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池彦文也叹气,无奈又怜惜,道,“做父母的也没法子,只希望亲家多照顾着她点。”
“自然,自然。”沈道成心中十分满意,之前他还想了许多法子,没想到玉滟竟然要主动留下为蕴和守寡,她对蕴和的感情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女子大多会为情左右,想想倒也不奇怪。
老夫人有些不满意,池玉滟出家入道,她的嫁妆自己就无权再动,这可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可见着沈道成已经应下,她就没说什么。
她深知,自己现在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大儿子,所以不管她在别人面前什么样,都很听沈道成的话。
周氏则很满意,知道主动出家为她儿子守一辈子,算池玉滟还有自知之明。
沈家这边说通,等玉滟送父母出去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
“爹,娘!”玉滟舒了口气,低声唤道,小心藏起里面的雀跃。
池母拉着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娘跟你爹不急着走,还要在这儿待上几天,我准备在出云山下给你置办一个庄子,这样你以后也能吃上点新鲜的。想要什么,就让底下的人给你弄。”一切东西怎么安排,她这些天都是仔细琢磨过的,就想让她的清清以后能过上安生日子。
“不好办吧。”玉滟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么天真了,出云山是天下有数的大观,许多达官贵族家的人在那儿出家,山下一个个庄子都是有来历的。
“娘,不用这么麻烦,从云州到出云山上也不远,到时候让人多跑几趟就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池母不以为意,只怕自己准备的不够妥帖。
“听你娘的。”池彦文温和笑道。
他走在一旁,想着手下人昨天传回来的消息,沈蕴和出事那片地,说是的确有位路过的贵人从江里捞上来一个人。没人知道贵人的身份,只知道船很大,上面的人一口京都的口音。
至于捞上来那个人,众人只是远远看了眼,只是瞧着打探出来的形容,和沈蕴和坠崖之前的穿着打扮也能对上。
贵人的身份不好追查,但能查到这些,清清之前的话就验证了一半。
接下来,就看那位佑宁县主身边的动静。
这事情一旦准备起来,就快了。
池玉滟入道那天,风和日丽,春风送暖。
她一步一步走上山时,满山的花香争前恐后的扑向她。注视着眼前这片古朴深幽的楼阁,她悄然开始期待之后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过了牌楼,出云观的山门就近在眼前了。
飞檐翘角,檐牙高啄,中门大开,一个的老道带着几个人,正含笑等候。
来接玉滟入观的是出云观观主,道名清虚,白发白须,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
玉滟出家一事观中早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沐浴熏戒就可正式出家。他笑眯眯的跟着沈道成和池彦文两人走在前面说起此事,传度之前,需得先斋戒三日。并且,他会亲自收玉滟为徒。
“多谢道长。”池父立即道谢,很是感恩,玉滟随之道谢。
清虚道长辈分极高,并且身为一观之主,若是能拜在他的门下,玉滟以后的日子也能顺利些,这无疑让一对父母都放下了不少心。
沈道成微讶之后,也笑着道谢。
“这是我与玉滟的缘分。”清虚含笑,从看见玉滟起,就一直在悄然注意着她。
这些年,借出云观出家清修的人不少,但像她这种颜色的还是头一个。容貌太盛,他不免有些担忧自家那些徒子徒孙的定力。如此种种,他便改了主意,还是自己收归门下最是放心。
无上天尊,回头得让他们多念几遍清静经才是。
出云观极大,几乎占了大半出云山,出家之人不禁男女,但住处还是要分开的,女道居于道观东侧一角。遥遥指了指位置,清虚寻了一位女道,带玉滟前往给她安排的住处,他则带着沈道成和池彦文离开了。
“玉滟见过道长。”玉滟先见礼。
玄云道长看起来约莫三十余岁,面容秀丽,眉眼柔和宁静,是个看起来就让人很舒服的人。
她微微笑着,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打量,道,“唤我玄云就好。”
“麻烦玄云道长了。”玉滟道,一旁池母也含笑打了个招呼。
玄云带着她们往上走去,林间是青石铺成的石阶,
一进的小院,前后左右都被林木掩映,哪怕是前后以及隔壁的院子,也只能透过树梢瞧见一角。倒是前面的大殿,一抬眼就能看到翘起的彩绘檐角和黛瓦。
院子显然有些年月了,然闹中取静,古朴不失雅致。
玉滟喜欢这里。
或者说,只要不是沈家,她都喜欢。
小楼等四人都是跟着她长大的,玉滟不想让她们跟着她在这道观中蹉跎了光阴,来之前再三问过,但四人都坚定的要跟着她,就都来了。
寄居出云观修道的富贵之人不少,大多也是要带人伺候的,因此道观并不在意,玄云只是叮嘱了几句平时要注意的事情。
之前沈家倒是想安排人跟来,但到底是出家,跟来的人有数,再加上沈道成开口,周氏婆媳就没有坚持。
不过,玉滟心中清楚,在这出云观中,一定会有沈道成安排的人盯着她的。
斋戒之时,需独自相处,因此池母和几个丫鬟都被安排去了客院,只留下玉滟一人在此。
院子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玉滟站在檐下,视线越过院墙,看向外面的树,前面的楼阁,还有远处的山。她闭上眼,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
沐浴,焚香,着素服。
独居素食,如此整整三天之后,玉滟在玄云的引领下来到三清像前,跪在蒲团上,听清虚给她讲道门诸戒。
待到戒律讲完,而后清虚亲自开口,收她为徒,问她可愿。
玉滟清声说愿。
而后清虚赐她道名:玉明,明字辈。
又有教诲,望她恪守戒律,严肃修持,向善明善,虔诚向道。
玉明
玉明明净,不染尘埃。
她的度牒早已经准备好,清虚说完,便递给了她。
玉滟抬眼,收敛了恍惚,郑重接过,而后叩首,谢过师傅。
从今日起,她就是玉明了。
郑重入了道,清虚带着玉滟离开,递给她几本经文,对她安抚的笑了笑,说起之后的日常安排。
一开始,就是诵经,每日有早中晚课,不需要去大殿,呆在自己院中既可。这些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回头由玄云教导她。而他每三日会检查一遍。
玉滟有些紧张的跟上,等他说完,心下微松。
自己这位师傅看着并不严苛,而且还很是温和,并且之后都是玄云和她相处,同为女子,这无疑让她自在了许多。
“是,师父。”玉滟立即应下。
清虚看的分明,她除了有些紧张之外,心绪始终平和宁静,很是认真,无有杂念,这一点许多人都做不到,他心中越发满意。
又叮嘱几句,他就让她离开了。
玉滟告退,待出去时玄云正候在外面。
“师叔。”她笑着唤道,比起之前更亲昵了几分。
玉滟不免有些惊讶,“师叔?”
