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也没想过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作为煦山防治分所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又不是轮到自己值班,凌霄合理合法拥有双休日。

    拯救世界是工作,放假摸鱼是生活。

    撸完附近公园里的猫咪后,凌霄想着今天亲妈炖的排骨,悠闲地走回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眼前这一幕。

    众所周知,乌灼是防治所总部的神秘王牌,是污染物逃离关押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进入防治所的经历和普通员工截然不同。

    一般人觉醒超能力是在青春期时,差不多十六七岁。少数人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超能力,而大部分则没能抓住那个念头,以为只是一个梦,而主动类超能力只有在产生确切念头时才能使用。高考前的身体检查也是判断超能力的一种方式,当然是混杂在一般项目中。如果检查出有超能力波动的痕迹,就会单独找学生谈话,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加入防治所保护人类。凌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加入防治所的。

    但即使同意,正式加入防治所也是在大学毕业后。对此防治所的解释是只有员工们真正生活在普通人中,愿意维护自己生活,才不会在与污染物的对抗中绝望,丧失信念。至少国内的污染物防治所的理念一贯如此。

    而至少三年前,乌灼十五岁时,就已经加入防治所了。凌霄去总部学习过几个月,在与污染物发生接触时,乌灼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对乌灼的情况有一点不多的了解。

    当时课后同事们偶尔也会聊到这个防治所的王牌,猜测可能是乌灼觉醒超能力的年纪太小,能力又过于强大,超过了一般人能理解的范围,他能轻易毁灭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所以与不知道污染普通人产生了巨大的隔阂。没人见过乌灼的亲人、朋友,他住在防治中心,负责看管关押所可能逃跑的污染物。值班的超能者能力各有不同,无法应对每一种类型的污染物,只有乌灼可以。

    而现在,乌灼神情冰冷,蹲在长椅前,以一种堪称可怕的方式握着一个少年的手臂。

    在学习期间,凌霄曾目睹过一次污染物失控——那些东西总是很狡猾,它们想要吃人,想要造成污染,想要重获自由,千钧一发之际,是乌灼以一己之力挡下了那个污染物庞大的身躯。

    天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

    而现在坐在长椅上的少年低着头,侧着身,背影看起来很是纤瘦,是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的高中生。

    普通路过的同事凌霄,鼓起勇气,准备制止乌灼对普通高中生的霸凌。

    话音刚落,周围果然陷入一片死寂。

    乌灼没有松开那只手臂,而手臂的主人,那个高中生转过头,朝凌霄看了过来。

    凌霄的超能力是强化感官类,负责观察记录污染物的特征,判断污染物的能力,探查周围是否安全,现在也能将远处的少年和乌灼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高中生整个人沉浸在黄昏里,在同龄人中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有一部分和乌灼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像凌霄之前设想的那样,他的身体没有超能力存在的痕迹,也没有经过系统的锻炼,看起来天真而脆弱,最开始是皱着眉的,但不是害怕和恐惧,而像是和朋友间玩闹的不高兴。看向自己时又放平了表情,反握住了乌灼的手臂,往后拽了下,是维护的意思。

    这和凌霄想的又不一样了。

    “谢谢,乌灼没有欺负我。”

    他的嗓音清泠泠的,带着点沙哑,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只是在玩。”

    乌灼也偏过了头,他没说话,只是看了凌霄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凌霄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郁汀说:“我们是朋友。”

    乌灼没有否认,绑着绷带的那只手被人握着。

    凌霄大脑一片混乱,原来乌灼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与世隔绝,这样的结论过于有冲击力,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破坏乌灼的朋友关系问题很大,本能地找补:“我是他的……”

    凌霄慌不择路,险些将实话说出口,余光瞥到乌灼正注视着自己,背后一凛,危险的逼近让她拾回一点理智,将同事两个字咽了回去:“是他的邻居,开个玩笑。”

    郁汀和她打了个招呼,很有礼貌:“您好。”

    然而凌霄只想跑路,演技不佳地假笑着:“既然你们在玩,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郁汀松了口气,不知道对刚才发生的意外怎么评价,没想到乌灼竟然名声在外,在大街上都被误认为欺负别人。

    他说:“她很怕你。”

    乌灼随意地说:“嗯。”

    郁汀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单方面相信自己的朋友,以及几次相处时的感觉。

    乌灼坦白地说:“可能是看过我动手。”

    凌霄已经走了几百米远,但是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在乌灼身上,没有人能抵御八卦的诱惑。所以还是能听到两人之间不大的说话声。

    说的好像也没错,不是打架,是动手,因为另一方不是人。但是也简化太多了吧!

    她正思考着怎么和朋友说这件事,就忽然发现乌灼反向察觉到自己的窥听,即使他没有回头,仅仅是脚步的稍微停顿,都不能逃过他的感觉。

    还是溜了。

    郁汀沉默了:“……”

    该说乌灼很诚实吗?好恶霸的发言。不过郁汀属于很偏心朋友的那类,对此置若罔闻,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被看到,又不是伤害无辜。

    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好了,郁汀的目光又落在乌灼的白头发上,眼神跃跃欲试。

    乌灼松开了郁汀的手,他认真地说:“可以碰。但要在我的视线里,不在的话,就叫我的名字。”

    郁汀“哦”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两个条件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好像是某种权力的交予,但他想不到那么多,微微低下.身,问:“乌灼,现在可以碰吗?”

    世界变得昏暗,人与人之间,人与世界的界限也模糊了。

    “你叫了我的名字,”乌灼重复了之间说的话,再一次确认,像是想让郁汀记得更清楚,“而且,我看得到你就不需要问。”

    得到应允的郁汀伸出手,他的动作很轻,五指张开,白发就如流沙一般涌来,堆在郁汀的掌心,多的像是要把郁汀的感觉全都淹没了。

    他以为染过的白毛会很粗糙,但乌灼的发质很好。

    “很……舒服。”

    郁汀心里这么想着,没想到无意识地说出了口,收回手,飞快收回了手,捂住了脸。

    乌灼还是安静地蹲在郁汀的身前。

    大脑是掌控自我意识的部位,受到致命伤害后的愈合有失控的危险。

    乌灼讨厌那样的结果,他的心脏、脖颈,别的部位在必要时都可以舍弃,却不会让人碰自己的脑袋。

    郁汀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