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事实上,我都记不清我到底亲过多少人。
但我还记得我的初吻,很不幸的是,正是和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有任何印象的,我是偷偷地亲的他。
那是一个临近高考的灼热的午后,我和齐康在图书馆的角落地复习功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教室或者宿舍午休,但齐康不舍得睡觉,他只会在书桌上趴着睡一小会儿。
不知名的花草香气顺着暖风滑进了窗,我见阳光灼热,便立起了一本书,想为熟睡的齐康挡一会儿光。
齐康睡得很沉,他的睫毛也很长,他的睡姿很健康,只压着半边脸,露出了高耸的鼻梁和微微干涸的嘴唇。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轻轻地喊他的名字“齐康”,他没有醒,而是睡得很沉。
图书馆内很安静,静到我能听到自己怦然心动的心跳。
我一点点凑近了他,身体甚至都在微微颤抖,我当然知晓我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但内心的渴望压过了我的理智,我冲动地想做些什么……
但事实上,在我的唇距离他只有几毫米的时候,我的理性制止住了我的冲动。
虽然我们都成年了,但在未经允许、没有确定关系的前提下,趁着人熟睡去亲吻人,是一种可能被美化成“浪漫”但实质上无异于“道德败坏”的冒犯。
我那时候大概还是一个好人,最后的道德感和理性束缚住了我的行为,但在我想要抬起身、离齐康远一点的那一瞬,齐康或许是因为睡得不太舒服,换了个姿势,稍稍抬了抬头,然后他的唇无比精准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花费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确认了这个事实,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远超我预期的喜悦和满足。
我一动不动了几秒钟,略抬起身,结束了这个严格来说不算亲吻的亲吻。
并不是我不想继续下去,而是相比较继续下去而言,我更想在齐康清醒的时候,在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吻上他的嘴唇。
我那时候真切地抱有着一些看似很容易实现最后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譬如我和齐康可以顺利进入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最好能分到同一个宿舍,譬如我可以慢慢试探齐康的性取向,一点点地流露出对他的喜欢,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譬如我们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去教室、去图书馆、去食堂、去宿舍,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每一个询问的同学说我们正在交往,可以偷偷地亲吻,然后在亲吻后做一些情侣才能做的事……
你看,我的幻想着实有些疯狂,最后果然一个也没有实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那个夏日午后几秒钟短暂而偶然的亲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命运赐予我的最后一颗糖——甜甜的,却稍纵即逝,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那个吻之后,很多年,我都没有亲吻过别人,当然也有学业和事业繁忙的客观理由,但主观上,我仍然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幻想着或许有一天,齐康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可能是想通了考上了大学过来找我,也可能是过得太不如意选择来向我求助。
但不管哪一种,只要他来找我,或者,只要他愿意拨通我留给他的号码,我都愿意拼尽一切去帮他,然后,用尽招数去追求他。
我幻想过很久我们重逢的情景,幻想过很多次我们再续前缘的结局,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那天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就是我在忙完工作后,像往常一样回忆和齐康之间的过往,然后赫然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我很清楚,如果我打开我的手机相册,翻找出高中时候的照片,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
但我没有那么做。
因为在意识到我记不清齐康面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先涌起的并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解脱。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慢慢地遗忘一个人,也可以抚平所有的遗憾和伤疤、遗忘掉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
我没有再看齐康过去的照片,没有再刻意去回忆和齐康的过往,也没有再回过老家、再打听过齐康的近况。
几个月后,我在昏暗的灯光中默许了他人的投怀送抱,我揽着对方的腰身,默许对方亲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亲了亲我,我除了觉得香水味有些刺鼻,倒也不怎么排斥。
他用舌头给樱桃打了个结,我捏着这个陌生人的下巴,凑过去和他舌吻,周围都是起哄的声音,我的脑海中短暂地滑过了齐康的名字,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动作。
他有他的路,我亦有我的路。
我管不了他,又何必为他坚守着什么。
然而,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可能性”。
我不会料想到,我有一天会重新踏上故土,会和过去的同学一起聚餐,会在聚餐后醉醺醺地去曾经的“秘密基地”,会在那里和齐康重逢。
纵使十多年未曾相见,纵使脑海里想不起他的脸,我却在遇见他的第一秒钟,就认出了他。
他变得落魄、平凡、老态、疲倦不堪。
他犹豫了片刻,却只敢喊我:“许先生。”
我浑身的细胞却都在叫嚣着——“得到他。”
本能的野性在咆哮,却偏偏要披上属于人的礼义廉耻,遵循做人的原则礼貌。
——只可远观,却不能靠近亵玩。
——他是别人的伴侣,是别人的父亲,那些年少绮梦应当随风飘逝,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然而总归是不甘心,受不了唾手可得的诱惑,选择推波助澜,做了当年年少时绝不会做的事。
而现在,我正在试图伤害他,他却凑上来亲了我。
我分明是那么擅长亲吻,却被他亲得愣了神,在这一瞬几乎毫无招架的力量。
——我曾经是那么地期盼着这个动作、这个场景,以至于终于得到的时候,竟然也顾不得嫌弃它来得太迟,只愿短暂地沉浸在其中。
我没有主动回吻,但也没拒绝,这似乎给了齐康更多的勇气和鼓励。
他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我的嘴唇,我张开了口,放他“长驱直入”。
他的吻技也谈不上生疏,但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仿佛心意相通,又仿佛间隔千山万水。
他的手抱紧了我的腰,稍稍用力却将我反压在了温热的地板上,我们的身上没有半寸布料,身体碰触间很轻易地“擦〇枪〇走〇火”。
他吻得越来越深入,却不带有丁点的侵略性,他像是只是为了取悦我。
我放松了身体,承接着他的吻,也体验这种别样的“被动”的亲吻。
我们都会在接吻时呼吸,因此吻得难解难分,吻到嘴唇都有些疼痛。
齐康送了我一个黄色的脐橙,我欣然接过手,擦了擦,并表示很甜,下次还想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