乎不仅希望我感化端木无求, 还希望修真界其他人对端木无求改观。”
注意到救世系统的倾向性, 洛闲云不由开始怀疑，这系统真正认可的宿主到底是他还是端木无求。
救世系统顿时装死，不管洛闲云如何呼唤, 都不肯说一句话。
看来救世系统明白“多说多错，越解释露出的破绽越多”的道理。
洛闲云没有追问下去，他并不急着追查救世系统出现的真正原因。
他能够感觉到, 救世系统绝无恶意，引导他所做的也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洛闲云并不介意听取救世系统的意见。
他想知道真相, 但没有太强烈的探究心。
洛闲云认为，只要顺着救世系统的任务要求走下去，获得的线索越来越多，自然就能猜出救世系统的成因。
洛闲云温和如水，可以包容万物, 却也淡泊如水，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是淡淡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慌张过，没有失态过, 即便是天崩地裂之时，他也会从容面对生死。
他生来就如闲云一般，优雅闲适, 情感淡如水。
端木无求与洛闲云不同, 他性格如烈火般浓烈，情绪起伏不定, 喜怒非常明显。
见段承影横插在两人中间，端木无求伸手用力推向段承影。
怎奈段承影也踏入了大乘期的门槛，又是修者中战力一流的剑修，讲究的站如松坐如钟，下盘稳如泰山，端木无求竟是没推动他。
端木无求一推不成也不气馁，这一次他用足真元，想将段承影推开。
谁知段承影却一把抓住端木无求的手腕，说道：“你中了蛊虫？是被魔道修者暗害了吗？让我看看是什么类型的蛊虫。”
中年男子段承影面露一丝关怀，让端木无求微微一愣。
“本尊是否中蛊与你何干？”端木无求问道。
段承影道：“你是魔道至尊，不管你是否真心加入北辰派，只要你愿意约束魔道修士，这世间就能少一些纷争。
“有些事情，魔道做得，吾等正道修士却做不得。你下手教训魔修，是魔道内部之事，就算要打起来，也只是一个宗门、十几个人斗殴。
“可若是我出手斩杀一个作恶的魔修，就有可能引来擎天剑派和众多魔修的大战，若是有心人暗中煽动，甚至有可能演变成正魔大战。
“修士不惧战斗，但正道的布阵、炼丹、引动天地灵气，哪一样都要抽动天地之力，眼下这个天地承受不住这种抽取的。而魔道修士若是打起来，千名婴灵、万名枉死鬼开路也是常见的。
“不管哪一方获胜，都是生灵涂炭，苦的是天下苍生。
“我入道前，曾入世修行，是一名江湖人。我亲眼见过两个江湖人在酒肆中打斗，打砸一番后跑了，留下老板对着一地狼藉痛哭流涕。
“修者们各个超过百岁，打死几个、几十个都不打紧。可苍生何辜，要承受这些飞来飞去的仙人造成的恶果？
“有你约束，你又愿意向善，可以将对天地生灵的伤害降低到最轻。
“本座虽然讨厌你，但也不能见你出事。”
端木无求不喜人碰，若是洛闲云碰他，他不仅乖乖让洛闲云把脉，还会有意无意地将整个身体靠过去。可如今把脉的人是中年男子段承影，端木无求原是想霸气挥袖，一把甩开段承影的。
可段承影这番话，让端木无求的手没能甩出去。
段承影说的这些事情，端木无求都承受过。
他在乱世出生，家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他自己也被魔修抓走当成修炼的道具。
他所经历的一切，第一次有人实实在在的描绘出来，正是段承影所说的“苍生何辜”。
一时间，端木无求瞧这个面庞硬朗的中年男子顺眼了些。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正道觉得魔道祸害人间，把魔道杀光了不就好吗？”
段承影微微一顿，他注意到端木无求是认真问出这个问题，便认真解答道：
“原因之一，怕死。不要以为修者不怕死，修者拼命修炼，努力提升境界，最初的原因，不过是怕死罢了。”
“本尊不怕死。”端木无求道。
段承影道：“所以你年纪轻轻就已是大乘期了，真正怕死的人，在修炼之路上，往往无法有太大的进展，反倒看破生死，才能真正得道。
“原因之二，冷漠。正道修士的确走的是正路，不会伤及无辜，但也自视甚高，很少将自己与普通人混为一谈。你在路边看到一个小孩用水浇蚂蚁窝，也不会出手阻止不是吗？
“正道修士对普通人，也是这样的想法。除非魔道做得太过分，正道不会发动大规模的战斗。倒是一些筑基期入红尘修行的修者，会管一管低等级魔修做的恶事。
“原因之三，杀不光。人性贪婪虚伪自私自利，除非断绝整个修真界的传承，否则总有人会堕入魔道。
“因此，正魔双方，最重要的是平衡，而不是争斗。
“如今天劫消失，正道弟子人心浮动，正魔平衡渐渐被打破。若不是你横空出世，恐怕会有更多的正道弟子投靠逃渊宗。
“吾辈修士一直担心你会发动战斗，警惕你的动向。如今你真心加入北辰派，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阻止你。
“不过你投靠北辰派一事最好不要宣告天下，以免魔修听说你入正道，再生事端。
“今日听说你是北辰派弟子的没有几个人，我也会约束那几个听到的门下弟子，不会让事情外传。
“不过你放心，本座相信你的善意，关键时刻，会为你和洛闲云做个见证，绝不会让你被人污蔑。”
端木无求听着段承影的话，愈发老实，僵硬着身体，任由段承影为他检查身体。
洛闲云在一旁轻轻摇头。
段承影这个老狐狸，通过方才他与端木无求的对话，看透了端木无求单纯混沌的本质，便改了对待端木无求的办法，从一味指责、怒目而视，巧妙地转化为父辈的身份。
如此一来，之前段承影对端木无求的态度，就变成了长辈的教诲，言语激烈些也没什么关系。
稳住端木无求，避免端木无求因为穆千里迁怒擎天剑派，遇到争执还能以长辈身份压制一下端木无求。
说说软话就能达成这个目的，段承影又何必与端木无求为敌。
而且，段承影确实是善意的，他的示好对端木无求没什么坏处。
洛闲云只是觉得，段承影是带着目的对端木无求和颜悦色的，这份充满着算计和世俗的示好，有些配不上端木无求的诚挚相待。
不过洛闲云也没什么理由指责段承影，他自己也是带着目的对端木无求好的，与段承影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洛闲云自嘲地笑了笑。
憋了半天的救世系统忍不住道：【宿主若将现在的想法告诉端木无求，端木无求会告诉你，他不在乎你想什么，他只在乎你做了什么，他心思简单，不会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我知道。”洛闲云心中道，“所以这种想法，我也不会告诉端木无求的。”
既然端木无求愿意相信世界是这样的，就不要破坏这世界在他心中刚刚增添的一点点善意了。
段承影查了半天，皱着眉说：“我没感觉到你有中了蛊虫啊？这天下还能有让大乘期修者察觉不到的蛊虫？你中的蛊是什么症状？”
端木无求眼巴巴地看着洛闲云道：“段承影没本事，还是师兄你帮我看看吧。”
段承影哄了端木无求半天，见这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有些哄不下去，甩手对洛闲云道：“你曾去霜华宫游学，霜华宫擅蛊，你对蛊虫的了解比我多，你看看吧。”
洛闲云也很关心端木无求的身体，将一缕微弱的真元注入端木无求体内，查验了半天，也没找到蛊虫的下落。
“你到底有什么症状？”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盯着洛闲云，“阿巴阿巴”两句，不知为何不想说出自己被洛闲云抱住时的感受。
他只能简单地说：“有时候会眼花，眼前出现光圈，有时心脏好像被什么吃空了一半，胃里好像有虫子在蠕动、抽搐。”
