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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

    雪白阳光照着庭院, 假山竹林几许阴凉。

    “哗啦啦”,水声潺潺。时书站水井旁,将头凑近喝了口冰冷的水,弯下腰, 衣服半截白皙清隽的后背, 背上痂痕脱落。

    “咕噜……”时书吐出水洗干净嘴里的血味, “这牙还要疼几天?这门还要关几天?几天了?要关我多久?”

    时书刚想把姜片再叼嘴里, 院门口,谢无炽一身朱紫官袍, 迈腿走了进来。

    一瞬间, 时书眉梢一挑,光速失明,加快速度嗖一下往屋子里跑。

    背后的脚步紧随, 时书走到书房假装看书, 谢无炽来到书房, 时书再往卧室跑, 心想这下谢无炽不会追来了吧, 脚步接踵而至。

    时书坐到床上, 随手翻一本书,装。没想到, 谢无炽到他身旁坐下:“牙还疼?”

    时书放下书,正常聊天似的:“还行吧,现在基本上快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几天人影呢?”

    “商议军 务。”

    谢无炽的手伸过来碰他的脸。白皙清秀的下颌,皮肤干净光滑。时书让他抚着脸, 没说什么, 直到谢无炽拇指一按, 轻轻扳开他的唇角。

    指心很烫,时书索性启唇让他看:“我什么时候能出这个门?”

    谢无炽回避这个问题。时书忍不住反而笑了,两个人无言以对时,谢无炽留意到别的事,指节掀开床褥底下,手中拿出一盒膏腴,提溜出干燥的羊肠。

    “……”时书心跳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没有特别的羞耻,说:“没错,是我专门放这儿的,谢无炽,我做好了跟你上床的准备。”

    时书往床上一躺:“如果我能生,我就给你生一窝,我在你的后宫里一直替你守着。”

    谢无炽:“时书。”

    时书很生气,想想还是说了:“本来,你不同意小树的策略,这件事就不会成功了,我也不是那么舍生忘死的人,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关了我,也许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吧。不过,你也确实是为了我好。”

    “谢无炽,我不如你。所以你替我做决定,其实没什么不对。”

    谢无炽语气中意味加深:“时书。”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是我迟迟看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仅看不明白这一切,连自己的心也要看不明白了。”

    时书转过身去:“我还是少说气话,以免刺痛到谁。”

    躺到床上,时书拿起林养春递给他的膏腴看盯着螺纹的盒盖,拧开又旋上,将花纹对齐,就这么一直玩着。

    “你还要关我多久?”

    谢无炽:“旻军撤兵,班师回燕州。”

    时书换了更舒适的姿势:“也好。”

    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陷入沉默之中。夏天很热,眼下更是八月盛夏,阳光直射整片大地上,温度炙烤地面,即使房间放着冰块儿,也抵抗不住腾起的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感。

    时书放下盒子,“午睡吗?我陪你睡会儿。”

    谢无炽早解开衣服挂在墙上,床头垂下轻纱,时书上床后躺在谢无炽的身旁,手指拽着他的衣带玩儿。

    时书帮谢无炽解了衣服,凑近亲了亲他,睡觉,睁着眼睛盯着天顶。眼前似乎有些发花,抬手揉了一下,继续盯着纱幔的织造纹路。

    时书身体一直很好,这几天被关着太无聊,天天从早上睡到晚上,睡眠太多,开始头痛欲裂。

    睡不着无聊回忆以前的事,想起在相南寺的僧院里,他俩挤着不大的一张禅床,谢无炽起初明显有洁癖,时书当时醒过来后去洗漱,谢无炽正在查看床脏没脏。

    “……”当时,时书也挺难绷的,跟他说,“哥,我不是那种掉色的男生。”

    谢无炽淡淡道:“你最好不是。”

    说不是就不是。搞得时书后来每天起床,先观察自己掉色没有,被子上是否有变黄的迹象。但时书从小到大都不掉色,说不掉色就不掉色,谢无炽终于不再戴有色眼镜看他。

    想到这儿,时书忍不住想笑,谢无炽一直都是死装死装的。不过他心很细,几乎百密而无一疏,对时书很好,会带他去看中医,每天准时到点让他喝中药,寺庙里的和尚,偷偷带他去吃肉,生怕时书贫血给病死了。

    想到这里,时书:嘻嘻。

    但又想到,那时目的不纯:不嘻嘻。

    时书收敛了点笑容。谢无炽养来福也很好,虽然他明显不喜欢狗,讨厌宠物,来福有个坏毛病,会扑人,一开始也往谢无炽身上扑,会弄脏他的僧衣。

    但谢无炽总不能当着时书的面打狗吧!

    有一天时书一起床,就看见谢无炽在禅院的菩提树下,拿着馒头正在训狗,掰碎了一块一块儿的,让来福“坐下”“握手”“左手”“右手”“报数”“趴下”“叼回来”,配上他那张看狗的一样的脸,简直是绝。

    时书本来还奇怪了,来福你一只大黄怎么会报数,天生神狗吗?原来是谢无炽训出来的!不过由于时书起床太晚,而谢无炽一般早早起床开启一天的美好生活,许多他的时间时书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时书又有些好笑,嘴角很难压。

    不过,那个时候谢无炽有没有想过:时书真的是个很招人烦的小孩子呢,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条狗。真是任性又没道理的小孩子。吃他的喝他的,还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时书在心里轻轻哼了声,在枕头里换了下睡姿,接着想起谢无炽第一次对他暴露本性。也就是送小树去四十里外的村落,归来时天色已晚的那天。

    在此之前,时书一直以为谢无炽是个非常矜贵高级的人,一看见他的外在,便会认为此人接受过高等精英教育,先不提优等基因才会生出的迷惑性面孔,他的谈吐措辞甚至语气停顿,似乎都刻意的训练,自带一股“你比我低人一等,我和你说话是给你脸,老实当小弟吧”的高贵感。

    时书认识他时,天天在背后擦汗,心想,strong哥。

    你真是装装的。发个抖音估计几十万普信男会破防评论“男绿茶”“装杯男”那种人。

    不过那时候,时书才发现谢无炽竟然控制不住下半身,受到刺激很容易硬,确实让场面挺复杂的。也许是从那时候起,他和谢无炽才混熟了。

    想到这里,时书心情不好不坏,毕竟当时第一次被枪指着,那种心情可是非常难以形容啊!等于一个直女,忽然有个大美女在你面前脱衣服,一方面觉得挺漂亮的,一方面也很尴尬。

    时书试图回忆和谢无炽在一起的轨迹。在相南寺住着到底不好,隔壁的师兄讨厌狗,偶尔看见来福要作势打它,虽然并没有打,但时书也不太喜欢一个全是男同的寺庙。

    回收度牒凑齐军饷,去流水庵时就很好,时书喜欢桃花林中那片荒芜的小院子,齐腰高的草丛里开辟出了一条小路,另一间隔壁则是死了人的鬼屋,时书那时候胆子很小,晚上去厕所都要拉着谢无炽一块儿去。

    一般都是时书推醒榻上的谢无炽,道:“谢哥,哥,我想尿尿。你去不去?”

    接着谢无炽在一阵令人想给他跪倒喊爹的寂静中,站起身来,陪他去门外的茅房。时书从那间凶房门走过都害怕,表面故作镇定地和谢无炽聊别的,毕竟不太想暴露自己胆怯,谢无炽还得有一句没一句回复他的硬拉话题。

    “谢无炽,今晚这月亮,可真月亮啊!”

    谢无炽:“嗯。”

    然后时书去了茅房,茅房又离吊死人的歪脖子树很近,时书需要谢无炽寸步不离地保护他,然后上完疯狂洗手往里冲,跑到他前面。

    想到这里,时书莫名其妙地弯唇而笑。那时候觉得谢无炽像邻家大哥哥,游戏里无所不能的大神,隔壁班成绩特别好但死装死装的大佬,大家虽然每天课后讨论“兄弟你也太装了吧!”但其实很佩服他,时书也是这样子,很粘他,特别特别地粘他,出于男人给厉害的人当小弟的本能。

    时书也才十八岁,很喜欢给人当小弟,小时候给爸妈当小弟,大点儿给表姐当小弟,现在给谢无炽当小弟,总之就是当小弟的一生。

    时书真的挺喜欢谢无炽的,在流水庵每天眼睛一睁就是谢无炽人哪儿去了?怎么上完班还没回来?人呢?人呢?听见来福的狗叫,两个人一起往桃花林里跑,围着拎饭回来的谢无炽绕来绕去。

    谢无炽必须喊“停”,才能阻止两只小狗往他身上扑。

    穿越到古代并不好过,在周家庄时大家对他也挺好的,但那个猥琐的男同说话很难听,男人在一堆聊孩子聊老婆,时书也没得聊,还是跟自己的同胞在一起更快乐。

    时书那时候起,就真的很喜欢谢无炽这个朋友,很喜欢他,也许还有一部分的慕强心理。时书愿意和他去做任何事,并且觉得快乐,无论是一起出远门,餐风宿露,还是去瘟疫的城里,他都很快乐很快乐。谢无炽有一种能力,他不一定能给你情感的回馈,甚至有可能背道而驰,但待在他身边绝对最好活最有安全感。

    跟玩游戏抱大腿一样,打吃鸡游戏,时书经常感觉自己听到耳朵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枪炮声,等他从烟雾里艰难地咳嗽着爬出来时,谢无炽的高大身影遮挡在面前,手里拎着枪械,警戒着周围说:“敌人都解决了。”

    时书会产生那种“……不是哥们儿你”的心情。

    想给谢无炽跪下磕头。

    ——轻轻地翻身,床铺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时书的部分思绪被打断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往下想,越想似乎离那个不好的结局越近。森州大盛府的寒冬太冷了,冰雪针砭骨髓,再回忆起记忆中的极寒之地,时书脑海中几乎只有遮天蔽日的雪白色,狂风呼啸的林间,大片大片鲜血染成的血红色,侵占着人的全部视线。

    他也喜欢谢无炽,想和他相依为命,杜子涵虽然好,但没有谢无炽好。一起走了三千里,时书看到了他也有会受伤的时候,洞悉这个秘密,时书和他的心就更近了。

    而且谢无炽是大坏蛋,真的很讨厌的坏人啊。可恶。从那以后就老亲亲他摸摸他,时书也是实在没办法,不是谁让谢无炽有病啊?兄弟抱一下,这有什么?只是时书始终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变质成的爱情。可是跟着谢无炽还是很快乐,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时书心想凑合凑合过一辈子,也行吧?

    我靠,谢无炽哪里不好?跟他过一辈子怎么了?

    时书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想笑。

    离开后的那一年,时书好像跟做梦似的,他呆在秦村的海滩上,每天跟子涵说看日落,其实在想谢无炽。

    吗的这个东西,真的时书很想揍他,早知道临走时揍一顿再走好了,完全就是混账,时书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纯恨,但是当时他血淋淋的样子也很瘆人,弄得时书经常午夜梦回。

    时书对爱没有太多感知力,就像这个窍没开过似的,用一种复杂的心情回想了许久,还是没想明白。

    爱……但是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身份悬殊了。

    ……

    时书想着想着,意识模模糊糊陷入沉睡,梦里一大片血红的尸首。他又看见了那片乱葬岗,漆黑的蚊虫缭绕其上,尸体堆积如山,野狗龇牙咧嘴叼着尸骨,一把火猛地将他们全部席卷——

    时书满头冷汗,猝不及防从睡梦中醒来,“啊!”地惨叫了一声,正在紧张地吸着气。谢无炽走到床头取下衣裳,门外有人道:“大人,有两位叫元观和元赫的人求见!”

    时书怔了一秒,谢无炽整理着袖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说:“让他们进来。”

    “他们怎么来了?”

    “小树的提议不可谓没有价值,历史上同样有马桥之盟,唐朝与阿拉伯帝国订立盟约;霍去病分化匈奴,让匈奴的诸部王投降汉朝;岳飞分化金军将领;以及宋朝的 ‘海上之盟’,联金抗辽。单指海上之盟,产生提议到完全实现花了三年时间。一件影响力巨大的策略,需要付出很长的时间和诸多心血,才能完成。这确实是有利可图的点子,我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时书看着他。

    谢无炽:“小树送了回去,他俩准备当面向我说这个计划,走吗?一起。”-

    地上,穿着一件朴素文人蓝衫的元观正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在他身旁则是用布帛裹住旻人面孔的元赫,大热天,汗水沁透了棉布,潮湿不堪,两个人都跪在地上。

    谢无炽进了门,语气虽然不错,但行为上并未去扶,径直上前坐了梨花木太师椅:“两年前在北来奴街,本官在二位家中还喝过一碗清茶。请起。”

    两个人站起身,再看到一旁的时书时,元观猛地再跪了下去:“二公子。”

    时书看他,想到北来奴街那个病弱的男人,在想到狁州献策的毒士,实在难以将他俩结合起来,道:“请起请起。”

    元观露出善意的微笑,时书沉默,把脸转到另一边看墙壁去了。

    “二位特意前来,有何贵干?”

    元观连忙从怀中掏出册本一封:“大人,这本是记载着旻后区的地理地形图,小人前来,仍然为前几日小女所提议之事。”

    “宙池王眼下坐镇于永安府和多格府,属下能够联络的正是这两府内的景人义军及部落首领。宙池王向来仰慕景人的文化——在北旻,上层贵族都以通晓景人的文化为荣,贵妇人每当东都有了新的首饰和妆面款式,第一时间便要差人买回去,男子更是争相学习景人文化。而这位宙池王,小人与他共处两年,时常听闻他对旻人野蛮的叹声,崇尚文墨,好金石,有归化景军的意向。”

    谢无炽喝着茶,揭开盖子瞥了一眼,放下。

    元观态度无不诚恳,再道:“除此之外,诸多小王部落屡屡被中王和旻王的军队所欺凌,侵占田土。每年到了放牧季节,旻王的部落便将牛羊驱赶四处驱赶,他们敢怒不敢言,同样民怨沸腾。尤其战后,盘剥越发严重。”

    “第三,永安府二十年前曾是景人故土,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汉人义军占着山头,不能被旻人军队消灭,呼来喝去招呼了上万人,形成水泊梁山的山匪架势,立着景人的国旗,自称为‘ 遗民军’,一直没被攻打下来。”

    元观站着回话,额头上全是汗,先把形势陈述一遍,接着道:“大人,如果能联合这三股势力,与大人商议时间地点起兵,里应外合,能击伤旻军命脉迅速拿下州府。对大人有大功劳!”

    游说的基本规则,晓之以利,动之以利。谢无炽不答这个问题:“如今北旻与大景交战紧急,旻军治军严整,提防暗桩和奸细,二位冒着生命危险出一趟寨门恐怕不容易?”

    元观苍白的脸上流下汗水,往地上一跪:“小女回来后,称大人恐怕怀疑其中有诈,小人兄弟便以性命前来相说,只求大人纳下良策!”

    谢无炽似乎公务繁忙,有些心不在焉:“元大人,分化北旻攻陷城池的不世之功,一旦达成二位可都有大功劳,难道二位没有所求?”

    元观:“我们兄弟二人,只求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后,在东都赐我兄弟良宅良田,高等爵位,大批金银,不再 以奴隶的身份被世人所知。”

    谢无炽盖下茶碗,道:“这些东西,你让旻人往狁州城内丢尸首,旻军难道不曾许诺你高官厚禄?”

    “……”

    谢无炽说的这句话,明明是戳人脊梁骨的逼问,反而还有几分调侃意味。

    元观知道这果然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诚实地道:“当时我兄弟二人以为再也不能回大景,想在北旻谋身,故而使用了一些毒计。这个毒计,也是音昆王子所授意……直到那天夜里,小人的兄弟偶遇到了二公子。”

    听到自己名字,时书撑在椅子旁,抬头看他。

    元观对时书笑了一笑,笑的很是复杂,道:“小人从未想过竟然能再遇恩公,而谢大人也早已镇守边庭、宰执天下。原本不敢高攀,怕大人早已遗忘,更嫌弃小人是北逃的贱奴。乃是我家兄弟在壕沟里和二公子照了面,竟然还被二公子认得,小人这才鼓起勇气,让小女前来献策。”

    元观一家,显然也是赌命来了:“倘若不是二公子心善,这个计策小人是万万不敢向景人献的,只怕刚见了小人这兄弟的面相,便被杀了。”

    “所以你也知道,景人和旻人不相容。”

    谢无炽站了起身,脚踩着地上的砖花,神色几分肃厉:“元大人计策是否可行,本官暂且不论,但一张嘴就要本官的弟弟,还是去旻区的危险之地,实在难以取信于人。”

    “小人明白,小人……小人一家老小,三口人,图的也只是活命而已。小人实在是……除了二公子,难以信任别人……”元观争取着说,“小人有一套周全的办法可保二公子平安进入旻区,假扮成小人的小仆,易容换装随同回旻,住在舍下,周旋笼络由小人负责,只需协定之日二公子漏个面,以安众人之心,接下来便可请二公子回程了!”

    时书不必跟那群人打交道,他是个诚意。

    诚意,就是只需要漏个面的事就好。

    现在,他的危险性已经降到很低。

    不过,谢无炽什么也没说,道:“二位先去休息,本官自会考虑。”-

    房间内,两个人坐下,元观替元赫扯下裹脸的头巾,一张被汗水泡得发白的坚毅的脸露出,擦了擦汗。

    两个人坐着喝几口冰凉的水,元赫早就忍不住满脸屈辱:“我看真不该来这一趟,景人都把我们当狗,没必要来。这谢都统制也一样。”

    元观平和一些:“你我一无所有,却要取信于人,本来就很艰难,平常心吧。”

    “老子真受够了。”元赫粗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元观解开他后背,众多纵横交错的伤疤,被汗水沤得发臭。元观重新坐了下来:“还这么暴脾气,我们多少岁了?”

    “我四十三,你四十了。”

    “四十了啊,你说什么时候能有块田,我也想归隐田间了。”

    “归隐田间?在源县的秦安山里种田,你又非要出去,舍不得你写的那些书本,还说文宗词本,非要送到大景去刊印。”

    元观哼笑了声:“你从来不读书。”

    “但读不读书,这辈子都到四十了。”

    “四十算什么,死我也不怕,我只想千古留名。”

    千古留名。名和利的位置,甚至是同等的。没有哪个文人不想千古留名、名载史册。元观掏出身旁的包袱,竟然是一卷一卷厚码起来的白纸黑字,有的早已卷边腐朽,可见磨砺之深:“谢大人再不信我,我只好进献此书。毕生心血书写,如果毁约,让他将我的百万手稿付之一炬吧。”

    “你那些纸张?不过就这些纸虚无缥缈,能说服他吗?”

    “如果这些纸没用,那我也一无所有了。”元观萧瑟一笑。

    与之相隔不远的另一扇门内,时书正坐在椅子里。

    地图摆在桌面上,厚厚的几沓,一副更为详细的线路图。谢无炽坐在他身旁,将地图一页一页翻过,并与斥候探来的另一份地图比较。

    “山脉,村落,桥梁,据点,标注清晰。”谢无炽说,“地图还更完备。”

    时书辨认着具有代表意义的特殊字符,谢无炽划出防线的位置:“以上几个地方有重兵把守,军事性质更重。渡过防线之后,便是百姓居民的住所。当年音昆两兄弟能在大景游历,旻区背后同样是旻、景杂居之地。混在汉人中假扮普通百姓,不会引起注意。”

    “最危险的是防线一带,能渡过便好说。”

    时书盯着河流和山脉的纹路,心中一阵紧张:“我……”

    “时书,不要着急。”

    时书望着眼前的地图,当事情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时,他似有感情。而把步骤一步一步列在眼前,却发现步步维艰。

    “我在想,也许我不应该控制你,让你自由选择更好。”谢无炽忽然道。

    时书站起身来,腿有些发软。和谢无炽一起出了门,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芬芳扑鼻,时书伸手再撇了一朵放到谢无炽的怀里。

    时书问:“你愿意我去吗?”

    谢无炽:“我会很担心你,本身胆识极为过人的人,但在入敌区,仍然睡不了一个好觉。你到时候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时书:“睡不着也好,我最近睡不着总回忆以前的事,发现还挺快乐的。”

    “都回忆了什么?”

    “回忆了我们刚认识至今,”时书忽然想到,“谢无炽,其实我有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一直没跟你说。”

    如果未来某一天,谢无炽成为了天下共主,那就算没满足杀其他穿越者的条件也会解锁系统。到时候,他肯定可以看到时书的解锁时间,明白他曾经做过的事。

    “做错事,没关系。”谢无炽侧过头,对视,“我只想知道,现在还错着吗?”

