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自家爹爹是想让她多了解些,但听到这里,玉滟还是忍不住惊讶。
没有成家,那这个女儿是怎么来的?
她忙看向自家爹爹,知道他接下来就会给她解惑。
“摄政王曾遭遇刺杀,被友人拼死救下,而后他就收了友人独女为养女。后又得陛下封赏,赐为佑宁县主。”池彦文对这些都有了解,眼下既然可能有所关联,他自然要一一说给玉滟听,免得她不知情下误了自己。
玉滟恍然,原来是这样。
摄政王,天子,这位县主的背景可真是不一般。
“难怪沈家如此。”她说,细眉慢慢拧起,担忧起来。
这样的身份来历,她担心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家里。
这话又让池母想起了玉滟所说的那个梦。
沈家生生毒死了她,她该有多痛,多怕啊。眼睛一酸,她强行忍住。
池彦文自然也不会忘,他眼底冷色划过,暗下决心。
“清清,你在观里安生住下,其它的交给爹爹。”他过去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声音温和,语气却无比坚定,到,“在这儿等爹爹接你回家。”
“对,等着我们。”池母将她揽进怀中。
玉滟使劲点头,眼中哀色退下,染上晶亮,满是期待的信赖。
“我等着爹和娘来接我。”
母女三人说着话,外间兄弟二人凝眉交谈,说的正是玉滟出家一事。
二人以为玉滟是对那沈家子不舍,方才要出家,之前再三劝说,但玉滟却始终未改变主意,不由恼恨。眼下再提起此事,老五池章平还是有些愤愤,只是拗不过玉滟,又有些无奈。
“你说那姓沈的哪里好了?”他不解的问。
老二池章立端着茶杯正在出神,被池章平叫了几声才回神,慢悠悠的说,“谁知道。”
不同于弟弟的想法简单,他的性格要更似父亲,除去一开始的急切担忧之后,他很快就从父母的态度中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还需要多看看。
“也不知道清清怎么想的,难道她真的准备在这观中待一辈子。”池章平是真的着急,“她才十七!”
“急什么,出了家又不是不能还俗。”池章立思不停,边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有主意了?”池章平一喜。
自幼时起,这些动脑子的事情都是交给池章立的,他不聪明,也懒得花费时间去想。
“再看看。”
听到他这句话,池章平焦躁的心顿时定下了。
午膳时,一家五口一道用了顿出云观中的素斋,滋味不错。
算起来,池家几人到云州也已经有半月时间了,初春渐深,山上桃花开得正灿烂。但这还是一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共同用膳。
玉滟左看右看,一家人在一起不由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兄弟俩一见她这样的笑,心立时软了下来。
自家清清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自幼生在富贵窝里,却是再容易满足不过的性子,如何不让人惦念。
出云观的素斋滋味不错,但再如何不错,到底是素材,一想到之后玉滟每天都要这样吃,一家人就心疼的不行。
“回头让小楼给你准备些肉脯点心备着,没事吃点。”道家喜食素,但除了部分以外,并不禁肉食,池母心疼女儿,立即就做好了打算。
池父和兄弟两人立即附和。
玉滟就笑着应好。
一家五口一起,其乐融融,仿佛回到了玉滟未曾嫁人之时。
但在如何美好,也终有离别之时,眼见着玉滟已经安置妥当,池父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池母留在院中陪了玉滟三日。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诸事皆宜。
池家启程,玉滟送了家人到道观门口,目送她们渐行渐远,直到最后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姑娘,回去吧。”
“要叫我道长。”
玉滟纠正小楼,转身进了出云观。
之前父母在侧,玉滟无暇分心,眼下只剩下她自己,存了分开心思的想法,她开始细细打量这座她不知道还要住多久的道观。
眼下是上午,早课已过,早膳也已经用过,观中开始接待外客,人来人往中,她一身素色道袍,通体素净,无甚装饰,却也不知道引去了多少瞩目。
“那是谁?”有人问。
“约莫是沈家那位,听说她出家了。”
“就是她,真是可惜。”
有人惋惜。
如斯美人,以后便要在这道观之中蹉跎余生了吗?
“那位道长道号是什么?”有人好奇。
“玉明。”
“倒是好名字。”
纷纷扰扰中,玉滟不曾理会,径直掠过。
今日是她授度之后第三天,按照之前清虚所说,今日该检查她的功课了。
玉滟算不上多聪慧的人,却也不算愚笨,她自觉除了这父母给的一张脸之外,其余都普普通通,是个再寻常不够的人。所以这几天里,她都有细心研读经文,既然天分平平,便要更加勤勉才是。
这般一日日努力下来,那几本经文她倒是记住了个大概——
当然,主要是那经文的内容也不多的缘故,不过听玄云说,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经文,所以很是简单。
更何况,她眼下只是要记下,并不需要理解内里深意。
清虚正在院中静坐,遂身为出云观观主,但他并未过多过问下面的琐碎事情,都是交由几个弟子解决,他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研读经文,打坐修行等事情上。
古松下,大石上,道人静坐,端的逍遥。
玉滟不觉瞩目,有些出神。直到清虚睁开眼,含笑看向她,她才忽的回神。
“师父。”她作揖见礼。
未出家时,玉滟行的是万福礼,但道家大多是作揖,平辈微微颔首,而面对长辈则要躬身。
初时她有些不习惯,几次之后就好了。
“是玉明啊,你父母走了?”清虚笑问。
他笑的温和,冲淡了玉滟心中因生疏而生出的忐忑。
“嗯,已经走了。”
她噙着微笑,淡淡的,如春风拂过般让人心神为之舒畅。
清虚暗叹,自己这个徒儿实在是风仪绝佳,怕是与道门缘分难深。
“功课做得如何?”
