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2
/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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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回到值房时,师父和师兄都不在。
他将药箱放在博古架上,想倒杯水喝,却发现茶壶是空的,于是拎着茶壶出去,穿过过厅,来到中院。
中院东侧是御药房,御药房旁边的耳房改成了小膳房,为太医和学徒们提供午饭,不过如春宴和飞雾这样干杂活的太监是没份儿的,他们只能在专为奴婢们供应饭食的膳房里解决早饭和晚饭,其它时候饿了也只能忍着,所以扶桑才会经常给他们带些糕点果腹。
中院西侧是研炼房,研炼房旁边的耳房改成了水房,有太监专门负责烧水,天冷的时候还可以借着烧火取取暖,天热的时候犹如置身蒸笼,简直是种酷刑。
水房里有人在取水,扶桑便默默地在后面等着。
排在他前面那两个都是范鸿儒的弟子,他们扭头看看扶桑,然后两颗脑袋凑到一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嗤嗤发笑。
扶桑:“……”
他们不会是在笑他罢?
随便笑去,他才不在乎呢。
两人取完水离开时,又用饱含轻蔑与嘲弄的目光在扶桑身上肆无忌惮地扫了几眼,才嬉笑着出去了。
扶桑毫不在意,将茶壶放在灶台边,拿起葫芦瓢,小心地往茶壶里舀热水。
坐在灶膛后的太监起身来到扶桑身边,探头往外瞧瞧,才压低声音道:“他们刚才在说你坏话。”
这个烧火太监是上月新调过来的,扶桑与他还不相熟,连他的名字都是听飞雾说的,好像是叫叶生。
扶桑并不想知道那俩人说了什么,除了给自己添堵没什么用,但叶生头一回主动和他搭话,他不好不接,便问:“什么坏话?”
叶生将话音压得更低些,鹦鹉学舌:“他们说,前两天有人亲眼看见你和三皇子在宫道上拉拉扯扯,今日三皇子把你叫出宫去,必定是假借按摩之名行奸霪之实。还说三皇子住在宫里时就和你纠缠不清,恐怕你早就沦为三皇子的玩物了。他们还说……说你总是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其实私下里无恥放蕩,不止三皇子被你的色相所迷,就连太子都……”
“别说了。”扶桑慌忙打断叶生,他不能容忍太子出现在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里。
凡是能通过遴选入太医院做学徒的,哪个不是知书识礼、才学兼优的佼佼者。扶桑实在不敢置信,那些猥亵粗鄙的言语竟会出自他们之口,可见一个人的品格是不与学识挂钩的。
世人常用“长舌妇”来指责那些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妇人,可依他看来,男子“长舌”起来也不遑多让。
“妄议皇子可是大罪,若是传到主子耳朵里,轻则杖五十,重则杖一百,恐怕性命难保。”扶桑肃声道,“那些话你只当从未听过,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了。”
叶生却道:“要治罪也是治刚才那两个人的罪,与我何干?”
扶桑自认愚笨,没成想叶生比他还不如,有心解释却又没那个口才,无奈道:“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我也是为你好。”
好在叶生还不算冥顽不灵,他点点头:“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
扶桑拎着茶壶出了水房,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不该听的,他又不能去找那两个造谣生事的人吵一架,因为他绝对吵不赢的,只要他们矢口否认,他就毫无办法,总不能拉叶生出来给他作证,那无异于把叶生往火坑里推。
心里闷闷的,可只要一想到再过二十九个时辰就能见到太子,扶桑便又豁然开朗,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一切。
回到值房,往茶壶里添了些茶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刚坐下,春宴就来了,倚着门道:“我就说好像听见你说话了,原来真是你。”
“你耳朵可真够灵的,”扶桑笑道,“在后院都能听见我说话。”
“还不是担心你。”见赵行检和尹济筠都不在,春宴便走进来,双手撑着桌沿,看着扶桑道:“怎么样,信王没有为难你罢?”
“没有,我爹陪着我呢,信王不敢胡作非为。”
“我又要说那句话了,真羡慕你有个好爹。”
扶桑一本正经道:“说不定我上辈子拯救了国家,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福报。”
春宴自嘲道:“那我上辈子一定干了许多缺德事。”
这个玩笑不好笑,气氛僵了半刻,春宴低声道:“对了,不知哪个下三滥的货色,在背后编排你和三皇子,今儿早上忽然就在太医院传开了。话太脏,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平白污了你的耳朵。不过我估摸着那些谣言出不了太医院的门,毕竟妄议皇子可是要承担罪责的,所以你也不必太在意。哼,不遭人嫉是庸才,依我看就是有人嫉妒你能服侍太子,而那些个无能之辈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所以才编造谣言中伤你,实在卑鄙无耻。”
扶桑一时哑然。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那些污言秽语早已传开了,他还以为……算了,反正他本就不以为意,也没必要让春宴知道他已经听过那些话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便说去。”扶桑满不在乎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谗言。”
春宴啧啧两声,笑道:“小扶桑,你可真是大智若愚。”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你啦。”
“好罢,”扶桑眉眼弯弯,“姑且就当你是在夸我。”
“噫,”春宴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扶桑的细腰上,“今儿个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香囊?”
“我戴了呀……”扶桑垂眸一看,顿时傻眼——春宴送给他的石榴香囊和棠时哥哥送给他的玉葫芦,他一直一左一右挂在腰上,可如今香囊不知所踪,只剩下玉葫芦……难不成掉在信王府了?
“可能是今早忘戴了。”扶桑含混道,低着头不敢看春宴,因他实在很不擅长说谎,怕被一眼看穿。
春宴也只是随口一问,又和扶桑闲聊了几句,便回后院去了。
春宴前脚刚走,赵行检和尹济筠后脚便回来了。
“师父,您去哪儿了?”扶桑边给赵行检倒水边问。
“昭阳宫。”赵行检总是惜字如金。
昭阳宫,便是珍贵妃的寝宫。
月初的时候,扶桑随着师父和师兄去给珍贵妃请平安脉,凑巧从二皇子口中听见了韩君沛兵败的消息。世事变幻无常,谁成想没过几日韩君沛便溘然长逝了。
棠时哥哥说过,从旌阳城到京城大约有十日路程,这样算来,再有四五日,韩君沛的尸身便要送回京城了,到时候太子难免又要大恸一场……
“扶桑,”尹济筠轻推他一下,“发什么呆,师父问你话呢。”
扶桑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看着赵行检,赵行检便又问了一遍:“信王府之行如何?”
“一切顺利。”
“那便好。”
寥寥两句,再无话了。
扶桑心想,也不知那些谣言传到师父耳朵里没有。
不过,以师父之凝定与超脱,必然会漠然置之。
扶桑便将谣言连同澹台训知一齐抛诸脑后,安心做事。
这几天不算忙,酉时刚过,扶桑便离了太医院,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往清宁宫的方向走。
从宫门口路过时,他在心里算着,再过二十六个时辰他就可以见到太子了,这种满怀期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一路轻盈地走到隆景门时,两个太监迎面走到扶桑跟前,打头那个他认得,是昭阳宫的总管太监魏南楼。
魏南楼不假辞色,直截了当道:“柳扶桑,贵妃娘娘有话要问你,随咱家走一趟罢。”
扶桑有些懵。
他与珍贵妃没有半点瓜葛……等等,该不会是因为三皇子罢?难道,那些谣言已经传到珍贵妃耳中了?怎么可能……
见扶桑呆呆的没有反应,魏南楼扭头使个眼色,站在他身后那个太监即刻上前,一只手铁钳似的攥住扶桑的手腕,生拉硬拽地带着扶桑往昭阳宫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