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酒

    乐队喧嚣的声音透过墙壁已经不再剩下多少声响, 人们的笑声欢呼声透过奥斯蒙德的耳膜时仿佛也必须穿过一堵厚重的墙,听起来格外的模糊且不真实。

    他轻车熟路地顺着尼科尔森指的方向,找到了靠在墙边拥着一个棕发女人热吻的华纳高管罗伯茨。

    如果奥斯蒙德没记错的话, 这名高管是有妻儿的,而且他们对外的形象一向恩爱。

    棕发女人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似乎是长大后反而没什么机会的前任童星。

    奥斯蒙德脸上的神情淡漠,没什么变化。他又轻抿了一口酒液,稍稍退至了墙后等待两人粘腻的吻结束。

    女声细喘了一声,道:“你答应过会给我机会的, 亲爱的,我很需要这份片约。”

    “甜心,耐心些。我已经和制片人谈过了,他会向你的经纪人发出邀请。不过伊尔逊有些难缠,你恐怕得和他好好谈一谈。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我们一起喝些小酒, 一起”

    中年男人的语气不以为意,饱含深意和笑意, 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还是算了。

    听起来这家伙不是个合适的交易对象。奥斯蒙德侧过身体, 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径自离开。

    “哦,奥斯蒙德,你在这儿。”

    一个男声突然从奥斯蒙德的身侧响了起来, 他脚步很快, 甚至趁着奥斯蒙德没有回过神来时, 就已经递出了一张明信片:“我们以前见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勃朗宁·哈里。

    派拉蒙电影公司的执行副总裁。

    不过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哈里是被派拉蒙的母公司西方石油公司指派来的副总裁,上任以后就接连做了三四项重大的失败举措。就连派拉蒙口碑奇佳的《凡夫俗子》和《象人》也是被他看衰的项目

    再不做出点什么成绩,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派拉蒙在哈里的主张下不是没有向奥斯蒙德表示过善意,但他拒绝了为派拉蒙拍摄恐怖电影的邀请。

    无奈,这位在制片厂中几乎没有自己势力的副总裁只能自己出马:“之前你的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替你拒绝了我们的邀约,我想他或许没有详细地向你转达派拉蒙能够给你的权力和投资,我们可以让你同时担任制片人和导演,剪辑权也由你说了算,派拉蒙可以给你八百万的拍摄预算”

    奥斯蒙德挑了挑眉,打断他的话:“恐怖片?”

    倒是稀奇,派拉蒙的执行副总裁居然亲自邀他。但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哪怕是派拉蒙的总裁亲自邀他,他近期也不会再拍恐怖片了。

    哈里点了点头,殷切地看着他。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奥斯蒙德挂上还算是礼貌的笑容:“抱歉,这不是和派拉蒙合不合作的问题。最近想拍其它类型的电影,我不想把我的个人简历局限为‘恐怖片电影导演’。”

    “呃,这”

    勃朗宁·哈里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许尴尬:奥斯蒙德不拍恐怖片,又能拍什么?他真想着他那部宠物电影会和《多格板箱》一样大卖吗?

    但显然,他的处境已经不容许他再做犹豫,哈里咬了咬牙:“如果你想拍的也不是科幻片的话,300万上下的投资预算,你能接受吗?”

    这已经是他不需要投票批准就可以拿出的最高电影预算了。

    但前提是,奥斯蒙德能给他一个足够卖座、足够精彩的故事。

    “可以,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如果派拉蒙感兴趣的话。”

    奥斯蒙德道,他着重咬重了“派拉蒙”的读音,而不是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以此来明示这位副总裁最好先在派拉蒙内部得到肯定,确认他能够拿得出这三百万。

    “当然,我希望投资能够更多一些。《多格板箱》当初也有400万的预算。”

    制片厂的高额预算批到制片人手中时,往往会比约定好的预算少一些,这些钱会被挪用给其它项目或者供批准项目的高管挥霍。

    这是好莱坞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之一。

    300万到他手中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勃朗宁·哈里额角溢出了一些汗水,他脸上堆积出微笑,伸手和奥斯蒙德握了握手,表示他迫切地希望与奥斯蒙德详谈:“我之后联系你。”

    这倒是个好消息,虽然还在商讨阶段,对方尚不确定能否给他投资,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来派对的目的差不多算是完成了一半。

    奥斯蒙德将酒杯放到了侍者的餐盘中,自己坐到了黑色的皮质沙发上。

    他的目光飘忽,寻找着派对有没有为来宾准备食物。不远处倒是放着些切好的烤制肉肠,但奥斯蒙德向来对派对上的圆棒状食物敬而远之。

    他很想叫住侍者,询问尼科尔森有没有在厨房为派对准备一些糕点。

    但有个年轻的男人端着两杯威士忌坐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大概二十岁出头,面相稍有些腼腆,不过他笑起来时,倒是显得对这类派对十分熟稔,顺势就要将手上的酒杯递给奥斯蒙德。

    “奥斯蒙德?在这里遇见你真好,我一直想见见你。”

    啊老熟人了。

    这不是在报纸上诋毁他的蒂莫西·赫顿吗?

    奥斯蒙德抬了抬眼皮,顺势接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蒂莫西。”

    奥斯蒙德点点头,礼貌地向他打招呼,他将酒杯圈在虎口,不明所以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获得者。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察觉到眼前的蒂莫西有一些局促不安,他的额角出了些汗,但明显与刚才派拉蒙副总的体虚流汗不同。

    “我一直想向你道个歉,我非常欣赏你的作品。奥斯卡公关时有关于你的通稿并不是我的本意,非常抱歉,我没有仔细地看过文章。撰写文章的家伙是个实习生”

    奥斯蒙德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的道歉有点太不真诚了。

    何况,这个蒂莫西·赫顿完全可以糊弄过去,假装那篇文章与他无关,根本不是团队为他买的通稿。

    而且这位好莱坞红人现在本该同汤姆·克鲁斯一起,在《熄灯号》的片场拍摄才对。

    他既然不缺片约,又为什么要在如此香艳十足的派对上找一位同性的导演谈话。

    以道歉的借口来搭讪,说实话,漏洞百出。

    “你在说什么?哦,我可能没怎么关注奥斯卡时的媒体文章,那上面说什么了吗?”

    但这并不妨碍奥斯蒙德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说着不着痕迹地更换了话题,扫了一眼四周,抬起手指着放着肉肠的吧台的方向:“我有些饿了,所以那些肠真的有人吃吗?你知道尼科尔森有没有准备其它的食物吗?”

    “呃哦。”

    蒂莫西·赫顿背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肉肠:“抱歉,我没有注意,但应该会准备一些的吧?”

    奥斯蒙德则趁着他转身,手指一勾一推一拉,流畅而快速地将他手边的酒杯与自己进行了调换:“是吗?那太好了,我希望能找到一些面包或者水果。”

    他不确定,但是有些怀疑这人在酒中放了什么东西。

    如果他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催促自己喝下这杯酒的话那奥斯蒙德就可以确定当初蒂莫西的那篇通稿确实是他本人或者有人借他之手针对自己了。

    蒂莫西·赫顿和他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奥斯蒙德更倾向于后者。

    诋毁完以后又开始下药,就是不知道这酒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毒.品?难不成不久后会有警察到访?或者是单纯的酒?为了举报他未到法定年龄饮酒。

    听起来似乎不太现实,奥斯蒙德也希望自己的怀疑落空,但这里毕竟是好莱坞,什么都可能发生。

    “刚好可以拿来配酒。”

    蒂莫西说道,他回过头,端起酒杯喝下一口:“这可是尼科尔森酒窖里的珍藏,英格兰的尊尼获加黑方,嗨棒调制,加了苏打水和少许柠檬汁,味道很醇还有些油。”

    是啊。

    奥斯蒙德轻轻敲了敲透明玻璃杯壁,瞥了一眼杯中琥珀色酒液中悬浮的冰块。

    威士忌口感饱满又丰富,尤其是加了柠檬汁以后,不仅果香充沛,带着些太妃糖的奶油香气,混杂着烟熏木制的气味,有时候也会有些肉桂的微辣感。用于掩饰酒中添加的奇怪的东西的味道再合适不过了。

    蒂莫西伸出手,对着他那杯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抱歉,我没满21岁,不能喝酒。”

    奥斯蒙德笑了笑,礼貌地回绝。

    人们总是会相信他们历经波折以后取得的成果,他要是不推脱几句干脆利落地喝了,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蒂莫西笑了起来:“哦,得了吧老兄,你是不给我面子。你觉得我的道歉太不真诚了吗?我已经开除了那个实习生。你得尝一尝,这杯酒真是太棒了。如果我是尼科尔森,绝对不会把这么好的威士忌拿出来招待客人。”

    “好吧好吧。”

    奥斯蒙德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他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但显然,这点量不足以让蒂莫西·赫顿满足,他又劝了两句,甚至尝试用激将法贬损奥斯蒙德的酒量,最后,他还和奥斯蒙德碰了碰杯,两人借着对彼此的祝福,将酒液喝得一干二净。

    “哈,这些酒的度数确实不低,你要休息一下吗?我扶你到楼上去?”