“蛊虫不会这么明显的，”洛闲云摇摇头，“奇怪，我也算是看过很多书，为何从未听说过这种症状？”
洛闲云伸手扒开端木无求的眼皮，凑近仔细观察端木无求的眼睛。
他靠得太近，呼吸时吐出的气轻轻地吹在端木无求脸上，端木无求顿时全身如火烧，眼睛炫光，心脏险些从嗓子里跳出来。
“蛊虫，好像又发作了。”端木无求说。
“又发作了？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洛闲云关切道。
端木无求告诉他：“在飞剑上的时候。”
飞剑上……
洛闲云碰了下端木无求的脸颊，感受到和搂腰时相同的温度，顿时想到一个可能性。
洛闲云一时不敢往下想。
救世系统自然不会放过他，提醒道：【宿主大可以继续往下想，宿主猜的没错，端木无求不是中蛊，他是红鸾星动，动心啦！非要说他中蛊，那就是中了情蛊！】
洛闲云摒除杂念，放空大脑，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手，缓缓移步，不着痕迹地与端木无求拉开距离。
他露出完美谦和的笑容，对端木无求道：“我猜，或许还是心魔。”
端木无求道：“心魔说不是它做的。”
“心魔自然是会骗人的，它的话不能尽信。”洛闲云面不改色道。
端木无求认可道：“说的也是，心魔确实狡诈。”
第27章悄悄话
知晓端木无求并未中蛊, 洛闲云也就放心了，当下便做出决定：
“我们还是先去天寿派吧。”
救世系统的任务要求洛闲云解除天寿派的危机，以之前逍遥谷事件来看, 洛闲云认为救世系统的任务并不是随便给的。
救世系统发布任务的时间, 和事件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
这边救世系统刚刚发布“守护端木无求的小家”任务，那边就有人暗中在逍遥谷布阵。
由此推断，贺经纶的生命安危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反倒是桃源宗众人都被端木无求记录在山河录上, 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在洛闲云心中，救人优先于杀人, 自然选择去天寿派。
“好，那我与你们一同前往。”段承影道。
端木无求：“……”
他并不想与段承影一起行动。
在擎天剑派没找到穆千里，端木无求的行动力就降低了不少。
穆千里确实与他有仇, 若是逍遥谷当真毁于一旦，端木无求就是跑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穆千里的下落，将其挫骨扬灰。
如今逍遥谷被洛闲云保下来，这仇恨在端木无求心中便降低了不少。
穆千里是个隐患, 自然还是要杀的。若是哪日遇到了，端木无求一定会当场将其击杀。
可这世上要杀端木无求的人太多了，隐患也太多了, 端木无求若是一一翻找杀过去，还要再劳累数十年，这他可不愿意。
端木无求并不害怕被人惦记, 整个桃源宗的魔修都惦记着想杀他, 惦记着要篡位，他不还是搁置到一旁, 专心布置他的小家吗？
现在有时间休息，就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否则就算他成为魔道至尊，不还是有个灭世系统绑定在他的意识中，逼着他去干活吗？
如果要给待办事件排序，那在端木无求心中，顺序是这样的。
顺位第一的，便是与师兄洛闲云回逍遥谷，先是大睡三日，随后在池塘边钓鱼，过一段牵麻雀溜旺财的逍遥日子。
等睡饱了，又闲来无事，便可以翻出山河录，找找那些与穆千里勾结的魔修，教训他们之后，再去抢些移山倒海的术法秘籍，在逍遥谷内弄个温泉，继续享受生活。
等日子再无聊一些，想去天寿派附近散散心，学习一下大门派是如何布置道场的，才有心情去追查穆千里。
至于救贺经纶和天寿派，阻止穆千里的阴谋，和端木无求是没什么的关系的。
端木无求不杀贺经纶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要去救他，这怎么可能？
而且他一直想要贺经纶的灵根，现在洛闲云还能阻止他，当贺经纶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说不定还会控制不住的想去杀贺经纶。
这就像一个人很想吃一块美味的糕点，糕点在千里开外，他或许不会去动这糕点，糕点要是就在眼前，他很难不动心思的。
可是洛闲云想去天寿派，端木无求的未来计划中，都有洛闲云的参与。
逍遥谷内若是没有一个洛闲云，旺财会寂寞的，鸟的叫声也会变得没精打采，鱼也都跑到外面的湖里了。
逍遥谷内的动物都不好好生活，他这个主人看着也无趣，必须将洛闲云带到逍遥谷养伤。
端木无求贪图享受，他是一个能够为了享受努力奋斗的人。
他能为了安安静静休息而统一魔道，自然也能为了让洛闲云安心和他隐居逍遥谷而前往天寿派救人。
但这并不代表端木无求能容忍段承影跟着他。
宋归和段承影不一样，宋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虽然有时候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但大部分时间，存在感比旺财还低。
生气的时候可以看宋归不顺眼，实在气狠了还可以揍他一拳，出行时宋归还能驾驶飞舟。
宋归是很有用的，端木无求勉强能接受宋归跟着他。
段承影却截然不同。
当宋归取出飞舟，端木无求和洛闲云乘上飞舟，段承影跟着坐了上去，还坐在两人对面。
端木无求的不满达到了巅峰。
他甚至有点想执行灭世系统那个“覆灭擎天剑派”的任务了。
灭世系统也是个识时务的系统，它似乎注意到了端木无求想法的改变，立刻弹出“是否接受擎天剑派灭门任务”的弹窗。
端木无求非常想点击“是”。
灭世系统的任务不是强制的，端木无求想做就做，不想做灭世系统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灭世系统一直用弹窗按钮诱惑他，那个“是”的按钮在他面前一直闪烁，端木无求怀疑只要点击“是”，心魔就有可能控制他的身体去完成任务。
如今，段承影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还一直在和洛闲云聊天，端木无求真的很想将身体交给灭世系统操纵了。
好在洛闲云注意到了端木无求的烦躁，他巧妙地结束了一个话题，向端木无求传音道：
“怎么了？心魔发作了吗？”
端木无求不是一个很喜欢传音的人，不过如今段承影在眼前，想到他和洛闲云当着段承影的面传音说悄悄话，端木无求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
只有在这个时候，段承影的存在才有了一丁点正面意义。
端木无求传音道：“是的，心魔让我杀段承影，很烦。”
也不知是在说段承影烦，还是心魔烦。
洛闲云看了眼段承影，只见段承影看似随意地坐在飞舟上，实际上也是如坐针毡，并不习惯与端木无求坐在一起。
段承影这是想和端木无求拉近关系。
正道修士素来自视甚高，就算对端木无求另眼相看，也总是带着傲慢和矜持，不会像段承影这样积极主动。
段承影是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包庇穆千里后，担心端木无求因为穆千里迁怒擎天剑派。他一是理亏，二是为了门派弟子的安危，才会主动与端木无求交好的。
若不是理亏，以正道门派的傲慢性子，即便再看得起端木无求，也该是端木无求讨好正道才是。
当然，段承影就算是主动示好也是端着架子，以长辈身份自居，因此方才才会一副耐心教诲的样子。