    “……”

    热浪拂过院子的屋檐和瓦片,池子里层层荷叶涌起波浪,时不时飞过几只翠鸟。

    时书心里一片惊澜,后背发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褐色的眼眸微张,只觉得世界一片寂静。

    谢无炽看他半晌,转过了眸子,平静地道:“在你改掉这个错误之前,时书,我会让你活着,哪怕鬼门关前,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深夜,庭院中灯火通明。

    书房内的窗户后照出一屋暗灯,谈话的声音偶尔从门内传出来,辛滨等护卫陆陆续续从门内走出去,拿着地图深夜骑马奔向了远方。

    谢无炽和元观元赫的谈论仍在继续。

    谢无炽在盘问去的一路上的每一个细节,以此检验对方的话几分真假,元观和元赫到底没有他精力充沛,人在精神疲惫时会几乎无法思考,说的话也会有更多的漏洞,但仍然要应对谢无炽的询问。

    时书正在翻箱倒柜,找能带的衣服,没想到“哗啦!”清脆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原来是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短而精悍,适合随身携带。时书看到这把匕首,脑海中忽然闪过前几日被它抵摩着肉时的心情,额头冒出冷汗。

    他随即翻找轻便的衣裳。有条穿着舒适的内裤找不到了,时书正翻找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谢无炽走了进来。

    时书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

    谢无炽刚从审问中出来,精神还很清醒,道:“旻军断粮已有七日,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我击鼓让军队出狁州城门,和斜插而来的支援军共同掩杀,以击溃北旻的军队。”

    “溃军丢兵弃甲而逃,旻军主将的精力会被吸引,你也趁乱渡过边境。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今晚便越境过去,提前到达等你。”

    “不和元观元赫一起走,过了边防后在蒙山脚下汇合。去了那边,不舒服立刻回来。”

    “这一趟最多一个月,你去见他们一面,约定作战的具体内容交给我们来处理。”

    时书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抓紧手里的包袱。谢无炽翻看其中的衣裳,打开柜子的另一格,把一叠卷好的裤衩子翻出来,放到包里,正好是时书找不到的那条。

    匕首谢无炽则找了个皮箍,凑近来掀时书的衣裳:“绑在这里。”

    皮箍系在大腿上,谢无炽给时书演示了几次。

    “这把刀,可以朝向任何人。”

    时书出声了:“谢无炽。”

    “等你回来跟我说清楚,对不起我的事是什么。”谢无炽道,“我想知道。”

    时书:“我……”

    谢无炽:“你现在这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让我怀疑你离开我的那一年半,是不是和其他人上过床。”

    时书:“没有。”

    时书容易炸毛的头发也被捋整齐,像小孩要出远门,被家人收拾好了包袱和水囊,再理好红领巾。谢无炽在原地一瞬不转地看了他片刻。

    时书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谢无炽,这是你的第三个生日。”

    “是。”

    时书:“我走了的话,是不是不能陪你过了?”

    “不重要,回来后补偿我。”

    时书正要说话,腿上传来一种紧绷之感,让人不舒服,原来还是那把短刀。时书把刀子取了下来,放到桌上。这把刀子,做工精良,但出现的时机却恰好让时书心里不爽。

    时书盯着这把刀,心里一股焦躁之感,却又说不上来。时书只好向谢无炽点头:“我一定能回来。”-

    狁州城楼上,沉重的大鼓擂动着,鼓皮落下灰尘。

    号角声声,响彻云霄。

    高数十丈的狁州城楼之下,数支军队交织在一起,像暴风雨前翻涌的乌云,正在左右缠斗,吞噬,溃散。旻军抵挡不住,战局到了收割胜利的时刻。

    景军出城挑战,侧翼支援袭来,一匹匹的快马迅速冲溃敌军,冲乱阵型。

    在高低起伏的女墙,一面面标写着“谢”的旗帜在风中烈烈而动。墙齿的最高处,谢无炽与冯重山等诸多将领站在狁州楼头,观看旻军慌不择路、丢盔弃甲、风卷残云般的溃散之状。

    “大人!东路军献捷!”

    “西路军献捷!”

    “守城宿将献捷!”

    “……”

    一声一声,敌军大部正在溃逃,而胜捷军的追击扔在继续,持续性地冲溃对面已经凌乱的队伍。

    在狁州城下的壮烈喊打喊杀之外,城外密林中的小路上,时书拎着包袱正走在草木繁茂的山道中,一阵苍鹰的啸叫划过头顶,时书抬起头来,褐色的眸子,白净俊秀的脸,望着这座阻隔两个族群的大山大河。

    “二公子,等过了这座山便是边境线上,边防设卡严格,小的们不能再护送,请二公子独行。”护卫的声音提醒了时书。

    时书应声,汗水沿白净的下颌流,视线恢复焦点:“我明白。”

    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孤身前往旻区,为探知情报虚实和联络敌后的力量,为了减少人员伤亡,沟通和表达友善程度……可前途未卜,前程不明。望着远处的星光,走的路上却全是迷雾,脚步跌跌撞撞,局势波谲云诡。

    时书喉结滚了一下,踩在地上,好像踩着棉花。

    “驾!”突然,几匹飞马飙发电举狂奔而至,时书和行人转过眼去,高头大马,正在狭窄的山道中危险地奔来。

    时书:“谢无炽,你怎么过来了?”

    谢无炽翻身下马:“我不放心,送你走一程。”

    时书心里一阵涟漪:“我能回来。”

    但谢无炽似乎有了后悔的迹象,脸色并不好看。边防设卡处,倘若是三五成群的壮年男人,一定会被叫住盘问来历。倘若是一个男子,被旻军巡逻人员怀疑的可能性会低许多,毕竟边防处也有百姓进行日常生活。

    时书需要独自,走过很长一段的防线。

    小路郁郁葱葱,时书踩着野草,身侧的溪流潺潺。时书再道:“我会小心。”

    穿越过密林,眼前霎时豁然开朗。果然,得益于北旻的溃军正在无头乱窜, 或者哄抢某处的道路,旻兵前去支援, 暸望塔巡守的兵则少了许多,沿途更为冷清,时不时走过零星几个大旻的百姓。

    时书东张西望,手心冒汗,准备一脚踏上对面的官道。谢无炽抬手褪去了身上华贵的外袍,内里是一件寻常百姓的衣裳,道:“我再送你走走。”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本章评论全部发红包。接下来会坦白系统的事了吧。接下来应该是纯感情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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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入

    “你送我?”

    “我不放心, 再往前送送。”

    护卫不得不提醒:“大人,前方危险!”

    谢无炽:“知道,你们不用跟我来,留在这里等候。”

    几位再三劝阻, 谢无炽拎过时书的包袱, 道:“走。”

    时书:“那就再送十分钟, 我刚进去有点心虚, 可能走几分钟就好了。”

    时书左右看,眼前溪流淌过, 一条废弃的桥梁架在河面上, 野草及人高,道路荒僻,大概这便是人们偷渡的路线。时书往桥梁走去, 谢无炽也和他一起。

    墙上绳索磨损, “嘎吱”, 时书踩上晃得“哎?”了声, 身旁只有谢无炽, 一晃神, 时书忽然忆起曾经无数次走在路上,谢无炽牵驴在后, 时书于山野间跑来跑去,见到溪流便停下喝水,阳光白暖。

    时书眉眼秀净, 眼睛明亮:“谢无炽,你说这像不像以前我陪你去舒康府治理疫气的路上?”

    谢无炽:“像。”

    时书开心, 回头一看, 路头的众多护卫担忧望向谢无炽, 又是一怔,再看河流倒影,竟然有几分地位交错、世异时移之感了。

    时书跳下桥:“谢无炽,到前面你就回去吧。送书千里,终须一别。迟早我得自己走这段路,你也有许多公务要办,耽误就不好了。”

    谢无炽:“耽误就耽误了。”

    “哼哼,这么大方。”时书踩到北旻的土地,一片繁茂的林间,偶尔走过一些妇孺小孩等行人,推动着板车,或扛着锄具。

    时书在白家屯入境过一次,不过当时是以军人的身份,现在却是以百姓,只要低调糊涂一些,未必会引起注意。时书走在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听到马匹的踢踏之声,一列巡逻小队正从道路尽头走来。

    “……”

    时书后背一下绷紧了,和谢无炽退到路旁,这队伍的将领都骑大马,腰佩长刀,而时书和谢无炽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只有衣服,几乎赤手空拳。

    车马越来越近,时书察觉到了落在头顶观察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过对方大概急着有事,催促马匹,什么也没问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时书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谢无炽道:“这条小路生僻,有年轻男人出没容易引起怀疑,走到前面的大路上,行人多,就会好一些了。”

    时书:“那趁他们刚走,你回去了吧?”

    谢无炽:“我送你到大道上,再回去。”

    “哎呀。”时书转过身去,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山川树木,倒是都一模一样,临近八月,偶尔能看见旻区百姓的稻田,时不时有老头妇人站田埂上,通水沟或是干活。

    这些人,面容基本是混血,也有纯粹的旻人面孔,也有景人面孔,总之都是普通的相貌。时书也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再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了通往大道的路口。同样设有卡点,几个旻兵正坐在扇风。大道上人果然多了不少,不过时书和谢无炽走近时,却被注意到是生面孔。

    “哪儿来的?”对方盘问。

    时书道:“小的们是宁县举人徐老爷的家仆,因为老爷八十大寿,让小的们去源县给赤善大爷送请柬。”

    几个旻兵对了对,道:“请柬拿来看看。”

    时书给出了伪造的请柬,几个人盘查,大概是什么粗人,也不太看得懂,没话说:“走吧。”

    说完,几个人坐回棚户底下,再掀起衣服散热,议论不远处:“狁州输了?”“据说在撤兵,那群散兵游勇,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到咱们这儿来。”“哎。”

    时书听了两句,那人看他,连忙往前走。等走出这群人的视线,时书才猛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紧绷,腿脚发软。

    这件事的心理压力,真是不可谓不小啊!

    时书到了树林里,停下脚跟:“你回去吧谢无炽,我自己可以走了,再不往回走,你这危险的路程就长了。”

    谢无炽仍跟在他身后,且全程没有说话,旁观时书的机变能力,到目前为止挑不出错处,时书表现得也很勇敢。他眉梢挑了一下。

    遮天蔽日的林间,松柏常青,山野间时不时掠起几声鸮叫。林间吹来几缕凉爽的风,拂起漆黑的发缕。谢无炽喉结滚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他,站在林间似乎并不想离去。

    时书笑着说:“谢无炽,放心!我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遇到危险会逃跑,困了还会呼呼大睡,也学会了说谎,你可以安心返程,我很快就能走到蒙山脚下。而你再不回去就不方便了。”

    半晌,谢无炽终于开了口:“时书,我不想回。”

    时书怔了一下:“嗯?”

    “我想尽可能陪你多走一会儿。”

    时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抬起眼其实有些意外,说:“但是,谢无炽,你现在是北军的主帅,这种关键时刻,你应该为大局考虑考虑吧?”

    谢无炽:“你在为我的大局考虑?”

    时书心口好像被什么击中,转过脸:“只有你有能力创造一个更好的国家,虽然你也许目的不纯,单纯喜欢操纵权力的游戏。但你一直结果正义。这几年你不一直都是起早摸黑苦心经营吗?总不能还没当上皇帝,你跟我到处乱跑,结果我俩一块儿死了?”

    时书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轻佻。

    不过说到这句话,时书大腿上绑着的那把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勒得他很不舒服。

    时书知道心里的魔念是什么,转过脸,眼下烈日炎炎,走了一段路了,便到一块干净石头上坐下喝水。阳光照在白净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抬头看他。

    等喝完,时书把水壶递给谢无炽:“你喝。”

    谢无炽接过:“时书,你很想促成这个计划?分化敌军内部、以更少伤亡的形式尽快结束战争、达成一统,最后国泰民安?”

    时书:“是啊,我在狁州帮林养春行医,尸体太多了,数不胜数,每天夜里做噩梦,梦里全是炮火和战灰……我不喜欢打仗……”

    谢无炽喝了水拧好盖子,时书伸手取来想放到包袱里,碰到他的手,手的温度很高:“这是你的愿望。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坚持,途中能够收获幸福和快乐。”

    时书转头看草莽的林间,一条大道在山峦之间起伏,再隐到山的另一头。在这片陌生的敌军内部土地上,只有他和谢无炽两条小小的身影。

    谢无炽的声音随风而来:“所以,时书,除了为我。”

    “——我希望你也能追求自己的战无不胜。”

    时书手指猛地紧了一下,后背被风吹得失去温度,喉结滚了滚,褐色的眼眸望过去:“谢无炽。”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我想多陪你多会儿。”

    群山之中,松风回唱,时书攥着水壶的手发麻,心脏以一种奇异的频率跳动。刚认识谢无炽时,他几乎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着,其他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中。

    时书坐下之后,腿上那把匕首的硌人感更加强烈,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我……”

    一阵难以言喻的沮丧:“我真坏。”

    谢无炽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背影已经向前:“走,白天你虽然过了,但夜里也有夜的风险,我陪你多走一程。”

    旻区内同样处于高温酷热的夏日炎炎天气,临近傍晚,道路上的人越发多,偶尔路过一些村落,见村子里住着不少人,都说汉人的语言,采用汉人的习惯。

    这些州府被占领了二十几年,可曾经大部分仍是景人,旻虽有意迁入同族人,但景人的存在依然不少。

    “他们不太会屠杀在百姓心中有影响力的景人士绅老爷,容易激起反抗,而是一般采用合作的态度,联合这些景人士绅一起统治底层的景人百姓。”

    在大路上行走着,杨柳依依,偶尔能看见白墙灰瓦、楼宇屋檐,高大华丽的庄园,而大片灰褐色的田地里,则是面黄肌瘦的奴隶在耕种。

    时书亦步亦趋,天色逐渐变晚,问他:“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歇脚的地方了?”

    “嗯,不远处有城镇,比较舒适,但统治力高的地方要实名登记,容易留下线索和痕迹,忽然遭遇危险也难以逃跑。”谢无炽目光扫过一洼洼的田土,山林村落和零散的据点,“去村民家借宿不现实,边防区地理位置敏感,村民一不小心便有通敌之罪,不会收容,我们找个其他的地方休息。”

    时书走了一整天,擦着额头的汗,着实有些疲惫。谢无炽踩着地上的乱草,踏着凌乱坡陀的石头,在山野中穿行。

    不知道多久,时书留意到视线内一小堆小小堆的馒头坟,道:“谢无炽,我们又走到坟地来了,每次都能精准找到坟地!”

    谢无炽:“坟地好,坟地夜里敢来的人少,相反更加安全。你接下来一个人走,碰到坟地可以就地入睡。”

    “……”

    时书:“那我们今晚在这里睡吗?”

    时书绕过乱七八糟的坑坑洼洼,生怕站到别人头顶,说了几句“抱歉抱歉”,和谢无炽穿梭在一座一座的坟之间。

    谢无炽衣衫偶尔拂过坟头上茂密的茅草,脚步平稳沉静,直到眼前出现一间破败的小小的城隍庙,走了进去,摆置着一张桌子,神身斑驳磨灭,座台下的石板清扫后干干净净,坐了下来:“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太阳西沉,令人恐惧的黑暗迅速吞噬了这片深夜,时书道:“好。”

    要走一段路,挨着溪流旁才有水井,时书把水囊装满,还翻找出了个简易容器,正在打水时,不远处的大道上同时有一列巡逻小队快步跑了过去。

    谢无炽在他身后,轻声道:“以后夜间就不必赶路了,发现了更容易被怀疑,到夜里就找地方好好睡觉。”

    “嗯嗯嗯。”

    将水放到门内后,两个人都不再出行了。时书坐在佛台下打开包袱,带了干粮,路上也买了馒头,夜色昏黑,和谢无炽吃着潦草的饭食。跟着谢无炽享了好久的福,再吃上馒头,味道倒是照样甘甜。

    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格照在屋子里,时书抬头看到那神像,身上覆满蛛丝,面容狰狞磨灭,正瞪着人,心中一阵瘆人。

    “谢无炽……”

    时书抬起头,谢无炽解开衣襟,将外衣扔木盆里清洗,肌肉雄悍的上半身裸着。这路上条件简陋,时书忽然意识到,好久没看他这副脱了衣服带野性的姿态了。

    时书从包袱里掏出帕子,递给他:“冲个凉吧。”

    谢无炽伸手来接,时书看到他的手,被月光照着,青筋浮在瘦而劲道的大手上,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似乎能轻易按住刀柄或是抚摸在人的皮肤上,催动情欲。

    “……”时书再到包袱里翻找,翻出一条缀着带子的短裤,“谢无炽,这条宽大,腰带还有松紧,更适合你来穿。现在天气热,衣裳裤子洗了拧干,挂几个小时就干了。”

    “你还有?”

    时书:“有,我带了好几条裤衩。”

    谢无炽便用帕子掬起水来,擦洗走了一天路程身上的汗水。时书也顺势擦洗身子洗漱,按理来说,他和谢无炽认识好长时间,看他洗澡家常便饭,甚至还有更亲密的接触,但时至今日,时书依然不敢侧目,多看一眼眼皮便会灼烧。

    时书脱掉身上的衣服,也解下了那把匕首,扔到一旁。

    时书纠结“看”还是“不看”,“看会不会不礼貌”“但不看他不是我男朋友吗?”时,身影落到了肩上,谢无炽掌中的帕子沾满潮湿的水,在月光下擦洗时书的后背。

    冰冷的水流过刚痊愈的细肉,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而水皮包裹的手指,却糙砺滚烫得像烧火棍一样,谢无炽率先破冰,时书这才顺其自然地看他,找了句话:“今天赶路的配速正常吗?明天要不要加快?我心里好有个底。”

    谢无炽道:“要做吗?”

    “……”

    虽然时书早有预料,但谢无炽你是真零帧起手。时书心中隐约有了预料,还没点头,就被一只训练强劲的手臂拉进了怀里。

    时书一抬头,气息落下来,谢无炽直接舔吻了上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颌,手指往里插,像掰开贝壳尝着其中的软嫩甜肉,迅疾又狂热。

    时书抱着他,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对着一座野坟。抬头,又是神像。只好把目光落回眼前,两手抓着他的肩膀,颤抖着呼吸。

    时书起初并不喜欢男人身上的气味,可此时此刻,他闻着谢无炽的气味,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的欲望和他的渴求。谢无炽的手掌着时书的脸颊,舔吻向他的口腔内,喉咙上下滚动,指腹按耐地摩挲着。

    那样的抚摸,好像在把量他的所有物,挚爱的珍宝。时书再看到那双手,心想,谢无炽的手实在太过于情色了。

    时书被他抱进了怀里,躯体在怀抱中紧紧贴合,谢无炽的手从他的肩膀、后背再抚摸到腰窝以下,蹂.躏似乎揉着那白皙劲实的软肉,掐出红痕。

    时书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少年白净俊秀的脸上双眼闭着,眉头轻轻拧起,他也抱 住谢无炽淌落水滴的颈,投入这份暴雨般骤然的情.欲。

    时书腿弯发软打颤,但他的支点在谢无炽的怀里,时书抱住他的肩膀,掌心抚摸到他后背起伏的肩胛骨,浓密头发下脖颈上的棘突,感受男人粗暴的狂野的动物本能地潮汐。

    时书的双腿被并拢,他的脸红得要命,在一片凌乱中猛地埋头在谢无炽的肩膀,同时不甘心地张嘴,尖锐的小虎牙咬上他的肩头。

    时书用力抓了他好几把,等谢无炽从上头时的疯狂中清醒,瞳孔中恢复清明,他凑近了再吻时书的耳垂。

    时书说不清此时此刻的感受,细长手指攀在谢无炽的肩膀,明暗两色,依靠的一切都滚烫发热,同样为男性,眼前的谢无炽像林间野性惊人的鹰和野兽,时书抚摸着他呼吸起伏的颈部、锁骨往下的皮肤,每一寸都散发着健康、蓬勃和精力旺盛。

    时书伸手本能似的摸他,缓解皮肤带来的饥渴,一边扬起下颌和谢无炽舔着,舌肉吮缠。十分黏腻温热潮湿的触感,但时书却很喜欢,不知觉地喘着气。

    时书低头,把脸往他肩膀里藏:“我,我俩现在……好像在演野外……那种片子……”

    谢无炽:“这只算是前戏,还有四十分钟。”

    时书:“你当自己烧火棍?”

    黑暗中一片寂静,月光从地移到了房梁,照出刻在泥土墙壁上的纹路,字迹斑驳,图案漫灭,只能窥见一些勾线和丹青。

    两条交叠的身影被拉长,影子投到地面,时书面对面坐在谢无炽的怀里,而他们身下用薄被简单铺开,谢无炽微弯着腰,将时书的身躯全部搂在怀里。

    光影之下,那只手指没在一个泥泞之处,几番试探。

    时书挨着他的额头,高烧似的耳背通红,说话断断续续:“谢无炽,你小时候吃了什么药?……为什么?我比你差在哪……”

    谢无炽吻他唇角,指根轻进:“被我.操也很好。”

    时书咬他:“我恨你。”

    时书只觉得这一切都疯了,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他埋头袭上谢无炽的喉结,想咬,但喝出一口气,轻轻地吻了吻他。

    泥泞之处正被反复轻揉,徐徐吃入,时书的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不,不行……”

    谢无炽停下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吻:“不着急,先习惯我的手指。”

    时书再咬他:“膏腴和羊肠,我一个都没带……”

    “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适应,今天已经很好了。”

    时书让他抱着,谢无炽便轻轻地刺着,像是某种趣味。时书在他怀里拧起眉来,表情有些古怪:“谢无炽……你还要这样多久?”

    “今晚还很漫长,可以一直放着。”

    时书俊秀的眉心拧起,似乎没脸大声说:“……你把这当玩具吗?”

    谢无炽再吻他,充满情.欲的热吻:“我很喜欢。”

    “……”

    谢无炽的性.欲旺盛,对这方面的兴趣持久且热情,时书趴在他怀里,本来便非常依赖他,可以容忍谢无炽的癖好,便任由他探究似的深入赏玩。

    只是时书的脸一直很红,尽力忍受,也抱着他。到了实在无法忍受时才道:“哥……”

    谢无炽:“受不了了?”

