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天气最热的时候,郁汀被朋友叫出去打篮球了。

    路允对着群里一个人的头像狂戳:“你人呢?就差你了。”

    郁汀热得厉害,在一旁的树荫下坐着。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以表示对这场篮球赛的重视。

    其余两个人也和晒蔫了的白菜似的,态度悲观:“不会凑不齐人吧。”

    “不会不战而败吧。”

    “看来是真的了。”

    “感觉好丢脸,要不要直接跑路?”

    路允听到这边的嘀嘀咕咕,语气坚定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临阵逃跑,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从小到大,路允一直和白原不对付,碍于两人的邻居关系,家长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打架,只能用别的法子较劲。

    这次不知道又为了什么破事吵了起来,闹到要在球场上分胜负。之前打过的数次也不少,路允和对面的白原都属于朋友众多的类型,总是能拉来人,各有胜负。

    郁汀和路允是小学同学,之后关系一直不错,路允来叫,有空他就来了。

    郁汀的篮球水平,只能说还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偶尔有空的课外锻炼就是打篮球了,不算矮,但也不是有优势的身高,平常打着玩比一般菜鸟强。

    此时此刻,郁汀打篮球的心思都歇了,叹了口气,十分想回家吃冰棒。

    手机震了震,群里的消息正在刷屏。

    没来的那个人回复:“那我也不是故意鸽你们的。我刚偷偷摸摸把球衣翻出来,我爸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知道了,说今天亲自送我去辅导班,现在正在外面和老师聊天,是兄弟你们有胆子就来救我越狱。”

    群里一片沉默,想起这人亲爹的光头和金链子,没人有那个狗胆。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路允终于放弃幻想,沉重地说:“好了,现在有一件严肃地事,大黄真的来不了了。”

    “所以,你们能不能叫个人来,要快。”

    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路允顶多能多拖十分钟。

    大热天的,又是临时叫人,还要半个小时之内到,困难很大。

    郁汀说:“我新认识一个朋友,要叫他过来吗?”

    路允知道郁汀一直很靠谱,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他多高?”

    郁汀热的兴致缺缺:“不知道。”

    又想了想,回忆自己仰头看着乌灼的角度,比了一下:“差不多比我高这么多。”

    路允紧紧握住郁汀的肩膀:“太行了。江湖救急,让他快过来。”

    郁汀摇了下头,不知道怎么形容路允,这时候还挑三拣四,抱着能赢的幻想,不过乌灼在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虽然没和乌灼一起打过篮球,但郁汀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郁汀发了条消息:“你的手好了吗?”

    每次出门,郁汀都会有意观察乌灼的右手。他猜应该是好了。准确来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过那道伤口,甚至是亲手包扎,他都看不出来乌灼受了伤。

    对面回复得很快:“没事。”

    “那……现在有空吗?”

    “嗯。”

    “篮球四缺一,很急,要不要来?”

    那边三个人均以失败告终,连路允这样的交际达人没办法让人在三十分钟内赶过来,问:“人愿意来吗?”

    郁汀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乌灼是十分钟后到的。

    他的身量很高,穿着长袖长裤,单肩背着包,又有一头白发,出现在视野里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烈日下行走,却好像连汗都没出,很轻松的样子。

    郁汀站起身,准备去接人。

    路允也看到了:“卧槽,这人好嚣张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从哪认识的?”

    郁汀想到第一次见到乌灼时的场景:“就那么认识的。”

    他没和路允再说什么,小跑到了乌灼面前。

    郁汀今天穿了件无袖的球衣,显得肤色格外白:“来的这么快。”

    乌灼微微低下头,目光在郁汀的眼瞳处停留了几秒钟:“正好在附近。”

    郁汀下意识地摸了下眼睛,没明白过来。

    乌灼说:“你戴了隐形眼镜。”

    再一次,郁汀觉得乌灼的观察能力很吓人。

    他们朝树荫下走去,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郁汀,都不认识乌灼,郁汀向大家简单地介绍:“乌灼,我朋友。”

    身为交际花,路允本来是应该上前和人套个近乎的,乌灼却有所察觉地向他看来,那一眼让他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觉得危险。

    见了鬼了。

    乌灼站在郁汀身边,朝他们点了下头,没说话。

    *

    不太友好的赛前交流后,非正式的男子高中生篮球比赛正式开赛。

    开场后的十多分钟,白原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主要是路允那小子带来的白毛不对劲。

    那白毛的个头高挑,但体型不算壮,看不出覆盖在长裤长袖下的肌肉,神情冷淡,看起来不太好惹,但也没觉得在篮球上有什么天赋异禀,自己这边就算靠体重都能把人压下来。

    真正动起来后,白原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个人的跑动跳跃,以及反应速度,都超乎想象。

    但是他一次都没投过篮,每次截到球,总是会在合适的时机传给郁汀,让郁汀投篮。

    白原没见过白毛,但知道郁汀。

    隔壁学校年级第一的书呆子,家长老师心目中的完美学生,模样好看的小白脸,篮球场上凑数的。

    郁汀的准头是不够高,但在超多投篮机会下,得分还是一骑绝尘了。

    而自己这边只能憋屈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试了好多次想要逆风翻盘,但完全打不过。

