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康果然笑着说:“情人节快乐,许皓然。”
我有些不太满意,对他说:“换个称呼。”
“直接叫你‘皓然’?”
“再换一个。”
“……换什么?”
“叫老公。”
“……”
齐康的手指搭在了桌沿上,指甲抓了几下桌面,眼神有些闪躲,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认命似的,轻轻地喊:“老公。”
“以后都这么叫。”
“好。”
“爱吃蛋糕么?”
“还行。”
我切了一大块蛋糕,又因为技术不够熟练,切得不算规整,我将蛋糕递给了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但他没有接,反倒是说:“第一块应该给你。”
“你吃吧,我最近在控糖,只能吃一小块。”
齐康相信了这个理由,双手接过了蛋糕,低头开始吃。
我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又问他:“以前买过红丝绒的蛋糕?”
我们读书的时候,即使是碰到生日,也只能勉强买个小号的奶油蛋糕,红丝绒的蛋糕因为太过昂贵,一来买不起,二来学校附近的蛋糕店也不会做。
“买过。”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因此不太高兴了。
我很想追问一二,但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反正来日方长,回头再问也不迟。
吃过了蛋糕,就可以正式用晚饭了。
管家之前提议安排西餐,我想了想,换成了纯中餐,厨师为了切合情人节的主题,安排了几道情侣菜式,齐康很喜欢吃那道烤鸽子,我干脆将盘子里剩下的那个鸽子也夹给了他,对他说:“多吃一点。”
齐康看了看桌面的菜色,面色有些踌躇,我猜他也想给我夹一夹菜,但因为不了解我的喜好,因此不敢轻易行事。
他本可以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想说:“不管你夹什么,我都很喜欢吃。”
但又克制住了,毕竟我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挑剔到我自己都有些嫌弃我自己,如果让我从这桌子上挑一样比较偏爱的食物,我的回答应该是——没有。
齐康踌躇了一会儿,伸手勾到了酒瓶,帮我添了一点酒,说:“今天的饭都很好吃,你多吃一点。”
“你也是。”
说完了这句话,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着实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虚拟出来的沙滩海浪的画面,随口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休假,我们可以去海南度个假。”
“好。”
“还记得小时候,冬天很冷,我们总盼着能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地理老师说,最暖和的地方就是海南,冬天像夏天一样热,夏天热得人受不了。”
“你那时候很怕冷。”
“你还记得?”
“嗯。”
“你的记忆力一直都这么好。”
“有关于你的事情,我一般都记得很清楚。”
“……”齐康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我猜他会说出一些让我不甚愉快的话语,但好在,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吃过了晚饭,齐康没有提要去做作业的事,反倒开始研究房间里的浴缸和旁边的花瓣。
他问了我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先撒花瓣还是先放水?”
我愣了几秒钟,回他:“我还真不清楚。”
“我以为你有过这类的经验。”
“我玩花瓣浴的时候,也是别人放好了再玩,我自己是没研究过这个的。”
齐康抬头看了我一眼,脸色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就是特别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我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他取出手机查了查,然后先观察了一下花瓣,发现是鲜花瓣后,先开始放水了。
这个浴缸价格不菲,性能也很好,很快就放满了半缸温水,齐康将花瓣撒了进去,又毫不扭捏地问我:“要我帮你脱衣服么?”
我愣了一下,因为齐康真的一点害羞的情绪都没有了,他表现得很坦然,似乎已经全然将我看做他的丈夫——还是那种已经相处了很多年、不需要多做伪装、可以自然相处的丈夫。
我不知道他的心理历程是怎么样的,但或许是他认为我对他很好,又让老师去教他,又给他零花钱,又送鲜花和蛋糕给他,我就是一个对他极好的人了,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对待,那些抗拒和踌躇就全然没有必要了。
想到这一点,我悚然一惊,好像隐隐约约摸到了他被他前夫拿捏在手中的缘由。
他在这些年里得到了爱和尊重实在太少了,以至于一点微博的善意和帮助,就足以让他像飞蛾扑火一般奉献出自己拥有的全部。
在我思考了的这十几秒钟,齐康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他轻咬了一下嘴唇,又问了一遍:“要我帮你脱衣服么?”