只是对端木无求显然行不通。
以端木无求的性格，就算是亲生父亲还在，只怕也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个月打一次架，直到某一方彻底没力气吵架为止。
段承影摆出一副长辈教导的姿态与端木无求相处，最初端木无求可能会在温情之下感动，时间久了，定然要打起来。
果然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端木无求就想出手了。
洛闲云传音道：“很难忍耐吗？”
听到洛闲云的传音，端木无求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忍了，他传音道：“你多和我悄悄说些话，我就少听心魔两句。”
这话说的有点别扭，洛闲云愣了一下，有点想纠正端木无求的语序。
救世系统适时道：【端木无求想说的是，他想多和你说些悄悄话。他脑子乱说话也乱，宿主可以告诉他正确的语序，以教化读书不多的魔尊。】
洛闲云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纠正。
他心中存了警觉。
一开始，他只当救世系统在胡言乱语，与端木无求相处时并无避讳。
这世间终究是男女相恋者居多，修真界就算有结为道侣的，也多是男女。他正常与端木无求交好，对待端木无求与北辰派弟子并无区别，洛闲云并不认为端木无求会像系统所说那般，对他产生欲念。
可现实却如系统所说那般，一步步走向了系统预言的未来。
明明整日说些“啵嘴”“颠鸾倒凤”胡话的是他神识内的救世系统，而非端木无求的灭世系统。没有人任何人引导端木无求的想法，可端木无求还是对他动了情。
就像系统最初提到的那般，第一种方案是他不情愿而端木无求情愿，第二种是你情我愿。洛闲云这才注意到，在系统提供的方案中，完全没有设想过端木无求不情愿的情况。
救世系统十分笃定，无论是否有人提醒，是否有人教导，无论洛闲云怎么选择，端木无求只有“情愿”一个反应。
这似乎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救世系统道：【宿主终于认清这个现实了，系统建议宿主尽快与端木无求啵嘴，否则他真的要杀段承影了。为了段掌门的性命，为了擎天剑派的数百弟子，为了整个世界的存亡，系统建议宿主执行第一种方案。】
救世系统始终没有死心。
洛闲云却道：“系统，我不愿意。”
救世系统道：【以系统对宿主的了解，宿主并不介意为了救世牺牲。宿主是个有大义的人，为了苍生可以付出生命，小小鱼水之欢，难不倒宿主的。】
洛闲云心中道：“你的了解没错，我不介意以何种方式救世，也不认为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牺牲。不只是为了救世，哪怕是为了北辰派、宋归、擎天剑派或是段掌门的安全，我也可以献身。”
救世系统：【既然如此，宿主为何还要拒绝系统的提议呢？】
洛闲云心中道：“因为端木无求对我感情诚挚热烈，我对他却没有半点爱恋之情。若是没有对等的情感，勉强与端木无求双修，这对他不公。”
救世系统：【他们魔道修士不介意这些情情爱爱的，得到就是赚到。】
洛闲云暗暗摇头：“所谓不介意，不过是极度忽视自己的情感需求，刻意忽视感情，假做只在意身体罢了，真正情到深处，又怎会不介意。端木无求性格霸道，连段承影与我们同乘一舟都难以忍受，时间久了，绝对会索求情感。我没办法回应端木无求的感情，就不能妄自开启这段危险的关系。”
救世系统：【可宿主这么做了，就能救世。不只是阻止端木无求灭世，还能救世。】
洛闲云问道：“怎么救世？我与端木无求鱼水之欢，天劫就会重新现世吗？天柱就不会塌吗？世界就不会毁灭吗？”
救世系统：【系统目前还没有解锁后续资料，等宿主完成任务后，就会得到答案。】
洛闲云道：“你不说，我也有些猜测。端木无求的命运和落霄谷密切相连，落霄谷是我当年补天后出现的，里面有一块陷落的天地，也有一线生机。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想要取得救世之法，都是九死一生。两百年来，任何一个进入落霄谷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唯有端木无求活着走了出来，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让我与端木无求欢好，让这个世界善待端木无求，只怕是想让端木无求心甘情愿去落霄谷求生机，并为此献出生命。
“端木无求若如我一般，愿意为世界奉献一切，只求死前与我有肌肤之亲，那我可以接受。
“可你要我以情诱骗端木无求，让他甘心为我救世，主动去送死，我不同意。
“洛闲云一生受天地恩惠，被这世界善待，我愿意一命还天地。可端木无求不一样，他一生从未被世界善待过，不憎恶这个世界已是大善，世界没理由要他牺牲。
“即便是为了救世，我也不会欺骗端木无求的感情。”
第28章好心情
洛闲云本不想与端木无求传音说话, 这么做会让端木无求更加泥足深陷。
可段掌门丝毫没有下飞舟自己御剑飞行的意思，依旧存在感十足地坐在二人对面，没有任何自觉。
若是不安抚端木无求, 他可能会和段掌门大打出手。
为了段掌门的性命, 洛闲云只能顺着端木无求的意。
“就一次，只这一次，最后一次。”洛闲云在心中说。
于是, 洛闲云忙了起来。
他表面上客客气气与段掌门聊天，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
洛闲云与段掌门两百年没见面，哪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没话找话很耗费心神的。
暗地里，他还要与端木无求传音聊天。
他要稳住端木无求的情绪，又不能将话题往情感暧昧方向聊, 偏偏端木无求总是无意识地聊到这个方面，聊得洛闲云头大极了。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忙碌过。
如此坚持了半个时辰，洛闲云终于到了极限，他百忙之中给宋归传音：“加快速度，尽快抵达天寿派。”
宋归应了, 还不忘传音道：“洛师叔，以后在尊上面前尽量少传音，直接吩咐我就好。当面说, 哪怕是说尊上的坏话，他都只是发怒，但若是传音, 说的内容就算与他无关, 他都杀气腾腾的。”
宋归刚说完这句话，注意到宋归与洛闲云传音的端木无求便看向前往宋归, 眼神充满杀意。
端木无求已经让步很多了！
洛闲云送给他的飞舟给段承影坐，洛闲云还不断和段承影说话，现在宋归竟然要插入他和洛闲云的悄悄谈话中，这怎能忍受？
洛闲云连忙传音道：“师弟，我让宋归加快些速度，快些抵达天寿派，段掌门便能快点下飞舟。”
端木无求神色稍缓：“原来师兄你也不想和段掌门同乘一舟。”
洛闲云一边对段掌门寒暄地笑着，一边暗中对端木无求说：“我并不讨厌段掌门，只是与他相处太少，能聊的话题在擎天剑派时便已经聊完，再说下去便虚情假意，我不喜欢这样虚伪的样子。”
“哦。”端木无求终于放下了对段承影的杀意，面前的弹窗也消失了。
感受到端木无求的态度发生变化，洛闲云微微松口气。
谁知下一秒端木无求便道：“那你和宋归能聊的话题一定很多了。”
洛闲云：“……”
宋归都已经快透明化了，端木无求还是惦记着他吗？
洛闲云觉得不能再让端木无求这样胡乱吃醋下去了，旁人吃醋只是想方设法吸引喜欢的人注意，端木无求的吃醋方式是干掉所有进入恋人视线内的人，这怎生了得？
洛闲云想了想道：“我待宋归如子侄，见到他便亲切，时不时想嘱咐他些什么，是人之常情。”