    他和奥斯蒙德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然后开口提议道:“你的脸看起来有些红。”

    奥斯蒙德装模做样地晃了晃脑袋,他一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谢谢你,蒂姆,你是个好人。”

    正好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第72章 竹马

    奥斯蒙德被蒂莫西·赫顿搀扶的手臂传来微弱的、密集的、针扎一般的不适感。

    当然, 这并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蒂莫西还有别的手段,而是奥斯蒙德因为他的接触而产生的严重不适感。

    在察觉到对方试图搀着他走向楼上时,奥斯蒙德心中突然腾升起了些许不好的念头。

    杰克·尼科尔森的房子有三层, 作为“好莱坞派对公寓”,这栋“凹”型别墅除了用途多样的大厅、功能房以外, 还为客人留下了不少客房,供客人们谈生意、追求自由的爱情,或者疲惫时进行短暂的休息。

    他也许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也许被放在酒里的药物是安眠或者助兴的东西, 也许所谓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想要借此抓住他的什么把柄,也许对方只是想潜规则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奥斯蒙德的眸中闪过了些许无奈与厌烦。

    这样的事在好莱坞并不少见,就像他不久前在派对上见到的高管一样。

    他道德观浅薄,又不是什么思想保守的人,性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交易资源。如果交易能为他换来些许投资, 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问题是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 心理创伤问题进一步导致了阳痿。

    否则,他根本不至于在破产后过得那么凄惨。

    这么一想, 幸好他未卜先知, 有点先见之明,临时反悔将利亚姆锁在了车里而不是将他带来派对上。

    不得不庆幸, 对方碰上的、想要下药的对象是经验老道的自己,而不是傻乎乎又容易被骗的利亚姆·海恩斯,不然还真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

    奥斯蒙德可不想让自己下半生都活在愧疚里。

    蒂莫西搀扶着他躺上了床。如同奥斯蒙德设想的那样, 他不过是个替人干活、不暴露主人身份的棋子。见奥斯蒙德状态不佳, 安静地闭上双眸以后, 蒂莫西便匆匆关上了门离开了房间:

    “你好好休息。”

    奥斯蒙德睁开眼,打量了一圈室内的摆设, 大床、衣架、浴室、装饰画和床头柜,很寻常的设计,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摄像装置。

    他轻啧了一声,抬起手干脆地在脸颊上拍了两下。

    奥斯蒙德手上的力道不重,不会让自己的脸肿起来,但能让他的脸色带点潮红,看起来像是酒精上头,也像是助兴药物活络了血管。

    紧接着,他扯了两下自己身上的衣物,让它看起来像是因为不佳的睡姿凌乱起皱。

    然后,奥斯蒙德重新躺回床上。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只有耐心等待。

    奥斯蒙德有信心让这些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实在是令人烦闷恼火的小动作在今天彻底结束。

    当然,前提是他得知道到底是谁要搞他,搞他干什么,为了什么。了解清情况以后,奥斯蒙德才能拿出相应的对策。

    如果处理得当,以此要挟对方或者对方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话,奥斯蒙德认为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收获一笔电影投资。

    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是名利场派对的糟粕,但擅长利用规则的人却可以将它转变为潜在的利益。

    唯一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是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有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利亚姆有没有等得不耐烦。

    突然,门锁轻响了一声。

    奥斯蒙德放缓了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了过去。

    皮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细微破风声音响起,来人谨慎地锁上了门,脚步急促,似乎已经按捺不住焦躁的内心,快步行至了床边。

    奥斯蒙德尚为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察觉到一只带着湿意与冷意,像极了冰冷爬行动物一般恶心的手顺着他外套的下摆探入,贴在了他的侧腰上,自下向上摸索。

    奥斯蒙德必须承认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

    那只手甫一贴上他的腰,奥斯蒙德就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他腹部的肌肉骤然紧绷,令人难以忍受的反胃感自腰腹腾起,他只觉得喉咙发紧,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床单,猛地睁开了双眼——

    “科尔伽?!”

    眼前熟悉的面孔让他格外地诧异。

    奥斯蒙德用力擒住了对方的手臂,他撑起身,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吼出了这个名字。

    他瞪大了那双同颈间来回晃动的蓝欧泊石如出一辙的孔雀蓝色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略有些窘迫的脏金发男人,只觉得腰腹与喉间的不适感更甚。

    但恼怒和堆砌的气愤已经让他全然忽视了身体的不适:

    “怎么他妈是你!我把你当成兄弟,你他妈想睡我?!”

    科尔伽·史密斯脸上的神色也由尴尬转为恼怒:“怎么是我?怎么不能是我!你他妈还想有谁?蒂莫西·赫顿吗?”

    “你脑子有病吧!”

    奥斯蒙德恨不得手边有什么花瓶之类的东西,能让他抄起来照着科尔伽的脑袋狠狠给他一下。

    他问的是为什么出现在他房间里这个狗娘养的贱种是他科尔伽。

    科尔伽到好意思反问他还想让谁出现?

    奥斯蒙德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笑了。

    他早知道自己的竹马脑子不太正常,却没想到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蠢货也就比小约翰·欣克利强一点点,都他妈不是正常人:

    “通稿、那些恶意的影评都是你干的吧?你最好告诉我,你当初拿走我救命的钱不是为了让我去求你,不是为了和我上床!”

    方才还气焰嚣张,梗着脖子反驳他“为什么不能是我”的科尔伽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了一身似的,突然收敛了怒火,默不作声。

    他的神态动作相当于直接肯定了奥斯蒙德的话。他居然真的是这样想的!这个傻逼!

    怒不可遏的奥斯蒙德这回是真的被气的笑出了声。他手臂用力,将一时未做任何准备的科尔伽拉到了床上,整个人翻身坐在了他的腰上,双手狠狠掐住了科尔伽的脖子:“你这个蠢货,怎么?那么多对你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还不够吗?我他妈阳痿!你为什么想和一个阳痿男上床!你他妈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FUCK YOU!”

    太荒谬了,居然就为了这种事情,只是为了哄骗自己和他上床,为了满足他恶心的欲望,就拿走自己救命的钱。

    如果不是系统,他可能真的会活活饿死在街头!

    奥斯蒙德简直不敢回忆那是段什么日子。

    他的双手用力,看着科尔伽不断挣扎的模样和涨红的脸色,一瞬间真的想劝自己就这么干脆地将他掐死算了。

    但奥斯蒙德还是松开了手,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蓦然想通了他不必如此气愤,欣克利能为了引起朱迪·福斯特的注意力去刺杀里根,科尔伽能为了骗他上床背叛他抹黑他,他的父亲能为了逃脱罪名向他道歉把他灌醉哄他签下协议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荒诞可笑又真实。

    错的是他,他不该对这操蛋的世界还抱有任何希望。

    奥斯蒙德冷着脸,娴熟地从科尔伽的口袋里摸出他的钱包,冷静地取出了所有的现金。

    他和这个傻逼谈不成生意,只能靠这种方法止损。

    摸钱包这种事他过去做过不少次。他从前和科尔伽要好的时候,科尔伽向来会在派对开始前宣告由他来买单,然后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奥斯蒙德只能去摸他的钱包付账。

    然而,从他手下捡回来一命的科尔伽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双褐色的眼眸望向坐在自己身上的奥斯蒙德,轻咳了两声后哑着嗓子轻笑了起来。

    他似乎毫不在意刚才奥斯蒙德差点掐死他的举动:“你好像痩了些夹层中间夹了张签好的支票。”

    奥斯蒙德蹙起眉头,没有清点自己拿了多少现金,他顺手将这些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又打开了钱包的夹层——科尔伽这个傻逼没有骗他,这里果然还放着一张签好的支票:20万美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和他从他那里拿走的一致。