    时书说:“才不是,明天还要赶路,以后还有机会,让你玩的更深行了吧……”

    谢无炽抽出手指,再吻上时书的唇,热吻让时书脑子昏昏的,像被麻痹一般。等意识稍微清醒一些,谢无炽已将他妥帖地放置好,起身清洗了两人身上的汗水和污渍,正在处理其他的狼藉。

    时书忍受着那份异常之感,俊秀的脸别扭坐在干净的地被上,头发乱糟糟的。在背后看谢无炽时,觉得这一幕一幕,像极了不断回忆过的未曾分别以前。

    时书险些有了时空错乱之感。

    时书看他半晌,躺在硬邦邦的地面:“谢无炽,你真是眼里有活的能干男人,谁跟了你谁享福。”

    谢无炽:“一直以来,只有你跟我。”

    时书露出笑:“那我运气还挺不错的,一到这儿不久就遇到你了。”

    时书透过窗户,看窗外深蓝色夜幕上的月亮和繁星,忽然感觉心情很好,狁州的仗打完了,接下来他要去干一件充满希望的事。

    时书心里碎碎念:“等促成这件事,哥就洗手不干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不能我一个人把事干完了,总得让其他人也成功吧?”

    时书星亮的眼睛转去,忽然感觉手臂下被什么硌住,一看,又是那把讨人厌的匕首。

    时书心里咯噔了声,见谢无炽走来,道:“那件对不起事,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说不定需要好长时间的解释,我俩暂时要分开,等办完了大事再和你说。”

    谢无炽的肩膀和胸口流淌着水,正用帕子擦拭头发,走近了过来:“你自己安排,愿意找时间坦白就好。”

    时书转过脸,指尖轻轻点了下眉心,直起腰身,接过帕子帮他擦拭起潮湿的乌发。

    【📢作者有话说】

    我看有的宝问是不是要完结了,他们接下来会有一段纯二人世界,挺长,谢无炽也可能会有angry sex?我自己很想写这一段哈哈。

    这章80个红包吧!感谢大家看文,我看看,好像又可以抽奖了。

    如果可以的话,想求求营养液,祝大家都发财!

    103晋江正版阅读

    爱欲

    深夜, 酷暑余热不减。

    这是时书在敌区的第一个夜晚。

    时书睡得模模糊糊,时而惊醒,下意识往抵住的门窗外看——坟地间弯弯曲曲的小路,青烟阵阵, 浮起磷火, 并没有任何活人动静。

    只有死气沉沉之感, 但好过敌人队伍的脚步声。

    常有野兽出没, 偶尔听见狗叫,凄凄惨惨戚戚。

    时书几乎睡不着, 转过脸, 谢无炽一直陪在身旁。他双目阖拢,轮廓分明几分淡漠,本心持定不惧鬼神, 不被任何惊悚场景心理暗示, 简直强大到让人害怕。

    时书在这份燥热不安中, 睡得心神不宁, 二早, 大概清晨六七点钟, 清醒过来。

    “出发了出发了!今天还要赶一天路。”时书洗着脸,“得赶快走到山脚下, 和他们汇合。”

    谢无炽正在收起衣裳,将包袱扎好:“前面经过周王岭,有旻军驻军所在。我送你过, 接下来沿河的路你一直往前走。”

    时书:“你还送?再送我到家了。”

    “目的地还早。”

    时书拿起匕首绑在大腿上,这把匕首, 总是提醒着他和谢无炽开始恋爱关系时的不纯粹, 迄今为止, 系统的考验就像催动人心中恶意的魔鬼。

    时书一看到这把匕首,心情便乱七八糟,有了几分沉重。

    一路青山绿水,烈日炎炎。

    谢无炽掠下眼,衣袍拂过青草,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身影依然端庄矜贵。再三告诫:“你此行的目的,只是表现一个态度。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和旻区内的友善者产生联系,一是将领们不屑于和旻军打交道;二则,苦于没有渠道,不能联系上对面的重要人物。”

    时书汗水湿乎乎地粘在白皙的额头上,东张西望:“嗯嗯。”

    “旻军未曾防备过,便不会有大规模的围剿和捕杀,别害怕,这里也没有摄像头,心理上的重负可以减轻些,以免压垮了精神。”

    时书:“我现在确实很紧张。”

    谢无炽漆黑眸子转动,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村镇的队伍机动性最灵活,人数却不会很多——遇到危险就跑,跑到某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时书努力露出白净的牙:“我是特种兵,欢迎来到刺激战场。”

    “还有心情笑啊?”

    谢无炽不轻不重捏了下他的手:“总之,跑——你最擅长跑,往前奔跑就有希望。”

    时书擦着汗点了点头,把谢无炽的话都记在心里。此时,他们正走在一条大路上,一阵一阵的军马列队驶过,越发频急,比先前岗哨更密。

    “靠近驻军了吗?”

    时书遇到检查则把那张请柬和路引给他们看。

    不几时,走到一处岗哨,几个旻军检查路引后,有一个人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我说,你们——”

    被旁边的人搭着肩膀,嘻嘻哈哈:“别说了别说了,走吧,喝酒去了,管这么多干什么呢?”

    “唉……”

    时书:“这什么意思?”

    一旁还有不解的几个百姓,天快要黑了急着赶路扛起行李往前走,时书和谢无炽踏上道路,眼下是一片深峻的山道。

    路上偶尔有人家,但明明是傍晚时分,屋檐上却无煮饭的青烟,家家紧闭门户,一个人看不见,宛如死亡之地。密林透出鬼气森森的影子,时书踩着石头,左右观看,忽然之间,听到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时书注意力猛地被转移过去。

    ——十分凄厉,宛如指甲刮着玻璃,时书脚下的落叶忽然一抖,一条绳索倏忽收紧,缠在他的小腿上。

    “什么!”

    事发非常突然,时书取出匕首迅速划断绳索,再抬起头,高高低低的山坡上出现几个头颅,正在大笑:“这两个人肥,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总能赚点钱了吧?”

    “山匪。”

    听到谢无炽的话,时书吓了一大跳,一转头鼻尖嗅到浓郁的血腥味,林间倒挂着几具尸体,和曾经在大白岗看到过的惨状一模一样!占山为王,杀人越货!

    时书心顿时跳到嗓子眼,低头找石头找棍子,几个人提刀跳了下来,挥舞大刀划出一阵银光,挥刀便砍!谢无炽手按在对方腕骨,撇过去,“咔嚓!”响起骨 头被扭断的动静,将刀夺在手里。

    “原来是哗变的旻军,在这做起盗贼生意。”

    场面顿时极为紧张,时书遇到过危险,但没遇到过如此着急直接来杀人的场面。又是一刀砍来!一旁的人再次挥刀,对着人的要害之处便砍。时书也捡起刀冲了上去,手腕在发抖,一瞬之间的危机几乎让他来不及思考,只有本能地挥刀。

    手和刀掉在草里,谢无炽杀的人砍伤好几个,时书也掩护他将土匪引开。忽然之间,“哐当!”一声,巨大的力气让时书猛地脱了手,刀从手中脱落。

    时书一个没站稳,猛地栽倒在地,一只粗壮的手伸过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时书摸出匕首往他身上划动,血液喷出,对方猛地骂了句“操!”更下死手。

    时书咳嗽着,视线被汗水模糊,眼前的谢无炽逼退其他人,朝他走来。时书用匕首再捅了两刀,赶在被抢走前拼命往远处一扔,挣脱了手臂,被一脚踹着朝一旁滚过去。

    一片数米高的山坡,坡下长满楤木——

    那人血淋淋的手追过来,时书眼见谢无炽将他砍翻在地,松了口气,刚准备要坠落时,背后一道阴影袭来。

    时书被他抱进了怀里,一齐朝山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时书的手被按住,直到他和谢无炽滚到满身落叶,闻到草木葱茏的气味。

    夕阳西下,时书的视线中倒映着楤木的尖刺,挂满了血珠子。谢无炽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后背的衣服上沾了鲜血,衣衫也被撕烂,谢无炽额头渗出了冷汗,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身。

    地面有一块石头,尖锐的一角撞出了血痕,时书眼瞳放大:“谢无炽!”

    连遇到山匪都没有这般的浑身冰凉,如同跌落于冰窖。时书低头查看,死死地抓握着他的手。

    时书:“你不用下来的……”

    几个土匪地上乱爬,或抱着同伴的身体,谢无炽沾血的手指捡起包袱,牵上时书的手,脚步不太稳定地往前走:“走,这里不能停留。”

    时书:“你的脚还好吗?有伤口。”

    “不要着急,山脚下有河流,到前面去清洗,林养春的伤药还带了几瓶。”

    时书:“可是,谢无炽……”

    心中一片震惊的冰凉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不用替我挡,我能承受得住——”

    谢无炽:“我知道。”

    谢无炽似乎有了成算,脚步虽然有些浮乱,但能判断伤势的程度:“只是些皮外伤,撞到骨头有点疼。土匪、旻兵……这条路危险太多,我和你一起到旻区去。临走之前我叮嘱过林盐等人,交代了任命,此行大概二十余日,早早返程就好。”

    时书反手握住他:“哥!”

    谢无炽黑色的眼睛冰冷,一瞬不转地看向他:“我在,你能少担惊受怕。让你一个人夜里野宿,吹风淋雨,我不放心。这条路和以前你陪我走过的路并无不同。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走更远的路。”

    “谢无炽……”

    时书眼眶湿润,脚步跄踉,行在山道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那种让人恐惧的黑暗袭来,可手里却如此温暖。

    “和我一起,别害怕。”

    时书头发凌乱,把手心全部交给了他,一起走到山脚下去。天已经彻底黑了,但月亮很早挂在山头,地上一片明亮的清光。

    整片陌生的大路,只有他们两个人,亦步亦趋。

    积水潭旁溪流哗啦呼啦地流动,谢无炽脱下身上的衣服,月光下,细而密的伤痕布满整个后背,血点在宽厚无暇的肩背,有种战损野性之美。时书替他涂抹伤口,蹲在水坑旁,查看他膝盖上的伤势。

    谢无炽的左腿被石头撞了一个口子,血正涌出,时书取出消毒药品和纱布,替他裹上腿。

    “你的伤,不回去修养,还能陪我吗?”

    “伤势不重,而且,到了蒙山便是百姓生活的地方,我们能轻松点儿,不用再餐风宿露。前几天派来的护卫早等着了,他们能安排。”

    时书握住他的手:“疼吗?”

    谢无炽:“时书,你也会疼。”

    时书心里撞了一下。

    “哐当”一声,那把匕首再次掉落下来。时书看着这把匕首,脑海中浮现过许多记忆。

    谢无炽将匕首递给他,转过身,思绪已沉浸在正事中:“还不知道辛滨他们在什么地 方,恐怕明天才能在蒙山脚下汇合。今晚我们先休息。”

    谢无炽走路并没收到什么影响,大概是撞到骨头了,却疼得很。

    一前一后,时书和谢无炽沿着河流,找住宿的地方,避免夜里被巡逻军队看见生疑。

    月光将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月影,模糊了人的视线。时书的记忆画面反复交叠,脚步踉踉跄跄。在白马驿,桃花驿。和杜子涵走在一起时,几乎是时书鼓励着他,两个人一起磕磕碰碰,边笑边嚎。

    但和谢无炽走在一起,却从来被他护在背后。

    那一年流水庵的夏夜,时书浑身疲惫,趴在他的后背上,被他背着走过时,桃花林的叶子拂到脸上,冰冰凉凉。

    “谢无炽——你伸舌头了!你不是人!我咬死你!”

    “气得我金疮崩裂了……”

    “……”

    桃花驿站内,一张窄而小的床铺,时书被他抱进怀里,鼻尖闻到温热的气息。时书恰好害怕鬼,既不愿意靠窗也不愿意靠门,是这个拥抱让他平静下来。

    “谢无炽……”

    舒康府时,你曾经说过满足你一个条件,可直到现在也没有说过那是什么。只记得在狂风骤雨的夜里,正忍受着折磨,忽然将时书压在身下那个混乱狂躁的吻,眼睛发红,情欲之火在其中无限地荡漾开来。

    “谢无炽。”

    在无数的夜里,时书抱着他希望他醒过来,再到流放的路上,他们停留在冬雪覆盖的小院子里,时书拿着炮仗进门点了,笑嘻嘻地看他,风华正茂。

    “谢无炽!喝羊肉汤,还有煨烂的萝卜。”

    “山楂也吃一点吧,你缺维生素。”

    谢无炽。

    无数的魔音在耳朵里汇合,谢无炽,谢无炽。时书的心口悬在空中,似乎是一根紧绷的线,而这根线终于轰然崩溃。

    时书握着匕首,忽然,用力往前一抛,“哗”远远地将匕首扔到河水中。

    ——河水打了个漩,刀在水波里沉底,直到消失不见。

    回家……回家……我们那时候,不算家人吗?

    时书手心中汗液粘滞,被风吹干。谢无炽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时书已大步朝他跑过去:“离蒙山脚下的市集很近了,我们上集重新买一把防身吧?”

    谢无炽:“好。”

    “谢无炽,你累不累?”时书围着他打转儿,心里好像收成了一个很小的点,“我好心疼你。”

    他们走到了一户人家的柴房中,山匪之故,这里有钱的人家都被抢了,逃去外地暂避祸患。时书取出兜里的馒头,水,还有帕子:“谢无炽你坐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漆黑的房间内,他们一起躲在柴房中,时书把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他,软绵绵的馒头,再给谢无炽喂水。

    只要涉战,双方都是民生凋敝之貌。时书到院子里打了水来,看谢无炽坐着正在吃饭,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你好好休息,衣服上的血我来洗。”

    谢无炽低下头,喝了口壶里的水。

    时书看着他:“你腿上的伤虽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但你是很不容易生病,但生病了极易感染的人。”

    也许和谢无炽的感情差不多。

    那朵荒原上很难开出玫瑰,可开出的时候,会将整个星球的营养吸收殆尽。

    “注意一点,好好痊愈就没事了。”

    谢无炽选择了平静,时书膝盖抵着柔软的稻草堆,脱掉他的衣服,宽厚的肩身露出来,将湿帕子放上去擦拭谢无炽的汗和细碎的伤痕。

    时书看着他起伏的胸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谢无炽,你怕不怕受伤?”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擦着汗,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想起了以前看的电视剧,小媳妇家里来了个受伤的健硕男人,脱了衣裳浑身的肌肉,小媳妇给行动不方便的他擦着身子,擦着擦着,就和他看对眼了。”

    谢无炽似笑非笑:“和我看对眼了?”

    时书:“……我以前很不理解这种剧情,看不明白。”

    谢无炽淡淡的:“是啊,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放西游记只看猴。”

    “……”时书看谢无炽的锁骨,起伏的喉结和脖颈:“可我现在懂了。”

    “哦?”

    时书:“我懂了,一个钢铁一般强硬的男人,遇到一个柔情似水的小媳妇,是什么心情。”

    谢无炽好笑:“你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可以看点你该看的东西了。”

    谢无炽一伸手,时书的腿便跨过去,坐在他的大腿上。时书还给他擦着汗,一寸一寸抚摸谢无炽的眉眼,还有皮肤。

    在很早以前,谢无炽的气息,脸,身体,对时书来说确实非常耀眼,但好像没有任何化学反应。

    可现在,时书用掌心轻轻触摸他漆黑的眉梢,俊朗的侧脸,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时书坐在他腿上,陌生但似乎很熟悉地抚摸他,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和轻微的粘滞感,直到谢无炽呼吸变得乱了起来,掠下了眼睫,和时书的双眼对视。

    时书看着他,谢无炽双腿再分.开一些,手臂更舒展地撑着地面,笑着道:“时书,你的眼睛里,有了情欲。”

    那把火,终于在他心里点燃了。

    不再是懵懂无知的青涩纯爱,似懂非懂但又如坠云雾的性幻想,是炽热,身体的欲望,目光凝视和燃烧的爱欲之火。

    时书喉结滚了一下。

    时书呼吸有些急促,抓着谢无炽的肩膀,他好像有些渴望闻到谢无炽的气味,俯下身去捧着他的下颌,唇瓣触碰后,舌肉无师自通地缠绕在一起。

    “沽……”空气中发出热情的吮吸的水声,时书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放在谢无炽的肩膀,无意识地抚.摸谢无炽的锁骨和胸膛,直到将那片皮肤揉的颜色更深。

    时书衣裳被脱了,白皙清隽的肩膀和窄腰,时书的腹肌比较薄,他被往前一搂,骑在谢无炽的腰间,谢无炽青筋浮突的滚烫大手正在他的后背上游弋,明暗两种衬色。

    时书着魔地看着他,第一次感觉到,像小说中被下药了那般神思不受控制,几乎快有解离感的欲,他轻轻喘了一声,捧着脸,再抚摸着谢无炽的侧脸,更深地和他拥吻:“嗯……”

    不自觉地出了声。

    □*□

    时书知道门关得很紧,什么也不害怕,嘴里被他舔得湿软成了一片,而舌肉的火热和韧性依然如此清晰。时书和他接吻时,手也往下,一寸一寸从谢无炽的肩胛骨,沿着时常锻炼肌肉紧绷的后背,一直抚到尾椎骨的位置。

    时书一路抚去时,谢无炽的情绪在上升,他一只修长的手掐握着时书的颈,恶魔一样问他:“喜欢吗?”

    时书的手臂环绕着他:“喜欢。”

    “我诱惑着你吗。”

    时书紧紧地抱着他,呼吸着,尾音有粘连的呻.吟:“谢无炽,你本来就很好,不管有人曾经怎么说过你,无论是我,还是别人,爱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谢无炽五指轻轻松开,凑近再深一下浅一下地啄吻他的唇,一缕粘液没看住,滑到了白皙的下颌,时书舔了一下。

    谢无炽:“你以前说过,不喜欢吃我的口水。”

    “……”时书脸急的有点变红,“正常来说谁也不会喜欢,但偶尔可以吃一下。”

    “偶尔?什么时候?现在,我们做.爱的时候?”

    时书被这个词烫伤了:“我们在……”

    谢无炽含他唇肉吮了口,胯部往前顶:“我们在交|合,我们在肌肤相亲。”

    是情欲和爱,让彼此紧紧地相贴。

    时书趴在他怀里,汗水在彼此的皮肤上粘连着,腹肌潮湿地磨着。时书起初还有力气主动索吻,但后来便实在软了腰,修长白净的小腿发颤,整个地贴在了谢无炽的怀里。

    暧.昧的仲夏夜,院子外一片蝉鸣蛙叫,谁也不会留意到这无名的村落,阴暗的荒废的屋子里。

    谢无炽脖颈半扬起,唇间溢出热气,俊朗眉眼沉浸在情潮之中。似乎后背无意碰到伤口,眉头轻轻地拧起,一下猛地加重,让时书喘不过气的同时别开头,毛茸茸的头发潮湿了几缕,粘在白净的耳颈。

    时书更加紧密地贴到他身上,贴着这具火热滚烫,强健有力的身体。

    时书眉眼一片燥红,抬手抓着头发,俊秀的双眼紧张地盯着眼下的人,除了和他双管摩.擦,身后也被那很长的手指抠着。

    时书实在受不了闭眼:“谢无炽……”

    越来越觉得,好像有点小看他了。在这方面,谢无炽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兴趣。

    ……

    夜色越来越深,两道年轻的身影交叠,织就成一幅朦胧不清的图景。不知道过了多久,时书在极度的脸红之下,手指差点在谢无炽的后背添上新的血痕,牙齿咬着那坚硬的肉,最终浑身脱力趴在谢无炽的怀里。

    时书白净的脸上沾满汗,谢无炽垂下眼,嗓音慵懒喑哑:“还进不去,怕撑坏你,还得要些时间。”

    时书用手指体验了两回,感受复杂,心情复杂:“为什么我在下?”

    但又想想:“算了。”

    晚了,这个问题争取得太晚了,有些事应该在刚有苗头时便问仔细。

    一阵夜风吹来,两个人身上浮动着燥热的汗味。时书撑起身来,捡起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的帕子,打湿水,避开伤口再擦了他一遍。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接下来都不太建议囤,时书可能会给谢无炽一个家的感受吧。

    本章88红包,再求求营养液啦,谢谢各位老爷。

    之前看到有人说我更新不稳定,是不是飘了,其实这本书被举报,轮空六周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不能上榜的状态,卡文的时候一般都在思考怎么把故事讲的更好,也想努力恢复日更。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阅读。

    104晋江正版阅读

    做吗?

    一整个夜里, 时书都睡不着,几次三番查看谢无炽的伤口。

    翌日清晨,时书刚睁开眼,连忙收拾洗脸, 取出包裹里的馒头干粮, 蹲在一旁看着睡觉中的谢无炽。

    谢无炽眼皮阖拢, 睡着时的坐姿十分端正。他腿上的伤口结痂了, 但天气热,加上破皮面积大, 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时书第一个察觉到异常——谢无炽睡得比以往沉。

    看着他, 时书轻轻喝了口水,喉头“咕噜”。谢无炽哪怕在现代身世位高权重,但穿越来以后, 吃苦竟然从来没吭过声, 仅仅把一切都进步中需要扫清的垃圾, 前行路上要跨越的关卡, 仅此而已。

    虽然是个少爷, 心性却无比强悍。

    时书看他, 不自觉注意到谢无炽的脸。俊朗的眉眼几分冷淡,浑身不可直视的矜贵感, 相当帅气的外貌啊。不是,就我哥这条件,追谁不是一个眼神的事?那不是勾勾手指就追到了?

    所以什么情况?

    我也太难追了吧?

    时书脸的脸白净俊秀, 带着几分复杂,目不转睛地看他, 忽然, 谢无炽睁开了眼。

    时书连忙递上水:“醒啦?先喝口水, 清早起床半杯水,利尿排毒。你今天得多喝水了。”

    谢无炽接过水喝了两口,视线中,时书把干粮面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深色的硬邦邦的面饼,掰出绵密的饼层。按理说,可以带些精细面囊,但怕被盘查行李时问,你一个奴仆吃这么好?