我“嗯”了一声,抬起了双手,任由他的动作。
一盒超薄避孕套一共有六个,我用了四个,折腾了大半夜。
或许是因为水床我睡不太惯,凌晨四点的时候,我醒了一次,却发现齐康并不在身边。
一开始我以为他去洗手间了,但等待了十五分钟左右,他并没有回来,我拿起手机,调出来了家用小程序,然后发现a18的灯正处于使用的状态。
好巧不巧的,a18的监控还没关。
我切了那边的监控图像,并不意外地发现了齐康的身影,他穿着和我同款的睡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甚至还有我刚刚留下的痕迹,但他正在做作业——全神贯注地,一笔一划地做作业。
我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和齐康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从天亮学到天黑,直到周围的桌椅上空无一人。
我有些困倦了,悄悄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盯着齐康看。齐康整个人还沉浸在书山题海之中,他用笔的姿势很规范,用着我送他的钢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是那么的努力、勤奋,那时的我,甚至比他自己都更加坚信,他一定会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我看了一会儿齐康认真学习的身影,退出了界面,将手机放回原处,重新躺到了被窝里,
一开始我没想等他回来,但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他的影响,耳畔也仿佛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响。
过了很久,或许是半个小时,又或许是一个小时,我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齐康没有开灯,悄悄地回到了卧室内,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躺在了我的身侧。
临睡觉前,我是抱着齐康睡的,他挣脱我的怀抱应该花费了一些功夫,但重新回到我的怀抱里,相对还算容易。
他把头贴在了我的胸口,四肢缠绕在了我的身上,我甚至需要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避免叫他看出端倪。
好在齐康也没有那么敏锐,他在我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他的呼吸变得绵长——他睡着了。
我睁开了双眼,其实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我有种想“揭穿”他的冲动,但“揭穿”这件事,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让我长期禁欲,显然并不可能,让齐康不那么用功,显然更不可能。
最好的方式,那就是糊里糊涂下去,这样齐康甚至会更自在一些。
我重新闭上了双眼,很快也陷入了睡梦之中,再醒来的时候,又到了八点多,我该上班,齐康也该上学了。
齐康神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一点连夜赶工的痕迹,他体贴地帮我穿上了衣服、打好了领带,如果不是我拒绝,他甚至想帮我穿上袜子。
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他是拿我当做了老公,还是当做了孩子。
但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场景,在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早晨,他都会从被窝里褥起来那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一边温柔地和他说话,一边帮他穿衣服、穿袜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现在,我觉得他对我温柔体贴,很有可能,他是对他那便宜儿子做惯了的。
当偏爱的举动并不是头一份或者独一份的时候,相对来说,这些举动就会变得廉价起来。
我的心里不太高兴,面上分明没有显露,但齐康竟然察觉到了,他想了想,竟然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嘴角,说:“等你回来啊,老公。”
——等你回来啊,老公。
我其实很想表现出对这一句简单情话的不屑,但我阻止不了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的喜悦。
那是我年少时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甚至,我愿意做那个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的人。
--
我在去上班的路上,给管家发了条消息,叫他和老师沟通,适当地减少作业量,进度也可以稍微放缓一点。
管家为了确保“适当”的程度,从老师那边要来了每日布置的作业,我低头看了看,然后发现其实老师并没有布置多少作业,反倒是齐康自己主动买了很多练习册,所谓“写作业”,其实是齐康自己给自己加了练习量。
我回忆了一下我和齐康之间的对话,意识到齐康从来都没有说自己在做作业,反倒是我,直接主观上下了判断,齐康最多是没有反驳我。
这倒是怪不了他,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对齐康而言,好好学习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最优先级,其他的都可以靠后一些。
好好学习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一笔钱——远比他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一辈子赚到的更多。
但齐康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学习了,这是他活到现在最大的遗憾,也是他认为自己唯一能抓住的改变自己命运的稻草。
我将那点阴暗的情绪纾解开来,回了管家一句,叫他不用再联系老师减少作业、放慢进度。
不管怎么说,齐康愿意努力学□□比他什么都不做、每日躺平或者挥霍、任由我养着他强一些。
如果他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他总会休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