见端木无求还没想通，洛闲云意识到端木无求的人际关系简单，过往人生中只有自己和敌人。
端木无求之所以动不动就要杀人、灭门，是因为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只与人建立了这一种关系，也只会这一种处理纠纷的手段。
看似凶残暴虐，实际上是毫无经验。
他是一个与世界为敌的人，根本不清楚如何与人正常相处。
洛闲云一时很难向端木无求解释，没有血缘关系如何产生亲情。
他细细回忆了与端木无求相识的短暂时光，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举例的对象：
“我与宋归，就如你和旺财一般，虽然没有太多的相处，也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但我总会关心宋归，时不时叮嘱他一些事情。”洛闲云解释道。
端木无求想起旺财，彻底理解洛闲云的心情，终于放下了对宋归的杀心。
他说道：“即便我与旺财相处时间很短，对他的过去也并不了解。但我总想护着它，若是有谁伤了它和逍遥谷，我定然不会放过对方。”
洛闲云欣慰道：“我对北辰派亦是如此。”
听到这话，端木无求竟是沉默了。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闲云没有追问端木无求的想法，给他时间思考，理解。
段承影其实和洛闲云也没有太多话说，聊了半个时辰之久，也精疲力尽。
可是端木无求一直散发杀意，段承影只能靠与洛闲云对话来缓解压力。
段承影的想法是拉拢洛闲云，两人的气势可以对抗端木无求的气势，殊不知端木无求的杀意正来自于他总是与洛闲云聊天，分散洛闲云的注意力。
此刻端木无求终于收了杀意，闭目休息，段承影也不再说话，养精蓄锐，思考一会儿到了天寿派该如何与对方交涉。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洛闲云也松了口气。
方才左右逢源，险些要了他的命。
就这样休息了一会儿后，端木无求忽然传音道：“当日我若是灭了北辰派，你的心情是否与逍遥谷被毁时的我一样？”
洛闲云没想到端木无求竟然在想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或许会比你更痛，但或许会比你更释然。”
端木无求不解地望着洛闲云，不明白洛闲云话中之意。
洛闲云见到端木无求的眼神，又联想到了旺财，不知是不是物似主人型，此时端木无求与旺财那有些迷茫的眼神竟是如出一辙。
洛闲云最爱这些心思单纯的生灵，之前他遇到旺财时，便忍不住抱过来摸头毛，如今见到端木无求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痒。
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按耐住心中的念头。
洛闲云解释道：“你建立逍遥谷的时间终究不长，感情并不深厚，你的痛除了心中的家园被毁之外，更多的是被天命玩弄的愤怒和愿望被摧毁的难受，真正落在逍遥谷中的痛并不多。”
端木无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对逍遥谷有感情，的确会为了逍遥谷内的生灵心痛，但达到痛彻心扉的程度，也确实存在着洛闲云所说的那些因素。
洛闲云道：“而我对北辰派的感情，绝对比你对逍遥谷深厚。我在北辰派三百多年，北辰派上下敬我爱我，给了我极大的优待和便利，我对北辰派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除此之外，我对北辰派更有一份责任感，若是北辰派被毁，我除了痛心之外，还会仇恨自己。”
端木无求抿了下唇，追问道：“那又为何比我更释然？你该恨我入骨，不将我千刀万剐，难消你心头之恨才是。”
洛闲云却轻轻摇摇头道：“我很少会恨一个人到这种程度，我或许会想办法杀你为北辰派报仇，但只要杀了你就是，你死了，仇恨便消失了，不会影响我太久。
“而且，在杀你之前，我会问清楚缘由，我要知道北辰派因何而亡。
“你是个坦荡之人，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告诉我原因。”
端木无求点点头，是他能做的事情，他说道：“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为了个山谷灭掉北辰派？”
“你竟知道世人对你的看法？”洛闲云满脸意外地望着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在他的视线之下转过脸，不让洛闲云看他表情，话却通过真元传至洛闲云耳中：“本尊又不是没被魔修们指着鼻子骂过，本尊自然知道世人普遍的看法。”
端木无求的自称又变成本尊了……
洛闲云已经大致了解端木无求改变自称时的心态，需要确认自己北辰派身份时自称“本长老”，想仗势欺人摆身份的时候用“本尊”，想掩饰一些端木无求自认很没出息的情绪时自称“本尊”，想显得自己很强大时用“本尊”，想与人拉近关系时才自称“我”。
洛闲云有些明白了，端木无求知道世人的看法，只是不理解，也不在乎，更不会感同身受。
直到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才会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洛闲云又被端木无求直白的感情戳动了一下心弦。
他收回对端木无求想法的揣摩，继续道：“我不会觉得你是疯子。”
端木无求看向洛闲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大概是被人当成疯子太久了，端木无求也习惯了自己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不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而第一次见面，洛闲云就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人看待，没有歧视、厌恶、畏惧和讨好。
端木无求想起自己在北辰派上见到洛闲云时的情景，忽然想到，洛闲云第一次见他，就理解“逍遥魔尊”这个称呼背后隐藏的意思，从未曲解过他的话。
也正因此，端木无求对洛闲云从一开始就是另眼相看的。
灭世系统忌惮洛闲云只是端木无求想结识洛闲云的理由，是一个契机，真正让他将洛闲云放在心里的，是洛闲云自身。
洛闲云继续道：“事物在每个人心中的分量，并不是事物本身的价值，而是这个人对该事物投注的感情。你将逍遥谷视作家园，我将北辰派看做家，都是家，在你我心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知道真相后，不会觉得你为了小小山谷就杀了这么多人命，我只会考虑，北辰派是否真的毁了你的家，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调查出一个真相。”
端木无求道：“你这么聪慧，一定能查到是穆千里所为。”
端木无求从来只称赞自己机智，如今在他心中，聪明人又多了一个洛闲云。
洛闲云微微点头道：“是的，我会查出真相，对你的恨意减轻，而后释然。放心吧，我不会恨你太久的。”
端木无求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难过，他说道：“但你会恨自己，你是一个天塌下来都要责怪自己的人，你一定会觉得，是你没保护好北辰派。”