    所以时书只带了最粗制的面饼,由玉米、黍摊制,味道普通,硬邦邦的,但胜在保存时间长。

    时书掰碎了,递给谢无炽:“你吃。”

    谢无炽看他递来的干粮。

    时书:“我洗过手了,很干净的。我可是非常爱干净的好吧。”

    谢无炽眼中似乎想说什么,时书蹲在一旁看他。看了眼门外,刚清晨,淡泊的晨光照在山峦和道路间,村落一派平静祥和之感。

    谢无炽没说话,直接抬了下眉,示意非常明显。时书秒懂,说:“我又成小媳妇了,还得喂男人吃饭。”

    喂给他吃一小块一小块的面饼,两个人借着时间休整,也随口说几句话。谢无炽轻咀干硬的面饼,道:“你看过的那电视剧后续,小媳妇伺候男人穿衣吃饭,除了给他擦身体,还得喂饭,把尿,最后到床上去。”

    时书:“床上的没有啊。被剪了,反正我没看到。”

    谢无炽:“现在就算剪了,你还不懂吗。”

    时书盯着他。

    谢无炽道:“画面虽然黑了,但故事里,两个人正在床上交.媾,把一个东西插到另一个东西里,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从来没幻想过?”

    “哥,这面饼都堵不住你的嘴啊。”时书赶紧把剩下的小半块面饼喂他吃完。

    谢无炽不再说话,低头叼了一口,咯吱一声,似乎嚼到了饼里的沙石。时书忍不住道:“好烂的伙食,等出了防线我们吃点好的。”

    这硬得能开核桃的面饼时书嚼得腮帮子疼,小羊嚼草吃了半块,剩下的用布包裹好。看到路上开始有行人了,便站起身:“走了吗?”

    谢无炽已收拾停当:“走吧。”

    到蒙山脚下,还得一天的时辰,这一天里指不定还有什么危险。时书到了通达的大路,好几列巡逻队跑过去,顿时心跳如雷,但这巡逻队也只是很快地跑了过去,大概发现了昨晚的山匪,正在前去查看情况。

    烈日炎炎似火烧,王孙公子把扇 摇。时书热的满头大汗,他纯热,可谢无炽身上却有不少细碎的伤口,以及腿上的伤疤。

    时书走两步就看他:“谢无炽。”

    时书越发紧张,谢无炽却很平静:“我还好,不要停下来,今晚之前必须走到蒙山。”

    时书只好点头,壶里的水已经喝光了,眼前出现一条清澈的溪流,时书连忙跑去装水。

    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谢无炽得势以后,时书反而很少能和他一起做某件事,现在有几分回到过去之感。不过倒影中,除了曾经陪他在大景的土地上到处跑,狁州城关内尸横遍野的一幕也浮现出来——

    战火,屠杀,尸体,一脚踩上去血水晃动,白骨露于野。不过才短短几天,竟然也远远地成为了过去。

    狁州胜利,而他和谢无炽,踏上了一条深入敌境探知情报和协商的道路,充满了新的希望。

    时书将软木塞进水囊,立刻递给谢无炽:“渴吗?多喝两口。”

    “这面饼也不好吃,等到了蒙山城里,我们好好吃一顿,也给你拿些药。”

    谢无炽精神没有昨天好,但没有太大的影响。终于,到下午四五点时,时书终于远远看到了前方的城寨——谢无炽找来旻军的战俘,询问出来的人群往来最多,防线上最大的中转城市,商队鳞次栉比。

    “我们到了,终于能吃顿好饭了!”

    时书连忙找到一家路边的饭店,点了几个菜。面饼吃了三天,终于能吃顿好饭,但天气太热,两人点了一碗冷面。

    时书问老板借来一把扇子,向着谢无炽扇风,悄悄到他后背查看伤口,果然,沾了一些汗水,此时正泛着轻微的红肿。

    “冷面来咯!”时书将面递给谢无炽,指尖冰凉,散发着腾腾香气:“吃完了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个药店买点东西。”

    面的味道时书没吃过,比烤饼软凉,表面放着牛羊肉和腌菜。时书呼噜呼噜把自己的吃完了,谢无炽吃了半碗,胃口一般:“不吃了。”

    “没事,”时书看他的碗,“太热了都吃不下饭,我们先去客栈休息,晚上你饿了我再给你弄点吃的。”

    谢无炽:“现在确实吃不下,晚上再说。”

    时书接过谢无炽的碗,吃剩下的几筷子面。

    他动筷子时,谢无炽垂下眼,视线停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这个预料。时书捏着筷子挠了挠头:“浪费不太好吧。”

    谢无炽不说话,时书说:“我爸虽然嫌弃,但我妈剩下的他还是吃了。”再端起碗,把剩下的汤也喝了,“我要多吃点儿,有力气才能照顾你。”

    时书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安置好他,再给他扇了扇风,便到街上的药店买药去。进了店铺,道:“买些冰片、血竭和樟脑——”话音刚落,背后还有个人影,也走了进来。

    “老板,买些消暑药。”

    “辛滨?”时书回头看见他。

    辛滨和他对视,明显松了口气,买完药一起走到门外:“二公子,小的可算等到您了!怎么买这些药?二公子受伤了?”

    “我没受伤,”时书示意不远处的面馆,“我哥受了些皮外伤。”

    “……”

    时书说完后这辈子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见眼前一黑,天塌了的表情,辛滨猛地追问:“大人怎么来了?!”

    时书:“他担心我,一路送了过来。”

    辛滨一言不发。历史上最安静的三秒钟。作为谢无炽的护卫,辛滨不仅是天塌了,甚至有点想死:“……大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时书能听懂别的意味:“……嗯,你吃饭了吗?那个面条挺好吃的,我给你叫一碗?今晚我们就在城里休息,明天赶路。”

    辛滨更加沉默:“回二公子,刚吃过,但小人没有听清,您说的是:我们?”

    时书:“我哥准备一起去。”

    辛滨彻底哑火,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以前看到的,他们家大人抱着亲弟弟吻的情热的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后,他道:“二公子先去,小人这就去通知其他人,重新部署。”

    许多护卫乔装打扮,正在暗处保护着他们。时书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时书和他说完了话,连忙拿着药包回到面馆里去。谢无炽坐在阴凉处,扇子放在身旁,一身海青色朴拙的衣裳,但穿在他身上十分出尘。

    谢无炽单手撑着下颌,扇柄放到他的腕骨处,时书走近了压低道:“我和辛滨汇合了,他们正在暗处,估计乔装成挑夫或者路人,就在我们的四面八方。”

    “嗯,”谢无炽道,“我们暂时安全了。”

    时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们快找个客店休息,我帮你把消炎的药熬上。”

    接下来的路程是去东平岭下的永安府源县,也正是宙池王的驻军所在,与整个州府内的诸多人联络。现在出了防线,危险固然降低,但这一路上仍然会有其他的危险。

    走一步,算一步。

    整整三天,时书和谢无炽都在高强度赶路,夜里也没睡个好觉,尤其是时书精神紧绷到了有些心力交瘁的程度,他和谢无炽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一张床,他俩好好的睡一觉。

    但是,时书不能去订高端客栈的客房,按照他和谢无炽伪装的身份,只能订普通平常的借宿处。

    时书东张西望,停在一家类似民居的小胡同,进门走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一间窄小的卧房,老板道:“水请自己打啊。”

    “谢谢。”

    老板一走,时书借了熬药的罐子煮上,在院子里踩了踩点,门内谢无炽正在整理包袱。时书进去往床上一躺:“好啊,好!”

    谢无炽:“好什么?”

    “这两天睡石板真是睡够了,后背疼,终于有地方休息了。”时书直起身,“谢无炽,你过来。”

    谢无炽靠近,时书便伸手去脱他的衣裳,整个上半身彻底裸了出来。

    谢无炽抬了下眉:“怎么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这小店客宿竟还不少。时书扒开他的上衣,道:“衣服脱下来洗了,你没别的衣服,不过好在天气热,你就这么先裸着吧,等我处理你背后的伤口。”

    谢无炽道:“现在是下午,门外人来人往。听说过吗?古代的人家,白天都不会关门。”

    时书:“为什么?”

    “关上了门别人会想,青天白日的,这家人是不是在白日宣淫。”谢无炽道,“你确定要关上?”

    时书忍了两秒,转身一把挡住他:“别的我不管,门我关定了,不许你给别人看。何况——谁会认为两个男的要白日宣淫啊?”

    时书上前去关门,看到了不远处伪装成路人同来店里借宿,正走到后院的辛滨:“……”

    辛滨别开了脸。

    时书和他错开视线,把门掩上,坐屋檐下熬起药来。用的炭火,熬的时间长。辛滨守在胡同口子,伪装路人表面在乘凉,实际一直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用说,客栈外也有传信的人。一旦遇到危险,能够比巡逻队更早通风报信。

    时书和他对了好几次眼,终于站起身,进了门再把门一关:“不忍了!”

    他和谢无炽这两天都没睡好,除了他每晚的活动,荒庙里几乎无法躺下,石头硌背十分坚硬,背靠墙壁的姿势又睡不好。时书进门,谢无炽的衣裳已清洗干净,挂在窗口透风的地方,他正坐在床沿,几乎无事可做。

    时书什么也没带,有一封谢无炽的亲笔书信藏在贴身的衣兜里,包袱里则全是干粮,衣裳,银两,除此之外什么不合身份的东西都没带。

    时书关好了门,走近:“你可以先睡会儿,等我好了再喊你。受了伤最好多休息,身体有时间恢复。”

    谢无炽:“现在下午五点,睡不着。”

    时书走近了,道:“有什么睡不着的,我室友不训练的时候从早上睡到晚上,再睡到早上。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路要慢慢赶,现在要恢复好。”

    谢无炽:“我一个人,不想睡。”

    “……”

    时书挠了下头,明白了,凑近坐到床边:“我陪你躺着吧,好不好。”

    说实话,睡觉也得有人陪,哥你实在是面子大大的。时书一说完,便躺到了炕上,顿时觉得四肢像粘在了床上:“我靠,好爽!”

    他拉着谢无炽往下躺,直到谢无炽躺到床的里侧,时书躺到床的外侧。床的枕头里有草籽的气味,竟然是东都的款式,让人想起相南寺和流水庵睡的那张床。

    时书和他躺在床上,说:“我陪你吧,但我不能睡着,门外的火炉子还烧着呢,我只能陪你躺一会会儿。”

    但是,时书躺上床的那一瞬间,觉得仁慈的地母正朝他呼唤,沉睡吧,安息吧……时书猛地睁大眼睛,拼命用意志进行对抗:“我不能睡,我不能睡。”

    终于,时书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我不能再躺了,再躺真睡着了!我要站着,你的药——”

    但下一秒,再被拉着手腕,抱进了怀里。时书一头撞在滚热的皮肤,锁骨和胸膛上。谢无炽道:“别硬撑了,门外的药,除了你还有人会看着。”

    时书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发烫的年轻蓬勃的男性身躯,似乎能催化无数的化学因子。时书盯着他喉结下的阴影,皮肤的纹理:“辛滨吗?”

    “怎么,同情他了?”

    “…………”

    别的不说,时书躺到谢无炽怀里,才察觉到这几天自己精神有多紧绷。他稍微侧了下身,想到时时巡逻设置关卡的防线区,眼下的蒙山城也绝非绝对的安全,甚至接下去这一路上,任何追捕,便能让他们开始逃亡。

    时书头发被搅得毛茸茸的,半抬起头,一张极为俊秀白皙的脸,带点儿少年气:“那就一起睡会儿好了,正好我也很困。”

    生死疲劳,时书头脑中的昏沉感袭来,竟是真的睡着了。也许因为一直闻到谢无炽的气息,无论是初遇时的那般,还是现在,都让他睡得很沉。

    时书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手脚也逐渐开始伸展,最后变成一个“大”字形,直到不得不被抱进怀里,有点反抗地推了两把,但禁锢他的力道却无可抵抗。

    时书的肩身白净清瘦,被裸着的深色上身搂在怀中,几乎不是等量的身材。谢无炽阖上了眼皮,他此时头疼得厉害,处于精神异常焦躁尖锐的时刻。

    也许和伤口发炎有关,也许和这几天担心时书有关,他精神一旦尖锐就会失眠,跟过来是个好决定,否则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失眠和焦躁中度过。

    不过失眠的习惯,却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

    谢无炽在思维高度活跃的情况下,将防线另一头的事都思考了一遍,安排得滴水不漏,不会出问题,陈述战争的书信他的心腹会写好寄给陛下,而北军则有序返程回到燕州,胜利之师士气稳固,且将领们都在其位,对他绝对忠诚和拥护,秩序能够稳定。

    至于深入旻区与人联络,也有部分把握,未来虽有不确定,但在掌握之中。偶然的危机和冒险,只会增长他的趣味性,越发让他确定自己的天命之身。

    不过,撒手让时书去干,却会严重焦虑。

    熟悉的症状,身体有些疲倦,精神却高度亢奋。谢无炽一直没睡着,中途起来喝了药,直到夜色昏黑,时书揉着眼睛坐直身。

    看到天色的下一秒,时书“卧槽”一声便往床下跳,被谢无炽截获:“别着急,药我已经喝了。”

    这房间十分窄小,时书折了回来。谢无炽侧身躺着,时书半蹲下身:“那你饿了没有?下午也没太吃饭。”

    谢无炽:“有点饿。”

    时书:“那你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给你买去。”

    谢无炽想到下午那碗面,撑着枕头:“要是回家了,让你半夜下楼给我买烧烤,去吗?”

    时书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不是,最恐怖的对象还是来了。时书到床边坐下:“看情况吧,我不是画大饼的男人,大概率会给你买,因为我脾气好。”

    时书伸手摸他的脸,谢无炽跟个皇帝似的,时书趴下来再问:“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谢无炽:“你闲不住,身上一有了力气就得发泄掉。”

    时书:“啊?我可是很担心你饿哎。”

    谢无炽伸手抚摸时书的下颌:“和人谈恋爱,要会说甜言蜜语,控制和引导别人的情绪,有趣,逗人开心,但又张弛有度,花花公子一般都有这些特质。”

    时书被他捏着脸:“可我又不是花花公子。”

    谢无炽:“说几句情话。只会饿不饿,热不热。”

    时书睁大眼:“我不会啊。”

    什么意思?

    你喜欢冰冷无趣小书、北极不冻港是吧?

    时书忍不住:“什么意思?你喜欢这样的啊?你说清楚,你喜欢浪漫是吧?你喜欢给你发小作文写十万字那种的是吧?说话!”

    谢无炽凑近吻他,时书叽里咕噜:“好好好。呵,我要生气了。”

    时书只是自然而然地说话,说完生了两秒自己先气笑了,才意识到谢无炽在调情,再哼了声。

    但其实时书是夏天清燥的风里,穿白衬衫骑自行车穿梭街道,路过超级英雄的卡牌店,会特意停下来隔着玻璃窗看的男生。

    时书顿了两秒:“不行啊,还是得吃饭。”

    说完,不顾谢无炽阻拦,时书去了店里的后厨,找到锅里温着的粥,盛了一碗再捡了个白鸡蛋出来。

    一盏油灯东倒西歪,两个身影靠在一起,两个赶了许久的路疲惫的人。时书端着碗:“谢无炽,你有时候跟个活爹似的,但有时候又像大少爷。”

    谢无炽:“看心情。”

    “吃一口。”时书坐在炕上,这样在紧绷中短暂的休息片刻,让他心情很好,“今晚好歹有张床了,一定要好好睡觉,把前几天的都补回来。精神养足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时书等他吃完饭,把东西放了回去。他发现了,谢无炽有个小毛病,会对他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控制和驱使,大概想看看时书会不会顺着他。

    在他眼里,顺从代表爱,反抗代表不爱。

    但这种行为,或许曾经被进行过许多次“服从性测试”,才会以此来检验别人。

    时书不介意,就不是什么事儿,如果他想玩儿,时书也能配合他,会让谢无炽有安全感。

    人类就是这样。反复受伤后愈合,会生出把别人硌疼的茧。

    而时书恰好很钝。往床上一躺,谢无炽恰好洗漱完上了床。刚要闭眼,眼前,身影覆了下来。

    时书察觉 到了谢无炽不安稳的气息,睁开眼,炽热发烫的体温,醒目的、性张力爆棚的胸肌,谢无炽的人覆盖了下来:“做吗?”

    【📢作者有话说】

    :哥瘾来了!

    下一章口。

    迟到了,188红包,在努力恢复日更中,很感谢很感谢大家看文。

    求求营养液,谢谢大家了!

    105晋江正版阅读。

    炕床坚硬, 透过稻草硌着小臂。

    时书仔细看他的伤口:“谢无炽,发炎除了禁止辛辣刺激,也禁房事。你现在保存体力休息最好。”

    谢无炽:“死不了。”

    “……”时书,“哥我不是讽刺的意思——现在不做, 你会没命吗?”

    谢无炽:“你了解我, 性|瘾也是病。”

    “好好好。”时书抵着手臂往上撑, 床上有阳光晒过樟脑丸的气味, 虽陌生但又有几分感慨。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待了两三年, 时书还没和他有过一张固定的床, 到处在亲。

    不过真正原因是,他和谢无炽从未安定过。

    每天都急着投胎似的,到处干活, 几乎没有消停。刚经过防线的紧绷, 此时停留在这里, 时书的心终于静了一静。

    时书抓着谢无炽的肩膀, 凑近吻他的脸:“我最近在想, 要是周家村时来福没把我带向你, 我现在在干什么呢?我说不定入赘了镇上卖馒头的大姐,给小姑娘当小爹了, 她说我长得帅。”

    谢无炽捏他下颌抬起脸,淡道:“不中用的东西。”

    “…………”

    时书又急,“我不是没去吗?”

    时书的手臂抱着他的后腰, 谢无炽的吻早和他纠缠在一起,模模糊糊还在说:“你呢?你要是没遇到我?”

    “也许颁布某道政令, 抓你服徭役, 屯田去了;又或者征兵, 你上了战场,死在乱军之中。”

    时书拍了拍手,笑道:“真不愧是你啊,是不是一个没注意还把我给砍了?我直接成你刀下亡魂。那时候我就是站城楼下看你的小鬼。”

    院落隔壁的孩子在吵,风中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口沙哑的老梆子声,和大景的语言有所不同,但令时书惊讶的是,到了这里后,无论衣食住行、起居风俗、亭台楼阁,竟然和大景无多少变化,经过了二百年的融合,许多生活方式趋近于一样。

    时书缠起他的一绺头发,再问:“哥,你真想做吗?我俩在敌占区,好大胆。”

    谢无炽:“怎么,在敌占区,有人站床头盯着你看?”

    “………………”

    时书察觉到了:“哥,你为什么在这时候,都这么有敌意。”

    谢无炽嗓音磁性,有质感的性感男声,像风一样悦耳。

    “因为你总为了你的正义感,放弃我。”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几秒钟。

    “哎!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给你磕头啦,小弟膜拜膜拜你。”时书连忙亲他好几口,表达自己的歉意,一只手听话伸到他的衣襟之下解开,有一搭没一搭玩儿,“谢无炽,你身体真好。”

    他们吻在一起。时书比以往更熟悉谢无炽一些,半掠起俊秀白净的眼皮,手指内扣加重了一下力道,谢无炽呼吸凌乱,眉头陡起喉头闷了一声。刹那之间,无形的业火被点燃,充斥在整间屋子里,一下消除了沉默寂静的气氛。

    谢无炽手捏住时书的颈,眼下沉沉,掌心充满忍耐和控制的磋磨。沿着白净纤细的颈卡到下颌,浓淡的阴影照在他的鼻梁。

    时书抬头看向了谢无炽。

    “哥……”时书叫他。

    后背靠着墙壁,极有质感的健康的肤色。比时书电视剧看到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爱之潮,朝云行雨,销魂蚀骨。时书抚他的刺青,谢无炽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光芒四射的日轮衔尾蛇,谢无炽手臂撑着一旁凌乱的衣堆上,下颌扬起,轻声问:“看清了?”

    孤陋室内一盏薄灯,油一样流动的光,时书轻轻抚着刺青,谢无炽把时书的手放在刺青的中心部位。放上去的那一瞬间,谢无炽喉结颤抖了一下,额头青筋起伏。

    “碰到刺青了,”时书声音也哑了,“我知道你舒服。”

    时书指尖触摸到细碎的瘢痕,碰着时,心里也软了起来。无比的亲密简直冲击了他的人生观,脑袋发热,意识接近于模糊。

    “啾……”时书和他濡湿地亲吻,摩|擦谢无炽的身体,嘴里吻得十分湿热,舌肉几乎无意识地舔着。

    口腔内一片湿滑,挑动了口舌之欲,时书分开,看着唇瓣粘连的银丝,谢无炽探着猩红的舌。

    时书吸了口气,低头盯他刺青旁边,正要专心让他愉悦时,后脑勺被一只手猛地按住,拇指抵着他的耳垂。

    “……”一瞬间,时书睁大眼,被压在了那个刺青之上。

    烫着脸,时书浓秀的睫抬起,忙不迭想撑起身:“谢无炽!”

    “谢无炽……”

    时书的后颈被手握住,按在那,耳边宛如恶魔一样的叹息:“吃进去。”

    “……”时书呵出热气,“谢无炽……唔 ……”

    皮肤的触感,温热沾到了时书的脸颊,气味充斥。刺青近在咫尺,从未有过的距离。尖锐扭曲的图腾刻在瞳孔中成了繁复倒影。时书嘴里顿时呛得猛咳嗽了一声。

    “乖。”

    谢无炽喘着气,哑:“含深一点。”

    “唔!”