    他皱着眉将支票收好,毫不客气地将钱包甩回了科尔伽脸上。

    “啪”地一声闷响,皮制钱夹在科尔伽脸上抽出一道红印,也意味着在奥斯蒙德看来,他们两清了。

    奥斯蒙德不想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反正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蠢货,现在只想干脆地离开这里。

    他站起身,科尔伽却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张算得上英俊的脸上笑意更甚,科尔伽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别走。奥兹,就算是阳痿,男同该怎么做你也很清楚吧?我可以让你很快乐,你现在很难受吧?不是吗?让我帮你,只是玩玩而已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我还能给你很多东西,很多钱,不止是这二十万”

    他不安分的手又顺着奥斯蒙德的衣摆钻了进去,引起一阵颤栗和恶心。

    这混蛋还以为他真的中招了。

    奥斯蒙德狠狠拍开了他的手,神色讥诮:“滚。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去看看你的好朋友吧,加了料的酒都被他喝光了。”

    他唇角泛起讽刺的冷笑,毫不在乎科尔伽脸上瞬间流露出的阴沉。他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的胃隐隐约约传来些被灼烧一样的刺痛感,也许是酒,也许是他被恶心得又开始犯病。

    奥斯蒙德搞不清楚,他只知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利亚姆还在等着他,他得快点离开。

    但就在奥斯蒙德的搭在门把手上时,半躺在床上的科尔伽突然出声道:“也许你就是同性恋呢?和我试试又没什么,你害怕吗?奥斯蒙德,你到底是害怕你父亲的派对还是害怕他对你做一样的事”

    奥斯蒙德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突然察觉到了颈间缀着蓝欧泊石的项链鲜明的存在感。那东西明明松紧度正好合适,此刻却兀的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没有就这么开门离开恰巧是给科尔伽的鼓励。

    科尔伽的唇角再次上扬,用他标志性的调笑的口吻,毫不客气地用恶心的猜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你母亲想掐死你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看上了你?毕竟你比她年轻得多,也漂亮得多。”

    “科尔伽”

    奥斯蒙德咬着后槽牙,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他转过身,一双法蓝色的明艳眼眸因为愤怒更加惑人心神。他这次没有再克制自己,奥斯蒙德挥起了拳头,狠狠砸在了科尔伽的脸上。

    他这一拳再也念及任何旧情,指骨上的皮肤甚至因此破裂,粘稠的鲜血顺着他颤抖的手缓缓滴落到了地上。

    科尔伽的鼻子和唇边都溢出了猩红的血,但他毫不在意地抬起手擦了擦唇角。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似乎这些话和奥斯蒙德的反应让他格外愉悦:“怎么了宝贝?我猜对了?戳到你的痛处了?要不要到我怀里来?哦,甜心,别哭,让我好好安慰你。”

    奥斯蒙德的眼神暗沉,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我告诉你那些事是因为我很痛苦,是因为我信任你而不是为了让你去猜测、去杜撰更恶心的东西来满足你变态的欲望!”

    他无法抑制自己因为科尔伽的揣测去回忆他糟糕的过去,他喘不上气来,腹部传来阵阵令他难以忍受的刺痛,麻木感从颤抖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到他的胳膊。

    科尔伽太了解他了。

    他们彼此陪伴了太长的时间,并非真的只是讨好和利益往来。

    奥斯蒙德曾经也很信任他,不然他不会将那二十万交在他手上。

    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二世祖曾经也会不着痕迹地帮他挡酒,刻意嘲笑他不碰毒.品反而让他顺理成章地避开。科尔伽左拥右抱男女不忌,所以他可以片叶不沾身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也许正是因为有科尔伽的帮衬,所以三不沾的他才能不被圈内视为怪人疏远孤立。

    但是背叛总是要比信任轻易。

    正因为熟悉、了解,他才会知晓最令他恶心、痛苦,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科尔伽说的没错

    他确实害怕。

    性是他荒诞的恐惧症的源头,他鼓足勇气也无法直面的痛苦。

    他察觉到自己全身发冷,即便是浑身颤抖也不能缓解他感受到的冷意。

    奥斯蒙德尝试着进行腹式呼吸缓解自己的症状,但他却察觉到他的灵魂正在被缓缓抽离出身体——

    他的大脑逐渐无法驱使僵硬的肢体做出动作。

    应激直接导致他惊恐发作,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怎么了?你喘的很厉害。”

    科尔伽的手撑在床头上,他站起了身,缓缓朝着他走了过来。

    奥斯蒙德额角渗出了些冷汗,氤湿他的卷曲的黑发。

    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尝试着去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知觉,好让他的身体重新运转起来。

    终于,在科尔伽靠近之前,他催动了自己僵硬的四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的心悸越发严重,四肢发软,跑得跌跌撞撞,没走两步就不受克制地跪在了地上。

    奥斯蒙德察觉到他自己的舌头发麻,没办法说清楚话,更别说大喊大叫引来他人的注意或者求助。

    他的身体也开始瘫软,无法克制的颤抖之下,他就像是失去了某个关键齿轮的机器,彻底散成了一滩碎屑,再也无法运作。

    又来了。

    他以为摆脱了病原、不停地赚钱他就会好起来了。

    但还是这样。

    虽然是可笑的理由,但他真的好怕,好恶心。

    “奥兹?”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出现在他混沌的视线中心,搀住了他颤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他身上很暖,带着一些衣物被太阳烘烤过的味道,莫名其妙地驱散了奥斯蒙德感受到的些许冷意。

    利亚姆。

    奥斯蒙德并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但他知道是他。

    他无法控制的身体奇迹般地又恢复了一点点驱动,让他能够向前一步扑进了利亚姆怀里。就连麻木的舌头都挣扎着吐出几个字符:“胃疼带我医院”

    他逃避似地放任自己闭上了眼睛,却仍然不停地喘息着,显然是呼吸困难。

    利亚姆皱起了眉,脸上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而露出的笑意骤然消失地一干二净。

    这哪里是胃疼的症状,都成了这样还想要假装没有发生什么,给他保留最后一点对好莱坞的幻想吗?

    他就着搂着奥斯蒙德的姿势,垂下头将嘴唇靠近了他的颈间。

    好在奥斯蒙德并没有抗拒,他即便不适应炙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间、锁骨,也没有反抗他的动作或者表现出不适。

    但这反而让利亚姆有些恼怒,他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尖锐的牙齿在奥斯蒙德的项圈上咬开一个小小的豁口,腾出双手就着豁口用力一扯,居然轻而易举地将项圈撕断:“深呼吸,奥兹,吸——呼——”

    跟在奥斯蒙德身后的科尔伽一出门就撞见了这个从旁观察有些暧昧的画面。

    他立马沉下了脸色,伸手就要将奥斯蒙德从这个似乎在《多格板箱》中出演过的金发小白脸怀中拽出来:“滚一边去!我劝你最好别碍事啊——!”

    他伸出的手没能碰到奥斯蒙德的衣领——被他视作柔弱小白脸的男人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

    科尔伽忍不住惊呼出声,也顺势看到了那双活像是从冰山的一角撬下来了一块镶嵌进眼眶的眼睛。

    那其中的冷意和憎恨令科尔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肩膀,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开,但对方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是你吗?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利亚姆用肩膀和上半手臂揽着奥斯蒙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以便抽出手来拍打他的背部帮他理顺呼吸。凭着这样的姿势,他甚至有余力抽出另一只手来钳制住这个明显的“作案人”。

    所有的温和褪得一干二净,利亚姆脸上只剩下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与冷意。他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疼疼——啊,松手!混蛋!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吃!”

    “放开我!求求你!你快点带他去医院吧!松手啊!我可以给你钱,我有钱!”

    锥心的刺痛显然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科尔伽·史密斯尝试过的,自出生以来,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科尔伽惨叫连连,连带着将心中旖旎肮脏的念头全部抛到了脑后。他只求能离眼前这个不懂眼色的煞星能松开他,离他远一点。

    说得也对,当务之急是带着奥斯蒙德去医院。

    利亚姆收回目光,发现被他搂在了怀里的奥斯蒙德的呼吸似乎已经平缓了下来。于是利亚姆决定不叫救护车,而是直接开车带着他去医院,那更快一些。

    他的视线没有错过奥斯蒙德手上的血和眼前人明显挨了一拳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奥斯蒙德变成这样,但是利亚姆可以确定,这个他一眼就觉得讨厌的人绝对没干什么好事。

    所以,松开科尔伽的手之前,利亚姆趁他反应不及狠狠抓着他的手臂向下扯了一把,这才松开手横抱起了奥斯蒙德,快步朝着停车场跑去。

    科尔伽的肩膀处传来了一阵剧痛,他没能站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摸索着自己手臂与肩膀连接的位置,再也无暇顾及离去的两人,疼得尖叫出声:“我的手!我的手臂掉下来了!来人啊!快点帮帮我!”

