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灵泽心道这小鬼头的想法怎么这么跳脱,前一刻还在和他计较恶人是否该劈的问题,后一刻就转而聊起了樱桃。

    不过这小鬼总是贪嘴,灵泽也没多想,心中合计着,小鬼头既然愿意和他聊吃的,那就是消气了。

    灵泽笑起来,从乾坤袋里把一个密封的瓷罐取出来,盖子打开了,递到小鬼面前去,

    “呶,樱桃干。”

    说罢,灵泽将瓷罐塞进小鬼头怀里去。

    小天劫粗短的双手抱着个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的瓷罐,拿了一颗樱桃干出来,送进嘴里嚼了。

    那樱桃干是灵泽亲手做的。

    灵泽从玄天宗的后山上挑了那些个头最大最饱满的樱桃,去核,拿白糖渍半日,砂锅煎滚又用炭火焙过,此刻装在罐子里头的颗颗色泽红润、透亮。

    灵泽之前刚做出来给小天劫尝的时候,小鬼头开心地又蹦又跳,灵泽因为他喜欢,特意在出门的时候提前备了一大罐带出来。

    此时小鬼头抱着瓷罐,吃了一颗,嚼了许久。

    樱桃干还是之前的味道,甘甜,又透着水果的清香,回味无穷。

    小鬼头吃得依旧开心,可是……却不满足。

    他吃了一颗又一口,眼看着一整罐樱桃干都吃完了,但那股没来由的空虚感觉,却变得更深了。

    总觉得,心里像打开了一条很深的沟壑,怎么填,都填不满似的。

    他又重新盯着灵泽的双唇看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垂下头来,吸溜一声,悄悄舔了舔嘴角。

    ............

    李府的案子水落石出,灵泽把收音贝壳里的口供,连同在府上收集的证据,一并交到玉虚镇县衙。

    李老爷下了大狱,他藏的那七彩琉璃瓶自然归还到灵泽手上。

    灵泽从瓶中将李接木的一缕残魂放出来,悄悄留在李府,李家长子的床底。

    离开玉虚镇之前,灵泽又去了趟大狱,探望被判了秋后问斩的李老爷,

    “你既然想要我这七彩琉璃瓶,还有我身上的庚金纯阴水,我便将这两样一并给你,你身死后,它们或许能帮到你。”

    说罢,不由分说,将那盛着庚金纯阴水的琉璃瓶缩至半粒芝麻大小,送进李老爷耳孔深处去,死死黏在他身上,摆脱不得。

    ............

    晚上,李府,李盼宝独自躺在床上,遍体生寒,总觉得这房间里仍旧被阴气缠绕着,难以入眠。

    “盼哥……”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幽幽响起。

    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就在李盼宝的脑海中回荡。

    “谁?!”

    李盼宝吓得腾的一下坐起来,双目圆睁,朝四周看着。

    “盼哥……”

    那声音又喊了一声。

    “接木!”

    李盼宝惊出满身冷汗,直接从床上滑落至地下,连滚带爬地去到墙角,缩成一团。

    “盼哥,”喊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我来陪你了,我来了,便不会再走了。”

    李盼宝抬起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能把头发连着头皮都扯下来。

    可那声音却依旧在他脑海中,吓得他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脑袋锥刺般剧痛,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啊——!”

    李盼宝忽而高声大叫,接着,目光由清明,变得涣散,又由涣散,逐渐变得清明。

    ............

    从玉虚镇离开,重新去往乾元山脚下的路上,灵泽把自己做的两件事,讲给雷震子听。

    雷震子听完,一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他抬起手,用力搓着自己肌肉发达的手臂,

    “咦!灵泽小兄,你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修士,玩起阴招来,怎么这么损?

    “你那体内的庚金纯阴水,听说能延长魂魄依附的时间,你在那七彩琉璃瓶里装满你的金水,等于说——

    “待到秋后,那李老爷人头落地之后,魂魄便会被吸入那琉璃瓶里,再因着那金水的作用,他的魂魄不会被琉璃瓶炼化,那便是要他被生生世世困在那小小一个瓶子里,不得超生了?

    “真狠呐,嘤嘤嘤。”

    灵泽淡道:“他们先后挖去幼子李接木的肾脏、双眼、心脏,移植给李盼宝的时候,难道不狠吗?”

    雷震子不免叹息摇头,

    “这倒也是,唉,这李家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实在猪狗不如,那李老爷就合该被困在那小小一个瓶子里,让他也尝尝自己幼子这些年遭受的痛苦。”

    说到这里,雷震子又问:“那李盼宝呢?就这么放过他了?”

    灵泽摇头,“我把李接木的残魂,留下了,又在那李家长子的房间里,布了一张偷梁换柱的阵法。”

    “偷梁换柱?”雷震子惊了,“你想让李接木……夺舍李盼宝的身体?”

    灵泽脸上带着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算不得夺舍吧?那副身子,双眼心脏肾脏,原本就是李接木的,他只是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听到这里,雷震子点头,不得不叹服于灵泽所想的这个招数的巧妙。

    那残魂的灵力非常微弱,弱到连阵符师协会都不愿意为它专门设置任务级别,按理说,是没能力夺舍的,因为一旦进入其他人的身体,残魂立即便会被排挤出来。

    可李盼宝的身体里,有太多器官来自李接木了,这反倒给了李接木的残魂进入的机会。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听灵泽讲了这么多,雷震子忍不住把自己蹲墙角听来的八卦也分享出来:

    “诶,灵泽小兄,有关那位年轻貌美的续弦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秘密,这两天在街头巷尾盛传,你猜猜看是什么?”