“大致都记下了。”
“哦?来,坐下,我问问你。”清虚指了指大石旁的石桌石凳。
玉滟过去坐下,之后一个问,一个答,不觉间就过去了好一会儿。
清虚面上的笑意添了些许满意,含笑点头道,“不错。”
之后他又问起玉滟对经文可有什么疑惑之处。玉滟刚刚接触这些,尚在熟悉之中,倒还未来得及生出疑惑,她也没有强装,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见她如此,清虚心中越发满意。
似玉滟这般年岁的少年人,或是面对长辈紧张,或是爱逞强争胜,像她这样能从容坦然说出自己不足的极少。
心性不错。
清虚在心中点评。
“那便多加研读。”他道,“你初入道门,那些高深的经文暂且无须去管,先将这些读通,读顺,做到明白透彻才好。”
玉滟认真点头。
虽然她来道观是为了避祸,但既然来了,她就想着要认真过好每一天。做一天道士,自然要好好念一天经。
玉滟就这样在出云观呆了下来。
半月后,她收到家书,知道自家爹娘已经归家,其中还有一封密信,靠着自家爹爹秘传给她的方法,她读出里面的内容,不由拧眉。
信中说,沈家背靠的势力盯上了池家的产业,关于细节没有细说,只是写到多亏玉滟提醒,家里现在已经有了准备,让她不要忧心,安生在道观待着,等到解决了这些事情,就会来接她。
玉滟怎么会不忧心,只是这些事情她担忧也无计可施,如今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其它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此想着,她总算抛开了忧心,坦然下来。
又一个多月后,家信如约而至。
这一次里面写了另一道消息,京中佑宁县主大婚,池家想办法进去看了眼,新郎官,的确生着沈蕴和的模样。
玉滟惨白着脸,拿着这封信纸看了许久。
是真的。
所谓前世种种并不是她一场虚妄的梦,她真的死过。
信纸落了地,玉滟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害怕和怨愤在心中翻滚,搅得她头脑一片凌乱模糊,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慢慢冷静下来,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摸着脸颊上的泪,玉滟捡起信纸收好。
上苍垂怜,得以让她再来一遭,她绝不,绝不会再落得前世的下场。
信中还有后续,池家父母很了解女儿的性子,为了避免她多想,后续都是安慰的话语,其中就说道家中已经有了主意。
池家做到这般豪富,身后自然有所倚靠,沈家背后之人想要吞下池家却也没那么容易,眼下只看谁掌握先机。
玉滟垂眸看着,心渐渐安定下来。
道观之中的日子十分清净,每日晨钟暮鼓,伴随着诵经声。
没有需要小心翼翼应对的长辈,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害她的那些人,玉滟待得十分自在。隔三差五,沈家会派人来一趟,但来的更多的是山下庄子里的人,几乎天天都会上山,送一些新鲜的山珍野味来。这些东西玉滟也不可能一个人独占,每每都会给师兄姐们分一些去。
清虚收了五个弟子,全都从玉字辈,自长到幼,分别是玉行,玉拾,玉成,玉升,再加上玉滟的玉明。
其中,行二的玉拾也是女子,便就是玄云的师傅。
几位师兄师姐性格不一,有的清冷,有的热情,有的沉稳,但都很好相处。
大抵是同为女子的原因,玉滟和二师姐玉拾相处的最好,玉拾今年已年近五十,温和慈蔼,十分关照玉滟,总会让她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
出云观香火旺盛,每日香客不断,玉滟自从露了几次面,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甚至还有纠缠之后,就很少再出去了。
她很珍惜现在的清净日子,不想横生枝节,于是向自家师傅请求,在院中静修,无事就不出去了。
知晓她的顾虑,清虚应下。
时光辗转,不觉间进了夏。
云州的夏天并不难过,外界的炎热都被重重山林挡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清凉。
玉滟换了单衣,现在的她已经熟读了经文,开始研习其中深意。
沈家并未过多打扰她,甚至可以说是无视了她——
对沈道成来说,只要她老老实实呆在道观里,呆在云州,便可辖制池家。这种情况下,沈家的麻烦,他自然会为她抹去大半。
当然,这大概也跟每月都往沈家送去孝敬的原因。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事一直没断过。不过玉滟懒得多想,更不想浪费自己的好心情,所以都是交给底下人做的。
而就在五月里,发生了件大事。
当今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而就在大婚半个多月后,一个消息就紧随其后砸下。
摄政王还政于天子,不再过问朝野之事,已经离开京都清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