    白原慢下脚步,发现对面剩下的三个也都在摸鱼,因为抢不到球。但路允还是得意地向白原挤眉弄眼,意思是这次自己赢定了。

    至于当事人郁汀,他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投了好几个,意识到次数太多了,有一会儿接得还不好意思。但是乌灼真的在认真喂球,喂着喂着,郁汀也打上头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没有人能拒绝在球场上投篮的机会。郁汀也不例外。

    比赛在毫无争议的比分中落下帷幕。

    除了郁汀和乌灼,剩下来的八个人都一脸菜色,但队友好歹是过程略有痛苦,结局欢乐,对面则是纯粹的折磨。

    路允几个人和平常一样,相互击掌,但没人敢对一旁的乌灼动手。还是郁汀走到乌灼身边,抬起了自己的手。

    “啪”!

    郁汀挑了下眉,眼睛湿漉漉,笑得很开心。

    乌灼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劲头一过,身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郁汀的体力透支,踉跄了一步,走到旁边喝水去了。

    白原忿忿不平,撂挑子不干了,怀疑地看着乌灼:“你们不会是怕输找的不认识的外援吧,真玩不起。”

    之前就没见过这人。

    路允不乐意了:“有病没病,当谁都像你这么不要脸?”

    郁汀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顺手捞起放在地上的手机,打开和乌灼的聊天页面,反手展示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乌灼低下.身,他没去喝水,甚至看不出打了一整场球的炎热的疲惫,伸手替郁汀郁汀把消息往上拉,一眼看不到头,其中还穿插着很多照片。

    是上次在航天展览上拍的。

    对面沉默了,对面死寂了。

    路允也:“……”

    他自认和郁汀的关系挺不错的,什么时候兄弟交了个这么好的朋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白原咬了咬牙,呵,关系还挺好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知道郁汀这个书呆子是怎么认识的人,等他也去体院拉一个朋友过来,把路允打的丢盔弃甲,开口叫爹。

    但现在输的是自己,白原僵硬地昂着脖子,忍辱负重地对着路允叫了五声爹,很有义气地把队友们的全给替了。

    路允得意地接受了,毕竟他只和白原有仇,别人都是附带的,白原叫他爹可比别人舒坦多了。

    叫完爹后,对面五个人落荒而逃。

    大获全胜后当然是要庆功,路允都逃了今天的补习班,准备请朋友们再战网吧,问:“一起去喝奶茶吗?正好谢谢乌灼。”

    郁汀收回手机,看了乌灼一眼:“你们去吧。我和乌灼去玩别的。”

    路允“啧”了一声,说:“行,那我们先走了。”

    虽然直觉郁汀这个朋友很危险,路允倒也不担心。毕竟刚刚在篮球场上,乌灼给郁汀喂了不知道多少个球。他自认作为郁汀的好朋友,就算有那能力,也不可能做到。

    而乌灼就站在离几人不远不近的地方,明明才一起打完篮球,本该成为朋友,却仿佛游离于他们之外。

    往外走了几步,路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张嘴,给郁汀发了个条消息,口无遮拦:“你和那个乌灼关系怎么这么好,在球场上就算是亲哥也做不到这么喂球吧,只能是老婆,还是正在追的那种!”

    郁汀面无表情地看完消息,把矿泉水瓶扔到路允的后背,回复他:“滚。”

    那些人都离开了,球场边只有乌灼和郁汀两个人了。

    郁汀坐了下来,日光很晒,之前剧烈运动流汗太多,他眼睛不是很舒服,所以闭上了眼,对一旁的人说:“下次不叫你了。”

    乌灼站在郁汀身前。

    郁汀闭着眼,睫毛很长,被风吹得微微颤抖,连语调都是软绵绵的。

    乌灼看了他一小会儿:“为什么?”

    “你不是打的……”郁汀顿了顿,想要尽量描述准确,“不是很舒服。”

    乌灼的体力很好,力气很大,运动神经很强,在场所有人都比不过他。如果他愿意,从头到尾可以让别人碰不到一次球。照理来说,乌灼应该会在赛场上如鱼得水。但郁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在接过乌灼传来的球的每个瞬间,他就是觉得,乌灼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他一直在压抑自己。无论原因是什么。

    那是一种毫无证据,稍纵即逝的感觉。

    良久,就在郁汀不会听到回答时,乌灼说:“有点。不过不想你叫别人爹。”

    这个人也会开玩笑吗?

    郁汀没忍住笑了,睁开眼:“接下来就是高三,我恐怕没空再打球了。”

    他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地摇晃:“而且也不是每次都会叫我。路允有个朋友打的很厉害,暑假出去参加夏令营了,但是他也不可能这么……”

    郁汀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打断。

    乌灼背着身,站在中线外,随意一抛,篮球就进了篮筐。

    郁汀:“……”

    好厉害!

    但是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表现胜负欲啊!

    郁汀觉得这个人可能没抓住重点,他的意思是再厉害的朋友,都不会像乌灼这样。

    他偏过头,乌灼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所以郁汀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比了个大拇指:“好吧,你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