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头七葬礼前一晚。
夜深人静,四周阒然无声,灵堂外传来蝉鸣声,灵堂内烛火摇曳。
言稚雪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前守夜。
单薄的身躯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为孱弱。
言稚雪昏昏欲睡,连大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都不知道。
“怎么看着这么落魄啊,言大少?”
言稚雪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就见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巨大的阴影把跪着的他笼罩在内。
陆弈辰……?
言稚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毕竟七年不见,自然是会有些陌生。
言稚雪发现他已经无法把眼前的男人和记忆里的陆弈辰连在一起,他反而是凭借财经杂志里陆弈辰的照片认出人的。
言稚雪回过神,冷声道:“怎么回来了?”
和七年前那个被他使唤欺负的小跟班完全不一样,陆弈辰变得更为高大,眉眼间是上位者的悠哉。
陆弈辰现在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儿。
“七年不见,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陆弈辰挑眉。
言稚雪又一个失神。
小时候的陆弈辰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是个小哑巴,无论他怎么欺负都不会吭声。如今想来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创伤渐退,说话便没有障碍了。
原来陆弈辰的声音是这样的,音淡如石,带着点轻佻和玩世不恭,语调像是被人情世故砥砺过千万遍的游刃有余。
言稚雪回过神,皮笑肉不笑道:“七年不见,陆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为陆总?陆总在国外风生水起,怎么会想要回来这个破地方啊?”
陆弈辰语气让人分辨不出真伪,他像是极为真诚道:“来看看我的‘弟弟’啊。”
“……”
默了片刻,言稚雪低声道:“发什么疯。”
眼前的陆弈辰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好像陆弈辰原本就是这样的,又似乎很违和,明明以前只是他身后随叫随到,任意打骂的狗。
陆弈辰拉了张椅子坐下,“不发疯,来和你做个交易。”
啪!
言稚雪看着眼前被随意扔到自己身前的合约,有些疑惑。
啊?
言稚雪一看,还以为他大半夜出现幻觉。
——结婚协议
“与其和谢儒结婚……”陆弈辰优哉游哉,一字一句吐出了骇人听闻的话,“不如和我。”
“……有区别?”
“和谢儒是真结婚,和我是假结婚。”陆弈辰凑近言稚雪,像恶魔的低语,“你手头属于言家和谢家的股份转让给我,我帮你摆脱谢儒,如何?”
言稚雪觉得陆弈辰此刻像一个谈判高手,明明是笑着和他说话,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
言稚雪呼吸粗重。
混蛋陆弈辰!
嗖——
言稚雪直接把合同捡起,重重地砸到陆弈辰身上。
“你羞辱谁呢?”
陆弈辰轻轻一侧身躲过,逗猫般歪头看着言稚雪道:“那你答不答应?”
他知道言稚雪没有选择。
“……”
陆弈辰看了眼不远处可怜兮兮躺在地板上的文件夹,摸着下巴道:“答应的话捡起来签了呗,言小少爷。”
……
回到现实,此刻,言稚雪看着大闹灵堂的陆弈辰,不由嗤笑。
他是和陆弈辰约定好了协议,但也没想到陆弈辰会以这么嚣张的方式出场。
果然是去了一趟国外,性情大变。
以前那个阴郁的小哑巴,如今成了个惹人厌的显眼包。
谢儒站得笔挺,“陆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谢家没人,还会怕你?你要闹尽管闹,别想在这里撒野!”
言稚雪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地打断道:“我确实打算和陆弈辰结婚。”
“……”
啊??
所有人都愣了。
“言稚雪!”谢儒声音都难得高亢几分,“你疯了!”
“我没有发疯,我很清醒。”言稚雪垂眸道:“怎么了?我们一没领证二没发生过什么,只是父母辈之间的口头约定,我还不能和别人结婚?”
谢儒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言稚雪平静地说出最攻击性的话。
谢儒愣了。
他从小就在追求言稚雪,为言稚雪花了多少心思,连谢家的股份都双手奉上。
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言稚雪轻飘飘的一句,你很恶心,换来了言稚雪转头就和一个七年没见的人跑了?
谢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了眼,调整呼吸,再睁开又是那个贵公子。
“我想阿雪是打击太大,思绪都不清楚了吧。”
谢儒对陆弈辰道:“总而言之,你不能带走言稚雪。”
陆弈辰懒得和谢儒说道。
一眨眼间,连言稚雪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陆弈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侧。
哗啦——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陆弈辰把跪着的言稚雪打横抱了起来。
“……!”言稚雪也没想到陆弈辰来这出,随即瞪大了眼。
这,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陆弈辰不讲武德!
言稚雪下意识想反抗,但也许是跪太久了下半身脱力,根本没法动弹。
陆弈辰托着言稚雪嚣张地往外走,言稚雪爬掉下去,忍辱负重地把手攀在陆弈辰肩膀上。
丢人都丢人了,就这样吧!
谢儒上前想拦人,陆弈辰一个眼神示意,候在外头的一群西装男人随即冲了起来把想阻拦的人都制伏。
“陆弈辰!人在做天在看,大闹灵堂,你也不怕遭报应!”
“陆弈辰,你疯了……!”
砰——
谢儒被陆弈辰一脚踹到了灵台上,撞翻了满桌的贡品。
现场一片混乱,陆弈辰强抢民男!
言稚雪看着这陷入混乱的灵堂,也有些发愣。
他想,他可能真会遭报应。
但又转念一想,他这糟糕的前半生和破败的身体应该无所畏惧了。
砸,继续砸!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灵堂。
踏出门外,言稚雪看着依旧是灰蒙蒙的天,哑声道:“行了,放我下来。”
陆弈辰把人放下,司机给他们打开车门。
言稚雪正要上车,只觉得天旋地转。
陆弈辰:“……?”
言稚雪按着额头道:“草,我……我好像要晕了。”
说罢,言稚雪只觉得眼前发黑,无力地蹲了下来,陆弈辰那踹过人的锃亮皮鞋在他眼前放大。
早知道就让陆弈辰给自己打包进车。
这几天强撑着到现在,吊着一口气和精神,他已经到极限了。
接着,言稚雪就真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