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睦,你能不能改日再整理书房!先陪我出京!”
舞阳公主一看到高睦,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出京?高睦一头雾水。她一边屏退房中侍从,一边安抚道:“公主别急,慢慢说。公主出京干什么?”
“我想出京玩,城门的守军还是不让我出去!你陪我去吧!”
“皇上不是一直不许公主出京吗?”高睦更糊涂了。舞阳公主昨天提及禁止出京的事,还不见怒气,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了?
“可是父皇说过,我成婚之后就可以出京玩了!”
高睦不敢相信地反问道:“皇上说,公主成亲后,可以出京玩?”
礼教的束缚,在已婚妇女身上,只会更加严苛。就说高睦的母亲王夫人,她嫁入越国公府后,除了随越国公府返乡时,唯一一次出京,就是上次去京郊离亭接高睦。就这,王夫人也是一直坐在车厢内,连随行的男仆、护卫都没看到王夫人的脸。
舞阳公主未及笄时,皇帝都不让她出京,成婚之后,反而支持她满世界玩耍?这真的很可疑。
“父皇说,等我有了驸马,让驸马陪我出京玩。那不就是说,成婚之后就能出京玩吗?”舞阳公主看出了高睦的质疑,将皇帝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舞阳公主给自己找个假驸马,不会就是为了出京玩吧?高睦怀疑舞阳公主被皇帝忽悠了。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对同游的夫妻,偶有夫妻一起出行,妻子不是藏在车内,就是幂篱遮面——连外间的景物都看不清,谈何游玩?贫苦人家,倒是有一起忙生计的夫妻,那也是与“玩”字不相干的。
高睦不好妄议皇帝,含糊道:“高睦陪公主去,只怕城门卫也不会放行……”
“怎么不会放行?父皇亲口说的,让驸马陪我出京玩。你是驸马,你陪我去,他们就得让我出去,不然我就去找父皇评理!求你了,高睦,你陪我去试试吧!我从没出过京,闷都闷死了!听说城外和城内很不一样,我真的很想瞧瞧!求你了,陪我去吧!陪我去吧……”舞阳公主在宫中闷了半年,好不容易兴冲冲地出门了,又被人堵了回来,她真的很崩溃。要不是觉得高睦这个“驸马”是出京的希望,她只怕已经回宫找皇帝诉苦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缠着高睦撒娇,高睦有些抵挡不住。又听说舞阳公主想找皇帝评理,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她只好应道:“高睦陪公主去试试就是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高睦你最好了!”舞阳公主习惯了找父母兄姐撒娇,夸人的话张嘴就来。
高睦被舞阳公主抱着胳膊,本来就不适应,至此,她更觉得不自在了。她不好推开舞阳公主,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手。
“我们走吧!”舞阳公主不仅没松手,还迫不及待地拽了拽高睦的胳膊。
舞阳公主手中拿着马鞭,显然是骑马出行。高睦要是就这么陪她出去,八成是白走一遭。也不知被舞阳公主触动了哪根心肠,高睦望着舞阳公主亮晶晶的眼眸,竟然有些不忍心让她失望。她制止道:“先等一等。公主若想顺利出京,需要让人备车。”
“为什么要备车?你不会骑马吗?”
“高睦会骑马,是公主需要坐车。”
舞阳公主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得意道:“我不需要坐车,我也会骑马。”
“公主只有坐车,城门卫才有可能放行。若是骑马,就算高睦随行,公主也决计出不去。”
“为什么?”舞阳公主不懂。都是她要出京,坐车与骑马,有什么区别。
按照礼法,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婿想带妻室外出,天经地义。只是,舞阳公主的“父”,是皇帝。高睦这个“夫”,要想利用“夫权”迫使城门卫放行,必须牢牢地抓住礼法的大旗,才有可能成功。舞阳公主要是骑马出行,自己就摆明了不尊女德,那高睦还与人谈什么礼法?