    时书白净的手指猛地曲起,挠出两道血痕。他调整呼吸,适应忽然的塞满之感,脑子里充血状态的狂晕,被按着后脑勺含了好一会儿才支吾:“呜呜……松开……”

    谢无炽松开他对时书的桎梏,时书抬起脸时眼眶通红,用一种灵魂破碎的目光看他,衣衫不整,白皙秀净的脸上全是红色。

    “谢无炽!!!”时书出声。

    谢无炽漆黑俊朗的眉梢上,额头正淌落下一颗汗,闭眼微笑着道:“口感怎么样?”

    时书:“……”

    “品尝过男人的味道了,还是直男吗?”

    时书手猛地捂住嘴,气味和触感仍清晰无比,一双桃花眼逐渐瞪开,强烈的想说什么但又没说:“……你,你,你!”

    你简直,不是人!

    时书还没想到骂他的话,嘴里全是谢无炽的气味,吻已经再落了下来,声音轻哄 :“乖宝宝,这样舔我很爽。”

    时书:“啊!!!”

    时书额头垂着几缕乌黑的发,手指攥紧,死死地攥着,就像永远不会松开。

    “时书,再尝尝它。”

    时书雕塑般的安静了片刻,回过神再埋头下去,露出黑色的毛茸茸的头。

    谢无炽的坐姿端正,衣袍、发带等物品全放到了一旁,他的脸生的端正清贵,眉眼极为削刻俊朗,鼻梁自带一股看人像看狗的气势……但此时此刻……

    时书脸上发烧,眼睫毛轻轻颤抖着,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句话,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在刺 青描绘着图案。

    谢无炽掌着他的后颈:“时书……”嗓音越发喑哑。

    浓烈至极的情.欲,追逐着本能的欢爱和感官刺激,时书鼻腔内被气味充斥,眼角流下一些生理性的眼泪,眼尾通红,面颊贴着皮肤。

    谢无炽抚他耳:“时书,不可以咬。”

    时书调整着再吻他的刺青。时书并非一个重欲之人,可情.欲被催发之后,意识到谢无炽独身这些年的艰难——那些伤疤,都是他用细密的针繁复刺取,用以遏制为人所厌恶的欲.望,只有在时书这里,他任何病态的表现不会被嘲弄、禁止和讽刺。

    时书手指死死地抓着被单,虽埋着头,眉眼仍有少年的白净清隽之气,一口一口,被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后颈控制着。

    导向那彻骨的欢愉。

    生着薄茧的指腹揉他的耳垂,至花瓣一样红,谢无炽遏制那阵暴虐的狂澜,按着他的头:“嗯……”

    款款地、满满的。时书整个鼻腔内都是他的味道,模糊之中,残余的理智提醒他,此时正含着另一个男人,甚至,下颌还贴着丛林。

    时书细长手指再攥紧,直到松开,白皙的眼皮小 鸟翅膀一样颤抖,生理性泪水流下,脸上一片水意:“为什么……还没好……”

    他被谢无炽抱入怀中,反复地亲吻和哄着。

    时书乌发潮湿地缠在耳朵,被捧着脸,有些抽咽,但并不是在哭,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露出褐色的机灵眼珠和俊俏的下颌来,回应谢无炽的亲吻。

    像只小猫一样。

    时书惦记着任务:“你冷静了吗?谢无炽……”然后,被口水呛了下。

    谢无炽莫名,微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时书心跳仍在过速之中,难以平静,躺在谢无炽的怀里,埋在他肩膀,毛茸茸的头发下露出两只褐色的眼睛,呼吸强烈地起伏。

    黑暗中,等时书缓和之后,再伏下了身。

    “呼”吹灯拔蜡,一片幽暗的房间内,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了暗淡的光。床褥中,时书雪白的后颈被抚着,由那力道强悍的大手控制,头发埋在他的刺青贴近,被迫更满地吻着他。

    八月燥热,气息浮动,似有似无的哑声。

    紧扣着少年发缕之间,浮起青筋,似强硬控制着的反复的手。

    ……

    ……

    ……

    第二早,阳光刚照在屋檐顶上,行人叽叽喳喳走出客舍,到了大路之上。

    辛滨正在门口等候,眼看嗖一声,时书忽然从门内窜了出来。

    “二公子?”

    时书捂着嘴:“早,走了。”

    “大人呢?”

    时书随手往背后一指,辛滨望了过去。响晴的天气,亮堂堂的日头。谢无炽跨出门槛,寻常百姓的淡色长袍,抬手整理袖口的折痕,拎着一只极其简单的包袱。如果不是他的脸出众,看不出什么异常。跟在时书的背后。

    辛滨上前,和谢无炽商议:“大人,昨夜已经和元观一家碰过了面,他们自去源县安排,我们接下来连赶三天的路。”

    “嗯,燕州的人你负责联络,还有消息要传出去。”

    “……”

    “……”

    他们说话,时书走到稍远的地方,终于松了手,唇角一阵疼。他在半径十米内逛了逛集市。

    不及东都的繁华,旻区的城市贩卖的许多山货农货,商品要少许多。

    时书好奇地东张西望,除了小鹿狍子黑熊等皮毛,泡酒的鹿茸蛇皮灵芝,还有许多刚挖出来的新鲜蔬菜,一种叫卜留克像萝卜的根茎硕大植物,沾满泥土。在燕州的军营中,时书还专门洗过,用来炖羊肉。

    除此之外,篮子里放了灰扑扑的蘑菇。

    时书蹲在店铺前,伸手点蘑菇,旻的百姓两种语言都会说,冲他露出笑容:“小郎君,买吗?”

    时书:“我看看啊。”

    一边看,时书心里有了看法:“大景和大旻打了百来年了还没统一,总是分分合合,但百姓们倒是互相了解了对方的习性,许多蔬菜瓜果和衣食住行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时书再挠挠小野生菌的脑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百姓们都很贫穷啊……”

    旻兵的军制正在从劫掠制向军饷制转型,再打几场仗,如果一直赢不了,劫掠制的兵被耗死,届时就要征兵募兵,这些百姓恐怕也不好过了。

    所以虽然没地方吃,时书还是买了一兜蘑菇。

    逛来逛去,时书停留在卖草药的摊子上。

    油布上放了几只巨大的牛头,熊头,蟒皮,蛇尸,蝎子,百足虫,不知名草药,在大景从未见过。时书看见老板正在给人治疗腿伤,叫草药嚼碎了吐在伤口上,“啪!”地一巴掌。

    “我去,林养春流落在外的知己……有空了叫他来看看,他一定非常感兴趣。”

    神医穿着类似祭司的衣裳,一抬头:“买药吗?”

    时书捂住脸,顾左右而言他买了瓶消炎药。

    回到马车旁,辛滨和其他人联络,四处去报信。简而言之,一支特务小组,专门负责越境护送或是刺杀。

    时书拎着药瓶跳上了马车,伸手去掀谢无炽的裤脚:“给你买了药,你的伤。”

    谢无炽正端坐在马车内,换成了一身富贵行头,与坐马车的行为相应。此时已恢复了体面和统率。不过他精神头不太好,发炎之后容易困倦,沉睡。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掠开眼皮。

    时书耳背后热了一下,若无其事处理伤口:“还是要静养才好。”

    时书没敢抬头,谢无炽留意到那篮子蘑菇,淡淡道:“昨晚还没吃够?”

    时书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无炽,我说你,我,你,我,我,你——”

    这说的是人话吗?

    时书结巴,谢无炽垂眼,移开话题:“这是松茸,炖汤、清蒸、生吃味道都不错。”

    时书:“长挺可爱的。”

    “可爱就好,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源县,在东平岭山脚下。东平岭是北旻右翼最大的山脉,也是早期北旻部落的发源处——”

    谢无炽道:“你去了,可以看他们放羊,或是赶山去。”

    时书:“我干活呢,我要和他们的首领交流。”

    谢无炽问:“唇角的伤还好吗。”

    时书:“不是,怎么还提?”

    谢无炽:“哦?”

    时书一想起这件事,整个耳朵红的要命,谢无炽这个人毛病。昨晚帮他就算了,谢无炽在耳朵旁反复道“用舌头”“乖”“好舒服”“宝宝,再加重一点”,虽然在哄但根本不停,漫漫长夜时日难明, 两个人悱恻许久。

    时书本来觉得谢无炽挺浪了,人类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时书耳朵通红,想跑,给他涂完了药盯着喝了水,似乎有睡下的迹象,下马车啊啊啊一阵跑,头上回荡着音浪。

    已经出了城,辛滨负责赶车,时书三两下跑开,一会儿下河摸摸鱼,一会儿又想爬树,总之完全静不下来。

    辛滨看他半晌:“这。”

    这。

    时书跑没多远,路过城防处,或许会有岗哨,这才重返马车中,老老实实和谢无炽坐在一起。

    “二公子,累了就歇息吧。”

    时书摆手:“你不明白。”

    进去,谢无炽靠着椅背,正在补觉沉睡,接下来的三天只赶路没有其他行程。看他睡着,时书总算能老老实实地坐下,看着他发呆。

    真服了。

    小处男遇极品。

    新手村直男遇到满级魅魔。

    谢无炽其实还有些毛病,喜欢物化别人,什么“喜欢吃吗?”“大不大”“甜吗?”“可以都吞下去”,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时书撑着额头,看着他闭目小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我靠,不会下半辈子都得和谢无炽这样搞?

    时书白皙手指挠了下柔软的头发,看他眉眼略为拧起,似乎伤口的发炎牵扯得他不太舒服。

    时书拿水出来,给谢无炽润润唇,在他身旁坐下,让谢无炽靠在自己的肩头。

    “算了,靠着我睡吧,会舒服些。”

    【📢作者有话说】

    求营养液,磕头

    106晋江正版阅读。

    去源县的一路开始了, 途中像极曾经和谢无炽的生活。

    八月大地,杨柳依依。马车快速行进,时书坐在马车上赶路,偶尔停下来时, 便能下马到处看看。

    “没水了?我下去接一点。”时书下了马车, 眼前一片草原。

    塞上的马品种极佳, 途经的都是民族混杂之地, 草地枯黄萧瑟,马儿们正在啃吃草根, 旻人的百姓们坐门口搓羊毛, 挂着牛羊的皮,打呼哨,充满异域风情。

    往前走, 也会有景人的模样, 正在种田种菜, 喂鸡喂鸭, 点瓜点豆。童孙未解供耕织, 也傍桑荫学种瓜。

    这些人虽各自有镇乡等集散区域, 但属于杂居,可以说是和睦。

    时书打好了水, 回到马车。再往前走,经过其他区域,据说是旻贵族某位大老爷的庄田, 那副场景就沉闷一些了,百姓们裸着身体在田里劳作, 一旁的贵族手持长鞭坐在树底下乘凉, 遇到不爽的便鞭子抽, 疯狂辱骂。

    ——和时书在周家庄干活时毫无区别。

    一路急驰到城中去。

    停下,时书:“到了到了,赶了一天的路!”

    满头大汗,撩开油腻脏污的帘子,是一座偏僻的小城,房内几张桌案。

    辛滨去找住宿,谢无炽和时书一起进了门来,桌子中央一只烤肉架,旁放餐盘,不几时,另一列伪装的护卫也落脚了小镇,有的停留,有的在野外草原扎起吊床,各自装作不认识。

    时书明白这一路,是谢无炽的安排,才让一切都安全了起来。

    时书:“谢无炽,多亏你啊,硬生生把担惊受怕变成了异地旅游。”

    谢无炽侧靠雕饰复杂的毛毡,垂眼,精神一般。片刻,主人家便将奶茶递来,让点菜,除了烤肉、烙饼、米粑、炖蘑菇等,也有许多景人的菜肴。

    “喝一口。”时书抿奶茶,加了许多草籽,味道十分扎实,“谢无炽,我好像被奶茶打了一拳,奶腥味好浓。”

    时书将奶递过去:“这是牛奶还是羊奶?”

    谢无炽:“我更想喝人奶。”

    “……”

    时书看他:“不是,你干嘛啊。”也许是一直在炎症当中,谢无炽眉眼间的状态不佳,听到时书的话,仍然无所动作。

    时书知道谢无炽这心情不好就得哄,端着递去:“抿一口,尝尝,也许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谢无炽:“以后专门给你置个奶茶使,专送到朝廷。”

    “真的假的,哥哥你也太宠了。”时书笑嘻嘻说。

    谢无炽抬头,眼冷:“你们男生寝室说话的态度,不要用在我身上。”

    “……这都被你看穿?”

    时书端着奶茶:“你赏脸喝一口呗。”

    谢无炽凑近来抿了口奶茶,时书笑看他的脸,忍不住再想起夜里的事。谢无炽,这个完全的男性,生的肩宽腿长气性矜贵,很有质感和性张力的男人,没有任何的折中柔和之处。

    □*□

    通过亲吻,抚摸,拥抱获得性体验中的愉悦,建立亲密关系,是每个人的权力。性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很多畸形扭曲的精神疾病都和性心理有关系,只是有些人没有这个意识。

    甚至不仅仅是昨天夜里,在此前的很久。

    谢无炽主动拥抱时书,接吻,没有出格的动作。他们的界限一直存在。

    而重逢之后,时书主动,和谢无炽有过好多次边缘性行为,但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

    □*□

    但是,对某些心理扭曲的人来说,在性.交时表演性地羞辱、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展现控制欲和强制欲,能刺激心理。

    不过,另一方可能就不好说了。这么来看,也许是以前,谢无炽感知到的爱意并不多,没有轻举妄动。

    而昨晚上,这个行为发生了,带有谢无炽的强硬。

    □*□

    谢无炽受到的性教育很开放,思想也更放得开,这种人想要的多,欲.望重,花样也多,同时因为在性方面的长期压抑和扭曲,他的扭曲不能等量而语。

    至少,时书觉得,人总该有一丁点羞耻心吧?哪怕表面装一下。

    但谢无炽在床上,在时书面前,几乎毫无掩饰——在安全的范围内,不伤到时书的情况下,将性的刺激达到最大,用语言、身体还有情绪推波助澜。

    时书只要一想到床上的谢无炽,浑身的血都在烧,头开始发晕。

    我勒个老天爷,这还是男的吗?

    男的哪里好?为什么有的男的比如他室友跟他勾肩搭背时书浑然未觉,像根木头,而谢无炽的每一寸皮肤,声音,气味,都散发着性能力强的气味。

    这是男的?下什么药了?

    “………………”

    时书走神时,谢无炽道:“想什么?”

    时书移开目光:“呃……啊,吃饭,这个菜长得挺帅的。”

    “……”

    时书尴尬地扫清脑中的思绪,专心吃饭。

    没几时,菜上来了,未免引起太多注意,像寻常旅人一般点了羊肋排。一旁还上了某种谷物混合蒸制的粑,时书吃了好几口。

    倒是,忽然门帘子被掀开,一帮人说的是旻语,身上的牧羊铃铛清脆作响,附近的旻区贵族子弟,佩着弯刀大剌剌进门来。

    他们显然自如许多,哈哈大笑,几人围坐在桌前,叫着“点菜点菜!”

    时书偷看着:“这些大少爷和我们景朝的大少爷没区别啊。”

    有些人穿着旻的服饰,但同时有汉人的直缀、长袍、鹤氅,花纹文雅,一旁许多陪北旻贵族公子逗唱的有景人面孔。他们说的话,更是两种语言都有,时书大部分能听懂。

    “吃个炖羊头兄弟们,这皮肉早软烂了,嘴皮子最嫩,撒上香辣蘸水!”

    “这把刀子剃皮肉最爽利,大块软烂,来来来。”

    除了吃羊头,也吃牛头,似乎是近期的节日,一只巨大的黄牛头放在烤架上。

    时书和谢无炽面容太过引人注目,对方时不时看过来,笑两声,言语中似乎有别的意味。

    有人专门大声道:“公子,那边的两位俊俏客人看着面生,敢是远方来的客人?要不要请他们共饮一杯?”

    “这?不会太唐突了罢?”

    “装什么。”时书看这旻人公子哥长得较为斯文纤瘦,“他不会看上你了吧?眼光还可以。”

    谢无炽面无情绪:“我吃好了。”

    “走走走,别理他们。”

    两人一起走出门去。今夜得离开这座不大不小的城镇。不过,这条路往来的旅人不少,往前走便有不少人围聚,找了片曾经的旅人搭建的棚户,生着火堆防狼。

    这里面有真旅人,也有谢无炽的护卫。

    夜色黑暗下来,一片荒废枯萎的旷野,风吹日晒的圆形大石头组成山脉,生着低矮的植被。时书和谢无炽坐在火堆前,一边再拎起他的裤脚看。辛滨递来小锅,锅里熬着消炎药,往火堆里送柴。

    时书思考着:“张骞出使西域,过的就是这般生活吗?”

    谢无炽道:“嗯,为了一个使命,吃苦十三年,漫漫长路,沟通两个地域的信息和文明。人几乎都不想吃苦,贪图安闲舒适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本能。不过仍然有人,走在苦行的路上,吾将上下而求索。”

    时书:“真了不起。”

    眼看炉子沸了,时书倒出汤药,吹凉了递给谢无炽。夜里昏黑,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味,时书再从兜里掏出一袋冰糖,谢无炽有需要就给他。

    深更半夜,时书吹着草原的风,感觉自己变成了腰系七匹狼那种深沉凛冽的帅男人。

    但他不是,草原夜间有狼群,辛滨站在高处警惕草原的狼,目光犀利,倒是比较像。

    时书在旁边等谢无炽睡着了,便起身找他:“我也要站岗。”

    辛滨没忍住笑了,“二公子,睡去吧。”

    时书不乐意,他站在山顶看远处徘徊的狼群,巡视了一圈,回到旅人们搭建的棚户。到谢无炽身旁,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再看暗光中谢无炽的脸。

    时书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本来只想偷偷视奸他,但谢无炽却掠起了眼皮,目光和时书对视。

    狭窄的角落,其他人都和衣而睡。时书压低声:“我看看你,我刚刚去看狼了,很多,我今晚注意点儿睡,有情况就起床。”

    谢无炽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吻了吻。

    时书跟打鸡血似的,什么也别说,这岗我站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上马赶路。

    接连三天,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条绵延不绝深绿色大山脉,形成巨大的天堑,几乎将天地隔断,滔滔江水磅礴地涌动在其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雷霆揉碎。遮天蔽日的森林蔚然生烟,深山间偶尔看见吊桥和云梯,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列一列的队伍穿过山脚,浑身潮湿之气,时书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到时,整个人都惊艳了,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

    东平岭。

    封狼居胥。

    时书走下马车,山脚下有磨灭的大石刻,这大自然的造物,横跨数州的大山脉,归属地曾经写过大景的文字,来记载权力将其占有时的不世之功。但被涂抹掉了,改为旻人的文字。

    时书看这些石刻,曾写过景朝高祖之名。

    在他背后,谢无炽下了马车,衣衫拂过碧绿的青草,也看向这面巨大的石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谢无炽神色思索,将连绵无尽的群山收入眼中,道:“我喜欢这座山。”

    时书转头,看向他。

    谢无炽眼中,再次出现了狂热控制,占尽山河的阴冷之气,道:“这块石头写名字,好看。”

    【📢作者有话说】

    谢无炽的座右铭:我来,我看到,我征服。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对了,我不能回复大家了,因为晋江给我删评禁言了…………

    107晋江正版阅读

    种田

    城池内, 一片明净的院落。

    谢无炽坐椅子里喝茶,垂头看深色的茶水,元观正将一盒茶叶拿出来,合上盖子。

    “大人, 请用茶。”

    这一片片的茶叶, 颀长微弯, 猩红似血, 散发着淡淡清香。

    元观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二位远道跋涉, 莅临鄙宅, 真是不甚荣幸之至。”

    谢无炽拂去一身尘,抬起眼:“东平茶,又叫‘血茶’, 元大人知道什么来历吗?”

    元观回话道:“小人自然知道, 除了色泽鲜红, 茶汤如血, 原来是这茶叶味道醇厚甜美, 广受好评, 物价奇高,而东平岭却禁止景人采茶。于是屡屡有景人茶商以此为业, 偷偷爬上茶岭,或为猛兽所伤,或者坠落悬崖, 所以又有‘一两肉,一两茶;一碗血, 一碗汤’的说法。”

    谢无炽饮了口, 道:“茶商为这生意, 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来了。”

    元观不得不钦佩,道:“大人,东平岭下小安山,那山大王便是茶匪。”

    谢无炽:“我和兄弟远道而来,是为了你说的那桩事。”

    今日,时书和谢无炽终于到了源县,元观出城迎接到了府上。

    元观拿起桌上的名录:“大人请看……以上为永安府志和部府府志,以及一本花名册,请大人查看。”

    谢无炽翻名册,正在思考,和元观询问这些有可能被策反的人。时书等得无聊,缓和了赶路的疲惫,看到偷看的小树,笑道:“你看什么?”

    小树眼泪汪汪,藏在柱子后面。

    “这么爱哭啊,”时书问,“她怎么了?”

