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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23

    /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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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恨死澹台训知了!

    就因为他去了一趟信王府,致使他先是被同僚恶意中伤,又是被珍贵妃的人强行带走,不用想也知道绝没好果子吃。他现在只希望珍贵妃能看在他爹和他师父的面上,不要过于责难他才好。

    进了昭阳宫的门,那个太监便放开了扶桑的手,他惴惴不安地跟在魏南楼身后,来到珍贵妃跟前。

    扶桑屈膝跪拜,以额触地,恭声道:“奴婢柳扶桑,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旁的奴婢无声退去,只剩下魏南楼和一名年长宫女,一左一右侍立在床榻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匐于地的扶桑。

    珍贵妃端坐榻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银鎏金掐丝烧蓝嵌翡翠碧玺指套,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光。

    “离近些。”珍贵妃道。

    扶桑不敢起身,膝行至珍贵妃脚边,躬腰垂首,目光落在珍贵妃鞋尖上缀的珍珠上。

    “听说你今儿上午去信王府了?”珍贵妃开门见山地问。

    “是。”

    “去做什么?”

    “信王殿下伤了腰,奴婢去为殿下按摩。”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是吃干饭的么,轮得到你个半吊子去给信王按摩?若是按出问题来你担待得起吗?”

    扶桑总不能说他也不想去是信王胁迫他去的,只能顺着珍贵妃的话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顿了顿,珍贵妃又道:“除了按摩,没做别的?”

    扶桑起先不明白这个“别的”指的是什么,旋即联想到那则污秽不堪的谣言,霎时感到既羞愤又委屈,却还要努力保持平静,道:“只是按摩而已,按摩结束后,奴婢片刻也未停留,当即便离开了信王府。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娘娘。”

    静默稍倾,珍贵妃道:“抬起头来。”

    扶桑缓缓抬头,眼帘低垂,不敢直视珍贵妃的颜面。

    珍贵妃定定地凝视着扶桑的脸。

    在他还是个垂髫小儿时,这张脸便打眼得很,皇子公主们几乎都被他比下去,就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替他惋惜,说他这辈子投错了胎,若是生成个女儿身,单凭这张脸,荣华富贵便能信手拈来。

    不过人的相貌是会随着年龄改变的,有人小时候粉妆玉琢,长大了却泯然众矣,有人小时候平平无奇,长大了却惊艳绝伦。他也变了,变得愈发冶容丽质,难辨雌雄。

    珍贵妃猝然想,假如把他这张鲜艳的面皮撕下来,贴到她渐显老态的脸上,或许她就能重新俘获圣心……

    “啪!”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扶桑脸上。

    指套的尖端,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扶桑自幼在袁雪致和柳长春的疼爱与呵护下长大,从未挨过打,甚至连骂都没挨过几句。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挨打,相比疼痛,他更觉得委屈——明明他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浓烈的委屈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心和眼,泪水汹汹而下,漫过那道长长的血痕,下半张脸都被血泪染红了。

    “若不是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今儿个你的小命都难保。”珍贵妃隐含怒意道,“这一巴掌让你涨涨记性,往后再敢和信王勾勾扯扯,传出些闲言碎语来,本宫决不轻饶。滚罢!”

    扶桑叩头,哽咽道:“谢娘娘恩典,奴婢告退。”

    眼瞧着扶桑出了门,珍贵妃恨声道:“没出息的东西!竟被一个小太监勾走了魂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可真是个痴情种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娘娘慎言,”旁边的宫女急忙提醒,“当心隔墙有耳。”

    魏南楼倒了杯茶,端起来递给珍贵妃:“主子,喝口茶消消气。”

    珍贵妃接过茶杯,喝了两口,魏南楼伸手接回茶杯,放在炕几上,道:“主子,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珍贵妃蹙眉道:“讲。”

    魏南楼缓缓道:“奴婢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对男人的心思约略知道一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惦记,得到之后,要不了多久也就兴致索然了。主子不想看到三殿下和柳扶桑纠缠不休,不如就帮三殿下一把,让他占有柳扶桑,了却他的夙愿。纵使柳扶桑的脸生得再好,他的身子也是残破的,说不定三殿下玩过一次也就厌弃了。”

    珍贵妃沉思良久,道:“怎么个帮法?”

    ……

    扶桑全然不知有个歹毒的阴谋正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此时此刻,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委屈和难过里,眼泪流个不停,仿佛要把以前没流过的泪一股脑全流干。

    直至走到引香院门口,眼泪才止住,委屈也散得差不多了。

    谁让他是奴婢而珍贵妃是主子呢,别说打他一巴掌,就算珍贵妃随便安个罪名把他杀了,也无可非议,因为她的地位让她享有处置奴才的权力。

    扶桑悄悄地进院,又悄悄地溜进西厢房,点上灯,先照镜子,被左脸上的伤口和血痕吓了一跳,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副鬼样子,后天他怎么面见太子?

    水盆里没水,扶桑用茶壶里的冷茶打湿帕子,对着镜子小心擦拭伤口底下的斑驳血迹,正忙着,忽听金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扶桑,是你回来了么?”

    “是!”

    “回来了怎么也不露个面?”

    话音越来越近,扶桑忙道:“我在更衣,你别进来!”

    金水便停在游廊上,让他换完衣裳就去饭厅吃饭,扶桑答应一声,速速把血痕擦干净,又麻利地换上常服,去往饭厅。

    一看见他,金水和银水都被吓着了。

    “老天爷!”银水大惊失色,“你脸上怎么弄这么长一道口子?”

