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劫懵懵地看一眼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那根周身不断闪烁着雷电光芒的黄金棍,又抬起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透过白布的两个窟窿眼,询问地看向灵泽。

    他其实挺想直接如雷震子所愿,直接将雷朝着对方天灵盖劈过去的。

    可是他刚去玄天宗不久,他哥就教过他,绝对不可以拿雷电随便劈无辜的生灵,否则以后就没有好吃的了。

    所以小天劫这时候看向灵泽,拿眼神询问他哥,他自找的,能劈吗?

    不待灵泽回答,雷震子顺着小鬼头的目光,看向灵泽,然后联想到刚才自己被小鬼头电的那几下都是因何而起,灵机一动,收起黄金棍,手脚并用地重新抱住灵泽的腰,

    “灵泽小兄……嗷!”

    噼啪一声。

    雷震子求仁得仁,在双手揽上灵泽的腰的那一刻,立即被一道电光劈过来,打得浑身毛发都根根直立起来了。

    小天劫怒目瞪向雷震子,吼他:

    “谁许你强抱我哥的!”

    灵泽:……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这两个字能这么组合起来用吗……

    灵泽转过头,正想要解释两句,却见一旁的雷震子浑身被电得又疼又酥又麻,正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哼哼唧唧的,一副极为陶醉的模样。

    灵泽:……

    这位雷震道友,癖好实在是有些怪异。

    雷震子无视了灵泽和小鬼头那异样的目光,他迅速盘腿打坐,趁着刚才雷电打在身上的功效还没有消散的功夫,立即运行体内真气。

    真气游走于体内各个关窍,畅通无阻。

    太好了!果然奏效了!

    雷震子浑身舒爽,纵身一跃,跳至房梁上,气沉丹田,高喝一声:

    “爆!”

    只见他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紧绷,上头根根青筋暴起,皮下似有无数细小的闪电顺着经脉游走,闪电汇聚于丹田处,迅速凝结,在他体内不断翻滚、蒸腾着,似在他肚腹之中掀起雷电风暴一般,轰隆作响。

    随着他那一声高喝,倏忽之间,从他口中激|射|出一个光团。

    砰——!

    那光团遇上空气,立即爆炸,漫天的电光朝四周冲开,顷刻将房顶炸出一个窟窿!

    “成了!”

    雷震子在灵泽和小鬼头的目光注视下,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回到光秃秃的床板上,看看灵泽,又看看小鬼头,兴奋地说:

    “灵泽小兄,你这灵宠团子,怕是得了天雷的机缘,承接了那九天雷劫的功法,才有了如今这雷电法术的吧?

    “这可太好了!嘤嘤嘤,嘤嘤嘤……”

    雷震子说着说着,喜极而泣。

    话说雷震子乃是天生的天雷将星的道体,他的肉|身不比常人。

    常人若是在修士渡劫的时候,无意间受到那九天雷劫的波及,必将对身体发肤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可雷震子却不同——

    九天雷劫的电光波及到他身上,立即会被他吸收进体内,汇聚于丹田,化作雷暴,积攒起来。

    那雷暴积攒于丹田时,可助他提升修为,增加法力,同时在危急时刻,他又能将雷暴从口中爆出,造成爆发性的伤害。

    他体内积攒的雷暴越多,一次性爆发出的伤害就越大。

    可这肉|身有一个非常大的漏洞——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接受那九天雷劫的微末电光的滋养,才能维持住修为和体内真气。

    如今这北斗大陆,已经有将近三个月都没有天劫降下了……

    肉|身将近三个月不曾受到任何雷电滋养,雷震子体内的真气枯竭,最后只能靠一身肌肉和蛮力解决问题。

    好巧不巧,这次遇上的邪祟,竟然是个长发鬼!

    雷震子看着体型壮硕,可实际非常怕鬼,偏偏他现在修为低微,无法吐出雷暴,要让他和那长发鬼肉|搏,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如此一来二去,他便被困在了这李府之内,许久不得脱身。

    没想到,如今遇到了这承接过天雷机缘的小鬼头,总算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雷震子简直像遇到了救世主,抱着灵泽哇哇大哭。

    一哭就哭到了天亮。

    见李府的管家领着一众仆妇走进来,雷震子一秒变脸,立即止了哭声,重新坐回自己那一侧的床板上,双目紧闭,盘腿打坐,变回那个不言不语的高冷壮汉。

    管家刚才过来的路上隐约听到了哭声,原本还想要进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刚一走进厢房,立即被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困扰住:

    “啊,这……房顶怎么多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灵泽抬手放在唇边,干咳两声,帮旁边沉默的壮汉背了这口黑锅,“我前一晚卜算了一卦,得知若要驱除这邪祟,需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打开天窗……说亮话?”