房中没有旁人,高睦不用顾忌,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舞阳公主向来不耐烦听那些女德、礼教之类的鬼话,如今得知高睦要利用礼法帮她出京,拍掌笑道:“好呀,我这就让紫荆备车。”
紫荆看到舞阳公主回来了,也跟来外书房。她见高睦的侍从都退出来了,不便进门,于是也等在了阶下。听到舞阳公主叫车,紫荆以为高睦哄着舞阳公主接受了男女大防,喜道:“奴婢这就去帮公主备车。”
在紫荆看来,高睦竟能让他们家公主姑奶奶心甘情愿地坐车出门,简直是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的高睦,陪舞阳公主出门时,还点了十来个护卫。紫荆见了,越发觉得高睦靠谱。
紫荆没有听到高睦与舞阳公主的对话,不知道两人要去哪里。不过,驸马既能让公主接受马车,又能让公主带着护卫出行,看来管得住公主。既然驸马可靠,左右有驸马同行,她也就不必多思多虑了。
离舞阳公主府最近的京城城门,是安泰门。舞阳公主之前铩羽而归,就是在安泰门。
安泰门今日当值的守将,是汝宁侯之子范从膺。
范从膺在南乐公主的花会上见过高睦,一看到高睦身后的马车,他就感到了头疼。
舞阳公主怎么又来了?就算改成坐车了,咱也不能放你出京呀……皇命在身,范从膺没有办法。他将高睦的牙牌推了回去,抱拳道:“高驸马要出京,下官自不敢拦。只是,皇上有圣旨,舞阳公主不能离京。”
“什么圣旨?”
范从膺以为高睦不知情,解释道:“三年前,皇上就让中官往京城十二门传了口谕,严禁舞阳公主出京。”
高睦为了帮舞阳公主出京,早已问清了出城禁令的来龙去脉。她笑道:“皇上三年前不让公主出京,定是公主年纪尚幼,皇上担心公主的安危。如今公主已与下官结为夫妻,下官要将京郊的田庄交给公主打理,需要带着公主去认认田庄。还请范兄放行。”
京中人人皆知,舞阳公主成日贪玩,连根绣花针都没摸过。舞阳公主要是会打理田庄,范从膺敢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范从膺本以为高睦是被舞阳公主诓来的,一听“田庄”,就知道高睦是有备而来。为了让高睦知难而退,他软硬兼施地说道:“若非皇命难违,卑职怎敢阻拦公主的凤驾?还望高驸马莫要为难下官。”
“依本官之见,分明是范将军为难本官。”高睦冷笑道,“天下间竟有夫婿带不走妻室的道理,本官今日,算是开眼了!”
夫为妻纲,是古今不变的通理,范从膺无法反驳,只能咬死了:“皇命难违!”
“你既说是皇命,圣旨在哪里?公主与本官完婚后,皇上曾下旨,禁止公主与本官出京?只要范将军拿出圣旨,公主与本官,绝不再涉足城门!”
舞阳公主又不是罪犯,皇上若是下达明旨,限制舞阳公主出行,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范从膺既拿不出圣旨,也不可能去请旨。别说去请旨了,他与高睦交涉时,都不敢高声大嗓,就怕引起路人的注目。
这个高睦,不愧是考了进士的读书人,比舞阳公主难缠多了!范从膺真是不明白了,高睦才与舞阳公主成婚两天,怎么就陪着她来胡闹了?也不知舞阳公主给高睦灌了什么迷魂汤!
高睦堵住范从膺的话头后,缓和了口气,循循善诱地说道:“下官与公主是夫妻,公主的安危,自有下官担待。范将军既然拿不出圣旨,那就请让路。”
范从膺灵光乍现。是呢,反正是高睦非要带舞阳公主出京,皇上要怪罪,也只能先怪高睦。他之前已经把舞阳公主拦回去一次了,算得上尽职尽责了。而且高睦明摆着不肯罢休,他也不能强行赶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事情闹大了,不仅把舞阳公主府得罪透了,皇上那里,也讨不到好。要不然就……放行?
高睦看出了范从膺的意动,试探性地踢了踢马肚子。
马蹄前行,范从膺后退。
高睦会意,抬手召唤马车启程,范从膺半推半就地让出了门洞。
京城城墙厚实,门洞也格外深邃。穿过幽深的门洞后,宽广的田野在眼前寂然展开,顿生阔朗之感。
舞阳公主不知何时揭开了车帘,整个脑袋都探出了车窗外。她望着京城外豁然开朗的天地,不可置信地笑道:“我真的出来了吗?”
“是,出来了。”高睦驱马来到舞阳公主窗外,笑着附和了她一句。又低声劝道:“公主,刚出城门,路上也许有人认识公主。公主先坐好,等到了京郊,再出来骑马,可好?”
高睦帮舞阳公主实现了三年都没能达成的梦想,舞阳公主再看高睦,简直堪比亲人。她觉得高睦说什么都好,很快答应了一声,将脑袋缩回了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