玄云温和微笑,作势带路,边解释起来,“加上您,祖师共收了五个弟子,我师父行二,眼下不在观中。如此论下来,自然要叫您一声师叔。”
玉滟这才恍然,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私下里,你唤我玉明就好。”她轻声说。
相处了几天,玄云对玉滟的性格也算有些了解,再是温柔和顺不过,十分好相处,甚至总会容易让她生出些担忧,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不可,辈分在此,若是我师父知道了,怕是要责怪的。”她推拒道。
玉滟不太了解她们师徒的关系,也怕真的因为此事让玄云受到责怪,就没有再说。
“我父母呢?”她又问。
之前跟随清虚离开时,她父母说会等她,玉滟这会儿满心惦记。
“两位居士正在您的小院等您。”
玉滟心下一松,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见她这样,玄云则想的多了些,玉滟的身份,哪怕她之前不清楚,现在也知道了,知州家的长媳,刚刚守寡,便入了道门,关于这一点,外界有很多猜测,有说她与那沈家公子感情深厚,也有说是沈家逼迫——
只是关于这一点,大多只是在背地里说起,沈家到底是知州,哪怕是出家人也心有顾忌。
玄云对这一点也才能曾生出过三两点好奇。
眼下瞧着,玉滟对沈家似乎并无多少眷恋,她不由生出了许多猜测。
小院清幽,在池家父母眼中,实在是太过狭小简陋了些,池彦文里里外外的转悠着,思索着该如何安排,好让步玉滟住的更加舒适。兄弟二人跟在他身侧,边出着主意。池母则叫来几个丫鬟,细心叮嘱。
玉滟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清清,在这儿种上一颗玉兰如何?”池彦文含笑看向自己的女儿。
“爹,”玉滟无奈唤了一声,转而看向玄云,问,“那得问问玄云道长了。”
“道长不敢当,师叔叫我玄云就好。”玄云忙道,而后说,“玉兰清新雅致,自然可以。”
“那就好。”池彦文唤了人安排下去。
“清清,”兄弟二人前后叫了声,满是宠爱。
“二哥,五哥。”
院子的确很小,玉滟上前几步,就看到池母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她微微笑起,忽然想起,下意识看了眼玄云。
之前在外面,玉滟一直记得自己新寡的身份,表情始终淡淡的,眼下见了父母一时没忍住,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眼见着将玉滟送到,玄云笑着道别离开,只当做没看到。
院中只剩下自家人,玉滟心下一松,上前挽住池母的手,说起了话。
池父踱步上前,夫妻俩细心叮嘱起玉滟来。兄弟二人跟在身边,抽空插上两句,忧心之中,满是关切。
让兄弟二人在外候着,带着玉滟进了屋,池父说起了关于沈蕴和的事情。
玉滟怔住。
之前刚刚回来的时候,她的确满心的惊惧慌乱,忐忑不安,可后来等到父母来了一番倾诉,再加上过了些时日,又入了道,走上了和梦中截然不同的路途,她这一世的记忆就占了上风,关于前世种种也淡了下去。
直到现在,她的父亲告诉她,沈蕴和可能真的没死。
前世种种翻涌起来,玉滟身子不由一颤,再次忆起当时的愤恨以及绝望。
“娘,”玉滟忍不住如幼时般依赖的唤道。
池母眼眶酸涩,忙将她揽入怀中,只觉怀中人颤栗不止,显然是怕极了。
“娘,我不想死。”
“我怕。”
玉滟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来不是多坚强的人,胆小,怯弱,只是独自远嫁到云州,不得不坚强起来。
眼下父母在身侧,她便没再忍耐。
“不死,我家清清不会死的,娘在。”池母忙哄她。
池彦文心下一痛,过去按住女儿的肩,默默陪伴。
两人连番开口,小心安抚,玉滟才总算冷静下来。
她有些赧然,自从十岁过后,她就很少再对着父母撒娇了,只是这样一来,心里到底踏实了不少。
“是那位县主救了他?”想了想,玉滟找出头绪问道。
“还在查,如今只知道是京城来的贵人。”池彦文道,又问,“清清,你可知道那摄政王之女是何人?”
玉滟摇头。
那些事情离她实在是太过遥远,她未曾关注过。而皇室宗亲的事情,若不刻意打探,寻常人怎么会知晓。她只听过三言两语,知道摄政王乃先帝嫡亲的兄弟,先帝早逝前,将当时还年幼的当今陛下托付给他。
而这位摄政王是个很厉害的人,在他的辅政下,朝野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许多人称赞。
“摄政王封号为安,又称安王。幼时体弱,被送往道观安养。后来长大也一心向道,无心娶妻,至今二十有八,依然没有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