这一次，洛闲云没有安慰端木无求，而是说道：“所以做事不要太过冲动，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这才不会中了别人的计，被小人利用。”
洛闲云这番感同身受的教导，让端木无求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过他还是有些嘴硬地说道：“有时候，本尊不是没看出来他们在利用本尊。”
“我知道，你是个一点就透，且懂得举一反三之人。你知道对方的心思，只是刚好符合你当下的想法，所以你懒得去深究背后的原因。”洛闲云说到这里，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想法，伸手探向端木无求的额头。
端木无求此刻太过乖巧，洛闲云很想摸摸他的头以示鼓励。
但想到端木无求的情感，洛闲云的手及时换了方向，克制地拍拍端木无求的肩膀。
端木无求所求不多，只是被拍拍肩膀，便感觉到了幸福。
他告诉洛闲云：“本尊日后定会三思后行，不会被人利用。”
“如此便好。”洛闲云欣慰道。
端木无求又道：“但本尊有时会偷懒，你最好能一直在本尊身边提醒我。”
救世系统：【他让你在他冲动的时候，用啵嘴的办法让他冷静。】
洛闲云：“……”
他本打算答应端木无求的，救世系统的话让他没办法做出承诺。
好在端木无求一向认为，不说话便是答应了，只要洛闲云没拒绝，那便是日后一定会与他一起。
端木无求的心情异常好，即便后来洛闲云没再与他说悄悄话，即便段承影一直在对面碍眼，他还是觉得这趟行程令人心情愉悦。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飞舟抵达天寿派。
宋归降落下去时，端木无求方觉这一趟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他还没坐够，就已经到了。
下飞舟时，端木无求对碍眼了一路的段承影说：“段掌门，本尊知道你想蹭飞舟，等离开天寿派时，本尊还会送你一程的。”
有段承影在，他就可以继续和师兄说悄悄话了。
段掌门：“……”
端木无求这话，似乎有点善意，但怎么更像是挑衅呢？
第29章贺经纶
天寿派很美。
它位于群山之中, 山上最主要的树木是松树，松树的枝叶让整个山体看起来绒绒的，远远望去, 好像远山上铺了一层绿色的绒毯, 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从半山腰开始，便有云雾环绕，几只仙鹤在云雾间飞舞, 颇有人间仙境的意味。
天寿派与其他远离人世的门派不同，它位于名山之中，山脚下还有一个人口超过十万人的城镇, 更有山中有仙人居住的传闻，引得不少求仙问道之人跑到天寿山来求长生之道。
山腰处还有一个道观，住着一些年纪大但无法再晋升的金丹期以下的修者, 各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更坐实了天寿山上有仙人的说法。
天寿派用阵法将门派隐藏起来，避免真的被普通人找到。
其他人想拜访天寿派，需要先在道观停下, 由道观中的道人带领他们进入阵法中。
飞舟停在道观前，下了飞舟后，段承影主动为端木无求讲述天寿派的情况。
对话时, 一只仙鹤大胆地走到他们身边，啄了啄洛闲云。
道观的道人笑道：“这些仙鹤最是精明，见到有人来, 就跑过来讨要吃食。来人若是求仙问道者, 为了讨好我们，会喂仙鹤吃些食物。若是修真者, 见仙鹤如此有灵性，也会拿出些灵气充沛的丹药给它们吃。”
洛闲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给仙鹤的，那仙鹤愈发放肆，开始啄洛闲云衣服上的祥云。
老道连忙道：“哆，怎么还叼衣服，快走快走。”
老道一边驱赶仙鹤，一边对洛闲云露出歉意的笑容。
别看这老道满头白发，实际上不过八十多岁，比端木无求还年轻，比洛闲云低了好几个辈分。他资质有限，修炼到筑基期便再难有进境，无法晋升金丹期，只能日渐衰老。
端木无求沉着脸盯着那只仙鹤。
洛闲云怕端木无求连仙鹤的醋都要吃，便说道：“和它有什么关系，它只是亲人罢了。”
端木无求这时“哼”了一声。
洛闲云观他神色，发现端木无求对仙鹤没并无厌恶之感，甚至还有点喜爱，对仙鹤的态度比段承影好多了。
但端木无求就是有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
道观内走出一个容貌平平的道人，看境界已有元婴期，是天寿派派来迎接四人的。
元婴道人向四人行过礼后，打开山间的阵法，招来一朵巨大的白云，让几人乘坐在白云之上，带着四人前往天寿派主峰。
临走前，端木无求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颗灵丹，喂给仙鹤吃。
这灵丹是炼气期弟子服用的，刚好适合仙鹤吃。
仙鹤吃了仙丹，似乎很想亲近端木无求一下，却因端木无求身上煞气太重，不敢接近。
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大着胆子用脑袋蹭了端木无求一下。
端木无求摸摸仙鹤的羽毛，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口中却又是“哼”了一声。
洛闲云感觉到端木无求在气，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云朵飞得很低，几乎是在山林间飞行，众人能够看到山间的动物。
隐约间有一只白色的大尾巴没入草丛中，端木无求眼尖地看出这是一只灵性十足的白狐。
洛闲云见他盯着那只大尾巴，便解释道：“天寿派不会伤害天寿山上的野兽，这山上连老虎都有呢。”
端木无求继续“哼”。
等到了主峰，看到主峰清潭边趴着一只一人大小的乌龟，端木无求哼得鼻子快要喷火了。
洛闲云传音道：“你在气什么？”
端木无求这才回答道：“仙鹤不及麻雀，老虎不及旺财，乌龟不及鱼。”
洛闲云这才明白端木无求在闹什么脾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端木无求其实挺喜欢天寿派的环境，也喜欢仙鹤和白狐，只是忍不住产生攀比之心，觉得这里比逍遥谷好，心中有气。
洛闲云传音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白狐老虎再好，又怎么比得上旺财贴心可爱。”
听到洛闲云也觉得逍遥谷更好，端木无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当初端木无求自顾自地替洛闲云的师父收下自己，还将洛闲云拐出北辰派的理由是洛闲云需要在一个“有狗有鸟有鱼有树有鱼”的安静环境中养伤，他自认为逍遥谷是最适合洛闲云的地方。
岂料到了天寿派，发现这里样样都比逍遥谷好，仙鹤比逍遥谷的大，白狐老虎比旺财有灵性，乌龟也比鱼气派，清潭更是比他自己挖出来的池塘好！
端木无求担心洛闲云觉得天寿派更好，已经暗暗生出夺取天寿派山门的想法了。
好在洛闲云更喜欢逍遥谷，端木无求便放下对天寿山的执念，也让天寿派逃过一劫。
洛闲云劝服端木无求后，想到救世系统的预言，意识到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逍遥谷被毁后，端木无求灭了北辰派，随后又灭了天寿派。
