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雾柔荑的手缠住绢帕,她淡淡道:“是吗?”意味不明的话。
让裴少韫胸口莫名地被扎了一下,仅仅是一瞬,他又恢复从容不迫,轻笑道:“小娘子是何意思?”
“我在想,若是有不喜欢的人送我糕点。我也会碍于情面接下糕点,事后再让下人扔掉。”
裴少韫听出她话的怪异,思虑几下,却也不得其意,转眼他江絮雾忽道。
“今日裴大人来审讯我香囊之事,我不藏着掖着,这香囊是我送的,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若是裴大人不信,小女子无话可说。”
眼前的女子戴着白纱幂篱,看不清面容,可他脑海中浮现江絮雾宛如芙蓉娇嫩的脸,不禁猜测,她的面容是否在动怒。
思忖片刻,他故作喟叹一声,“小娘子不必动怒。”
“我没有动怒,裴大人也不要试探我,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回府。”
江絮雾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侧身便走,可在转身,一道利箭穿来,江絮雾白纱掠动,还未来得及避开,腰间被人搂住。
“你——”江絮雾还未说完,幂篱掉落,抬眸只见裴少韫半张凌厉的侧脸。
收敛笑意的裴少韫,轮廓线条多了锋利,眉眼间的笑意也变成了骇人的嗤笑。
明明是笑,怎么会有人笑得这般危险。
江絮雾心惊胆战,欲推开他,可裴少韫眼神犀利扫向窗外,唇角勾起,“现在才敢冒出来。”
什么意思?
江絮雾尚未明白,就听到外头人群闹腾的声响,在吵闹声中似乎有刀剑的叮当声。
还未理清思绪,裴少韫已经松开她的腰间,笑意散开。
“小娘子受惊了,我解决一下外头的人。”
说罢,裴少韫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江絮雾知他会武功,心慌了一瞬,眨眼就捡起地上的幂篱还有他遗留下的香囊,飞快走了出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裴少韫亲自解决;这批人,让人送进大理寺后。
他白月长衫的领口,已染上几分血迹。
“大人,你需不需要……”领头的官差见他面上有些不禁
裴少韫摆摆手,“本官无事,你尚去押送这批刺客,我稍后回大理寺。”
“遵命。”
裴少韫见事情已处理好,转身就瞥见地上有一株染血的海棠花。
他这才想起之前搂住江絮雾的腰,幂帷掉落,她头上貌似戴了花,可能那时候站到他身上,最后掉落在这处。
裴少韫捻起染血的海棠花,丝毫不顾及海棠花已折损,还有污渍,他愉悦一笑,大步回到雅间。
见雅间空无一人,桌子上的香囊不翼而飞。
海棠花被他捏碎。
裴少韫的笑意拢了几分,“跑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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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出现刺杀,江絮雾溜之大吉,抱梅和几名家丁也听到外头的动静,还没一探究竟,就看到自家小娘子推开门,吩咐他们回去。
为了避开前方的动静,江絮雾她们从酒楼的后院小巷子走出去。
江絮雾一出巷子,遇到了沈长安。
昨日通书信,今日就遇上。
江絮雾撩起幂篱,“沈大人,好巧。”
沈长安身着翠青圆领长衫,怀里抱着几卷书画,看样子是从书斋出来,书画还装了裱。
他也未曾想江絮雾也在此处,拢了拢袖子,骨节发红,沉声道,“好巧。”
“沈大人你今日不当差吗?”
“休沐。”
两人闲聊几句,江絮雾发觉沈长安不敢看他。
以为他是羞于男女之情,也就不好跟他再闲聊下去,匆匆告别。
沈长安见江絮雾离去,握紧了手里的书画,他欲开口,可张口,深怕唐突,眼见小娘子聘聘袅袅,一身扶柳姿,正被婢女搀扶上车舆。
恰巧江絮雾侧身回眸。
风卷起幂篱,江絮雾明媚一笑,“沈大人,我近日想寻画师为我作画,不知沈大人下次能否为我引荐。”
江絮雾知沈长安擅长水墨丹青,是京州难得的一绝。
可惜他才情不外露,上辈子被她发觉后,虽不明他为何藏拙,但江絮雾并没有过问。
这次,她也只是随意说道。
江絮雾撂下这话,进了车舆。
沈长安捏紧手里的画卷,负手而立,背影如竹节拔高,携着书画,回到所住之地。
他所住的宅子是临靠汴河的巷子,两间正房,一间耳房书房,还有一座院子,在同僚之间清廉得过分。
沈长安家中奴仆也甚少,只有一位耳聋的齐嬷嬷照料家事。
他回来时,齐嬷嬷给他煮了一碗青豆汤。
他接过呷了一口,就去了书房,将手里的书放置在博古架上,画卷则是悬挂在壁上。
窗棂半开,正巧夕阳春风拂来,惊扰书案被镇尺压住的宣纸。
光影浮动,斑斑点点。
沈长安心神一动,研墨几下,想起今日在巷子口觑见的一幕。
海棠花树,美人娇笑,如坠春梦。