    说着雷震子啧啧两声,摇头说:“太离谱了,我保管你猜不到——”

    “——那孩子,不是李老爷的?”

    雷震子话音未落,灵泽开口。

    雷震子嘴巴张成个圈,“你、你怎么知道的?”

    灵泽耸耸肩,“猜的。”

    “正是!”雷震子一聊起八卦就兴奋,“说是那续弦夫人本是画舫歌姬,和一风流书生私定终身,珠胎暗结,结果那书生始乱终弃,不愿意负责,那续弦夫人眼见着月份大了,肚子藏不住了,这才匆匆忙忙找了李老爷这个冤大头做接盘侠。”

    说到这里,雷震子用自己那特有的轻细声线冷笑,

    “呵,谁能想到,这李府上下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最良善的反倒是那邪祟,你说讽刺不讽刺?”

    两人一鬼,就这么边聊边走进乾元山,不期然,在山脚下,见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伍夫:“灵泽道友,好久不见!”

    白景行:“灵泽道友,可想死我了!”

    灵泽笑着与他二人打招呼,“两位不是要去乾元山做任务,怎么还在这山脚下?”

    白景行:“我原先在那多宝阁不是买到假货了么,前两天回去找那伙计理论了一番,要到了赔款,耽搁了两天,巧了不是,刚好就在这山脚下遇到了灵泽道友。”

    伍夫:“我的佩剑坏了,回去蜀山修好了才回来,也耽搁了两天,巧了,也刚好就在这山脚下遇到了灵泽道友。”

    白景行听完伍夫那蹩脚的说辞,忍不住朝他翻白眼,拿眼神瞪他:你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本来我的借口找得挺好的,毫无破绽,你的话一讲出来,就显得我很呆啊。

    灵泽见他二人眉来眼去的,笑说:“既然遇上了,不如结伴上山?”

    白景行:“好好好!”

    伍夫:“就等你这句话了!”

    说着,白景行掏出一张地图来,那上面标着一条上山的路线图,

    “我们从这西北方向上山,第一站是碧波潭,先去解决伍兄的那个任务,也就是干掉鲶鱼精奔波儿灞和黑鱼精灞波儿奔。”

    伍夫点头,将自己接下任务时拿到的信息分享出来:

    “那鲶鱼精和黑鱼精是两兄弟,在碧波潭圈地为王,役使着潭里的万千虾灵,不断作乱。

    “就在最近这段时间,连着有十几名年轻修士在经过那碧波潭的时候,无故失踪,而且说来也巧,这些修士,还都是些年轻俊美的男修士。

    “单单是我蜀山派就有两个外门弟子落入那潭中,至今下落不明,这才有了如今这铲除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任务。”

    伍夫说完,白景行立即点头应和,倒颇有些夫唱夫随的味道:

    “我们今日便先去将这两条鱼收了,替天行道!

    “这两条鱼不过是乾元山的下等精怪,我们三人联手,再加上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肌肉壮汉小兄弟,这任务不出半日,应当便能做完。”

    伍夫和白景行一唱一和地介绍着规划好的路线,小天劫坐在灵泽的肩头,听得云里雾里。

    具体内容没听清,满脑子里就回响着两个词——黑鱼、鲶鱼。

    他突然想吃鱼了。

    之前灵泽帮他剔除了骨刺的一团白嫩的鱼肉,浮现在脑海中。

    他越想越馋。

    正想得出神,视线向下一瞥,小天劫看到了灵泽的一段雪白的脖颈。

    鬼使神差地,他将脑袋埋进灵泽的脖颈里,鼻头拱了拱,用力嗅闻。

    灵泽已是金丹境的修士,不会出汗,皮肤上没有汗液的味道,只有淡淡的体香,有点像雨后山间蒸腾出的水汽的味道,很清新,很好闻。

    小天劫鼻子拱了两下,总觉得不够,心痒痒的。

    他哥的皮肤白得透亮,比那从瘴气里透出来的阳光还要晃眼,看起来像未经雕琢的冰种玉石,滑嫩嫩的。

    他想,这该是比那白嫩的鱼肉,味道还要好的……

    灵泽原本正在和白景行他们讨论上山的路线问题,忽觉耳根后头喷出暖烘烘的热气来,接着就见那小鬼拿鼻头直往他颈侧拱,小狗似的,不知在做什么。

    灵泽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抬起手,正要将那白团子从自己脖颈边扒拉开,倏然,皮肤上涌现一股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从耳后一直蔓延到锁骨。

    灵泽手上动作一滞,笑容完全凝固。

    小天劫之前想吃樱桃,没能如愿,憋坏了,此时又想吃鱼肉,便再忍耐不住。

    他抬起手,环抱住灵泽的脖颈,亲吻上去。

    犹觉不够,他将闪着白色电光的舌头伸出来,又轻轻舔了舔。

    明显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出现一阵颤栗,天劫抬起头,便见灵泽诧异得睁圆了双眼,一瞬不瞬地,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