    元观无奈笑笑,坐着说了片刻,时书不解:“你别哭了,来福不在,没办法让它给你报数。”

    小树:“不是的。”

    “那你怎么了?”时书说话时。门外,辛滨忽然进来,道:“你家的女婿来了。”

    “九王子?”、

    场面皆是一凛。元观擦着汗,道:“二位不要着急。”

    他将夏天挡太阳的帘子拉上,将单间隔开了,形成一座木阁,道:“二位稍等,他来找小女,不会过问其他。”

    怎么了?时书和谢无炽刚到这里,没想到马上和王子照面,时书悄悄靠着门背,往外看。

    门口走进两个人,一个腰环佩玉,绫罗绸缎,富贵逼人。另一位则扎着劲铠皮甲,一副干练武人装扮,略带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之状。

    元观迎了上去:“贤婿,音昆王子。”

    音昆!时书头皮猛然炸起,那个扔尸体和倒卖粮草的罪魁祸首。九王子祖廉倨傲地道:“老丈。”这就四处寻觅起来,直到看见小树。

    小树一见他,往后退,躲到井栏处。

    元观迎着音昆。祖廉上前拉扯住小树,还没说话,脸上显出一股怒火。音昆笑眯眯阻拦:“九弟,不要胡来。”

    但这句话没说完,祖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啪!”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别说元观,时书也没想到,场面顿时一变。祖廉打完,扬起眉毛问她:“阿雅说,我在城头打仗的那几天,你不见了,去了哪儿?”

    小树眼泪含不住:“我,我。”

    祖廉:“是不是偷了哪个男人去了?说!”

    元观脸色发白,脚步往前一跨,却被音昆拦住:“老丈,孩子家的事,咱们不要多嘴。”

    元观挣脱开他,小树又被打了一巴掌。音昆嬉皮笑脸的眼睛一定,突然仔细地看元观,狼似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骡子滩码头和垦庄的粮道,怎么被发现得这么快?”

    一片安静。

    时书后背发凉,想起了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被掼在渠沟里,刀刃贴合皮肤划过。

    元观一脸不解:“王子这句话……”

    音昆狂笑一声,猛然抓住他肩膀:“我在想,那个倒霉小子不会被你兄弟给放回去了吧?怎么刚被发现就死了马车夫,再死了贾乌呢,哈哈哈哈!当然这只是我随口猜测,你不要当真啊!——你不会是奸细吧?“啊?告诉我!”

    连招爆发吓人一跳,时书心想,这个疯子。

    元观脸色不解:“王子殿下,下官的兄弟亲手杀了那路人,还有其他人见证,王子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音昆狞笑:“哦?可我还听说那人要割他的头,却被劝住了。元大人,一个景人的头颅,竟有如此贵重?”

    元观似急于去找女儿,不再废话:“这,下官实在不知。如果大人真有证据,不妨到王爷面前,与下官当面对质。”

    “哈哈哈哈!又认真了。”音昆脸色变化,笑嘻嘻道,“我开玩笑嘛!”

    “……”

    神经。

    另一头小树捂着脸痛哭,祖廉打她一巴掌解了气,扭头就走:“不回门?有骨气,你几天不回来,我就天天来打你一耳光。贱妇!”

    说完,他和音昆,便从走廊下摇晃着,大步离去。

    “打了个败仗,在谢都统制处吃了瘪,来其他地方发泄了。”辛滨成亲了,挑眉道,“男人最懂男人。”

    元观上前看小树的脸。小树一把推开他,哭喊:“我恨你!”转身往后院跑去。

    元观的手僵在原地,叹了声气,卷起挡太阳的门帘,黯然道。

    “让二位见笑了。”

    时书回过神来,走到庭院中:“怎么会这样?怎么打人?”

    “打仗时军营进出严格,小树出行多日,到底难以掩饰。”元观苦笑,“这姑爷,偏生最是善妒,别的不怀疑,总怀疑到那 一条去。”

    时书:“跟他和离了吧?”

    元观沉默不语,身后,谢无炽起身,问起这个问题:“音昆怎么在永安府?”

    元观回话:“回大人,狁州战败撤军,如今旻军中线西线和东线,只有东线和大人的控鹤军相对,边防压力最大,他主动请缨带兵增援,以防大人窥伺。”

    谢无炽应了声:“他想做我的对手?”

    后半句没说,时书先懂了。

    他也配?

    元观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家务事,实在让人见笑了。二位大人请,小人在酒楼设下了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无炽抬手,道:“免了。”

    元观后背更加弓着。

    谢无炽:“你被音昆怀疑,在这城中与你联络不安全,城外有容身之处么?”

    元观思索着:“有。”

    “那就去城外,找地方住下。”

    一转念,踏上了漫卷的青苔。茫然古朴的丛林,地理偏僻,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树,迎风摇曳。

    行人背着竹篓,篓里装着米面粮油,挨个挨个走在山坡间,走到散开的村落和住所去。

    树梢上鸟鸣啾啾,时书深一脚浅一脚踩上杂草和黄泥,扭头看遮天蔽日的东平岭。这村落在山脚下,炊烟从茅草屋里升腾而起,背靠着东平岭的大山。

    “哎!”时书不小心踩滑,险些摔倒。

    “二公子小心,那有个隐形的土坑。”元观提醒。

    时书:“你这么熟悉?”

    元观慢走几步,道:“是。小人刚从北旻逃来时,便和家人住在这山脚下,开辟出了这个荒院。东平岭慷慨,既有山珍海味,也有草菇野菌,人靠着这座山,不必日日劳作就能活。”

    看来,接下来要住在这山脚下了。时书眼睛忽然一亮,想到:秦村!

    秦村靠着慷慨的海洋,成为世外桃源。东平岭则是富裕的山,滋养着百姓。

    时书踩着干燥的草垛:“这里安全吗?”

    “当然,东平岭是鬼神造化,人来无用。一到打仗百姓就往山里躲,所以山里早建起了坞堡营寨,有人拉旗当山大王。”

    时书看谢无炽的脸,他步履不紧不慢,走在狭窄的山道上:“那名册上写的山匪,义军,部落,包括宙池王,你能联系到多少人?”

    元观道:“小人能联系些重要人物,届时有了大人做担保,必啸聚义军,拧成一股巨绳,与大人在外的军队形成犬牙交错之实。”

    竹叶拂过眉眼,谢无炽抬手摘去,道:“等着你的消息。元大人,能否共举大计,端赖元大人的奔走了。”

    元观元赫是将重要人物连接起来的线,谢无炽有资源,他们只有信息,真正拍板掌实权的是谢无炽。故而他们得卖身给谢无炽,为他奔走酬劳,获取利益。

    元观恭敬:“小人,万死不辞!”

    “好多蜘蛛。”时书糊了满脸的网,踩着山路,走到一处山脚下的村落。

    辛滨向左右吹哨,林梢枝叶抖动。其他乔装的护卫,早扮成游方僧人,看病医师,路人百姓,贩夫走卒,将这座院落的方圆一千米屏障起来。

    元观推开院门,飞尘漫天,呛得咳嗽了声:“咳!咳咳……二位大人稍坐,小人这就让兄弟打扫。”

    元观搬出一张小竹凳,满是灰:“……再等等。”

    元赫沉默的牛一样,拿凳子到石头长阶下的水池去洗。辛滨也取出帕子飞快擦去灰尘。

    元观宽慰地道:“院子离村子近、到城里也近,和头上举着大景旗帜的山匪大王张书生也近,他庇护景民,一般旻兵不敢擅入这里。”

    “吃饭饮食却要不便一些,粮米面油都要背进来,这就麻烦护卫大人出出力了。”

    “是吗,谢谢了啊。”

    辛滨打扫院子、铲除杂草、清扫积灰、修理锅灶、拂开树枝,时书把那口水井旁的杂草拔了,换了几次,清澈的水照出他的脸来。

    眼看天色将晚,不远处,护卫用竹篓背着米面粮油,放到了院子里,顷刻便离开。

    接下来,和谢无炽要住在这里了?时书将整个院子打量一圈,心中有几分不确定之感。

    院子勉强干净后,元观道:“天色已晚,小人先回去了。”

    “慢走。”

    辛滨也告退,到约莫几百米外的荒庙投宿,观望道路,遇到危险及时通知。

    院子里陷入了安静,留有夏日的暑热余温。

    “啪啪啪!”时书抬手鼓了鼓掌,照着俊秀的脸上,新鲜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升起旧时的感觉:“谢无炽,我们去流水庵的那天夜里,是不是这样?”

    谢无炽正取出一支蜡烛,点燃,火光摇曳在眉心:“怎么?”

    时书:“这边是鸡棚、猪圈、茅厕、羊槽,这边是煮饭的灶房、柴屋,一大间开阔的院子,有床,有衣柜,书架,篱笆,院墙……嘿嘿。这不是家是什么?”

    谢无炽抬起眼,便看见时书正对着他笑,清爽干净的小青年,接着奔跑起来。

    时书跑鸡棚看一圈:“没有蛋。”

    再看看猪圈:“也没有猪。”

    “没有米。”

    时书把整个房子走了好大一圈:“我们接下来就这儿了?可以啊!”

    时书多少次回忆过,他和谢无炽在相南寺、流水庵、森州的独居生活。谢无炽天天出门上班,夜里回来便很好玩儿。时书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我喜欢这里。”

    时书脸上笑吟吟,到谢无炽身旁:“谢无炽,我考考你。”

    谢无炽将炉子烧水消毒:“怎么?”

    “我们刚认识时,我对你说过什么?我们两个现代人,找个地方隐居——”

    时书等他说下半句,心想谢无炽不能这么厉害吧?我随口说的话他能记住?

    谢无炽将碗筷也放入开水:“——孤立整个古代社会。”

    时书:“我靠!记性这么好!谢无炽你脑子怎么做的?”

    谢无炽:“多运动,多看书,多思考。”

    时书:“哼,你还是这么装。”

    这山脚下,真有点儿孤立古代社会的意思了。

    谢无炽处理锅碗,一脸审视翻找护卫背来的米面等粮食蔬菜,接着挑了一把面,扎起朴拙的袖子。

    这场面算得上突兀且陌生,谢无炽一直金枝玉叶,在现代是豪门少爷,当上军区最高负责人后伺候的人从梳头到衣食住行,看到他这么接地气地准备做饭,也许除了来旻区组织敌后力量的这几日,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了。

    时书眨眼,坐上小板凳。

    “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做饭?”

    谢无炽简单道:“你做得很难吃。”

    “…………”

    时书盯着锅里:“但这面条也太素了吧,我看看有菜没有。”

    时书先找了筐里,没找到,再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在靠墙的篱笆前发现一些丝瓜藤蔓,摘了两只丝瓜进门。

    时书把丝瓜递给谢无炽,坐在一旁,见谢无炽取出刀削皮,眉眼完全不像会做饭,切菜的动作也像在进行演绎艺术,那 刀跟人肉似的,看得人慎得慌。

    时书盯着谢无炽拿住丝瓜的手,手腕的骨骼粗大瘦削,很有性张力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时书心里突了一下。

    时书擦了下汗撇去杂念,见谢无炽将丝瓜放到锅里,身影依然端正,头发一丝不乱。时书看他一会儿,昏黄的烛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开阔明亮的厨房,男人正在洗菜淘菜,女人则翻炒着锅里的炖肉,“滋”,油爆了一声。

    十几岁的清隽少年穿着拖鞋,懒洋洋走到厨房,伸手抓盘子里的肉,被烫得“嗷”一声。

    女人骂他两句,忍不住笑了,凑近来看手指烫红了没有。

    少年唧唧歪歪,到水池旁冲手,男人再看看他手指。

    “这也没事啊?下次往油锅里抓,现炒的,香。”

    “他都烫着了,你还说他。”

    ……

    想到这里,时书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暖流,唇角泛起笑容:“谢无炽,你很久没给我做饭吃了。”

    “怎么了?”

    时书在他背后垫着脚,有意无意想抱他:“你做饭好吃,说不上来,很干净。”

    这谁想到,这辈子会这么想抱一个男的?

    时书脑子里抽离了一瞬,鬼附身一样。他抓上谢无炽的袖子,又忘了。

    白雾缭绕上来,眼前做饭的谢无炽,和刚认识时看人跟看狗的他重合,眉眼并无不同,时书却有些百分百地想黏着他。

    “喜欢吃我做的饭?”

    时书:“对啊,你做饭好在可以随便点菜。比如这盘七分辣,那盘不要辣,这盘要蒜,那盘不要葱,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谢无炽想到什么:“今晚算了,天黑了看不清,明天给你多做几道菜。”

    时书:“哥,你真是有求必应,拜佛不如拜你。”

    时书坐下来,因为回忆起了爸妈,便顺着把话说下去:“我妈说,我以后肯定找不着对象,没人要我。我被家里惯坏了,煮饭炒菜做家务什么也不会做。”

    谢无炽:“然后呢?”

    时书:“我这不是找到了吗?我不会,可你会。”

    谢无炽掏出一小罐猪油来,这些菜侍卫全尝过无毒,才送来的。他挑了一小筷子猪油到碗里。

    时书晃着腿,道:“她说我太笨了,缺心眼儿。以后找对象要找个厉害的。”

    时书抬手挠了一下头,呼出系统。

    文治武功,功勋值影响到这片大地上的数亿人,生杀予夺,王权富贵,天纵之才。时书声音变轻了些:“……我就找了个最厉害的。”

    ——对不起,不收徒。

    锅里,谢无炽的面条下好,夹到碗里递给时书。谢无炽眼下一片黑色,音色平静:“想爸妈了?”

    时书:“没有,穿都穿越了,等于我爸妈都死了,偶尔想想。”

    谢无炽:“你还挺有孝心。”

    “……”

    时书:“还行吧。他俩有本事穿越过来打我。”

    两个人吃完了饭,这就洗漱起来。时书走到屋檐下时,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东平岭脚下的村落处于寂静之中,隔得很远有一盏薄灯荧光微亮,是辛滨住的那间荒僻庙院,据说曾经住了个野狐仙。

    在这荒山野岭,接下来要住一段时间,与各处的人联络。

    时书对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产生了熟悉感,克服被他目睹和谢无炽亲嘴的羞耻:“不让他和我们一起住吗?”

    谢无炽:“不行,猜测两个兄弟相.奸,和亲眼看见,很不一样。”

    时书:“…………”还是不熟吧。

    “他位置在路口,如果有搜捕行动,能提前向我们报信。”

    “原来如此。”时书调过了脸,“谢无炽,现在在其他人眼里,我们真的是亲兄弟?”

    谢无炽:“包的。独生弟。”

    “……”时书脸红:“我说啊,你这身边以后也得有人照顾,如果被人看见我俩做一些奇怪的事,人家会怎么样?”

    时书说完,意识到这个话题没什么必要,因为谢无炽根本不介意。

    谢无炽:“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很爽。”

    “……”

    月光清淡,这是时书到院子里住的第一天,接下来还要住十几天。时书等着谢无炽洗澡的间隙,检查了篱笆和门的安全程度,再看看猪圈等处有没有让野兽容身的地方。

    他回到堂屋时,漆黑昏暗的房间,灯油正放在桌上燃烧,谢无炽坐到床榻前,身上穿了雪白的中衣,查看腿上的伤口。

    时书本来以为伤口快要痊愈,但走近看时,有些意外,那边伤口竟然还红肿着。

    “还没有好。”

    谢无炽:“带伤出行了。”

    时书取出药膏来替他擦药,也问起:“今天看见小树挨打了吗?等我们把这儿收复,统一之后,你让她和九王子离婚,给她找八个帅哥,都对她好。”

    谢无炽嗤声:“怎么不纯爱了?”

    时书:“情况不一样,这没有问题啊。报答她特意来报信。”

    时书笑的见牙不见眼,谢无炽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颌:“好吃吗?”

    时书以为他说面:“还可以。”

    膝盖上的裤腿被轻轻揪了一下,拧成褶皱的形状。时书抬起头来,耳朵里一片蝉鸣蛙叫,整座绵延千里的东平岭下,仿佛只有这栋小小的院子。

    目光对视,谢无炽垂下眼看他,暗光映在他犀挺的鼻梁,细看几近冷漠,瘦削手背上青筋起伏。皮肤在轻微地战栗,对他来说,灵肉结合几乎是一直以来的渴求。

    时书只怔了一秒。

    “唔……”

    油灯暗了一暗,火焰歪折。时书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床沿,另一只手攥着谢无炽的衣角,细长手指越攥越紧。

    谢无炽手抓着时书柔软的头发,月光照在他宽厚的背,阴影垂落到床头的木架上,指腹的薄茧反复搓捻耳垂,直至深红。

    时书被那只手扣着,鼻尖全是气味,被热意戳在口腔和颊齿,眼尾发红,费力地吞咽。

    时书看见他弯下腰来,黑雾霎时掠下。手托起青年下颌,声音喑哑:“喜欢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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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仔细看了前面的75-100章,感情线没太处理好,正在思考问题在哪并打算修改修改。

    大家点点梗吧,完结给大家写至少2W字免费福利番外。

    108晋江正版阅读

    迷恋

    旻区的深夜, 草丛中时不时听见蝉鸣蛙叫,不知名动物的疾走之声。在这里,脱离了以往在大景的安全,有了几分危机四伏之感。

    似乎随时会四周通明火把重重, 进行夜间的大逃亡。

    房间内, 时书一整个埋在他的腿上, 感觉谢无炽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场。

    有他在的地方, 气氛一定压抑,人人都要看他的脸色, 揣测他的心情, 他则静坐在原地。而他走了以后,压抑不会缓解,反而会转化为对他的恐惧。

    时书喘气:“谢无炽……”

    时书被大手紧拽着头发, 和曾经噩梦里完全重叠的画面, 抬头只能看见男人本来就生得冷漠的下颌, 察觉到明显猛顶两下, 霎时间热意迅速沾到脸上和唇瓣, 时书闭上眼, 那股火热还停留在脸上,直到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时书的脊背跟被抽了力气似的, 枕在他膝上,距离那刺青的图案极近,仔细看图案每一笔的刻画, 瘢痕交错的纹路。

    ……

    清晨,雪白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厢房内。

    时书睁开眼, 一片雪白日头, 灰尘漫舞。

    时书猛地跳下床, 意识到这是在哪儿,跑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明净的院落里,一袭月白的衣袍,谢无炽单手拿着一本书,正坐在一把竹椅当中,清晨的阳光不暖不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一旁叶片繁茂的瓜架,恰好挡住了光线对眼睛的直射。

    “谢无炽起床多久了?怎么我每次起床都比他晚?一起床就看书,这是什么神人?”时书正想着,辛滨从田垄间背着箩筐过来,放下半担的书,半担子的柴米油盐,其中还有驱蚊虫的药草。

    时书:“辛滨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都跑了一趟市集了。”

    眼见辛滨手脚麻利:“大人,这半箱是永安府最盛行的书籍,有农事,兵书,时论,策书,笔墨纸砚,还有些记载着民俗风情的志怪书,小人跑了府内最大的市场买来。”

    “这一筐是当地的特产美食,新奇玩意儿,给二公子买的。”

    时书笑嘻嘻走到阳光下去,眉眼漆黑,脸照的雪白:“辛大哥,忙啊?”

    不远处护卫将衣服等东西送来。谢无炽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的小桌:“青光司的人到了,都联络到了吗?”

    青光司,是谢无炽组建的特务机构,专门负责刺探情报,与军队的斥候不完全相同。

    “联络到了,分布在北旻五大王处,正将书信秘密地寄送过来。”

    谢无炽:“派他们到北旻各处游历已久,查看桥梁,据点,山脉,城池等位置,也该有所回信了。”

    谢无炽翻看起书来:“你去山里砍几根水竹,一丈五以上高。”

    辛滨虽不解,但道:“是。”

    时书到一旁坐下,问:“砍竹子干什么?”

    “到河边转一圈。”谢无炽查看了书卷,站起身,“弄些河鲜来给你做饭。”

    辛滨心中有些惊愕,他虽武功高强,心硬如铁,但对这位谢都统制只有畏惧敬重之感。他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价值权势全系于谢无炽一身,尽管受到信任,偶尔能说几句话,但他一直恭恭敬敬,作为他的心腹,可最知道谢都统制是什么人。

    谢无炽是典型的掌权者,表面平淡,实则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机关精巧无不算尽!

    菩萨外貌,魔王心肠。

    跟了他快两年,唯独见他对这个亲弟弟如此。

    不是……亲弟弟。

    辛滨也早听说,有些王公贵族有些畸形的家族关系,当然他也不好猜测。

    时书停留在谢无炽看的书上:“怎么这么多书要看?”

    谢无炽:“多看书,许多信息和规则都在书里,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能有所依据,奏对得当,不那么容易被人骗。看书很好,能看到更远的世界。”

    时书:“我看不了,我只会跑。”

    见辛滨去砍竹子,时书道:“我也去。”

    辛滨为难:“二公子。”看谢无炽的脸色。

    谢无炽从来不阻止:“走吧,一起。”

    “大人也去?”辛滨工作压力又大了:“是。”

    一片荒芜的村落,树叶间结着蛛丝,拂开花花草草,三个人在草莽的田坎间往前走。这座山几乎什么都生长着,时书仔细看地里,经常发现枯叶下的蘑菇,据说再走不远又是另一种植被和气候,指不定多有意思。

    砍下了竹子,辛滨抗在肩头返程。时书突然看到一棵很高的李子树,也许是野生的,立在田边。问:“你们想尝尝吗?”

    辛滨:“二公子想吃?稍等,末将这就去摘。”

    “不用不用。”时书说。

    辛滨只眨了下眼,就看见他们二公子,在树前比划了一下,开始爬树,三两下窜到树梢的浓荫里去,手撇了坠着野李子的树枝往下扔:“吃吃吃,还要吗?哪里的长得最大?”

    辛滨:“…………二公子!”

    吵吵嚷嚷,一片欢声笑语。

    碧树成荫下,谢无 炽一袭长袍站着,稍微眯起眼,抬头望着浓荫里跨坐在树枝上的人。

    辛滨哪敢接李子,在树下接人,局促不安。

    谢无炽:“不用紧张,我和弟弟幼年失怙,一直住在山野寺庙中渔樵耕读,打草种田,许多年的光景,他很擅长爬树。”

    时书心想谢无炽又在打什么诳语。

    辛滨:“原来如此,是末将担忧了。”

    真亲兄弟啊,从小一起住在寺里,亲手养大,没见过其他女施主,所以变成这样了么?