“该不会是为了找新的小家吧？”洛闲云忍不住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逍遥谷若还在，端木无求定然瞧不上其他山门，可既定的命运轨迹里，逍遥谷被毁，端木无求灭北辰派泄愤后，自然要布置一个新的家。
洛闲云之前见惯了名山大川，虽然来过天寿派几次，却从未观察过这里的环境。如今在端木无求的引导下，他注意到天寿派的山门的确是各大门派中最秀丽的。
天寿山堪称山中之山，美不胜收，人间更有天寿归来不看山的说法。
端木无求喜欢天寿山，想据为己有，也是有可能的。
“应该不会的，”洛闲云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的胡乱想法，“端木无求再孩子气，也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灭了人家满门，他不是会强取豪夺之人。”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洛闲云还主动询问救世系统：“天寿派和贺经纶的死劫消失了吗？”
【还在。】救世系统回答道。
洛闲云微微松口气，他已经劝服端木无求放下对天寿山的执念，天寿派的死劫还没有渡过，这说明端木无求并非为了抢山门灭天寿派。
想到这里，洛闲云又忍不住想敲自己的头。
天寿派的死劫还没过，他在这里放什么心！
救世系统：【宿主，你的思维快被端木无求的想法污染了，你的思考方式越来越像他。有道是，爱一个人就会越来越像他，你已对他萌生爱意了。】
洛闲云抬手虚握，做出一个捏嘴筒子的动作，救世系统闭了嘴。
云朵在主峰降落，天寿派掌门贺延年已经带着几个长老迎接几人了。
这次可不只是洛闲云一个人，还有擎天剑派的掌门，天寿派自然做足礼数。
段掌门不是个喜欢说虚话的人，他见到贺延年便直言道：“我在信中已经提了穆千里入魔叛逃的事情，我担心他为了寻求续命之法对天寿派下毒手，尤其是有可能伤害贺经纶，请带我去看看贺贤侄。”
贺延年年岁虚长段承影几十岁，但容貌却只是二十岁左右。他身着一件绣着祥云仙鹤、黑白二色相间的道袍，容貌俊逸非凡，岁月沉淀下的气质又为着年轻的容貌增添一份神秘感。
单说容貌气质，与洛闲云不相上下。
贺延年长得可比段承影好看多了，和中年硬朗男子段承影站在一起，真是云泥之别。
他态度谦和地说：“段掌门，你若不来，我也会亲自上门解释的。其实，穆千里早在十年前就来过天寿派，当时他是以穆戈的身份来的，不过既然穆千里已经夺舍，想来当时来的人就是他本人。”
“他来做什么？”段承影警觉道。
贺延年道：“穆千里以穆戈的身份，向天寿派祈求续命之法。他说他身为弟子，眼见师父穆千里日日被天人五衰折磨，希望我们能救穆千里。”
“十年前就来过了？”段承影道，“那你们当时答应他了吗？”
贺延年道：“他苦苦相求，我们又怎会敝帚自珍，藏着续命之法不告诉他。我当时便直言相告，还带他去见了经纶，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对吾派下手了。”
段承影道：“你已经告诉他续命之法，那他确实没理由对天寿派出手，看来我们走错地方了。”
这位性子急的掌门当场便转身道：“闲云和闲云的师弟，天寿派没有穆千里的线索，我们去逃渊宗看看吧。”
洛闲云与端木无求异口同声道：“慢着。”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端木无求为彼此的心有灵犀开心起来。
“穆千里不会在天寿派，不走干什么？”段掌门问道。
天寿派死劫没过，未查清真相洛闲云怎么会走，他说道：“我与经纶多年未见，想看看他现在如何了。”
端木无求点点头：“师兄说的是，我也喜欢经纶那孩子，想看看他。”
段承影和洛闲云同时看着端木无求睁眼说瞎话。
首先，端木无求与贺经纶没有任何关系，根本没有理由看他。
其次，端木无求比贺经纶小一百多岁，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称呼贺经纶为孩子，实在是不要脸。
最后，端木无求这哪里是探望贺经纶，分明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人家的灵根呢！
段承影都后悔将端木无求带到天寿派了，连忙拉着端木无求道：“闲云要叙旧，你凑什么热闹，还是随我下山等闲云吧。”
端木无求相当不悦。
好在此时洛闲云道：“贺前辈，我这个师弟平日里最是仰慕济世七星，非常遗憾自己就没能生在两百年前，好一睹七星的风采。今日到了天寿派，可否让我师弟同我一起拜见经纶？”
洛闲云认为，堵不如疏。与其一直让端木无求惦记着贺经纶的命，倒不如让他见一见贺经纶，与贺经纶有些交情，以端木无求的性格，就不好意思再嚷着要杀贺经纶了。
至于贺经纶能否获取端木无求的友谊这点，洛闲云并不担心。
贺经纶与他一样是天灵根，两百年前他见过这孩子，是个让人一见就心喜的年轻人。
端木无求心思澄净，容易被天灵根吸引，洛闲云有信心，端木无求只要见到贺经纶，就无法再狠下心来杀人。
洛闲云的想法是，端木无求喜欢他，或许是天灵根的吸引，端木无求一定也会喜欢贺经纶的。
说不定这么做，还能分散端木无求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如了救世系统的愿，对自己情根深种。
救世系统回了洛闲云一句：【天真。】
面对洛闲云和没有自我介绍的闲云的师弟要求，贺延年面露为难。
洛闲云敏锐地说：“经纶的情况不好吗？”
贺延年摇摇头道：“他这两百年情况十分稳定，没有不好，只是天寿派的续命之法，与穆千里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听到续命之法有内情，段承影也不嚷着要走了，一双如剑光般犀利的眼睛盯着贺延年。
贺延年看起来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面对几人的视线，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见经纶，那我便带你们去吧。”
他手持一把拂尘，轻轻一挥，让几位长老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带着宋归以外的人前往后山。
段承影、洛闲云以及闲云的师弟随着贺延年来到后山的石洞前，贺延年挥了挥拂尘，洞门打开，几人走进一个冰冷的山洞中。
感受到山洞中的温度，洛闲云心中微微一惊，已经猜到贺延年所谓的续命之法是什么了。
果然，走过狭窄的走廊后，几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山洞中，山洞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冰棺，棺木是透明的，棺木中睡着一个俊美若仙人的年轻男子。
贺延年生得仙风道骨，这年轻男子的容貌更胜贺延年三分，比洛闲云还略胜一筹。
他睫毛和头发上挂着白霜，双手规规整整地地叠放在胸前，掌心握着一块白玉，静静地睡着。
“经纶……”洛闲云率先走到冰棺前，看着沉睡中的贺经纶，只觉一阵心痛。
这就是他当年造的孽。
端木无求扶住洛闲云，非常不懂气氛地说：“他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
他本想说还不如帮帮我们闲云，可看到洛闲云难过的神情，第一次学会了沉默。
端木无求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但这一次，他突然明白了。
