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凌晨两点,妈妈终于回到了房里,俞至枋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将那个手机拿起来递给俞知游。
“回来晚了些,没有怪哥哥吧?”俞至枋笑得比哭都难看。
俞知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接过手机说:“我的事情就不重要吗?”
“重要……”俞至枋顿了顿,“可我的事情也挺重要的……我对象,我男朋友,闹别扭嘛……解释沟通也要时间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俞至枋靠上沙发,整个人显得特没劲:“说句题外话,我可能要分手了。”
“为什么?”俞知游问。
“那哪能说得明白呢?”俞至枋又长叹一口气,躺在那儿伸了个懒腰,“啊——可能我就是不适合谈恋爱,给不了人安全感,废物一个呗。”
俞知游看了他一会儿,俞至枋却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他只好看着这人的侧脸说:“我回房了。”
“嗯,”俞至枋坐起来,他低下了头,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回吧。”
手机开机之后,俞知游开始有些害怕点开微信。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情。于是他只好先道歉,再解释。
他说: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答应你又没到场,让你白等一趟,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电影我会等以后找时间补过,如果你还是想看那部的话,我们可以再约后几天。今天事发突然,所以手机关机也没能及时联系你,事情在意料之外,我确实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应该早点出门的……再次跟你说句对不起。接下来是我的真情告白环节,等我以后出来工作挣到大钱当上俞老板后,一定带你到处去旅游,去世界各地过情人节,你要是嫌这个目标太远,那就等下次我们再找个地方去旅游,所以你不要生气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老公的错。
发完这些,他竟然开始脸红。
本以为自己会疏离,结果碰到这样的事情,他的第一念头竟然还是先哄好他。俞知游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不应该许下这样的承诺,更不应该说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未来。
陈向喧回得很快,他说:我应该给你买个不会关机的手机。
俞知游愣了愣,现在这个点他竟然还没睡。
陈向喧问他有没有听今天的哄睡曲,俞知游看了看上面的消息,找到那个音频,戴上耳机点开后回复道:我现在听,你也睡,好吗?
陈向喧却突然说想听他的声音。
俞知游用被子将自己盖住,先是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最后才把手机靠近嘴边再次清了两下嗓子,按下发送语音键说出:晚安,早点睡。
语音只有四秒钟,但他却用了五分钟来练习。
他不想让陈向喧发现他的疲累和难过,就像见面时他只想让陈向喧看见他笑,现在听见他的声音也得是快乐的才行。
想远离陈向喧的想法被搁置。
每一次的见面都在加深他的爱意,陈向喧写下的每一个字,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他着迷,远离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慢慢来才是正确的。
过到哪天是哪天,至少这样,幸福美好的回忆就又能多一份。
有一天陈向喧带着一种黄色的花去找他,他说那个花叫结香。
他看到陈向喧抱着花出现时很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花,隔老远就开始对着他笑。
陈向喧让他在花枝上与他一同打上结,他想到陈向喧刚才给他看的截图,上面写的是结香花的传说,说是只要两个人一起在结香花的花枝上打结就能拥有长久的爱情,喜结连理。
他突然有些不想做这件事,可陈向喧很开心的样子,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和向往,他问:“你是想和我缠一辈子了。”
陈向喧竟然说如果是和他,那就还偏要纠缠。
那个结被多缠了一圈,看着像是个死结,虽说这种传说没什么好信的,但偏偏在这一刻他竟想解开一点,少一圈说不定会好些。
陈向喧说没关系,再多缠一圈也没事。
俞知游看着他,在心里想着,那就再晚一点离开吧。
四月十号星期三,他一大早就从万松区赶了回来,这次不为妈妈,而是为了俞至枋。
他早上打来的一通电话让俞知游再也坐不住,他说他在医院,没人管他,想去个厕所都没办法,说完还笑出了声。
俞知游问他:“你男朋友呢?”
“没说,”俞至枋说,“不能叫他男朋友了,也不能麻烦他。”
在医院见到俞至枋时他突然没了在路上的慌乱,俞至枋除了动不了,别的地方都还好,他自己也说没什么事情,只是变得不太方便了。
俞至枋说,妈妈给他找了个相亲对象,直接是把双方父母叫出来一起吃饭的那种,妈妈还难得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她压根没给俞至枋说家里来人的事。
他进门看到这个场景就愣了,但没说什么,整个过程都是脸上挂着笑的有问必答,之后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他以为这样就能踏实去睡个觉,本来上班就已经够让人闹心的了。
结果妈妈让他就在沙发上坐着,盯着他和那个刚认识没两个小时的人聊天。
聊些家常还行,后面变得越来越离谱,妈妈让他发的内容他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俞至枋一句都聊不下去了,妈妈想夺走他的手机自己发,俞至枋彻底坐不住了。
“这能急吗?”俞至枋说,“对方是个男人吗?我之前说过什么?”