他很快用羊毛毫在宣纸上动笔,寥寥几笔,一名女子的轮廓就映入眼前。
待他要细化女子轮廓,深怕唐突佳人,一想到此,他恍如被针刺,垂下眼帘,不敢看画中人。
屋檐下已掌灯,素灯摇曳春夜中,他久久未回头,待到笔墨干涸后,他匆匆忙忙卷起,掷入卷筒中。
恰巧齐嬷嬷为他送来晚饭,端着托盘,一进来瞥见灯下之人,惊呼道,“沈大人,你怎么耳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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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各个院子都已掌灯。
江絮雾回来之际,听说江父从淮州回来,母亲特意让赵嬷嬷嘱咐她去请安。
她径直去了江父的院子。
此刻院子四面八方掌灯,婢女们都挨个站在廊下,规规矩矩,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正巧江父在书房,江絮雾就去了书房问安。
江父中年长相,面容儒雅,若是寻常人一看便以为他是个正经官老爷,可江絮雾知道名义上的父亲最喜美人,在娶她母亲之前就风流在外,娶了母亲后收敛没几年,又在外头养了外室。
对此江母经常在她耳边抱怨不已,可到江父跟前又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
当年进江府,江母为了讨好江父亲,不仅改掉她的姓,换成了“江”,甚至严禁她在江府不准提生父之事。
时常告诫她,“子欲养而亲不待。”。
让她多去江父的面前尽孝。
江父也习惯江絮雾会在他归家后,不到片刻,向他问安。
终究不是亲生,两人还是隔着隔阂,江父为了不落人话柄,对江絮雾倒也勉强做足了父亲的姿态。
在江絮雾问安后,他先是问了近况,江絮雾一一应答。
书房内的烛火燃烧得旺,蜡油堆积在莲花托盘里。
父女之情做足后,江絮雾转身离去,却不想江母携着一对子女而来。
“官人。”江母走进去,将怀里三岁稚子递到江父亲的面前,“快喊爹爹。”
“爹爹。”江溪生稚嫩地喊着江父,而站在江母身旁的小女儿江柔雾撇嘴,尽显小女儿亲昵的口吻。
“爹爹都好久未来看我们了。”
“你爹爹还不是公务忙。”江母怒嗔点了点江柔雾额头。
哪怕在外有多少美娇娘的江父,作为人父,面容也止不住的喜悦,笑得眼尾褶子冒出来。
几人在书房其乐融融,仿佛她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四口。
江絮雾伫立在门口,斜瞥了一眼,这场景,她见太多了,心底也止不住发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踱步回到紫扶院。
明明见多了,可每次都止不住艳羡。
江絮雾忽略心底沉闷,继续开始调香,沉香一两,碾成粉末,再加苏合香,渐渐的厢房传来轻微的碾声。
一下又一下。
翌日,江絮雾醒的早,抱梅在厢房内用熏笼熏衣,抱玉则是吩咐其他婢女们打扫院落。
江絮雾心静了些,梳洗打扮后,她算了一下自己目前攒的银两,估摸还能再买下三间香料铺子后,她唇角扬起,换上碧绿褙子,下摆是绛红百褶裙,腰间佩戴了香囊,携着抱梅出府。
“小娘子,这次出门会不会遇到危险。”
抱梅这几次都怕了。
江絮雾浅笑,“莫怕,这次不是带了家丁吗?”
可上次也带了家丁,但……
抱梅腹诽,撼动不了江絮雾的想法,也就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她,深怕有哪个歹人冲出来。
江絮雾无奈道:“你别紧张。”
“我这是担心小娘子被人拐走。”抱梅坚决地道。
江絮雾摇摇头,笑而不语,随后她们来到一处摊贩前,琳琅满目的簪子首饰,虽没有铺子里的精美,但也值得一瞧。
江絮雾刚捻着一枚流苏蝴蝶簪子,还未细细看清楚,耳畔传来某人的声音。
“江小娘子。”
江絮雾心里一抖,手里的簪子掉下去,还好被裴少韫随从捡起,还给了摊贩。
“裴大人。”江絮雾这次未戴幂篱,眉间画了淡淡的红钿,侧身看到他后,弯腰行了个礼。
裴少韫轻笑道:“江小娘子的气色比昨日好多了。”
江絮雾勉强笑笑,心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裴少韫像是看不穿她的不耐烦,温声道:“上次江小娘子走得急,我还有些问题,没有过问小娘子。”
“上次你的香囊,跟裴某近日调查的案子有关。”
青天白日,裴少韫衣袂飘动,面冠如玉,路过的小娘子们纷纷驻足。
他佯装看不见,温柔一笑,“所以江小娘子,可否去别的地方一叙。”
江絮雾心神不宁,香囊不是被她带回江府烧了吗?
她定了定心神,瞥了他身后的官兵,再看旁人打量的目光,颔首跟上他。
还是上次的酒楼,一样的雅间,陈设都未曾变动。
可江絮雾一眼就注意到,放在四方楠木桌上被揉捏,猩红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