    第73章 筷子

    “得稍等一下, 检查一下血氧。”

    急诊医生拿起装着少许血液的小管,将针头从奥斯蒙德的手臂上拔了出来。

    奥斯蒙德的脸色苍白,他躺在躺椅上用棉棒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针孔。轻抿的薄唇略有些干燥, 也已经丧失了血色。

    很难想象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会突然不受大脑控制,但焦虑症恐慌发作时就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 他能够控制呼吸已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结果。

    愤怒过后,躯体化导致的胃痛也愈发鲜明,几乎剥夺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整个大脑都被尖锐的钝痛侵扰。

    奥斯蒙德头脑发胀, 蜷缩起身体遮掩着腰腹,冷汗洇湿了黑发和衣物,麻木地忍受着刀在腹中搅动一般的痛感。

    好在医生给了他一些止痛药物和胃药,帮他挂上了吊瓶。

    “这是因为胃痛、呼吸过快而引起的呼吸困难,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是如果之前有过因为胃痛而昏厥的经历的话, 还是得重视一下, 做个全面的检查。”

    医生说道:“重要的是饮食方面也要有所顾忌,尽量避免饮酒。不过除了酒精和血氧含量偏高以外并没有查验出其他的异状, 你可以放心。”

    “谢谢您。”

    利亚姆点头答应。

    窗外的天色渐黑,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床上将自己像一只蝉蛹一样包裹起来的奥斯蒙德,瞧见他完全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只露出了些许的黑发。

    利亚姆转身悄悄退出了房间,不由自主地想要摸一支烟。但是身上没有装,他的手指只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条冰冷的东西。

    利亚姆顺手将东西扯了出来, 发现那是奥斯蒙德的皮质项圈, 被他第一时间撕扯成两段, 也许这东西也是导致奥斯蒙德呼吸困难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早就知道奥斯蒙德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奥兹的心很软,实际上很容易被人欺负。

    手指轻轻捏了捏项圈被撕裂的边缘, 利亚姆又轻声叹了口气,将项链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BB机突然响了起来。利亚姆就近找了个公共电话亭,回拨了电话。

    CAA总裁迈克尔·奥维茨询问清楚他是谁以后,劈头盖脸地焦急询问:“怎么联系不到奥斯蒙德?你和他在一起吗?你们没事吧?”

    “科尔伽·史密斯的手臂脱臼闹得沸沸扬扬,但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和你们俩有关系吗?”

    迈克尔·奥维茨满怀歉意:“要是奥兹在你旁边,麻烦你帮我传达一下我的歉意。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那家伙突然从英国回来了。”

    CAA的经纪人葆拉在他之后接过了话筒,低声询问利亚姆:“奥斯蒙德没事吧?我听说昨天是你带他离开了尼克尔森的别墅。科尔伽是不是给他下药了…那个家伙一直想睡的就是奥斯蒙德,你带他去洗胃了?”

    真恶心。

    利亚姆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临走前那一下还是太轻了。

    利亚姆仔仔细细交代了状况后,挂上电话,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嗯,科尔伽,年轻男人,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大概六英尺高。棕发棕眼,鼻梁很高。”

    “…Equifax?”

    利亚姆的手指轻轻在台架边缘点了两下:“60亿?…没有一点办法吗?…不一定非要恶意收购吧信托公司如果失去了顾客信任就会元气大伤。”

    “什么仇?管那么多干什么?”

    “…但是,其他的信托公司就这么坐视它一家独大吗?我们不缺合作伙伴。”

    “嗯,我等你的消息。”

    挂上电话,利亚姆在电话机前站了许久。

    路灯的光芒恰巧被电话亭顶端遮蔽,让他的眼眸笼罩在阴影之中,幽深却明亮,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他看起来十分镇定,内心的愤怒却远超他表现出的平静外表。

    利亚姆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

    好在他没有真的傻傻地在车里等他一个半小时,时间刚过了60分钟,他就从车窗内翻了出来,在派对上寻找奥斯蒙德的踪迹。

    强.奸犯。

    强.奸未遂。

    这种恶心行径根本就是在撕扯他的逆鳞,在他的雷区上试探。

    利亚姆眼眸中的光彩晦暗不明,他放在口袋中的手指再次捏了两下光滑冰凉的皮质项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身体,快步走回奥斯蒙德的病房去。

    然而,重新走回病房门前,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紧锁。

    为了让奥斯蒙德好好睡上一觉,他刻意关了灯,此时室内却一片明亮。

    发生什么了

    利亚姆迅速推开了门,伴随的还有疑惑的问询:“奥兹?是你开的灯…”

    他的话突然顿住,视线集中在跪在卫生间地上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的奥斯蒙德身上。

    奥斯蒙德看起来非常狼狈,状态似乎比他第一次将他送至医院时还要差。

    他手背上的针头被他自己拔了出来,不知是针孔渗出的血还是手上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刺目的红色侵染了他手背上纯白无暇的绷带。

    利亚姆赶忙呼叫了护士,自己搀扶住了他,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

    这一夜不像利亚姆想象中的那样平静,他没再敢出门,心中也愈发疑惑。

    医生开的药只有止痛药起了效果,但药效十分微弱。

    奥斯蒙德吃不下东西,状态很糟,一开始他还只是干呕,后面竟然吐出了一些夹杂着血的水。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胃痛。

    看起来更像是应激后遗症、恐慌发作导致的躯体化。

    医学检查无法发现他的身体有任何器质性病变,但他确实受痛苦侵扰,寻常的药物也起不到作用。

    “给他打一支镇定剂吧。”

    医生询问利亚姆:“他有精神障碍病史吗?”

    利亚姆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医生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他的父母呢?成年监护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年纪,连酒都不能喝。

    “应该是都不在了。抱歉,好像只有我能帮忙了。”

    医生噎了一瞬间,又扫了他一眼,忍不住低声和身旁的人嘟囔了两句听不太清的话语:“好吧…我给他打半支镇定剂看看情况,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转院了。”

    半管镇定剂下去,奥斯蒙德总算如愿以偿地合上了双眼。

    但他还是觉得很冷,声音裹挟着化不开的浓浓疲惫:“冷,limmy”

    他有些上翘的软音和突然亲昵的昵称让利亚姆恍惚了片刻,匆忙找护士又要来了一床被子盖在他原本的被子上。

    但两条被子又太重太厚,片刻之后,奥斯蒙德分明闭着眼睛,却还是挣扎着伸出了手抓住了利亚姆的衣角:“好重喘不过气”

    利亚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又取下了一条被子,帮他压紧了四角。

    奥斯蒙德却又抓住了他的衣摆,他的手臂似乎不堪寒夜的侵扰,小幅度地颤抖着,仍然固执地抓着他:“我想吃上一次的饺子。”

    利亚姆的思绪跟着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中央公园附近的那家中餐厅:“好。”

    他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凌晨四点。

    “等一下我就去买。”

    九点钟应该会开门吧?

    “上来,我还是好冷你上来好不好?你身上很暖和”

    他显然已经被疼痛和不停的干呕折磨地神志不清了,下意识地只想着吃饱睡暖。

    利亚姆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还是没办法拒绝他:“好。”

    他脱下了外套,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钻上了床。

    医院的单人床太过狭窄,他只能紧紧地搂住奥斯蒙德,才能让被子将他们两个人都盖住,才能确保被角不会漏风。

    奥斯蒙德的身上很冰,他躺在被子里捂了半天,这里居然比被子外面还要冷,难怪他那么难受。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奥斯蒙德身上的寒意依旧十分清晰,冰冷的感觉让他几乎瑟缩,因本能向后退却。但他尚可以忍受,克服本能之后,便伸出手臂环抱住了奥斯蒙德的腰,让他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利亚姆叹了口气。

    “你身上好冷。”

    “没关系…你身上很暖和。”

    奥斯蒙德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呜咽声,无意识地调整了两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完完全全缩在利亚姆怀中,彻底消除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丝间隙。

    他柔软的黑发蹭在他的下颌。

    利亚姆的胸腔轻轻地振动起来,他无法克制他轻微的笑意:“睡吧,奥兹,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清晨的中央公园,还染着四月的些许凉意。

    往来的人算不上多,利亚姆停好车,神色匆忙地找到了上次的中餐厅。

    店铺还没有开始营业,但似乎已经开始了备餐。

    利亚姆的眼睛一亮,急忙跑进了店内:“打扰了,现在可以做一份饺子吗?”

