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g2024,由云州开往余江,全程共计两小时四十分钟。列车全列禁烟……”
时誉放好行李在位置上坐下,拿起水刚拧开盖儿,手机响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出门之后,时不时的电话就没断过。时誉不紧不慢喝了一大口水,喘匀了气儿,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刚接通,对面中气十足的男中音透过听筒喷涌而出。
“喂,时誉,进站了吗?是哪趟车来着?你给我发个信息,到了地方我好让人去接你。你说你也真是,非跑那么远的地儿去上学。我工作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跑那么远我怎么照顾你?”话说得太过,赶忙折回找补,“那什么,也别担心,我有个朋友在余江市,我会拜托他看着你的……”
时誉皱着漂亮的眉眼,把手机拿离了耳朵十公分,对面一口气的絮叨完全没有想要结束的意思,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哥,两个半小时而已,有多远啊?你别把我当你犯人,还专门找人看着。我是十九岁不是九岁,有独立生活的自理能力……”
“十八,哪有十九,还差好几个月呢。”时煊纠正。
“那也是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再说了,你哪儿有空照顾我,都是薇薇姐操心咱们家多。要我说,你得赶紧加把劲,把薇薇姐娶进门做我大嫂,人家都跟你十年了,你说你这样耽误人像话吗?”
“我这不马上要提职了吗,等红头文件一下来,就拿这当聘礼……”
时誉三言两语,成功的把他哥的话题给带转移。知兄莫若弟,时誉是知道他哥两条软肋的。
“得了吧,还拿这当聘礼。那什么支队副队长,就你自己在乎,薇薇姐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披在身上的那张皮。房子看好了吗?定金付了吗?准备的求婚仪式提上日程了没有啊?”时誉继续伶牙俐齿,反呛他哥。
“嘿,我说你这小崽子,还没走呢就开始教育起你哥了,你偷摸改志愿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就不能让你离开我眼皮子。我告诉你,你在余江可别给我惹事,既然考上了那就好好学,别让我亲自去逮你。要逮着你,看我不揍你。”
时誉每次和他哥打嘴仗,他哥的结束语都离不开“要揍人”,从小到大也没见哪一次真正揍过。
哥俩相差十四岁,时誉三岁那年父母双双因公殉职,他就是时煊带大的。虽然带得很粗糙,好在也没长歪。
时煊自然是了解自己弟弟的,皮是有些皮,随心所欲的鬼点子也不少,比如这次背着他改填了高考志愿,偷摸着考了个美术专业。这事儿他是一点儿没察觉,只当时誉平日里画画是兴趣爱好,哪知道他主意那么大。
发了一通大气,也认了这个事实。
除此以外,不该有的坏毛病倒也没有,毕竟时煊就是刑警,时誉小时候写作业都是在警局里的值班室,毫不夸张的讲那是呼吸着浩然正气成长起来的。
话又说回来,时誉这次算是第一次独自离家这么远去念书,他这一直以来又当爹又当妈的大哥着实还是不放心。以往时煊就算经常出外勤,好歹当天也能着家;哪怕出差个三五天,至少家里这边也有朋友、同事,或者是女朋友戴郁薇给照料一下。
想到这里,时煊翻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
余江市区,一家高档餐厅内。
大厅中间架着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年轻演奏者身着白衣十指飞舞,舒缓的钢琴曲优雅地流淌。顶上挂着一团团软绵的云朵装饰,加以垂软的大匹轻纱做隔断,星空点缀,浪漫的氛围感十足,是个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将近午饭时刻,客人并不多,只有三四桌,细碎的交谈声,杯盘交替轻撞。
靠窗位置上,有一对年轻男女特别引人侧目。
女人曼妙的曲线裹着长裙垂地,一双大眼清透,红唇艳丽,细眉紧皱专注的在听对面男人讲话。
男人短发利落,额发后梳,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浓眉高鼻,眼眶微微内陷,显出点忧郁气质。
“王小姐,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得跟你说清楚,也是对你负责。”男人说话的声音跟钢琴声一样,不高不低十分悦耳。
这位王小姐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约在消化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她端起拉出一串爱心天鹅图案的拿铁,凑到嘴边又放下,迟疑的再次问道:“可是我看那些法医跟你说的不一样,而且你看起来……”
“不像法医?”顾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不显冷淡也不热情,他端起面前的黑咖啡抿了一小口,“王小姐,你对法医的印象是哪里来的?电视吗?”