    “够了吗?”往下扔了许多。

    时书再爬到顶上摘了一串果实最肥甜的,牙口叼着树枝下树,跑到谢无炽跟前,把李子递给了他:“给你。”

    阳光下,时书的脸十足的少年之气,好像散发着莹莹的光来。

    谢无炽接到手里,心下十分宽容,心想,养孩子果然要放纵他的天性。

    不过,接下来的一路,时书见树就爬,遇果就摘,辛滨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大人啊?大人!这——”

    这个是真大圣。

    “……”

    谢无炽手里的树枝快拿不下,安静片刻,道:“算了,随他去吧。”

    辛滨:“…………”

    时书终于爬累了,回到庭院内坐着歇息了会儿,看辛滨将水竹的枝叶剃去,装上鱼线鱼钩。他走到角落里去,取出一根锄头挖土,翻找蚯蚓。

    满满小半罐子,便浩浩荡荡到溪流旁去,找了个位置放下小马扎。阳光照在整片河域上,水草亮晶晶的,芦苇随风飘动 。时书正在看河面上的漩涡,谢无炽则坐在一旁翻看书籍。

    阳光秀丽,夏风徐徐。辛滨蹲在一旁,听见人为的鸟鸣声,回了寺庙。时书盯久了河面,便坐到谢无炽身旁,瞟一眼他看的书,把洗干净的李子凑到他唇边。

    谢无炽:“我不吃,除了正餐我不吃东西。”

    时书发现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听过三遍了:“这次真记住了。”

    时书坐着看鱼,回想起从相南寺走过来这一路,以及流放路上,难得和谢无炽有如此安闲舒适的时间:“我俩还没钓过鱼呢。”

    “高兴的话,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和他们见上一面,商议了大计。”谢无炽指尖按着书翻了页,一边回他的话:“中午想吃什么?”

    “你钓鱼,我钓螃蟹。你吃鱼,我吃螃蟹。”

    谢无炽读书时专注,指间夹着一只墨笔标记划线。时书在他旁边呆了一会儿,跑到河沟里去,到处翻开石头摸螃蟹和小龙虾,捉到的就放进篓子里。

    旻族史诗,五大王变革,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背景,了解对方的思维模式,家族势力分布,甚至秘闻野史。当然,许多东西书里不会记载,甚至会文过饰非曲笔矫饰,但经验丰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哪里在藏……谢无炽看了许久后放下书抬起眼来,到河流下的浅滩。

    时书正弓着腰,蹲守在一块石头附近,似乎在逮其中的大螃蟹,一动不动。

    “哗!”等螃蟹露头后,时书伸手就秒。

    谢无炽垂眼,时书捉到螃蟹下意识抬头往谢无炽在的地方张望,没想到和他对上目光,拎着笼子爬了上来。

    时书:“我捉了好多,中午够吃了。不过螃蟹红烧好还是清蒸好?还是烧汤?这好像是普通螃蟹,不是大闸蟹。”

    谢无炽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硬。”

    时书还在嘀咕:“还捉到几只生崽的母螃蟹,都放回去了——不是?”

    不是?

    “………………”

    “?”

    时书左右瞟了一眼,这时候,偶尔路过一些村人。时书:“哥,你干什么呢?”

    谢无炽:“鱼也钓了两尾,够吃了。回去。”

    “……”

    回去干什么不用说,时书:“哥,之前还说过的,不能白日宣淫。”

    “这句话是你记错了,我说的是白天不能关门。”

    时书拎起竹篓,和他往院子回去:“不是。”

    辛滨与其他暗卫联络回来时,正看见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一道穿着月白长袍,身姿高挑雅正,另一道将裤腿挽在膝盖,露出白净的小腿,一脸笑容,俊美清隽。?

    谢无炽简单一个字:“说。”

    辛滨把话往肚子里一咽:“没什么事,来陪大人钓鱼。”

    谢无炽示意他可以走了,辛滨这就走了。回到院子里,将鱼和螃蟹倒入水盆中,看鱼儿游来游去。

    大门一关,窗户一合。时书坐在床上,见谢无炽关了厢房门,走过来的时候,解起身上的系带和衣襟,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

    如果换成现代,这解的便是西装和手表。时书拿了本书装作扫两眼,装不下去放到旁边,回过神来已经被抱上了腿坐着。唇上吻落了下来。

    ……

    片刻之后,大门敞开,时书走了出来,坐在院子里看谢无炽煮饭。

    辛滨终于再摸了过来:“大人,元观那边来了消息,隔壁望龙山上的天威道人,也是一直树立着景人旗号的那支土匪,愿意跟咱们起兵。据说,一听见这个消息,高兴得大哭一场。”

    辛滨有些动容:“狂饮三杯,望南而拜,泪流满脸,说家里人终于来接他们回去了!”

    “永安府是大景故土,也是这群人的家园。”谢无炽在案板上将螃蟹洗干净,掰开剔去腮部,“当年和议割让永安、大盛、垂陀,等于直接放弃了这群百姓,将他们拱手让给异族人做奴隶。”

    “粉饰太平,贪图享乐,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东都皇宫如此作为,是对百姓的背叛。”

    试想,自己的祖国和议,将自己割让成为别国人,还是入侵国,这谁能忍?!

    多少人自尽,多少人南逃。

    而其他将领,事不关己,谁真正为百姓、为天下忧?

    “嚓”再将螃蟹切成两半,谢无炽道:“他们宁死不当旻人,宁愿到山里当土匪,所以,这群人最真心实意依附故国,一听咱们有意向,便积极主动靠拢。多少兵马?”

    辛滨道:“兵力有三千,加上家眷,怕有上万人呢!”

    谢无炽:“送一万两银票过去,多加抚恤,改日约这天威道人,我要亲自见他。”

    “是。”辛滨转身离开。

    谢无炽将螃蟹放锅里,煮着汤。

    时书看过一些电视剧,知道谢无炽此刻在干什么,进行敌后策反工作。如果谢无炽不来,去见这个天威道人的便是自己。

    时书走到棚户底下,帮忙洗鱼儿,忽然之间,听到天上“咔嚓!”一声打了个闷雷。这里八月的天气,忽晴忽雨,天顶上聚集起乌沉沉的墨云,闪电在其中翻动。

    时书问:“除了真心想回故土的人,这些人里面,也有借机发财的吗?”

    谢无炽:“一定有。”

    时书:“谢无炽,你什么人都不怕。”

    “进行巨大的变革,什么人都要联合起来,有真心实意的人,也有投机倒把的人。”谢无炽将螃蟹汤盛到碗里,再放到一旁的蒸笼里保温。

    时书还是感慨,道:“其他将领或者享乐,或只在意一家私军,从来不为这些百姓考虑。”

    “毕竟做事很麻烦,奔波,劳碌,起早贪黑,将各项事业连接在一起,疲于奔命。立仗之马,尤其官做到一定的程度,多做多错。许多是非他们都知道,只是不去行动。人为自己而活,有几个为百姓而活。”

    时书眨了下眼,可无论谢无炽为自己,还是享受追名逐利、征服天下的快感,他正为百姓奔波着,这是事实。

    非常人,不能有如此坚定的心志,去执行将天下一统的道路。

    时书:“谢无炽,我要是有你的心态,干什么不能成功?”

    此番肩负天下人生死,也一定要这等心志,才能承载天命。

    时书挠了下头,别说,幸好穿成种田的了,如果真穿成将军摄政王,指不定祸国殃民了。

    他们一起吃了饭,暴雨也下得极大,视线中一派白茫茫的水雾,雨帘从屋檐的瓦片沟壑间坠落而下,滴在木板下的排水沟中,水声“哗啦”,时不时见紫色或黄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爆炸。

    时书坐屋檐下看雨,谢无炽在一旁看书。

    整片暴雨的山岭之中,连不远处的那间荒庙都隐去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谢无炽。

    时书坐了一会儿,到底有些困了,心想睡个午觉。等他回到厢房午睡,谢无炽也进了门来,陪着他睡觉。

    时书闭着眼,半梦半醒之中,察觉到身旁有人上了床。

    时书模模糊糊知道是谁,等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被堵住,舌尖探入与他纠缠。气味钻入鼻尖,时书睁开眼勉强看了一眼,明白是谢无炽,并未多加阻拦。

    “怎么了?”

    他的衣裳全被褪了下来,身上白皙,被谢无炽的手轻抚着。时书觉得谢无炽太重|欲,想要说话,不止唇齿,连耳垂也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因为时书有些昏沉,便没有理会他,让谢无炽咬了会儿,等回过神来,脸再被按在了他的刺青附近。

    “谢无炽……”

    明明是白天,暴雨的缘故,房间内一片漆黑。谢无炽背靠装衣服的柜子,月白的长袍衣襟也松散,露出麦色紧实的胸口和腹肌来,其他地方则穿戴得极为整齐,浮起青筋的手心掌着时书的后脑,扣紧头发,一下一下浅|顶让他吃。

    “乖孩子。”谢无炽哑声。

    时书狠狠一拳锤床,恨不得挠出血痕:“谢无炽,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姿势吗?”

    “我很喜欢。以前很多次,幻想过。向心理医生表达时反复强调,也许有了爱人以后,我想每天清晨都在他的口腔中苏醒。”

    “……”

    这是在演什么犯罪纪录片吗?

    谢无炽你什么国籍?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谢无炽!”时书搞不懂得病的人,但此时此刻,艰难地说着话。

    “我——”

    和舒不舒服无关,这个动作充满了对爱人的征服感,时书和他十指紧扣:“我,我自己来……”

    时书涌出生理性泪水,他只好像吃冰淇淋一样,一口一口地舔着。这段时间和谢无炽在一起,时书偶尔还能反醒一下,自己是个直的。

    这种给一个男的舔的事,经常让他回想起来,双耳红透。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刚入相南寺的夜晚,他永远不会想到现在这一天。

    时书舔得下颌发酸,谢无炽脊背靠着床栏,手指轻抚时书的耳垂,享受这份愉悦和快|感。在暴雨夜昏暗的房间内,两道身影在床榻上。

    谢无炽耐性好,喘.息之余,声音嘶哑:“时书,我容易物化自己,还有一些恋物的倾向。”

    “嗯?”

    “我很喜欢和你这个姿势,亲吻它好像也在亲吻我,让我感觉被你爱着。”

    “……”

    时书眼睛泛红,盯着他,虽然一直知道谢无炽变态,但有时候真的是在他三观上猛烈冲撞,简直要把人打碎。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是对他没办法,只好继续。

    “很舒服……”

    谢无炽非常喜欢时书给他口。

    时书被他按着头发:“再深一点。”

    温暖潮湿的地方包裹着。

    “时书,我希望你迷恋我。”

    时书听到他的哑声。

    时书有点发懵,终于,被射了一嘴结束了。谢无炽要时书迷恋他,不仅仅是迷恋他这个人,还要迷恋他的身体,迷恋他的几把。

    时书吻了吻他的刺青,再抬起头,谢无炽懒散地撑手靠着床栏,漆黑眼睛正一瞬不转看他,跟个被伺候的皇帝一样。

    时书伸手摸他的脸,虽然有时候听不懂谢无炽在说什么东西,但能感觉到,他似乎想要很多的爱。

    不要钱,要爱是吧?豪门哥。

    时书发现,这只吃几把不吃苦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是,这种生活很容易吗?

    时书安抚好他的情绪,终于躺下了继续午睡。

    窗外一直有雨,谢无炽靠在枕头上,把时书抱进怀里,听着窗外的暴雨声。

    时书睡眠质量很好,躺下就能睡。但谢无炽大部分时间,闭上眼脑子里一堆事梳理,把所有事情完整想完一遍都要十分钟。睡前也会将读过书反刍一遍。

    穷思竭虑。

    谢无炽轻轻在时书发顶吻了吻,时书已经睡着并且呼噜呼噜打鼾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窗外的暴雨,阴沉的天气,加上闲来无事,谢无炽的视线也很阴沉。也许是太闲了,谢无炽这种人,不适合闲下来。

    空气中还有静夜的气味。

    想了片刻,终于睡着了,窗外的暴雨淅淅沥沥,好像变成了另一种声音。

    水流汇集,逐渐变成巨大的洋流,冰冷的海水。

    ——修剪整齐的绿荫草坪,雪白墙壁延伸向圆柱形的穹顶,别墅墙壁垂下无穷无尽的藤本月季,白鸽从屋顶飞起,落到另一侧的空窗格上。

    一墙之隔,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华贵的珠宝,闪烁的镁光灯。

    钢琴演奏正在继续,昂贵的香槟四处喷洒,随着音符的律动,人群正在随之舞蹈,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另一侧,碧蓝的泳池内,水光粼粼。

    沉入池中响起“咚”的轻声。

    冷水迅速夺走皮肤的温度,西装精致的面料被沾湿。

    水沉与耳膜前引起阻隔,发出轻微的鸣声,随机一切声音都变轻了——

    水膜近在咫尺,透过水看到的一切破碎而流动,光影变幻,五感剥夺。

    沉溺在水,像浮于天空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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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 是创伤回溯。

    惹人烦乱的魔音,如木鱼颂声,缭乱而起。

    “谢寻,家里生下了你, 你拥有比所有人都好的一切, 你应该对家族负起责任。”

    “你知道你父亲的职位, 不要让他为难。”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看的是什么东西?恶心!”

    “……”

    “你的社交账号最好 关掉, 为了不影响家里的事业,你尽量少在网络上抛头露面。”

    一个午后, 少年谢寻一身白T恤坐在沙发里, 母亲从门口走进来,名贵低调的碎花绸袍,靠在百叶窗边被风吹起头发, 精致的面庞几分冷淡。

    谢寻靠着沙发, 掠下眼:“有什么关系, 出了社会舆论能摆平。何况, 我只是跟我同学一样, 开了个账号分享生活。”

    “你的生活和他们不同。”她抬高音量, “更何况,你发了什么?!”

    谢寻:“我发了什么?”

    “你发了咬着T恤下摆的对镜暴露照片, 评论里污秽不堪,吸引的全是你们那种同类!而且,虽然没露脸, 但有人认出了汉普顿的庄园。”

    她话锋一转,“在别人发给你的私密照上停留了一秒以上, 你没改?”

    谢寻小臂撑在膝盖上, 抬起了眼。

    他明白了一切。

    “你们监控我的手机多久了?”

    “希望你控制的除了社交软件, 包括你完成学业后,偶尔会搜索的信息——”

    “我十七岁了,我逃避不了人类的本能。”

    她语气十分平静,“我知道,但我希望你明白,你从出生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你,对你寄托厚望甚至阴险打量。那条视频,有心人能够认出是你,我已经打了电话,让他们关闭你的账号。”

    谢寻关了手机,扔到一旁。

    “谢寻,我不希望你给世界的印象轻浮而虚诞。我希望你是不可战胜,不可超越的天之骄子。”

    “……”

    广阔无垠的停机坪,谢寻手指轻轻解开外套的拉链,将插在兜里的卡片抛出一道弧线,丢在风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私人飞机。

    “你决定要回国了吗?”

    “嗯,祝我好运吧。”

    “……”

    尾翼划破气流在碧蓝天空留下影子,一片繁忙的国度,绝大多数人都和他差不太多,红绿灯闪烁,人群匆匆走过斑马线,车水马龙,繁弦急管。

    图书馆一排一排高大的书架,散发着淡淡的书香。

    “方便要个联系方式吗?”

    “不方便。”

    “好的,打扰了,”声音带着笑:“您看起来很有教养。”

    有教养。

    “我习惯看纸质书。”

    前桌看书的女生在刷视频,树荫里有只麻雀跳来跳去,谢寻靠着窗转了会儿笔出神,站起身,走到她背后:“什么好玩的东西,让你在图书馆笑成这样,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啊?”

    那个女生吓了一跳,手机放在面前,竟然忘了遮住,一排信息中夹杂着朋友分享的视频。

    两个人显然在密聊当中。

    “对面坐了个超级无敌大帅哥,靠!!!”

    “我也刚刷到一个帅哥,老公大学,我靠我爱这一款的。”

    屏幕上转身露出笑容的男大学生,阳光自由健康,转瞬即逝。女生退出软件,道歉时鼓起勇气看他的脸,被闪瞎状:“不、不好意思啊。”

    ……

    雨声太大了,淅淅沥沥。

    那些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罪恶,每到阴雨天时,便从缝隙中钻出来,像是在放肆嘲笑那个不安的少年,曾经有一段时间,真心实意以为过,也许自己真的是怪物。

    脑子里被怪异的性心理折磨到发疯,也发现自己冷漠、冷血、冰冷得可怕,只想纵欲,但不会爱。

    他看了很多书,想找到答案,看犯罪纪录片,共情那些扭曲的“艺术家”,他坐在昂贵的地毯上难以自控地自.慰释放压力,将自己搞得精神尖锐,直到觉得不正常,迷恋痛觉,再把堕落的想法一一纠正回来。

    生活恢复了平静,他对外界的形象和父母设定的一样,健康自信强大,无情绪,有安全感,可是,一直以来,就像影子追随在人的脚边,那鬼影也如影随形。

    滴水檐透着淡淡白雾,窗格后的雨水坠落,雨转为了小雨。

    谢无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醒来便下了床,在屋檐下看雨。片刻后,他在桌案上平缓地展开白纸,取出墨笔绘制北旻的地图。

    ……

    一室之内,时书也做了个梦。

    他梦到上课时一进教室,就有人说:“oi,小书包,我亲眼见到你交男朋友了。”

    时书吓了一跳:“什、什么?”

    “长得很帅,还跟你手牵着手,你俩昨晚在宿舍楼下接吻了?”

    “啊、啊?”

    “怎么回事,不是说自己不是男同吗?你也没那么直啊!”

    时书露出置辩的神色,片刻后,红着脸说:“谈了,有本事打一架?”

    “啧啧啧,啧啧啧——”

    时书满头大汗睁开眼,房间里异常昏暗,给人种末世感。他伸手推开窗格,并不晚,只是雨让天气阴沉。

    谢无炽?谢无炽呢?谢无炽!

    时书跳下床:“谢无炽?”

    时书大步走到门外,雨后的水腥气骤然吹拂到脸上,脚步忽然一顿。谢无炽一身月白府绸的外袍,正坐在屋檐下看书绘图,闻言看了过来。

    时书看到他的一瞬,粘人一扫而空,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昏暗房间被他按在腿.间,听到男人嘶哑的喘.息,挺腰,将雄性的根没入他口中。

    毫不掩饰地愉悦,以及对时书的倾轧,满嘴的污言秽语。时书脑子里炸了下,眼前的谢无炽,早穿戴整齐雅正,总觉得刚才的体验在做梦一样。

    时书站在原地。

    时书挠了挠头,觉得谢无炽似乎太喜欢时书触碰他了,尤其是他的下身,有点病态。

    时书犹豫了一下,觉得睡个午觉起来又不熟了,心想:这个话题留到晚上再谈吧。

    走近找了句话:“你在干什么?”

    “这场雨不知道下几天,”谢无炽道,“找点事做,画地图背诵,才好胸有成竹。”

    时书:“我陪你~”

    时书端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细雨中的滴水檐下,心中浮起一股静谧之感。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时书好奇盯着地图看,视线往下,突然到谢无炽的裤腿拎着,小腿的伤口结痂泛着红肿,猛地伸手:“怎么还没好?”

    谢无炽面色不动,任由时书查看伤势涂抹消炎药。等时书抬起头:“咦,谢无炽,很疼吗?你脸色不太好。”

    谢无炽:“到了雨天心情不好,做噩梦了。”

    时书蹲下来,望着他:“什么噩梦?”

    谢无炽不回答,抓住时书的手,往衣襟底下拉扯,时书吓了一跳:“哥,这青天白日的!”

    时书下意识往辛滨呆的破庙里看,拒绝,却见谢无炽眉头陡起,额间躁郁,有些透明的冰冷的眼看着他。时书费解 :“怎么了?”

    “潜意识,正午之魔。”

    谢无炽合上唇不再说话,时书察觉到他情绪不好。一般来说,谢无炽自控能力很强,调整负面情绪非常快,避免被心态影响到,不知道是不是阴雨天,也许只是和时书待在一起,他暂时没有克制。

    时书声音软了:“是不是伤口疼?”

    谢无炽:“不是。”

    “那是为什么?”时书手腕再次被抓住,谢无炽哑声道:“碰碰我。”

    时书一下懵了,刚认识时,他知道谢无炽本身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不能 自控行为,眼下似乎在焦虑边缘。

    舒康府的雨夜,时书见识过谢无炽生病,一焦虑就想做.爱。时书纠结:“这,这不太好吧……几天了?你已经焦虑几天了?从我们来的那天开始?”

    谢无炽:“爱也让我焦虑。”

    “……”时书嘀咕,“谢无炽,你……”

    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抚摸他的脸。谢无炽眉头蹙着,似乎轻轻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时书的心一下很软,这是什么感觉,他耳朵都红了,捧着他的脸。

    灵魂好像在撕裂,怕辛滨看见,又想安慰他。一番良心苦痛的折磨,时书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谢无炽还没说话,时书就否认:“不能去床上,你这一天天的,谁也不行。”

    时书看到一旁做饭的小灶棚,道:“你过来。”

    时书顺手将肉炖上,药也熬上,坐在小小的雨棚下:“你太聪明了,所以得的都是心病。”

    谢无炽坐在他身旁,并不答话。时书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他的过往,但谢无炽这个人医学意义上的心理不太健康,他一直很清楚。

    耐烧的木头,火焰彤彤,身上也暖和了些。

    时书另一只手牵着他,和他十指紧扣:“你梦到什么了?”