    老板认识这个熟客,有些诧异道:“得等一会儿咯,现在还是大早上,你这么想吃吗?”

    对方可从来没有在早上来过,也从没表现出对他家饺子如此夸张的喜爱。

    “不是。”

    利亚姆双手合十,满脸真诚地恳求道:“我的一位朋友因为胃病进了医院,他很想吃。”

    “胃病啊…”

    老板回过头看了一眼妻子,说起了中文:“那猪肉,寒性的东西是不是不能胃痛的时候吃?我记得对胃不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老板面露难色道:“饺子不适合胃病的人吃,要不给你煮些粥带回去?那个养胃。实在不行只能先做些牛肉羊肉饺子了,你得下午过来,才有空给你做。”

    利亚姆却急切地摇了摇头:“他一晚上没吃任何东西了,突然只想吃这个。”

    “拜托了。

    “我可以加钱的。”

    老板根本拗不过他,但现在开始做连面都没揉好:“这样吧,厨房有现成的东西。你实在需要的话,就帮忙剁一下馅?我们一起做,速度也快些。”

    利亚姆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的话。

    但他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无论是持着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菜刀切菜还是洗菜,都笨拙得要命。

    等灶台终于熄火,利亚姆不仅收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饺子和甜粥,手上还增添了几条细小的烫伤和刀伤。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反倒是从这些繁琐的工作中体会到了愉悦。满意的成果让他满心期待,以至于将迈克尔·奥维茨的车开得飞快。

    待他回到医院,塑料盒中的饺子摸起来还有些烫手。

    但当他推开门时,脸上的笑意却再一次收敛了起来。

    奥斯蒙德似乎还没醒,但房间内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和昨天被他卸了手臂的科尔伽·史密斯。

    这个恶心的臭虫似乎还没死心,哪怕他手臂手腕上都裹着石膏绷带,仍然不依不饶,甚至找到了医院。

    旁边身材魁梧的男人应该是科尔伽为了防范他带来的保镖。

    有了依仗的科尔伽完全忘了痛苦,他扬起下巴,如同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火鸡:

    “你这混蛋!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对我,你等着进监狱…”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没有动静的奥斯蒙德,提高了些许音量:“你是米高梅的人?就是你帮了奥斯蒙德?他和你睡了?”

    利亚姆轻声叹了口气,将饺子与粥放到了桌上。

    “你干什么?我警告你…”

    科尔伽下意识地缩起了身体,躲在了保镖的身后:“你打不过我们两个人的!”

    利亚姆没有理会他,他平淡的视线扫了一眼走廊上的监控,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借着衣物的掩护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

    某个圆筒形状的东西在衣物的遮掩下被这个小白脸握在手里,借着衣服的掩饰直勾勾地对准了他们两人。

    保镖的脸色一变:“他手里有枪!”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在市区持枪。

    科尔伽一愣,脸色骤然一变,躲在保镖身后抖如筛糠。他早就看出这个男人精神不是很正常,他是真的害怕他二话不说就开枪。这金发小子不怕坐牢,他科尔伽·史密斯可是非常怕死。

    “别!别开枪,我们这就走!”

    利亚姆面色平静地举着枪,向旁边侧身一步让开空间,示意他们赶快滚。

    两个人脸色惨白地一点点挪动着身体,而枪口的方向始终跟随着两人的位置挪动方向。

    科尔伽简直吓得头皮发麻,他本就对这个年纪似乎小他一点的小白脸发怵,此刻对方手中有枪,他更是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响动就令对方不快,就如同卸了他胳膊那样干脆利落地给他一枪,送他上路。

    眼看着胜利在望,即将走出门外,这个讨人厌的小白脸又突然无视了他身前的保镖,抬起腿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

    这一下又摔到了科尔伽包扎好的胳膊和手腕,他忍不住嚎叫了起来,拿了钱不干活的保镖也傻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帮忙。

    但他的哀嚎戛然而止,隔着羊绒的衣服布料,坚硬的枪口抵在了科尔伽的额角,硌得他生疼的同时,他的牙齿也不由地颤抖起来:“不…别…”

    利亚姆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阻断了他后退的动作。他缓缓低下头,确认奥斯蒙德听不到他的声音,便开口低声威胁:“下一次再让我见到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哪怕是在法庭上。所以快点逃吧,躲到你家里最隐蔽最安全的保险柜里,天涯海角,祈祷不要不小心撞见我,不要被我找到不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科尔伽已经被坚硬的枪口和他与《多格板箱》中如出一辙的阴森语气吓得涕泗横流,拼命向后爬着躲开了他,跟着保镖头也不回地向外逃跑。

    这样才对嘛。

    利亚姆眼眸微弯,勾起了唇角。

    他转过身关上了门,毫不意外地对上了奥斯蒙德探究和提防的目光。

    利亚姆平静地将外套撩开,露出藏在下面的手和四根筷子。

    奥斯蒙德一愣,他的手掌握上了床架撑起了身,神色意外:“你…”

    他从来没有想过,利亚姆居然还能有这么一手。

    “我把饺子拿回来了。”

    利亚姆打断了他的话,将桌上的两个塑料盒拿到了奥斯蒙德面前,他扬起与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笑脸,仿佛一切如常,什么也没发生过:“粥和饺子,都还热着,你要先吃哪个?”

    奥斯蒙德抿起薄唇,轻轻蹙起眉头,在饺子和粥之间选择了拉住利亚姆的手腕。

    他抬起那双孔雀蓝色的眼眸望向他,皱着眉头询问道:“这些伤…是科尔伽碰你了吗?”

    第74章 签约

    利亚姆的手臂僵硬了片刻, 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他尚未来得及将“没什么事”说出口,奥斯蒙德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食指轻轻搭在他的指尖上轻抚了两下,那里残留了一道半厘米长的伤痕, 也许是因为方才的动作太大,伤疤又裂开, 隐约可以看见血色。

    奥斯蒙德抿起薄唇。

    他为昨晚的事感到愧疚,因为他将一件完全有把握轻松解决的事变成了一场事故。

    他不常情绪失控,但他已经断药太久,科尔伽又故意踩在他的雷区。

    焦虑症的根源是恐惧, 无论他如何劝解他自己他并不在乎过去的一切,但他永远无法否认他在怕。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可以跑的。”

    奥斯蒙德抬眸看向利亚姆的眼睛,利亚姆的手被他抓在手中,手掌向下贴着他冰凉的手腕, 他无法否认他正在借着这些似乎无人在意的细微接触, 偷偷从他温热又柔软的手掌上汲取着温暖和力量。

    靠近热源靠近光源是飞蛾的本能。

    人类也总是下意识地趋近暖源。奥斯蒙德认为自己寻找温暖舒适的温床睡眠也一样是人类的本能,所以即便因为羞赧不愿提起他昨天晚上做的荒唐事, 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有人都会这么干的。

    他只不过是太冷了, 而且药物的作用让他神志不清。

    他唯独对自己没有洁癖发作感到意外。

    “跑?”

    利亚姆的唇角上扬,小幅度歪头装傻充愣:“可是那家伙被四根筷子吓跑了诶。我可不像他。”

    他没有说谎, 却也没有指正奥斯蒙德的误会。

    他的下巴稍稍扬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刚赶跑了坏人的小狗,迈着轻快的脚步, 摇着尾巴, 亲昵地凑到了主人的身前邀功。

    即便在奥斯蒙德刚才防备的视线让他稍微有些失落。

    利亚姆将自己的手轻轻挣了出来, 他将饺子放在奥斯蒙德怀中,把筷子和叉子一并递给他, 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他:“你一直醒着?”

    “在他来之前没多久的时候醒了。”

    温暖的手掌松开了与他的联系,奥斯蒙德的眼神稍暗,他侧了侧身,掀起被角给他看自己原本藏在手中的东西:一只用过的针筒。医生用过的医疗垃圾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扔在距离他床头不远的垃圾桶里。

    看来他原本计划装睡,等对方凑近时给科尔伽上一堂课。

    利亚姆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奥斯蒙德很聪明,如果只有科尔伽的话他完全能自行应对,只不过这次对方有两个人。

    他拾起针筒扔回了垃圾桶:“等一下吃完我就带你回去吧?”

