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平稳地飞驰,载着思念与梦想,奔向归属与未来。
时誉从背包里掏出平板,随手勾起了线条。三五两下,一张简易的卡通人像跃然而出。
“画得不错啊。”邻座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坐车无聊,从时誉起笔开始,就一直盯着看。
“谢谢。”时誉知道对方一直在看,并不介意。
他把平板转正,并排在自己的脑袋边,问那大哥:“像吗?”
大哥对比端详一番,点头认可:“像,画上可爱些,你本人长得要帅一点。”
“看什么呢,我看看。”听见交谈,一个女人从大哥另一边座位转个脑袋过来。
时誉坐的是三人连坐,他靠窗在最里边,大哥坐的中间,过道边的位置是这个女人。
女人伸手挽过大哥的胳膊,把头凑过来搁到他肩上:“呀,画得真好。小帅哥,能画我们吗?”
看样子,两人好像是情侣。
时誉心中暗喜,要的就是她这话。他略作思索状,好似受邀:“到余江还早,那我就帮你们画一幅。”
女人立刻侧着身子靠向男人,摆了个造型。
时誉摆摆手笑道:“姐姐,不用这样。我随手画,你们随便看就行。”
“哟,这么厉害。”女人越发来了兴趣,和男人换了座位,看着时誉作画。
这对于时誉来说实在是没什么难度,不过是博人眼球而已,抓住人的长相特征,穿着气质,寥寥几笔就完成了这对情侣的卡通线稿。
很简单,也很精髓。
女人喜欢的不行,接连的夸赞。
见自己女人开心,男人跟时誉讨要这张画。
时誉抿唇默了两秒,似有话想说,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男人忙道:“我在网上看到过别人直播给人画这种小人,那也不是白画的。小帅哥,你就直说多少钱,我买。”
不错,很有眼力见,正中时誉下怀。
他稍作思考,说:“不瞒哥哥姐姐,其实我平时就是靠画这些来挣点儿零用钱的。这样,跟你们邻座也很有缘分,就当你们请我喝一杯奶茶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我再把细节处理一下。”
时誉话说的好听,人也长得乖巧,毫不费劲的就到手了一杯奶茶钱。
那画让他上了颜色,加了光线,更加生动。女人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实在是物超所值,一万分的满意。
他们的交谈惊动了同样乘车无聊的前后座乘客,前排有个社牛姑娘,绕过来看了女人买过来的画,也问时誉要一张。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一杯奶茶钱换一张画,枯燥的旅程忽然就多了些许乐趣。
时誉如愿以偿,挣了个荷包鼓鼓。
这点儿钱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在时誉眼里,苍蝇腿子也是肉。他哥还得买房娶老婆,大学的学费也不少,自己能攒一点是一点。
忙活了一路,高铁到了余江。
时誉在这节车厢里混了个脸熟,下车的时候好些人跟他道别。
前排姑娘叫杜文,自来熟十分热络。据她自己说,是跳爵士舞的,也是一家舞社的老师。看时誉投缘,弟弟弟弟叫不停。
时誉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和杜文边走边聊。到了出站口分别,互加了微信。
微信界面还有一个好友申请,申请框里的信息是“顾严”。
时誉想不起是谁,以为也是刚刚买卡通画里的其中一位,顺手就点了通过。
他哥这边倒是安静了一路,应该是在办案无暇分神。时誉怕打扰了他哥,准备到了学校再说。
他辨着方向指示牌,往出站广场去,那边有各个大学的迎新对接点。
刚一低头,差点撞上一对推着轮椅的老夫妻。阿婆在轮椅上坐着,大爷在后头推,也不知怎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之所以说差点撞上,是因为时誉自己确实没看路,但他反应迅速,硬生生调转了脚步。不过身体重心失了衡,整个人摔倒在了轮椅前方。
幸好没撞上,时誉拍着肘弯正准备站起来道个歉,好端端坐着的阿婆却似想要站起来,上半身支棱了一下,猛地又瘫软下去,脑袋一歪就闭了眼。
时誉被这一出吓得不轻,声调都高了两个度:“阿婆?!你没事吧阿婆?这是怎么了?”
大爷显然也注意到了,侧身去看,拍着老伴儿的胳膊颤颤地喊:“娟儿?”
阿婆一点儿没动静。
大爷回头看见时誉,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他,抖动着手指指着他的脸:“你,是……你!”
可不能这么说啊,时誉正想辩解,大爷手一松蓦地抓住自己胸口,呼吸急促,脸色急速发白。
一连的突发变故把时誉给看怵了,愣了一瞬:“大、大爷?”
他爬起来想伸手扶,半道被人抓住。抓他的那只手冰凉而有力,时誉心里莫名哆嗦了一下。
“别动。”手主人沉稳地道。
来人迅速瞧了一眼大爷的反应,问:“大爷,随身带药了吗?”