    管家缓缓地重复一遍,隐约觉得这位灵泽小道长是话中有话,在暗示什么,可是,为了这么一个暗示,也犯不着拆了他们家的屋顶吧?

    虽说心中是这么腹诽的,可管家到底不敢对远道而来的小道长有什么意见,只是陪着笑脸,说:“我家老爷在厅堂里准备了早饭,灵泽小道长和雷震大师,如果不介意的话,便赏光前去尝尝?”

    雷震子自然没有理他。

    灵泽则笑着点头应下,抱起小鬼头,和管家一道往厅堂去了。

    他倒不是馋那一顿饭菜,只是他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李老爷。

    厅堂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方桌的两边,坐着李老爷和李盼宝,上席空出来,显然是留给灵泽的。

    灵泽不好推辞,在上席坐下了。

    “小道长,昨晚,可有什么进展?”李老爷略有些急切地问。

    灵泽将昨晚怨鬼的事简单说了,绝口没提雷震子把人家房顶捅了个窟窿的事。

    李老爷点头,连连应着,“哦,哦,是怨鬼……”

    从李老爷的神情来看,他倒是一点不奇怪这邪祟是个怨鬼,只是尘埃落定之后,他看起来有些恍惚。

    灵泽正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就听旁边一个轻细的声音响起:

    “灵泽小道长,昨晚守了一夜,辛苦了。”

    灵泽转头,看向讲话之人,正是李家长子,李盼宝。

    灵泽笑着答了对方一句,视线落在李盼宝的脸上。

    昨天在李府门前匆匆见过一面,但那时候李盼宝基本上全程垂着头,灵泽没有什么机会细看,到现在,灵泽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位李家长子的侧脸。

    李老爷的这个独子,样貌想必是随了他母亲的,和李老爷长得只有三分相像。

    他样貌隽秀,一双眉眼生得尤其好看,只是,在他两侧眉尾,分别斜插了一条细细的疤痕,疤痕从眉尾延伸至眼角。

    灵泽看着这双眉眼,忽而想到了昨晚那长发鬼,虽然只短暂的一瞥,可是灵泽隐约觉得,他在那长发下头,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

    短暂地失神之后,灵泽看向李老爷,回到正题上:

    “李老爷,恕我冒昧,敢问,李少爷的生母……”

    听灵泽提起原配夫人,李老爷眼中微微有诧异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收敛了,继而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道:

    “盼宝他娘……半年多以前,因感染风寒,后来病情没能及时控制住,急剧恶化,偏又中风,没能挺过去,这便抛下我们父子,去了。”

    李老爷说着,眼眶泛红,抬起手来,又开始拿袖口抹眼角的泪水。

    灵泽心想,这和雷震子口中的故事里的时间点和直接死因,倒是一致的。

    “已故的李夫人,现下葬在何处?”灵泽顺势问。

    李老爷如实回道:“葬在老宅子后头,我们李家的墓园里。”

    灵泽记得,之前李老爷提起过,自己家老宅子离这玉虚镇路途遥远,因为怕舟车劳顿,才没有将新夫人送去老宅躲避的。

    如此说来,如果那怨鬼真的是原配夫人所化,应当并非是依附于其尸骨之上。

    “已故的夫人,可供奉了牌位在这府上?”

    灵泽又问。

    李老爷点头,“在后院西耳房里,供桌上,有她的牌位。”

    灵泽便问可否去看一看,李老爷点头应着,站起身,领着他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见李盼宝也站起来,作势要随他们一起去,李老爷脚步一顿,对长子道:

    “你回去把熬的汤药喝了吧,不必跟去了。”

    李盼宝轻轻咳了两声,应声退下。

    去往西耳房的路上,灵泽问:“李少爷身体不舒服?”