他说着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楼下竟然没什么人,可能大家都选择去别的地方散步,楼下待着确实也没意思。
妈妈说:“你别说这个,你这就是病,况且你也没接触过异性,怎么就能一口咬死不喜欢?”
“不喜欢,”俞至枋也在气头上,他将手机随手一搁,抽了口烟说,“咬死了,根本不可能。”
“你是最懂事的,”妈妈看着他说,“我就想看到你和知游好好长大,成家,生个小孩,其乐融融的多好呀……”
“我请问,”俞至枋说,“你过得好吗,你不要再把重心放在我和小游身上,他现在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其乐融融啊?”
俞知游沉默着,他坐在边上给俞至枋整理了一下没盖好的被子,开口道:“你和她这么说话,她没打你吗?”
“打了,”俞至枋想抬手,刚抬起来就倒抽一口凉气,他说,“拿烟灰缸砸的,在我后背呢……这烟灰缸当时就不该买,早知道拿个什么八宝粥罐子都比这好。”
俞知游笑了笑:“然后你就跳了?”
“嗯,”俞至枋也笑了,“跳之前我还气她了,我说我就是同性恋,死了都是同性恋。”
“不能是自己打120来的医院吧,”俞知游问,“热心市民帮忙的?”
“不是,”俞至枋现在不笑了,他顿了顿说,“妈打的120,交完钱就走了。”
俞知游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俞至枋又说:“她到底担不担心我,走之前还能记得给我把手机拿上……不都说孩子出事时会慌得不知所措吗,我觉得她倒是挺清醒的,充电器都给我捎上了。”
“可能就担心一点吧,”俞知游苦笑一下,和他开起了玩笑,“可能怕你手机没电待着无聊。”
“是吗,”俞至枋这次笑得开心了,“当时跳下去那一刻我害怕了,我想着要么死要么残,砸下去后突然觉得不痛了,边上人开始害怕尖叫时,我突然就知道,我完了,我得残。”
“没事,”俞知游说,“好好养着,我请了几天假的。”
俞至枋问晚上吃什么,俞知游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到回来的事还没来得及给陈向喧说,他搜了一下附近的餐厅,说去打包一份回来,顺便见一个朋友。
俞至枋没多问什么,点了点头让俞知游给他放了个视频搁边上,音量被调得很小,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俞知游瞥了一眼,是个表演的视频,大概录像的人是追着主唱拍的。
其实就算不追着主唱拍也没事,毕竟蓝绿色头发的阿据很显眼。
出了医院俞知游就去餐厅订了位置,是那天看电影陈向喧选的那家,他害怕这件事会成为陈向喧的遗憾,所以一旦有了机会他就会想着补上。
陈向喧见到他时的反应让俞知游莫名暗爽,那样子有种被视作惊喜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希望陈向喧能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他朝陈向喧笑着挥了挥手,随后陈向喧朝他走来。
饭后他便又回了医院,俞至枋倒也不催,他说有的吃就不错了,况且他也没那么饿。
俞知游想着还得买些东西拿来病房,住院时间不久,但缺日常用品还是会有些麻烦。俞至枋吃完饭后俞知游便拿出手机看了眼,陈向喧发来消息说要给他带件衣服来,他将垃圾收拾好后对俞至枋说:“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再回来。”
俞至枋依旧看着那个视频,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张嘴说了声:“好。”
他站在医院门口等着陈向喧,医院进进出出的人没有因为现在的时间而变少,小孩被大人抱着,老人被搀扶着,恋人则被搂着腰,就算是一个人去医院也是通着电话或者回复着快要占满屏幕的对话框。
陈向喧出现在他眼前为他穿上那件外套,又碰了碰他有些凉的双手。
说不出的委屈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冰可乐冲上脑门的那一刻他被逼出了泪。现在就算雨天没有来,他也会睡不着,陈向喧的录音再也不管用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迟钝起来,大脑如同生锈一般。
‘家’这个字对他而言就是妈妈和哥哥,另一个家是他和陈向喧的出租屋,虽然早已退租,但他永远将那个地方当成家——永远都是。
他就知道不让陈向喧跟着过马路是正确的选择,刚进医院大门没几步就遇见了妈妈,而且她是正看着自己的。
俞知游没敢回头,妈妈倒是开门见山:“那个男的是谁?”
“没谁,”俞知游问,“你肯来看哥哥了?”
“本来是想去看的,”妈妈说,“现在不想了。”
俞知游抱着盆抬了抬手,指着自己身上不同的部位想要告诉妈妈俞至枋受伤的位置:“他很不方便,我学校那边也是要赶回去的,你既然有空就去陪陪他。”
“让别人陪,”下一秒,妈妈又毫不犹豫地说,“哦,他分手了,没人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