如果洛闲云取了这样的贺经纶的生命，他和穆千里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洛闲云这么做，那他就不配为灭世系统的敌人，也不会被他端木无求放在眼里。
他珍视洛闲云，恰恰是因为，洛闲云是如此善解人意，平等待人，不带着偏见看人，愿意对世界释放善意。
他不能破坏这种善意。
端木无求懂了，但同时，心中却有一丝抽痛。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惧意，他害怕洛闲云看到这样的贺经纶后，会忍不住舍身救人，用自己剩下的半个灵根成全贺经纶。
端木无求的心揪了起来。
“他这些年一直这样吗？”洛闲云抚着冰棺问道。
贺延年走上前道：“每年，我会让他清醒一天，就在除夕夜，新旧交替之日，让他过个年，长一岁。”
两百年间，贺经纶醒过来两百天。这两百年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两百天，还不到一年。
两百年前，贺经纶不过十六岁，如今他真正的年岁，还没长到十七岁。
依旧是个孩子。
难怪贺经纶两百年未死，原来这就是天寿派所谓的续命之法。
穆千里看到这样的贺经纶，一定很绝望，也清楚天寿派根本没有续命之法。
难怪贺延年认为穆千里不会对天寿派下手，原来如此。
第30章天心通
段承影呆了片刻后问道：“修真界一直有传闻, 说天寿派有续命之法，也是因此而得名。”
贺延年摇摇头道：“是有些术法，不过不是续命之法, 是驻颜之术, 不过是不入流之道罢了。”
段承影望着贺延年比洛闲云还年轻的脸，喃喃道：“难怪你生得这么年轻。”
贺延年道：“修者如果没能在二十岁之前结丹，后来不管如何晋升, 容貌都会保持在结丹时的年纪，到了元婴期后能稍稍调整得年轻一些，但也会随着时间的增长, 容颜慢慢老化。
“除了像洛长老这样才十八岁就结丹的修者，大部分修者能够五十岁结丹已是资质超凡，是以到了法身期, 大部分修者都是中年或者老年的样子，这是无可避免的。
“吾派心法修炼，可使人容颜不老，但也只是容颜罢了，对寿命是没什么帮助的。
“而容貌不过是一具皮囊, 却常有门派中人因为过于年轻的容貌而忽略了寿数，到了天人五衰之时格外难以承受。为了让门派弟子化解这种心结，吾派才命名为天寿派, 是在提醒弟子们，不要忘记上天限定的寿数，不要因此入了魔障。”
贺延年说着说着, 不由自主地看向沉睡中的贺经纶。
贺经纶天资卓绝, 在补天之前，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 完全可以晋升金丹期。
之所以没有晋升金丹，是因为他才十六岁，身子骨还没有长开，是少年模样，贺延年担心他日后身形都固定在少年时，才压着他的境界，不让他晋升。
本来，贺经纶有着美好的未来，偏偏却遇上了这种事情……
贺延年走到冰棺前，压抑着情绪说道：“筑基期不过百岁寿命，晋升金丹就可延长至五百岁，早知如此，当初、当初……”
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端木无求见洛闲云凝立在冰棺前久久不语，手掌没有真元保护，已经冻得发僵。
他走上前，将洛闲云的手握住，为他传递热量。
因魔道心法缘故，端木无求的血远比普通人炽热，掌心温度也更高一些。他过于热烈的温度顺着手掌传递至洛闲云心中，让他恢复了神智。
“是我的错。”洛闲云对贺延年道。
贺延年平静地摇摇头，说道：“当年天下大乱，你为救苍生已经尽力，何错之有。经纶不过是生不逢时，与你何干？你或许会说，当年你未能抽出七人的全部灵根补天，是你的错。可是对于我们做父母的来说，经纶能保住一命，也是件好事。”
见贺延年如此善解人意，还帮助劝洛闲云，端木无求对贺延年也有了一点好感。
目前见过三位正道掌门中，端木无求看得最顺眼的便是这位贺延年了。
想到洛闲云的身体，端木无求只觉得自己与贺延年感同身受，问道：“贺掌门将经纶这孩子冰封起来，是想争取时间，找到治疗他的方法吗？”
贺延年看着端木无求，点点头，又苦笑着摇摇头，他说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想的是，只要他活得越久，希望就越大，起码我可以试着研究只剩下一半灵根如何修炼，自创心法；也可以在世界各地探索古荒秘境，寻找上古秘籍和上古仙丹；再或者……若是这天劫还能恢复，万一我可以飞升，说不定能从仙界找到救他的办法，想方设法将救人的办法传递回来。”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贺延年的话打开了端木无求的思路，他上前一步，来到贺延年面前，热情友好地说道，“日后若是有古荒秘境的消息，请一定带上本尊……本长老，本长老一身本事，不管什么危险都能闯过去，有了本长老在，任何秘境的宝贝都能拿到手。”
贺延年感激地笑笑：“多谢这位……”
“闲云的师弟。”端木无求主动道。
他不说姓名，贺延年便不追问，体贴地说：“多谢这位闲云的师弟长老，日后若是有这方面的消息，我一定告之。只是，这两百年来，我与北辰掌门已经联手闯了十数个秘境，发觉古荒修者天生天养，修炼全靠种族天赋和古荒时期数不尽的灵气，其修炼心法远不如当今。
“两百年一无所获，我甚至觉得，强行将经纶留在世上，是我的自私。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舍不得他，想留他一直陪着我，而实际上……让他自然成长或许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贺延年不由潸然泪下，他转过身去，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脸，似是在擦拭眼泪。
贺延年低下头的时候，三人看到他一头乌发实际上只是最外面的一层是黑发，里面已是满头白发，说不定外面的一层黑发是在他们来之前，施法染的。
气氛如此悲伤，连段承影这样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洛闲云更是默默悲伤。
唯有端木无求还充满希望斗志昂扬地说：“那渡劫飞升呢？有没有办法让天劫恢复？”
端木无求想救洛闲云，如今贺经纶他不好意思杀，古荒秘境又没了希望，只剩下恢复天劫这件事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脑海中便想起刺耳的嗡鸣声。
【警告！警告！严重警告！宿主绝对不能试图恢复天劫，恢复天劫即为救世，与系统的灭世任务截然相反，永远禁止宿主救世！】
灭世系统之前虽然会惩罚端木无求，也会不断说话惹人烦，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发出尖锐刺耳的警告，仅是听到这嗡鸣声，端木无求便觉得神魂震荡，心情烦躁，想要打杀一番泄愤。
好在端木无求是个抗性十分高的人，心魔若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引诱他，哄骗他，他还能中计，愿意顺着心魔的意思。但若是心魔强硬地折磨他，他便偏是不从。
“住嘴！”端木无求面色不变，在心中对灭世系统吼道。
表面上，他依旧认真地望着贺延年，等待贺延年的答案。
贺延年看了眼洛闲云，苦涩地说：“这件事，贫道也不清楚，只是若有恢复天劫之法，纵然是要贫道魂飞魄散，贫道也甘之如饴。”
气氛太过悲伤，贺延年似乎不愿意看到众人太愧疚的样子，便对三人说：“冰室寒冷，三位道友不如随我去松鹤堂品茶，也好暖暖身子。”