    李老爷叹口气,“那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一直很差,早些年大病了几场,所幸熬过来了,只是如今又染了咳疾,一直拿汤药灌着,却也不大见好。”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西耳房。

    耳房里面光线昏暗,虽是白天,却只有几盏幽幽烛火的光芒照着,不见天日。

    李老爷将灵泽领去屋子最侧边的角落,在那里,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牌位。

    李老爷指着那大一些的牌位,道:“这便是了。”

    那牌位中间,最靠上头的位置,写着[李黄氏]三个字,下面是简单的生平介绍和生辰祭日。

    灵泽将那牌位仔细看了,视线瞟到旁边挨着的另一个较小些的牌位上去。

    那牌位上,写着三个字——李接木。

    “这位是……”

    李老爷顺着灵泽的目光看过去:“这是盼宝的弟弟,儿时便夭折了。”

    灵泽看一眼李接木的生辰和祭日,年纪比李盼宝小两岁,不到十岁就去世了,去世至今,已有七年之久了。

    灵泽收回目光,调动体内真气,感知周围的异象,果然在这供奉牌位的角落处,感觉到一缕似有若无的阴气缠绕,

    “那怨鬼最早的依附,想必便是这牌位了。”

    说着,灵泽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七彩琉璃瓶,将那瓶口打开了,摆在台上那一大一小两个牌位的中间,

    “往后,那邪祟被清除时,想必会有一缕残魂飞回这最初的依附处,有这琉璃瓶在,会将那残魂吸入瓶中,确保邪祟不会借助残魂卷土重来。”

    李老爷认真听灵泽讲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劳烦灵泽小道长了。”

    灵泽摆摆手,回说“应该的”,又问能不能再去见一见新夫人。

    李老爷这时却有些为难,“我家夫人,昨晚被梦魇住了,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直到天亮才歇下,此刻恐怕……”

    灵泽闻言,自然不为难他,“既然如此,那便先让李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出门去一趟市集。”

    不待灵泽讲完,李老爷立即点头应着,“灵泽小道长尽管先去忙,待到你回来了,我立即领你去见夫人。”

    灵泽与李老爷别过,起身出门,领着小天劫,往镇上市集去了。

    去到玉虚镇最繁华的市集,灵泽很快寻到了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当铺,那当铺门前招牌上,写着一个[机]字。

    这是天机阁在各处设的分部。

    灵泽寻到这里,是想要看看能否从天机阁的分部换取一些和金光洞有关的信息。

    灵泽赶到的时候,里面有其他客人在,负责接待的伙计给了灵泽一个号码牌,要他在门口稍等片刻。

    等叫号的时候,天劫有些坐不住了,“哥,我想去旁边看看。”

    灵泽笑着应,“去吧。”又嘱咐:“就在前面这条街上看看,别跑太远,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他话音未落,天劫已经一溜烟跑开了,“知道啦!”

    这样热闹的市集,天劫从未来过,很是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这里瞅瞅,那里碰碰。

    这玉虚镇坐落在乾元山脚下,常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因为有阵符师协会的大阵保护,镇子和妖山打成了某种平衡,白天是不会有山中的妖邪前来作乱的,能在白天出现在市集上的,必定都是不带邪气的小精小怪。

    所以市集上的人们看到一团小鬼在街上晃悠,倒也不害怕,只是觉得稀奇。

    天劫逛了一圈,甚至还凭借圆滚滚的外表,骗了不少店家的小零嘴。

    他两只粗短的小手臂揽着各种小吃,慢悠悠走着,最后,被一家糕饼铺子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那糕饼铺子里,主打的是桂花糕。白糯糯的桂花糕,摆满了柜台。

    而在那柜台边上,站着一个小少年和一个小女孩。

    小少年将双手背在身后,手上握着一个莲花灯,正忐忑地踢着脚尖。

    女孩买了半盒桂花糕,打开来,拿出一块,送到少年的嘴边,问:“哥,甜吗?”

    少年把那一小块桂花糕吃了,笑弯眉眼,“没你甜。”

    女孩脸有些红了,“那你……喜欢吗?”

    “喜欢呀。”

    少年轻快地回。

    “喜欢那桂花糕,还是……我?”

    站在铺子外头的小鬼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二人看。

    看得出神,嘴巴都微微张成一个圈。

    这时,他张开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小块桂花糕。

    天劫回过神来,转头,发现他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此时正蹲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盒桂花糕,掰了一小块,喂给他。

    “甜吗?”

    灵泽轻声问他。

    天劫的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灵泽的身影,仿佛和那对青梅竹马重合了起来。

    没头没尾地,天劫呓语般回了一句:“喜欢……你。”

    灵泽一怔,原本带笑的桃花眼,微微睁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