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日报招聘了一位新的时政版主编。
谁都不知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克拉克·肯特为什么能空降到主编的职位，就像没人记得，许多年前星球日报也曾有过一位名叫克拉克·肯特的记者，在母亲的葬礼结束后离奇失踪。
那时关于他的寻人启事铺天盖地，好人缘记者的同事们把求助信息写在每期星球日报的广告栏里。
可时间毕竟是最无情的武器，当最后一个见过克拉克·肯特的记者在五年前退休离职，他的故事便掩埋进厚重的历史尘埃，再也不会有人在回忆中提及。
而现在，星球日报的记者们争论的话题更多在于新主编到底是老板的亲戚、董事会的神秘股东还是fbi的退休特工再就业。
——在肯特主编展现出卓越的工作能力后，‘fbi退休特工’的选项呈现出压倒性优势。
“虽然主编看起来很温和，”吉米·奥尔森，星球日报的实习记者，是这种猜测的忠实拥趸，“但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拿钢笔刺穿我的喉管，我在他面前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他坚信这是传奇特工自带的压迫感。
“为什么一定是特工，”他旁边的同事狂灌咖啡，说话都带着连夜加班的怨怼，“万一是被超人追杀到不得已隐姓埋名的反派呢？”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窗外。
天空湛蓝如洗。
猎猎秋风将薄云吹散，没见到灿烂如艳阳的红披风。
“超人没来抓人，”吉米松了口气，“那主编肯定不是罪犯。超人知道一切。祂不会任由罪犯在外游荡的。”
像他这样生长在大都会的孩子，从小听着超人的传说长大，人间之神的无所不能已经是刻在他脑海中的至高真理。
“那可不一定，”来自哥谭的同事嗤了一声，“超人不是万能的，说不定他这次又失踪了？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办公室蓦然安静一息。
十三年的时间并不足以掩盖一切，谁都记得超人忽然失踪时世界飙升的犯罪率、混乱中爆发的残酷战争。被超人压制着不敢冒头的欲望集中爆发，酿造成人类史书中灰暗的一页。
而哥谭人对此更加记忆深刻——哥谭最知名的韦恩夫妇正是在那场变故中丧生，留下他们彼时年仅八岁的亿万遗孤。
吉米涨红了脸：“超人当时肯定有苦衷！”
“他如果想做人类的神明，就别指望人类理解他的苦衷。”来自哥谭的记者反唇相讥。
与超人有关的话题总能激起永恒的争议，记者们的工作室变得乱糟糟的，就连角落里埋头码字的同事也忍不住参与到这场争执中。
一墙之隔的主编办公室中，克拉克·肯特面不改色地修改着新闻稿，就好像完全没听到记者们的讨论。
他已经不是刚成为超人时满腔热血的少年，也已经学会了不因人类的言语而动摇，来到地球至今已有近八十年，世事变迁日月轮转看得分明，克拉克早就不为任何人或事而失态——
下一秒，熟悉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他指尖一抖，手里的钢笔咔哒碎成两截。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工作间中激烈讨论着的记者们。
“疑似韦恩的人出现在星球日报的正门外？！”
看向工作群里疯狂刷屏的消息，记者们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冲到办公室的门口，探着脑袋看向悠哉走进星球日报大门口的、行走的活体新闻素材。
这位韦恩小少爷显然没有自己但凡现身就能冲上推特热搜榜top的自觉，双手插兜，走得闲庭信步，年轻的脸庞尚未褪却青涩，不怎么熟练地冲前台的接待眨了眨漂亮蓝眼睛。
“真的是那个韦恩吗？”
记者们紧张地窃窃私语。
“韦恩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不定这人只是跟韦恩长得很像，毕竟韦恩已经很久没被拍过照片了。”
“等等……他刚才是抽了一张支票出来说要买下星球日报吧！果然就是那个韦恩没错！”
纵使韦恩夫妇被枪杀的案件早已不是新闻，年少便继承庞大家产的布鲁斯·韦恩仍旧是全美媒体争相追逐的热点。
在许多无良记者的笔下，亿万遗孤的一举一动都与他亲情缺失的代偿心理挂钩，随便流露出一点生活的边角料，就能成为八卦媒体的一场狂欢。
就好像所有人都急于窥探布鲁斯·韦恩的生活，但却没谁真正在乎布鲁斯·韦恩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会愿意接受记者提问吗？”吉米抱紧摄像机，偷偷摸摸地拍了张照，小声跟同事嘀咕，“我一直想知道他从大学退学后失踪的三年是去了哪里。”
同事羡慕地盯着韦恩那昂贵西装包裹下的精致面容，很不理解这些阔佬为什么能既有钱又有颜值，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听到吉米的疑问。
倒是另一边的同事凑了过来：“虽然大概率是度假岛或者俱乐部之类的东西，但我也挺想知道韦恩到底为什么会忽然退学。”
挤在门边上长方形的玻璃窗前探头探脑的记者们正围绕忽然出现的韦恩讨论得热火朝天，便见韦恩施施然收起支票本，一个利落的转身，精准望向时政版新闻组办公室挤满了人的窗台。
被抓个正着的记者们集体后仰：“！”