    奥斯蒙德看起来已经没事了。

    如果是应激发作,也就完全没有必要继续使用止痛药和胃药了。医生也建议他回家休养。

    利亚姆看起来并不打算和他聊聊那个三番五次骚扰他的人是谁。

    这让奥斯蒙德松了口气,他不喜欢和旁人剖析自己的窘境。

    莫名的,他更希望自己在利亚姆面前能表现的比平时更加游刃有余。

    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奥斯蒙德打开塑料盒,食物的热气猝不及防糊了他一脸。

    他抬起手扇动两下,挥开白雾状的水蒸气,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昨晚神志不清的时候太过任性,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我只是那么一说,你不用特意去买的。”

    “我突然也想吃,何况距离也不算远。”

    利亚姆将塑料盖子递到他眼前,举动非常自然,示意他分自己几个:“水饺的馅料和上次的不一样,你尝尝。”

    奥斯蒙德用塑料叉子叉起了饺子,味道确实和上次不一样,甚至比上次还要好吃一些:“好吃,有点番茄酱就更好了。”

    利亚姆笑了笑没有说话。

    *

    迈克尔·奥维茨差点没有提着头来谢罪。

    这次害雇主进了医院,他起码得负30%的责任。

    但是他也带来了好消息,派拉蒙居然向他递出了邀请,声称派拉蒙想投资邀请奥斯蒙德为他们拍一部电影,投资金额在五百万以下,视奥斯蒙德的故事梗概或者剧本而定。

    一看到经纪人就来气,奥斯蒙德烦闷地将抱枕砸到他的身上:“你怎么打听的消息!都告诉过你避开那个傻逼了,这下好了,彻底撕破脸了!你等着被Equifax制裁吧。”

    迈克尔·奥维茨没敢矮身,结结实实地被抱枕砸了一下开始诉苦:“谁知道他是想睡你啊。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说他在英国呢?正常人哪会这么干。”

    “不过”经济人没有避着靠坐在一旁的利亚姆·海恩斯,道:“Equifax没什么消息啊。科尔伽没有再搞事,他在派对上搞得狼狈,大出了洋相,我听说他不仅手臂脱臼,手腕也有些轻微骨裂。是你搞的吧?不过他没有起诉你或者尼科尔森,好像自派对结束后就缩回了家?总之没什么动静,《忠犬八公》的营销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还有蒂莫西·赫顿,他和派拉蒙的一位制片人在房间里时不知怎么就突然睡着了。要不是还有呼吸,尼科尔森还以为他磕多了命丧当场。叫救护车去了医院,查验后发现似乎是误食了某种有安眠成分和催情成分的药物还有毒品。”

    “救护车的阵仗太大,有不少媒体捕风捉影报道了蒂莫西·赫顿的状况,但大多文章都只是以为他磕嗨了。不过潜规则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不知道汤姆和他合作的那部《熄灯号》还能不能上映。”

    迈克尔·奥维茨颇为惋惜地咂嘴,看向奥斯蒙德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这件事肯定和你有关系对吧?”

    活该。

    奥斯蒙德嗤笑一声,偏过头没有理会他的话。

    经纪人只好凑上前,殷切地给摇钱树捏了捏肩膀:“大导演,新片什么时候拍?要帮你答应派拉蒙的邀约吗?你的剧本确定了吗?要给你找个编剧吗?能不能多给CAA的客户安插几个角色?”

    CAA最近正在施行“捆绑销售”政策,在旗下的编剧撰写剧本时就搞些私货,为旗下的演员量身定制角色。方便制片厂看中CAA编剧的剧本时,一条龙服务一步到位,将旗下合适的演员导演制片人都推荐给制片厂,一口气吃成胖子。

    “可以。”

    奥斯蒙德答应的痛快,反正为大厂拍电影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为大厂省下的钱也到不了他的口袋里:“但是这部电影,CAA从演员和编剧、导演、制片人身上拿到的提成得分我三分之一。”

    迈克尔·奥维茨的呼吸一窒:“太高了。”

    “那就二分之一,毕竟选角权在我手里。”

    派拉蒙的突然邀请无疑是由派拉蒙的副总裁勃朗宁·哈里发起的。这是他自己从派对上找来的机会,和CAA没有任何关系。

    “三分之一,三分之一。”

    “成交。”

    奥斯蒙德弯起眼眸,仍是皮笑肉不笑:“那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CAA今天放假”

    他的话说了一半,一旁默不作声围观的利亚姆突然插话:“我可以演这部电影吗?我想和CAA签约。”

    原本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大气不敢出的迈克尔·奥维茨大喜,他还以为和利亚姆·海恩斯签约这件事经过这次的派对事件已经黄了,谁知道他突然答应了:“当然!当然,我可以让瑞克·尼奇塔和你签约。”

    他说着看向了奥斯蒙德,这位可够格了吧?瑞克·尼奇塔也是CAA的元老级经纪人,他同时是大卫·林奇的经纪人,重要的是他不是犹太裔,奥斯蒙德不用担心、怀疑经纪人态度不公。

    但奥斯蒙德没看他,他皱着眉,不知道是对利亚姆突然插话不满意,还是对他贸然提出想要签约有意见。

    “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有些事不是他用四根筷子就能做成的。

    利亚姆脸上难得的没有笑意,他浅蓝色的瞳孔中写满了认真:“我仔细思考过了。”

    即便这会引来不必要的提防,给他增添不少麻烦。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

    “你确定?”

    奥斯蒙德眸中闪过细微的不悦。

    但利亚姆仿佛对此毫无觉察。

    “是的,我确定。”

    奥斯蒙德坐直了身体,道:

    “决定了?不后悔?”

    “嗯。”

    “好吧。”

    奥斯蒙德撇了撇嘴,妥协道:“你如果坚持的话但无论如何,在电影的选择和其它的一些事务的选择上要先听我的建议再做抉择,好吗?我不会害你的。”

    他也同迈克尔·奥维茨一样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经历了这次的派对事件之后,利亚姆反而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签约。

    “之前的那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利亚姆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你的。”

    迈克尔·奥维茨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非常古怪,他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但由于担忧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溜走,还是忍住了,没有发出疑问:“那我现在打电话叫瑞克过来,祝你们俩好运。”

    他说着顺手将搬来的箱子端到了奥斯蒙德的床头:“这些都是粉丝给你寄来的礼物,手工制品、明信片或者信什么的。如果需要回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回复,也可以联系CAA,我们有专人处理粉丝信件。”

    现在奥斯蒙德心思完全不放在这上面,他只想等着瑞克·尼西塔和律师到他家以后,亲自检查一遍签约的内容。

    他兴致缺缺,随手翻了两下,有些意外地抽出了一沓纸《船长prechfuzz和凤尾鱼强盗》——昆汀·塔伦蒂诺。

    耳尖

    这个名字有些过于眼熟了, 虽然奥斯蒙德并没有在《艺术修养》上见过这部作品,但“昆汀·塔伦蒂诺”这个名字即便是在意大利人当中也不多见。

    这位凭借《落水狗》一炮而红,多次拿到了奥斯卡、戛纳的导演居然成了自己的粉丝, 还给他寄了一份剧本。

    奥斯蒙德将剧本拿了出来,趁着等人的间隙翻看了两页。

    剧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过奇特之处, 不过倒是能看出几分昆汀·塔伦蒂诺的影子,奥斯蒙德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拍摄了《落水狗》的昆汀本人。

    倒是有趣。

    他将剧本放在了桌上,计划之后抽出空来给他写一封回信,邀请他在结束了在贝斯特表演公司的学习以后, 到自己的制片公司斯莱德来为自己写剧本打工。

    如果他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为自己打下手做做导演助理什么的,他可以顺便教一教他该怎么样做剧组的现场调度。

    想要将独立电影公司做大做强,奥斯蒙德当然不能全凭自己的电影为公司打响名声。他打算向罗杰·科尔曼学习,多招揽几个有资质没门路的好导演, 让他们为自己打工, 拍低成本电影,被自己剥削。

    他认真地看了大约20页剧本, 跟着迈克尔·奥维茨一起来了纽约的瑞克·尼奇塔敲响了自己公寓的门。

    演员签约的活CAA已经干得轻车熟路, 奥斯蒙德放下剧本又拿起合约,看得比当初看CAA给自己的合约还要认真。尼奇塔有过为了CAA其它客户的利益放弃了自己客户利益的先例(指大卫·林奇那一次), 因此奥斯蒙德额外加了两条约束条件上去。

    合约被他递给利亚姆,又传到律师手上,最后再由尼奇塔过目点头同意。

    “所有要利亚姆·海恩斯参与的项目必须由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查看允许。”这条荒谬的条款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客户要求这么做, 尼奇塔也没办法反对。

    他与利亚姆·海恩斯签署了8%的抽成协定, 红光满面地跟着迈克尔·奥维茨走了。

    奥斯蒙德趁着他们离开,去换上了一套丝质的睡衣。他洗了一把脸, 顺便从盥洗室的镜子后面找出了医生给的赞安诺,从药瓶中取出了一片,打算接杯冷水咽下,好好休息一晚上。

    但他路过客厅前往厨房时却发现利亚姆还坐在客厅,手上正翻着他刚刚签下的合约。

    奥斯蒙德颇感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在他回过头望向自己的时候询问道:“你不回学校?没课吗?”