大爷只点头,手往裤子口袋摸。
男人替他拿出来,一边看药盒一边吩咐:“时誉,打急救电话。”
取出药给大爷喂了,又朝时誉一伸手:“水给我。”男人视线落在时誉双肩包侧的瓶装水上。
时誉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水递给了他。
此时周围渐渐聚起了些人,杜文从人群里冲了进来:“时誉!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时誉一脸苦兮兮,拨通了120。
“来个人帮我扶下她的腿。”男人问了大爷几句话,仔细观察完阿婆的状态,托着阿婆的头颈,很小心地把她从轮椅转移到了地面,拿了时誉的包垫在头下边,保持住角度。
紧接着他扶大爷坐到轮椅上,指示杜文去找高铁站的工作人员。随后又对围观的人群解释了一番,请大家疏散开。
回过头,时誉正在跟120的人通话:“对,余江高铁北站广场,我也不知道……阿婆晕倒了……大爷……”
男人把时誉的手机拿了过去,手指无意蹭到他耳朵,时誉又被凉了一下。
“两位老人,60岁以上,大爷是心脏病,暂时服了药。阿婆我推测可能是脑出血,家属说之前有症状……”男人三两句说明了情况,把手机递还给时誉,“不用担心,120马上就来。”
时誉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打量眼前男人,才发现他五官轮廓长得特别英俊;衬衫西裤,额发后梳,文质彬彬。
只是刚刚忙碌那一阵,贴合的额发零散的垂落下来,衬衫也被他解了袖口卷到手肘,裤子上还蹭了尘灰……不过幸好有他在,刚才那阵仗时誉还真的很慌乱。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时誉忽然回想起对方叫他打急救电话的时候,直呼了他名字。
“你认识我?”时誉疑惑。
男人唇角弯了弯:“时煊是你哥哥。”
“你还认识我哥?你该不会是……”我哥说要找来看着我的人吧?
“我是顾严,你哥哥的朋友。”
时誉:!!
还真是,不过这人……跟他想的不一样。
时煊的朋友无非是队里的那些同事,时誉基本都见过,大都和他哥一个类型,一个个大马金刀的。
“你也是刑警?”时誉偏头盯着顾严修长的手指和露出来的小臂。
顾严正在叠衣袖,先前顺手卷起来不规整,他重新放下,把每一层边缘捏整齐,保持宽窄一致。
他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突显出来,有一种力量感,却又不似哥哥和那些同事那种突兀虬结。
“不像吗?那你觉得刑警该是什么样?”顾严逗小孩儿似地反问。
反正不大像你这样,时誉听出他话里的玩笑,不接这茬,转而说:“我哥真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儿,要什么人看着。”
顾严点头:“是,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被吓住了。”
顾严这一提,时誉就好奇了,忙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扶他?”
顾严看着他说:“虽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阿婆晕倒,很明显大爷已经跟你有误会了,你再伸手碰人,更加说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敢碰?”
顾严自信一笑,耐心解释:“首先,我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才走过来的第三方;其次,过来以后我观察到有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而且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最重要的是,我快速判断了他们出现这个状态的几种可能原因。怎么样小朋友,我不在这里的话,你会怎么处理?”
时誉心服口不服,没好气的说:“报警咯。”
“也是,找警察叔叔,你也只能这样了。”
时誉轻哼一声,又问:“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顾严笑:“头像。”
时誉的微信头像是本人照片,歪着嘴闭只眼的鬼脸扮相。不过就这模样的照片,能第一次见面就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一眼认出人,难度很大。
看出时誉的想法,顾严主动说:“我是法医,我的观察力和分辨力强于普通人。”
这位自夸起来也是一点也不脸红。
时誉后知后觉,早该想到。
顾严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处理方式,是有医理常识的。又是他哥的朋友,就他哥的交友范围,就逃不出这个圈子。跟刑警和医生都沾边,可不就是法医了么。
要说法医,时誉印象最深的是他哥局里的丁法医:抬头纹,黑眼圈,稀拉的头发和发福的双下巴。小时候总是拿着骷髅模型吓唬他“小誉誉,你知道死人是会说话吗?”,给时誉造成不少阴影。结果后来时誉开始画画以后,没少拿他那个骷髅模型来练习画人体结构。
再看眼前这位,人与人之间差别挺大的。
“我比较注意养生,可能显年轻。”顾严像是读出了他的心声。
时誉一时不敢乱想,怕对方真会读心。
几句话的功夫,120的车到了,杜文带着高铁站的工作人员也来了。
由于有顾严的情况说明,医护人员带来了针对性的应急器械。简单快速检查了两位老人的情况,架上担架就往急救车上去。
大爷被抬着经过他们,忽然伸手抓住时誉的衣角死死不放,怎么掰都掰不开,嘴里含糊,反复一句话:“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这就没办法了,时间急迫无法解释,时誉只得先跟着上了急救车。
车门刚要关,一双苍白的大手扣住了门,顾严长腿一迈也上了车。
“病人家属?”
“挤不下了!”
医护人员和时誉同时出声。
顾严紧挨着时誉往里挤着坐下,冲他轻抬下巴:“我是他家长,得跟着。”
时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