……
等到布鲁斯·韦恩在星球日报那位总编的跟随下踏进时政新闻组办公室的大门，勤劳刻苦爱工作的记者正整齐划一地埋头写稿，俨然对外界的喧嚣毫无觉察。
并不知道自家员工摸鱼看热闹被韦恩精准捕捉的总编很骄傲地摊开手，向他介绍星球日报这些为‘真实’和‘自由’而战的媒体人们。
布鲁斯扬起眉毛，很是恶趣味地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要不要拆穿记者们带薪摸鱼的真相，眼见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记者已经紧张到手指僵直着在电脑打出整整三排的f，才忍不住笑了声，用花花公子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附和一句。
“是挺认真。”
办公室顿时传出不小的微妙响动，就好像很多人都在同一时间松了口气。
总编对记者们大起大落的心情一无所知，他只在乎韦恩的态度——传统媒体江河日下的现在，星球日报连年亏损，股东们纷纷撤资跑路，好不容易见到一位人傻钱多的年轻冤大头，他差点就激动到哭出声了。
而韦恩的脚步越走越慢，在时政版主编的办公室门前停住。
办公室大门的正上方贴着写有主编姓名的铭牌。
布鲁斯脸上没什么表情，刚才伪装出的散漫也在此刻不见踪迹，耳边杂乱的声音逐渐化作无序的嗡鸣，唯有鼓噪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克拉克·肯特。”他轻声念。
总编跟在韦恩身后，没看到他恍惚的神情，也就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而是殷切地介绍着星球日报的良好发展前景：“肯特主编非常优秀，他来星球日报工作了不到两个月，报纸销量翻了近一倍……”
他这样说着，热情地伸出手，试图帮韦恩打开面前的门。
布鲁斯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别——”
主编一愣，条件反射地向后抽手，然而手臂纹丝不动，像是被钢铁牢牢钳住。
他惊异地看向布鲁斯，显然没料到这位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年轻阔佬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没必要再逛了，我还有事，”布鲁斯快速说，目光掠过门口贴着的铭牌，声音有片刻的含混，“超模姐姐等不到我是会伤心的——对了，星球日报很有投资价值，韦恩集团明天回来跟你们对接具体的收购流程。”
总编狂喜。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显得过分激动，这下完全把面前这位年纪轻轻就有成为花花公子趋势的阔佬那大得出奇的力气给忘到脑后，忙不迭把股权转让合同送到韦恩面前，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小天鹅舞。
布鲁斯拿起合同，看似随意地翻了几下，逐页签上龙飞凤舞的花体字，随后摆摆手，在总编和一众记者看财神爷的热烈目光中潇洒离开。
没人注意到他低头时碎发垂到眼角落下的阴影，以及坐进车里时那声微不可闻的抽气。
……
克拉克·肯特揉了揉耳朵。
他把断成两截的钢笔扫进桌下的垃圾桶，看向电脑键盘上弯曲变形的按键，尝试着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调查报告上，眼中红光闪过，差点把调查报告烧成焦炭。
“呃，肯特主编？”有记者小心翼翼地敲门，“总编通知您去四楼开会。”
随手把幸免于难的调查报道放在桌上，克拉克·肯特冷静道：“不去。我要请假，稿件审核的结果用邮件发给你们。”
记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重复：“请假？”
“请假，”克拉克的语气更像是在通知，“家里有急事。”
记者更震惊了：“家里？”
不是说这位主编是个金盆洗手的高级特工，孤家寡人住在单身公寓的吗？
但克拉克已经无心再理会他，更不会好心解答他的疑惑，站起来，大踏步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地离开星球日报。
他租住的公寓楼离星球日报并不远，纵使没有使用超人的能力，依旧是几分钟就能抵达的路程。
克拉克在公寓楼的防盗门前站了一会儿，踏着刻意加重的脚步走上二楼。
或许是负责这栋公寓的管理公司并不怎么上心，陈旧斑驳的水泥楼梯甚至连表面最明显的灰尘都没擦拭过，墙壁上涂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和醒目标语，楼道里浓烈的烟味混杂了违禁品的呛鼻味道，几个针头随意散落在垃圾桶外。
刚才在星球日报里趾高气昂的小少爷如今正蹲在他的公寓门前，西装的领口蹭了块白灰，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显然没想到克拉克会忽然出现，一双雾蒙蒙的蓝眼睛睁大，震惊地看向面前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
“布鲁斯，”男人叹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