    扶桑早已想好了说辞,他坐在桌边,边拿起筷子夹菜边道:“我从静园抄近路,天黑没看清,不小心被秃树枝子划着脸了。”

    金水赶紧找来金创药,坐在扶桑旁边,急道:“别吃了,先擦药。”

    扶桑乖乖放下筷子,侧身面朝金水,垂眼看着她手里的药瓶。

    金水用食指抠出一点淡黄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扶桑的伤口上涂抹,他只是轻轻地“嘶”了一声,却让金水潸然泪下。

    扶桑顿时慌了:“你、你别哭呀,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

    金水抬起袖子蘸了蘸眼睛,继续给扶桑涂药,带着哭腔道:“好好的一张脸,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好?你也是,走夜路怎么不提个灯笼?难道太医院连个灯笼都没有吗?”

    扶桑赔着笑道:“是,都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会小心的,姐姐莫气。”

    银水站在旁边看着,忧心忡忡道:“要我说以后还是别从静园走了,静园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巡夜,若是一不小心掉进莲花池里,那可就糟糕了。”

    “呸呸呸,”金水斜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银水道:“我这不是给扶桑提个醒么。”

    扶桑忙道:“我知道两位姐姐都是为我好,你们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求两位姐姐帮我个忙,别把这事告诉我爹我娘,等过两天伤口没那么吓人了再说,好么?”

    金水和银水素来是把他当弟弟疼的,自是有求必应。

    吃过晚饭,扶桑把自己关在西厢房里,在爹娘和棠时哥哥回来前,就吹灯上床了。

    第二天早晨,他赖在床上,等爹娘和棠时哥哥都走了,才起来洗漱。

    因为脸上的伤太醒目,扶桑没靠近清宁宫,而是走了另一条路。

    到了太医院,见他破了相,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关切慰问,尹济筠也淡淡地问了句:“你的脸怎么了?”

    扶桑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的,却听见尹济筠莫名其妙地反问:“是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扶桑抬眼看他,却没瞧出什么端倪,便抛之脑后了。

    赵行检来时,看到扶桑的脸,也没多问,径自去御药房拿了瓶生肌养颜膏给他,叮嘱他早晚各抹一次,既能加速伤口愈合,还不会留疤。

    扶桑感动不已。虽然师父嘴上不说,但他能感受得到,师父是疼他的。

    在值房里无所事事地待了半个时辰,扶桑正打算找个人练习手法,夏景突然出现在值房门口,先朝坐在主位的赵行检恭敬行礼,而后转向扶桑,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了,怔了怔才出声:“扶桑,你出来一下。”

    扶桑走到门口,拉住夏景的手,直到出了太医院的垂花门才松开,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口气稍微有点冲,夏景流露出些许委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扶桑:“你把这个落下了,王爷让我给你送来。”

    扶桑回来后没检查过药箱,还不知道里面少了瓶冬青油。他伸手接过来,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住,我刚才态度不好,我还以为……”

    “你无须解释,”夏景打断他,“我明白的。”

    扶桑看着夏景由于怯弱而显得楚楚可怜的眼睛,道:“信王没再为难你罢?”

    夏景摇头:“没有。”信王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因为他完成了任务而奖赏了他。

    扶桑欣慰道:“那就好。”

    夏景忽地伸手,似乎想触摸他脸上的伤,但还没靠近便缩了回去,懦懦地问:“你的脸……怎么伤的?”

    扶桑若无其事道:“昨晚走夜路,不小心被树枝刮的,瞧着怪吓人的,其实不严重。我师父刚才给了我一瓶生肌养颜膏,这药很名贵的,而且药效极好,涂上三五天就会好的。”

    夏景担忧道:“不会留疤罢?”

    扶桑笑着摇头:“不会的。”

    乍然想起他遗失的香囊,扶桑便提了一句,夏景说回王府后帮他问问,若是找到了就给他送来,扶桑自然感激不尽。

    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白日,扶桑回到引香院,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照旧在爹娘和棠时哥哥回来前早早歇下,第二天仍是最后一个起床,吃完早饭就去太医院上值。

    再过七个时辰就能见到太子了。

    前两天,等待于他来说也是件充满愉悦的事,可今天却陡然焦灼起来,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不管做什么都沉不下心来。

    熬呀熬,熬呀熬,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扶桑拎上他的小药箱,犹如出笼的鸟儿,一刻也没多留。

    回到引香院,先填饱肚子,然后回房间准备待会儿要穿的衣裳鞋袜,接着沐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足足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水都没热气了。

    穿好衣裳,扶桑坐在桌旁反复擦拭长发,还没完全擦干就迫不及待地将长发束起,戴上乌纱描金曲脚帽,打开门,站在门口喊:“什么时辰了?”

    等了须臾,银水回他:“戌时四刻!”

    他该走了,再迟爹娘该回来了。

    扶桑提前戴好面纱,拎上药箱,急匆匆出门,刚走到廊下,听见金水喊他:“等等!”

    金水小跑着来到他跟前,将手中的红纱灯笼递给他:“照着点路,慢慢走,还有半个时辰呢。”

    扶桑接过灯笼,张开双臂在金水眼前转了一圈:“你瞧瞧我有没有哪里不妥?”

    金水打趣他:“又不是第一回去东宫了,你紧张什么?”

    扶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回比前两次还要紧张些,大约是时间不同的缘故,前两次都是白天去,而这回是夜里,还是深夜。

    金水伸手将他腰间被腰带勒出来的褶皱抻平,笑眯眯道:“好了,走罢。”

    扶桑吁了口气,转身往外走,金水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走出一段,殷殷叮咛:“走慢些,别着急!”

    扶桑果然放慢了脚步,带笑的话音穿过浓浓夜色传入她耳中:“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