    “请假了。”

    利亚姆回答道,他顺手合上了合同,将它随意地放在了桌上:“你需要人照顾。”

    “我已经好了。”

    恐慌的发作只是暂时性的,奥斯蒙德不觉得他现在依旧需要人照顾。

    即便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要赶利亚姆走,但家中突然多出了别人确实让他不太舒服。

    “你的胃病确实是好了。”

    但是那时候如果告诉自己,他有精神障碍的话,也许医生能在第一时间下决定给他镇定剂,而不是挂着胃药和止痛药的点滴,拖延了时间。

    利亚姆道:“为什么要说是胃痛呢?”

    因为确实胃也很疼啊。

    奥斯蒙德不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任性地转过身,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找了个借口搪塞:“上次不是和你说好了吗?你要我胃疼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你我觉得胃疼,所以那么说没有问题吧?”

    他刚打开水龙头,却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盖住了杯口:“还是喝热水吧。”

    利亚姆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眉眼之间竟然隐隐约约浮现起了一丝强势,他低声道:“胃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喝冷水加冰块。”

    奥斯蒙德一愣,看着水龙头的水落到利亚姆的手背上,四溅起来,顺着他清晰的骨骼和肌肉轮廓向下流淌至水槽中,甚至有一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关上水管开关,紧紧蹙起了眉头抬眸看向利亚姆。

    凭什么管我。

    他的眼神鲜明地传达了他的恼怒,但利亚姆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抽出手拿起了摆放在一旁从未使用过的热水壶,仿佛在以行动证明他奥斯蒙德·格里菲斯需要人照顾。

    “我不想喝热水。”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喝热水!

    “我加一点茶叶。”

    这还差不多。

    奥斯蒙德紧皱的眉放松了下来:“你”

    利亚姆抢在他开口之前冰箱中取出一块卖相不错的纸杯蛋糕,递到了他眼前。

    “”

    奥斯蒙德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他看了一眼纸杯蛋糕上的奶油和装饰用的碎糖粒,又看了利亚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杯子拿给了他,自己则从他手上接过了小蛋糕。

    这个蛋糕的直径大概只有三四厘米,就算吃了也不过是尝个味道,不知道利亚姆从哪里买来的。

    “你不用这样。”

    奥斯蒙德咬了一口蛋糕,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妥:“新电影的角色我可以考虑给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我上次给你的错误的剧本,你演的很好。选角我会视演技而定,而且我也会优先考虑你,你不需要做这些。”

    利亚姆接水的动作顿了顿,他侧过头,垂眸看了奥斯蒙德一眼,眼神困惑且不解:“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电影角色啊,我说了,你需要人照顾。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轻声笑了起来:“我明白你想要‘过目’、事事听从你的话的用意,奥兹。我只是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就像你做的一样。”

    他的话将了他一军。

    奥斯蒙德张了张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

    反倒是利亚姆对着他伸出手臂,无比亲昵地用手指蹭掉了他唇角的奶油。

    做完这些,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过身,借助着水流洗掉了奶油,然后无比自然地擦干了手,将热水壶接通电源。

    ——如果他泛红的耳尖没有出卖他的话,或许奥斯蒙德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反倒会开始反省是不是他自己太过敏感。

    奥斯蒙德一口咬下了最后一口小蛋糕,一边咀嚼着,一边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了墙壁上,观察着利亚姆的动作。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实际上内心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也许是科尔伽的事情让他太过敏感

    但,曾经,只有两个人让他始终想不明白动机:一是科尔伽为什么拿走他的钱;二是利亚姆为什么救他又处处关照他,从不拒绝他。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科尔伽想睡他。

    奥斯蒙德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也许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了,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他忍不住去怀疑,也许利亚姆抱有的目的与科尔伽一致。

    也许自己一开始的猜想就太过复杂了,他们并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他的钱、也不是为了通过他获得什么名利,将他视作踏板。而是为了得到他,为了这张脸,为了这副由碳和各种元素拼凑起的平平无奇的躯体。

    但利亚姆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抱有那样的想法,昨天晚上本是最好的时机。

    奥斯蒙德抬起手用手指挤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尝试着将糟糕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子。

    即便利亚姆对他好过了头,但也许这对小狗来说,只是朋友之间应该为彼此做的。

    如果这么揣测利亚姆的意图的话,同样坚持所有事都要由自己过目、允许的他的所作所为又算是什么?

    从这件事中他能捞到什么钱和好处吗?并不能。只会消耗他的一部分精力给他自己带来麻烦。

    那么他喜欢利亚姆吗?

    他想要他吗?

    奥斯蒙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然不,他的世界里只有钱没有情情爱爱。更别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根本没有可能会说爱。

    这样继续猜测动机毫无意义。

    奥斯蒙德想不明白,决定干脆地将利亚姆和他自己这些他无法解释的行为归类为“好人好事”。

    没人规定他不能脑子一抽突然善心大发吧?

    利亚姆似乎被他轻笑声吸引了视线,他的眼眸满含着疑惑看向他:“有什么很好笑的事吗?”

    奥斯蒙德下意识张了张唇,想要辩解。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无奈道:

    “家里没有茶,只有咖啡。我不想就着咖啡喝药。”

    那比喝热水更加奇怪。

    利亚姆的耳尖还有些发烫,他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包装完好的茶包,刚想要说什么,突然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奥斯蒙德回过身看向了玄关,他不由自主地轻轻皱了皱眉,现在刚刚好是晚上六点,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CAA的人又回来了吗?

    他几步凑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向门外,发现自己居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奥斯蒙德满脸诧异地拉开了门,侧开身让这位老朋友进了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材高挑黑发的混血女人拎着包走进了门,她非常漂亮,身着一身女款白色西装,眉眼柔和精致,有着明显的东亚人的外貌特征。

    她是伊莱娜·陈。朱迪·福斯特的女友,也是科尔伽·史密斯的未婚妻。

    “今天上午才下飞机。抱歉打听了你的住所,奥兹,我”

    她的视线突然看向了扶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站在厨房门前的利亚姆·海恩斯,不由自主地噤声。

    伊莱娜·陈十分意外地流露出愕然的神色,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奥斯蒙德的住所看到别人:“这是你们?”

    第75章 伊莱娜

    怪不得她拜访科尔伽时, 他看起来那么狼狈。

    她早就劝过他了,凭借他和奥斯蒙德的关系,他哪里需要使劲浑身解数拿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要做的只是真心实意地对奥斯蒙德伸出援手, 时间长了,哪怕是块石头都会明白他的心。更别说奥斯蒙德只是骄傲谨慎, 他并不是不懂爱。

    现在被人钻了空子,伊莱娜只觉得他活该。

    奥斯蒙德向来讨厌和别人的亲密接触,也从不会在家中留人过夜,更何况他还现在穿着家居服, 明显不是会客的模样。

    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有着一头浅色金发的帅哥,伊莱娜的表情从戒备转向了欣赏,明显柔软了几分。

    长得真漂亮,而且这个“护食”的目光很不错和奥斯蒙德站在一起倒也显得很是般配。

    她就说奥斯蒙德应该也不是直的嘛。

    奥斯蒙德轻咳了一声,没能从她丰富多变的表情中读出她更为多彩的心理活动, 出声为干站着互相瞪眼的两人介绍彼此:“利亚姆, 这位是我的朋友伊莱娜·陈。伊莱娜,这位是我的朋友利亚姆·海恩斯。”

    朋友?