    谢无炽:“过去。”

    “过去就过去了,你不是说过,回忆是种惩罚。”

    谢无炽垂下眼,盯着火不说话,片刻之后,又把时书的手牵过来,往衣襟下放。时书“哎”了声:“手脏!你补药这样子啊。”

    只好凑近吻他。

    抱着谢无炽,在狭小的雨棚底下接吻。时书发现了,谢无炽虽然嘴里没一句实话,但关于他这个病不算说谎。

    他有很严重的亲密焦虑,只有产生性.欲,才能填补他心理的缺失,给他安全感。

    安全感是个什么东西,人都需要安全感,人经常为了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杀人也是,发脾气也是,只是为了填补心里那份“感觉”。

    时书吻着他,谢无炽往常会很快夺走主动权,此时却让时书吻着,双眼一瞬不转地看着他。

    时书轻舔他的唇,再和他舌尖纠缠,笨拙生涩地吻了片刻,再回应谢无炽的目光。

    “有人伤害过你吗?”时书问。

    谢无炽没说话,他并非不愿意对时书示弱,但在这件事上保持无声对抗的姿态。不过,不回答,不否认,对抗。这是一种惯性地表达,证明曾经在年少没有能力时,多次被伤害过,同样的心理导致了他现在的行为。

    时书也不明白,凑近,再吻了吻他。

    时书低头时想了一下,以后的时间还长,也许总有一天,谢无炽能够不再陷入不能自控的情绪当中吧。

    时书往灶里丢了根耐烧的柴,回头,一直和谢无炽接吻,唇齿纠缠。

    跟猜想的差不多,谢无炽对语言和描述不太敏感,甚至缺乏信任,只有肢体接触,才让他觉得真实。所以要时书不遗余力地吻他的刺青,舔他身体的性征,来表达情爱。而爱则需要接吻和拥抱。

    时书轻轻吮了下他的唇,和他睫毛相对,谢无炽掠下眼,被时书再“啾咪”了口。

    时书每亲他一会儿,就会扭头看辛滨那边的破庙。但有泥土堆砌的墙壁,其实被看见的可能性没有,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来。

    时书往炖着的猪蹄里加了豆子,洗干净手再坐下,谢无炽手指勾着他的衣角,还想接吻。

    时书以前一直不明白,怎么有情侣站宿舍楼下能亲半小时,当然一部分原因是体育生体力好,但这还是太夸张了。

    此时此刻,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凑近再吻他。

    轻吮着,探出舌尖轻舔,时书一下一下吻他,发出一些湿热的动静,谢无炽在感知他的气味,眼睫一直垂着。

    好在,这是山里。

    时书亲他,又怕亲得太过惹火,一直纵情于欲.望似乎也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尽量珍爱地吻着他。谢无炽的眉眼轮廓极其俊朗,鼻梁带着几分高傲的挺直,但就是这样的人,在无声接受时书像细雨一样落下来的爱。

    “你这么听话真难得啊,谢无炽,我很喜欢。”

    时书对他露出笑容,谢无炽道:“还是想要。”

    “真的不行,这大白天的,而且一直做也不好,凡事都要有节制,对身体不好。”

    谢无炽不知道想什么:“硬了。”

    时书:“啊?”

    “我喜欢你的视线。”

    谢无炽解开衣襟,道:“你看着我软。”

    旻区的山里小雨未停,难得休闲时刻。

    院落离村子也远,一派隐居时的世外桃源之感。

    茅草屋搭建的棚户底下,时书闻到锅里的肉香,再看着谢无炽:“你……”

    真有点超越人类理解极限了。时书头皮发麻:“啊?”

    谢无炽是有点暴露癖,但这也太荒谬了。

    时书心不在焉瞟锅里,再看谢无炽:“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没说动手,只让你看。”

    “…………”

    时书再想“啊?”,但怕一不小心表露出激烈情绪,伤害到谢无炽脆弱的心灵,于是勉强应了声,顺着目光看过去。

    好荒谬的感觉。时书看他的衣袍下的凌乱,再看滴水檐和郎朗白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是黄文吗?老天爷。

    时书:“谢无炽,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不是人,是狐狸精变的吧?”

    谢无炽:“我以为,你会完全接受我。”

    “接受你有什么难的。”时书故作释然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事,不就是喜欢对我露,你看你在外人面也没露,这算什么?也不算什么。”

    时书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谢无炽实际上是个非常帅气的男性,稍微解开衣衫,露出胸前的肌肉,腰下也是衣衫不整。

    时书擦了下汗,这辈子第一次谈就谈个这样的,真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时书想看但也不太好意思看,俊秀白净的脸端着,正义地炖肉煮药,目不斜视。

    “可以看,”谢无炽道,“你还没仔细看过颜色和尺寸。”

    “……”

    “……”

    时书说:“我说——”

    倒也是,一般都在夜里,黑灯瞎火的。

    时书复杂地看了过去。觉得这很像一些小说或者电影里的场景,阳光底下,两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像潘金莲正勾引武松。流放路上,和谢无炽在驿站看到那个小太监和护卫。

    时书端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看衫袍的底下,再往灶里添柴火:“谢无炽,跟你谈过,这辈子和谁都没意思了。”

    谁都寡然无味。

    谢无炽:“所以你喜欢我这样的?”

    时书:“…………”

    不是。

    中计了。

    时书说不清了,伸手拽着他衣服的带子,红着耳朵:“那你好了没有?”

    谢无炽没有动作,只是让它恢复平静,端坐在椅子里。时书便系他的衣裳,将凌乱的衣摆恢复成了一丝不乱、和他本人自矜外表的样子:“再三重申,最多在我面前这样。虽然我也很相信你。”

    谢无炽:“嗯,你多看看我。”

    “……”

    时书实在没话讲了,正好罐子里的消炎药也熬好了,便倒了一碗,坐在小棚子底下一口一口喂他。时书心里一片安静,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把时间都消磨在和另一个人亲亲我我上。

    谢无炽明明一双手十分健全,但硬生生给人一种很需要照顾之感。时书本来也没开过窍,但好像不知不觉被他引导着,会喂他喝药,照顾他。

    雨变成了绵绵细雨,但一直没听。时书喂到最后一口药时,院子旁走过了一个村民。

    戴雨笠,背负蓑衣,牵着一头牛。显然刚从田里回来,对他俩好奇多看了几眼。

    时书看到他手里一束蘑菇:“大哥,哪儿捡到的啊?”

    村民说:“这几天下雨,到处都有,你明天拿个篮子上山,走几步捡一篮子。素炒、溜肉片汤、炖小鸡,都好吃。”

    他们说汉话,永安府的大景人多如牛毛。时书道了谢,这人牵着牛在雨中慢慢离去。

    时书道:“没下雨钓鱼,下了雨等着第二天上山捡蘑菇。这下你和我好像在种田了,这田不知道要种几天。”

    “喜欢这种生活?”

    “挺喜欢的,很安宁。”

    炖的猪蹄在锅里散发阵阵香气,时书调味容易过咸或过淡,谢无炽调的味道,便把小桌子收拾出来,恰好四五点钟,坐在屋檐下一边看细雨一边吃饭。

    时书眼中是青色烟雨,身旁只坐着一个谢无炽,一边等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候,一切杂念都被抛去。

    谢无炽的心情并没恢复,胃口也很普通。时书再仔细看他的伤口,也许正和伤口的炎症有关。吃完以后,时书早早地走到篱墙边上:“要关门了吗?”

    “他们今日恐怕不会有消息来,可以休息了。”

    时书回到房间内,一片漆黑,将油灯也点上。

    无所事事,闲得太早,按照往常恐怕还要看书,今天黑得太早,看书费眼睛,谢无炽似乎心情也不好。

    谢无炽进了西厢门,时书问他:“他们种田人家,是不是白天在田里干活,到了傍晚便关门,摸黑上炕来。”

    谢无炽:“你在周家庄的时候,怎么过的?”

    时书:“六七点吃了晚饭,睡觉睡不着,想家。想得更睡不着了,就到后山的荒庙去——”

    谢无炽:“去干什么?”

    时书坐上床沿:“还能干什么?我求神求了三个月,一天没断过,求它送我回家。”

    时书:“你说,你在干什么?”

    屋子里昏暗,以往谢无炽总忙碌,也许是这段时辰太清闲了,便有一大堆的话想说。

    谢无炽:“我在寺里,每日诵经看书,经常看到深夜,睡前写日记打一段身法,洗漱后便睡下了。”

    时书脑海中似想出了画面:“我在庄子里还有来福,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我觉得,”谢无炽道,“你那时就带着一只小狗,每天往庙里跑,也很孤单。”

    时书顿了顿,受不了了,这含情脉脉马上要亲嘴上床的气氛。

    不想谈恋爱啊!

    这是热恋期吗?

    服了,那种听他说一句脑子里全在胡思乱想的感觉出现了。

    这嘴叭叭说什么呢?想亲。

    时书又开始忙了:“衣服还没洗。”

    他刚走了没两步,手腕被滚烫的手拽住,脚步顿时踉跄,“咔”整个人被压在了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水腥味,房间内有些潮湿,门窗都关紧了。时书觉得,此时和谢无炽被关在一个类似无底洞的地方。

    他和谢无炽被困在洞里,谢无炽身上还恰好中了椿药,只有自己能解毒。时书后背一下靠着墙,吻落下来,衣衫被他解开。

    吻从唇齿转移到白秀的颈,再往下。

    时书抓着他的头发,黑夜里被他舔的耳垂发红,弯下清瘦的脊背不得,只好拽着谢无炽的衣领。

    黑夜是一张遮羞布。

    时书被抱起身,坐到床上去,袖子早被拨到了小臂上,让他亲吻着胸前。时书轻轻咬着牙,再移上来,和他唇齿纠缠。

    时书坐在谢无炽的怀里,膝盖抵着柔软的被褥,青年的小腿白皙修长,整个人曲折在谢无炽的怀里。

    □*□

    □*□

    时书浑身颤抖,想缩成一团,牙齿轻轻打颤:“……”

    时书咬着自己的手指,避免发出声音。顷刻之间他被倒了下来,皮肤贴在床褥之上,背后,则是和他皮肤紧贴的谢无炽的胸膛。

    时书的颈被拦着,他低头,咬到了谢无炽的手腕,听到一声闷哼,原来是他手腕沉痂的伤口处。

    □*□

    时书被他翻正过来,这时候,腿已被搁架成了让他害怕的姿势。

    时书脑海中回到了森州的雪夜,暴雪天气,被谢无炽搂在怀里死死地吸着气味,被他强势的手臂控制住动弹不得。

    □*□

    “……还是不行,你会疼。”谢无炽俯下身来吻他,时书后背一下松了,额头上滑落汗水,被他捧着脸亲吻。

    □*□

    □*□

    时书一个字一个字:“谢……无……炽……”

    谢无炽的气息化为浓雾,正将他包裹:“对我满意吗?”

    时书指尖抚着他起伏的肩胛骨,雄悍薄肌下的走势,咬牙:“我、恨、男、人——”

    “啊……”直到被弄成破碎的哭腔,时书想挣起身,谢无炽的手臂按住他时,像被山压住一样,时书一边喘着一边哽咽:“我厌男……”

    谢无炽再吻他:“我还有耐心。”

    □*□

    时书白皙的俊脸潮湿,眼泪淌落:“谢无炽……你神经……啊……”

    谢无炽再吻:“你会适应我。”

    【📢作者有话说】

    结尾补了3000字,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宝贝们最近的章节应该都是感情线,然后谢无炽的angry sex应该快了吧。

    还有宝贝们,我还差1W4营养液就可以上首页榜单了,求求大家的液体浇灌一下,俺这章都发红包,国庆给大家抽奖!

    110晋江正版阅读

    神诞

    谢无炽的生日一天比一天近。

    一直在落绵绵细雨, 时书这几天闲着,下雨天很多事搁置下来。做不了。

    灶房里频繁出现时书的身影,筐里放雨水洗过的瓜果蔬菜、腌制好的肉,他准备谢无炽生日给他煮一桌子珍馐佳肴。

    不过时书研究了几天, 做出来的都是口味不佳的垃圾, 很是懊恼, 心想这辈子要和做饭绝缘了。

    这几天时书和谢无炽待在院子, 雨小,便戴上斗笠出门, 四处走走, 到田垄间摘些带露的野果。暴雨后河沟涨水,鱼儿被冲在岸边伸手能捡到,时书也捡了几条回来养在水缸里。

    不过他和谢无炽遇到一点波澜, 不少村里人说, 村头住了两个俊朗的年轻男人, 时不时有小孩过来扒着篱笆看。还要带时书出去玩儿。

    这些小孩血统有汉人也有旻人, 蒙山脚下茶商、赶山人、猎手四处行走, 倒没人特别惊怪。

    牛毛一样的细雨。

    时书拎着竹篮子, 在山头捡蘑菇。雨后天气,来捡山货的人很多。

    谢无炽替他撑伞, 时书弯下腰寻思:“这是什么菇?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深一脚浅一脚,遇到同样上山捡山货的村民,那人闲聊:“捡了多少了?”

    时书:“半篮子。”

    “我看看。”

    对面过来看他的菇, 把某些扔了出去:“这不能吃。家里有猪油吗?在油锅里煎着,味道可香, 再炖上豆腐, 那汤鲜美得很!”

    时书:“这样吗?”

    “对, 这山货吃的就是一个简单鲜美,多加佐料反而没味道了。”村民们倒也热情,大概以为他们长住了,“上我家吃饭去?我媳妇干活是不爱干,做饭可好吃。”

    时书想了想,道:“哎,就不麻烦你了。”

    他们反应冷淡,村民便走开了。时书再低头扒拉草堆。

    林间植被,有高大的乔木,也有针叶林。

    谢无炽取出帕子,擦他的汗:“怎么?”

    时书望着四周:“还是不跟他们认识好,一旦事发我们就回燕州去了。但和咱们说过话的村民,估计都要被定罪,更别提去他家吃饭,性命关天的事。”

    谢无炽道:“学聪明了。”

    两道身影,在细雨里走,时书提着一兜子的不知名野生菌,正寻思:“还有两天就到你生日了吧?”

    视线中,不远处,辛滨赶了过来。

    “二位爷。”辛滨行色匆匆。

    谢无炽:“怎么了,跑这么急?”

    辛滨道:“元观元赫托人来了消息,说接下来几天是旻人供奉的神诞日,城里正热闹,那些诸小王部落也得到城里来,卖山货,拜计都大神。还请大人到城中一趟,趁着热闹商议事情。”

    谢无炽:“哦?”

    时书似懂非懂:“计都大神?”

    谢无炽道:“旻人供奉的计都大神,在旻人史诗中,一位生于河流之间,因冰河期草原退化,而奔赴向西方撕碎作恶的大蛇,为游牧百姓重新夺回绿地的勇士。后来,山脉燃起罪恶的业火,是他投身于烈火之中,用血液浇灭罪恶,重新换回了绿水青山。”

    辛滨说完话等谢无炽点头,便去部署路上安全。谢无炽牵着时书的手:“人类远古神话中,很多幻想出的神祇,是人类渴望战胜自然的表现。后羿射日代表对旱灾的无能为力,夸父逐日是古人对时间和生命的追问。”

    时书让他牵着手,一起往院子里走。

    谢无炽:“计都大神,用生命为旻人追回了赖以生存的草原和山脉河流,所以成为他们供奉的神。求神,求的也是心中的欲望。只要人有欲望,人就可以被战胜。”

    时书听谢无炽说这些话,十分习惯:“你去了城里,要怎么说服他们?”

    “供奉着草原之神和山脉之神,他们的利益诉求只有一个,正是草原和山。想让别人跟你合作,只能从利益出发。至于具体的手段,无非有明和暗两种。”

    时书想着他的话:“你打算给他们草原和山?”

    “这是明手段,给他们别人给不了的利益,好言相劝,唱白脸。暗的手段,唱黑脸,你天天说武松潘金莲,猜猜?”

    时书:“……”

    时书:“啊?”

    “吴用之徒的手段,杀你全家,或者以你全家性命胁迫,再或者杀了你敌人和上司的全家,栽赃嫁祸到你身上,断人活路,绝境之中逼上梁山。”

    “……”

    时书后背浮起一层冷汗,谢无炽还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让人后背发麻。

    谢无炽漆黑眉梢沾了水汽,沉思片刻,道:“我去一趟城里,看看这宙池王家如今何等情势。如果不能利诱,只能计赚。”-

    说谢无炽是波旬没有错,他到之处,必有人家破人亡。

    庭院里,时书和谢无炽进了门,辛滨部署完毕,派来了别的精干护卫,已在等候。

    时书拿出消炎药和药膏:“你先喝一点,腿上伤还没好。”

    谢无炽喝了药:“你不用来,我很快回来。”

    时书:“也行,我等你。”

    他们赶着时间,也有商议,辛滨给谢无炽戴上了雨笠,乔装之间,身影便出了山里。

    时书此时颇有种谢无炽在说“我去杀个人,你先躲着”的心情,他离开以后,另一位精干护卫守在了屋子里,贴身保护时书的安全。

    谢无炽是主将,身份极其重要。纵然元观知道他的身份,但正式见面时,仍然不会暴露他本人,依然是时书出面。

    时书忽然想起:“不对,我也要进城,谢无炽生日,正好给他买礼物。”

    但现在人已走远,时书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思考之后,决定再等一等。

    时书骤然和谢无炽再分开,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在旻区。

    ……莫名,谢无炽一走,心中有种寂寞之感。另一位护卫早已忙活起来,帮忙做饭洗衣服。时书连忙:“不用,我自己来。”

    天色逐渐昏暗,寂寞之感就越强。

    护卫在前屋歇着,专业素养高,冷脸且不说话。时书吃过晚饭进了门,看着空荡的厢房内。这几天,他都和谢无炽待在这简陋的小房子里,这下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时书心想:“好吧,先睡觉,明天他就回来了。”

    往床上一躺,也是熟悉的他的气息。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当时走了以后,谢无炽的心情。

    时书实在睡不着,只好起身,到灶里点了灯盏。

    他犹豫了半晌,才问另一个护卫:“大兄弟,你会揉面吗?”

    昏黄灯光下,时书和面,揉面,擀面,切面,学了两个时辰,仍然弄得不是很好,切面要么不平整,擀面也凹凸不平。

    夏夜,一片寂静,擀出来的面条怕浪费,只好煮了一锅面和护卫吃了。

    时书捧着碗呼噜呼噜吃面,吃了几口,有种人生要完蛋了的感觉。

    他想谢无炽。

    这才走了小半天,想他想得心里痛痛的。

    时书:TvT。

    时书低着头,心里一片寂静之感,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护卫:“大人,慢点,很烫。”

    时书:“我早吃完早睡,明天接他回来。”

    时书吃了一碗,护卫也吃了一大碗,好在年轻,消化好,倒也没撑得特别难受。

    夜晚,时书躺在榻上,半晌睡不着觉,反复确认爱着谢无炽这个事实。很陌生不熟悉的感觉,变得十分清晰、确定。

    直男,走出半生,当上男人的狗了。

    跟子涵说,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时书抱着被子,燥得想在床上打一套拳,终于等了不知道多久,睡着了。第二早是个大晴天,阳光刚照到屋里,时书已经起床洗漱。

    他要出门时,门口的小孩又来了,手里捧着一束清早摘的花。时书不想走了以后村民以通敌罪名受累,忍着没有理他,看见小孩把花放在门槛上。

    时书心里道歉:“不是哥哥不想跟你们玩儿,现在情况特殊,等以后成了一家人了,再跟你们说话。”

    时书穿戴好,往城里走去。

    护卫跟了半晌:“二公子跑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吗?”

    “……”时书,“我在跑?”

    时书忽然想起好久以前,等谢无炽新政巡查全国,三个月后他回来,时书连忙洗了个头跑去驿站找他,每次都是如此。

    时书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放慢脚步。

    眼前,出现永安府源县的城楼,热闹非凡的神诞之日。许多旻人三跪九叩,一路跪向城门内,城内有计都大神的火祀,由大贵族宙池王族一手操办,每到神诞之日,在庙中斋戒,呼朋唤友,赏玩珍宝贵植。这时,也往往是市集最热闹的时节,支起摊贩贩卖山货,卖艺胸口碎大石,糕点烤肉,彩带飘舞,巫师卜筮,男女出游约会,神像出游,鬼怪横行,夜里围着篝火跳舞,无奇不有。

    许多偏远的部落,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城内,一年一度向人们兜售兽皮,牙齿,香料,茶叶,奶酪等物品,又称为“神诞十日之市”。

    两天后,恰好与这位神同日诞生,也是谢无炽的生日。

    时书本来想接谢无炽到家,没曾想,一路走到城里来了。

    早有人去通报,回来道:“二公子,大人正在神诞寺的市集上吃早茶,现在过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本书别名《时书:我的26岁男房客》

    被全文举报了,说实话,不知道想干什么。被举报轮空一共六周,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每天都在抑郁和痛苦中度过,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在写这篇文。我有一部分的文没写对,崩了。

    完结后我一定会找律师,如果是同行的话小心一点,如果我不构成色情,你就等着赔钱吧。上一个洋洋得意把我举报到网信办的,对我进行辱骂的,都取证了。

    我很感谢晋江的审核和管理员,她们锁一些内容,其实算是一种保护。

    同行实在难以原谅。

    难听的话不想说了,只能说大家都在用心写文,践踏和毁灭别人的真心,并不好,将心比心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