倒也不是完全来自电视里的滤镜,王楹再次打量眼前人。
定制衬衫剪裁贴合,西裤笔直毫无褶皱,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清香,讲究又不浮夸,沉稳却不老套。
王楹对她这位相亲对象很满意,无论是清隽的外形,还是极有教养的谈吐,甚至是贴心细致的询问她的忌口。
服务员端上来半只烤鸡,顾严接过放在面前,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熟练地剔骨取肉。
顾严眼神专注着烧鸡:“我的工作非常忙,上班时间不固定,半夜出勤也是经常有的。有时候连续上班,精力高度集中,所以对另一半可能会有忽视。另外,我们这个职业,能理解我们的还好,不理解的,都不愿意跟我们有接触,甚至是一起吃饭,或是坐同一辆车。”
王楹盯着顾严刀叉翻飞的手,那双手骨节修长流畅,指甲修剪很短,手指发白,比一般女孩子的手还白。
顾严上班时候都没相亲说话多。
他手上不停,解释说:“外行对我们的工作自然是不了解的,哪怕是我父母,也不清楚。所以细节上的东西,王叔叔没跟你说明白,到了我这里,当然得如实相告。”
“王叔叔跟我父母关系很好,我来见你,不可能一点不收拾。”顾严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是因为长辈们的交情才应承了这一次相亲见面,大概率不是自愿。而如此精心装扮,也是尊重对方,显得重视。
顾严放下刀叉,把剔下来的鸡肉夹到空盘里,推到王楹跟前。鸡骨架完好无缺孤零零的留在盘里,白森森的骨头上没有挂一点肉丝。
“我很喜欢我的职业,未来不会转行,也不会接手家里的事情。平日里我喜欢穿工作服,也从不喷香水,酒精或者消毒水的味道才是我的常态。当然,今天破例,早上才结束工作,身上的味道一时半会儿去除不了,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方法遮掩一下。”
顾严说完,王楹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什么,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指关节在鼻尖揉了揉,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顾严的眼睛。很好,又一次成功劝退对方,完美地解决了相亲。
正巧这时候,手机来了几条信息,顾严拿起来看了一眼,还没回,对方大概很急,又直接拨来了电话。
“对不起,我先接一下。”顾严礼貌周到,走到餐厅角落接通电话。
时煊的大嗓门穿透了听筒:“顾严,有个事你帮我个忙,我弟弟今天到余江,你下午有时间吗?帮我去接一下,孩子第一次出远门。”
“你弟弟?多大孩子?”顾严一时想不起来时煊有个弟弟。
“还有哪个,我就这一个,亲的那个。本来我是想陪他一起过来的,这不是手头的案子正跟进呢,实在走不了。”
顾严今天下午正好休息,这边相亲也差不多结束了。
“可以,他要去哪儿?”
“去你们那里的那个传媒大学,开学报到。”
“大学?”顾严顿了一下,说是孩子,结果是这么大的孩子,“我记得大学不都有专门接送新生的吗,你这是怕他找不到路?”
“嗐,我这是想着不让他感到孤单。他那么小爸妈就不在了,你看别人家孩子都有家里人陪着一起,我这边连高铁站都是他一个人去的,这一对比吧,怕他心里难受,觉得没人关心他。现在的孩子都挺敏感的,万一心里缺爱抑郁了怎么办。你是我哥们,也算是他哥,帮我暂时尽一下当哥的责任,感激不尽。”
顾严这才想起来,时煊是有个弟弟来着。
两人虽然是朋友,但家里的事情聊得不太多,特别是他认识时煊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父母不在了,关于家庭的话题,顾严都很小心的避开,除非对方主动提。
时煊平日里都是高大威猛的形象,性格也是直来直去,这还是顾严第一次听到他啰里吧嗦的这么说话。
“行,我下午也没事,就当一次家长,陪孩子去上个学。”
“欠你一次。”时煊说。
这边应承了时煊,那边王楹食欲欠佳,起身告别。顾严也不挽留,两人客套的问候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顾严查到时煊发过来的车次,算了下时间,来不及回家一趟换衣服,便直接去停车场取了车往高铁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