段承影原本着急走的，他想尽快清理门户，免得穆千里做出更多错事，给擎天剑派多增添一份罪孽。但此刻情况太出乎意料，就这么走了，似乎也太冷血，好像完全不关心贺延年的心情，便应下了贺延年的话。
洛闲云心情不好，他觉得就该像端木无求计划的那样，自愿用天灵根补灵根，不过不是用贺经纶为他疗伤，而是用他的命为贺经纶疗伤。
他已经大乘期，见证了世间繁华，活了三百年，死也值得了。
贺经纶还年轻，应该将希望留给他，让这个天资卓绝的少年继承他的衣钵，在享受最美好的年华同时，继续寻找救世的办法。
只是洛闲云也知道，他若当真这么做了，等待贺经纶的就不是大好年华，而是整个天寿派的灭顶之灾。
到那时，才真是天寿派的死劫。
洛闲云心中叹气，不由看向端木无求，心想这师弟若不是那么任性，愿意让他牺牲就好了。
谁知一见端木无求的脸色，洛闲云便察觉到不妥，端木无求面色不变，但眼神中充满隐忍和压抑，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洛闲云连忙反握住端木无求的手，传音道：“师弟，你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适？是心魔发作，还是真有蛊虫作祟？抑或是，你有什么内伤发作了？”
端木无求缓缓摇头，为了对抗灭世系统，他忍得很辛苦。
他强撑着扯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违背灭世系统的意愿，强硬地问道：“师兄，你有什么恢复天劫的办法吗？”
灭世系统：【滴——】
灭世系统：【宿主多次违背系统警告，触发惩罚机制。】
灭世系统：【人心险恶，宿主怎知人皮背后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善意和仁慈，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真心对待宿主。为点醒执迷不悟的宿主，系统将给予宿主“天心通”的惩罚。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宿主将听到所有人的心声，这绝对会让宿主大开眼界。】
尖锐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端木无求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洛闲云正想告诉端木无求他暂时没有恢复天劫的方法，不过正在寻找，还没开口，站在洞口仙风道骨的贺延年便回身对两人道：“两位道友，还有什么事情吗？”
洛闲云连忙道：“师弟内伤发作，停了一下，不过如今已经无事了，我们这就来。”
他牵着端木无求走向洞口。
端木无求看向贺延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洛闲云，就是你害了我儿！我本已经想到一个救我儿的办法，只是风险过大，弄不好还会害死我儿。如今你一头撞进来，真是太好了！我儿无需再承受风险，直接用你的灵根不就好了吗？穆千里那厮，不过是让他弄点端木无求的随身物品，到现在都没弄来，没有随身物品，我还怎么把事情嫁祸到端木无求身上？”
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恶毒的言语是谁说的。
他盯着风度翩翩的贺延年。
贺延年宽和笑道：“这位道友身体有哪里不适？贫道略懂些医术，可愿意让贫道帮你诊治？”
他的声音好似一块暖玉，温润悦耳。
端木无求甚至怀疑是心魔作祟，方才那般恶毒的话，是他的幻觉。
可就在此时，贺延年那恶意满满的心声再次传来：“洛闲云的师父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哪有时间收师弟，这劳什子师弟分明是洛闲云代师收徒，自己亲手带大的。
“洛闲云你自己二十岁金丹，教出个师弟也是如此年轻，想来也是二十多岁便结丹。好好好！你们北辰派都是年少有为的天才，可怜我儿本来也该如此，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位师弟，你看起来像是大乘期啊，也好，等下老夫给你下重药。等我儿取了洛闲云的灵根后，就将你搓成丹药喂我儿，保证我儿十年晋升大乘期，是修真界的不世奇才，哈哈哈哈哈哈！”
端木无求：“……”
他顿住脚步，一时没办法走到贺延年面前。
端木无求在心中问灭世系统：“心魔，这是你让我听到的幻觉？”
灭世系统：【是不是幻象，宿主自己有辨识的本事，系统只为宿主呈现事实。宿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世界并不值得你拯救。不要再去追问救世之法，专心灭世。】
洛闲云拽了端木无求一下，却拽不动他，只见他双脚仿佛钉在地面上，无论如何也不移步。
贺延年耐心地在洞口等待两人，端木无求却听到他心中在说：“他老天爷的，到底在磨蹭什么！老子药都下好了，正好趁着你们三人心神恍惚的时候喝下，再过一会儿茶都凉了。
“洛闲云给我儿补灵根，他师弟给我儿搓成十全大补丸，这个段承影……你倒是无辜，只可惜我答应穆千里，要帮他躲避擎天剑派的追杀，一定要送你去死。你可不要怪我，要怪怪你那个好师兄！
“说起穆千里，他到底弄没弄到端木无求的贴身物品？我这边眼看着就要下手了，到底如何才能将事情推到魔道身上呢？”
端木无求：“……”
想杀他的人他见多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想把他杀了，还要嫁祸给他。
端木无求不是个能藏住事情的性子，他捏了捏拳头，准备当场就杀了贺延年。
他本打算放贺经纶一命，如今贺延年已经准备对洛闲云出手了，端木无求那点刚长出来的良心就被贺延年给吃了进去。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如此心狠手辣，那正好，他还想用贺经纶给洛闲云补身子呢。
这天地间，只有洛师兄是好人，其余的全是恶徒！
灭世系统：【那可未必，你的洛师兄，只怕也是想着利用你，“天心通”可以听到任何人的心声，要不要听听你师兄的？】
这时，洛闲云见端木无求一直不言语，神色变化莫测，担忧地将手指搭在他腕间，为他诊脉。
端木无求看着洛闲云那张怎么瞧怎么俊俏，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心中不愿相信系统说的话。
他不想听洛闲云的心声。
他不介意自己方才被贺延年蒙蔽，反正这天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不胜数，不差他贺延年一个，端木无求也不会因此受伤。
可是洛闲云不一样，若是洛闲云也要利用他，他又能如何呢？
端木无求认为，就算洛闲云居心叵测，他也只会强行将洛闲云掳到逍遥谷，强行用贺经纶给洛闲云治伤，强行逼迫洛闲云笑给他看！
而现在，洛闲云已经准备和他回逍遥谷，已经经常笑给他看了。
不管洛闲云对他是否有恶意，端木无求的需求都不会变，结果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何必要听！
可惜灭世系统不会让端木无求难得糊涂，一个声音清晰地传入端木无求识海之中：
【你看这个唇，轮廓分明，坚定有力，线条流畅优美，看起来既性感又充满危险的诱惑。它近在你的眼前，一抬头就能碰到，真的不打算啵一下吗？】
“轰”地一声，端木无求觉得自己的大脑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