    利亚姆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伊莱娜则难以置信地挑高了眉尾。

    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心中各怀鬼胎。

    奥斯蒙德瞥见她的神情, 不满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边靠着墙壁的柜子边缘:“什么?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

    也许只是室友吧。

    伊莱娜不敢说话,她揭过话题, 轻声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今天上午已经和科尔伽解除了婚约, 并且脱离了父母。”

    奥斯蒙德颇感意外:“你”

    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因为他, 科尔伽的事充其量只算是伊莱娜做出如此选择的导火索。他们俩本可以缔约婚姻, 彼此之间只有谈话和生意。伊莱娜爱着朱迪·福斯特,而科尔伽则有各种各样的情人。

    伊莱娜点点头:“在英国处理了几起公关事故之后, 我在学校已经学不到任何东西了。现在我靠公关工作养活自己,目前正在接手艾莉的公关任务。”

    艾莉是朱迪·福斯特的昵称,她果然回来帮她了。

    然后呢?

    奥斯蒙德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也清楚优秀的公关是救急队伍,艾莉短时间内不会接戏,我也不会得到其它的公关任务。所以我为你和你个人拟了一份未来发展的对公共形象建设建议。”

    她说着从包中取出了一沓厚纸,将她撰写的规划递给了奥斯蒙德:“在不需要进行危机公关时,我希望能得到一份日常的企业公关宣传工作,帮助你和你的公司联络新闻媒体。当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认为我也有能力胜任你的危机公关。”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在这个逐渐由媒体和资本操控大选的年代,律师和公关是最令人惊叹的两个职业,他们能将有罪化解为无罪,将危机转变成机遇,将黑的变成白的。一位业务能力出众,技巧娴熟的公关绝对是个香饽饽。

    奥斯蒙德知道伊莱娜在英国接手处理的几场危机公关任务,她的能力不需要质疑,但他暂时不需要公关的帮助,也给不起伊莱娜太高的薪水:“薪酬问题呢?我给不了你太多。”

    伊莱娜轻松一笑:“别担心,我知道你的财务问题,而且我的事业刚刚起步,所以暂时的价格是税后年薪五万刀。你可以接受吗?”

    这个价格对于普通的刚从学校步入社会的女孩来说可能算得上非常高了。但伊莱娜读的是剑桥,她的父母一天赚到的钱也比她现在张口要的年薪多。

    奥斯蒙德咋舌,收好她给自己的文件:“我知道了,我看过你的计划书后联系你。”

    这个价格过于划算了,但最近一年他可能确实不需要公关,还是得看完伊莱娜的见解后再做决定。

    这是正确的做法,而不是看在情面上一口答应下来。

    伊琳娜非常理解他,她留下了一张名片,不再打扰他们两个,告别离去。

    奥斯蒙德捧着文件,端着味道格外浅淡的热茶,十分疑惑利亚姆为什么还不走:“你晚上要留下来?你睡哪?这儿没有多余的客房和床啊。”

    不知道昨天是谁让他和他一起睡,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医院狭窄的单人床就可以挤一挤,今天奥斯蒙德那张一米五的床就不可以挤了。

    利亚姆的眼神不知道饱含着怎样的深意,他长久地望着他看了片刻,道:“我睡沙发。”

    奥斯蒙德也望着他和他对视,试图用眼神劝说他放弃这个想法,他乖乖回学校去。但他很快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一定坚持的话,那就睡床吧,我睡沙发。”

    “我睡沙发。”

    执拗小狗不轻易松口,眨着一双剔透干净的漂亮蓝色眼睛眼巴巴地注视着他:“你睡床。”

    更何况他清楚,只要他稍微放软语气用恳求的目光不间断地对奥斯蒙德发射视线,奥斯蒙德便会率先投降服软。

    果然,奥斯蒙德又和他对视了片刻,忐忑不安地率先移开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迟疑开口:“那,和我睡床?只有这一次,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回学校去!”

    *

    荣恩·李买了一张《忠犬八公》的海报,对影院推出的《忠犬八公》联名纸巾+电影票的销售方式不屑一顾。他单买了一张电影票,惴惴不安地来回在放映厅入口踱步,时不时停下身,查看腕表上的指针和票据上的电影放映时间。

    开场前20分钟,影院门前排队的影迷虽然比《多格板箱》时少了一些,但相较其它电影首映时还是多了不少。

    观众群体也有了不少的变化。

    影院播放《多格板箱》时,厅外等候进场的观众大多是同他年龄相差不多的青少年男女,这一次,门前则大多是年纪比他小的孩子和女性观众,以及带着孩子捧着爆米花的夫妇这样略有些吵闹的一家人。

    荣恩不由地产生了些许后悔的情绪,也许他不应该提前预定首映票,而是应该买一张九点十点左右的夜场票,那时候带着不懂得影院规则的孩子前来观看电影的家长会少上三分之二。

    不知道这些总是喜欢在电影院里扔爆米花、大喊大叫的熊孩子会不会影响他的观影体验。

    这都得怪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他做的居然不是一部同《大白鲨》那样的特效大片,而是真实的“治愈系”宠物电影,不少家长都是冲着这部电影评级全年龄可以观看选择了这部没有孩子不该看的镜头的合家“欢”电影。

    当然,年幼的孩子们在看到了小秋田犬的宣传海报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部电影也是迫使家长们无法买一张奥斯卡获奖电影票的原因,比起《凡夫俗子》、《愤怒的公牛》、《象人》等电影,孩子们明显对毛绒绒更感兴趣。

    荣恩低下头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离检票开始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但与他约定好在影院碰头的朋友还没有出现。

    他张望的视线反而看到了几个黄皮肤的东亚人,他们年纪大概三四十岁,颈间挂着统一的牌子,站在排队的队伍里格格不入。

    荣恩有些讶异,他见过几次这种工作牌,那是国外的影评人。

    从他们交谈所用的日语判断,荣恩听出他们大概是日本的影评家。

    这也难怪,宣传海报上就写着《忠犬八公》的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荣恩来前专门做了功课,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所谓的真实故事发生在日本,电影的主人公“小八”确有其狗。

    但荣恩没有看太多内容,他担心自己被真实事件剧透,几乎只翻译了标题,就匆匆将书籍归还给了纽约市图书馆。

    他猜的确实没错。

    奥斯卡颁奖典礼时,有关于《忠犬八公》改编电影的消息引起了部分日本影迷的不满。即便时候得到了澄清,得知了八公并不是使用特效进行拍摄,他们也无法接受这个故事率先被美国人编成了剧本,被美国将故事本土化。

    狂妄自大的美国佬拍摄的《忠犬八公》他们绝对不会承认,因为那根本不是他们心目中忠心耿耿的八公。不会有一只狗像八公一样有灵性,没有狗可以演出八公的神韵。美国人也永远不会理解他们的忠义文化。

    只不过,有更多的日本观众看好这部美国版的《忠犬八公》。

    他们对美国电影厂商居然对他们的故事产生了兴趣感到尤其兴奋,认为这是继黑泽明的《罗生门》之后,美国对日本文化产业的又一重视。

    但同时,这些观众的一部分又抱着悲观的想法,认为这部电影是专门为日本观众拍摄的电影,在美国上映只是走走形式,没有美国观众会去看《忠犬八公》,他们的狂欢不过是自我洗脑。

    在国内争议不断的情况下,不少本土的影评人将目光瞄准了这部由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拍摄的《忠犬八公》,他们赶在了电影首映之前抵达了美国,只为观看这部电影。并将电影的评论和对它的期待、展望,以及美国人对《忠犬八公》的看法通通带回国内,给影迷们打上一针强心针。

    但坦白说,影评人心中也没什么底。

    他们从这几天的报纸文章中,发现《忠犬八公》的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只有十八岁,并且没有任何执导宠物电影的经历。他唯一的作品是一部美式恐怖片,尽管恐怖片的票房成绩好得惊人,但这不代表他能拍好动物电影啊。

    更何况,《多格板箱》与《忠犬八公》的内核完全不同,恐怖电影与动物影片的拍摄手法也毫无相似之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不会在《忠犬八公》里也搞一惊一乍的跳吓和血浆吧?

    他们可不想看到八公在平静的配乐中突然出现,或者电影的结局是八公躺在了血泊之中。

    有人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越是临近电影开场,他们越是紧张,甚至比本该担忧首日票房的奥斯蒙德还要忐忑不安,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在电影院门前祈祷了起来。

    检票开始了五分钟以后,就在荣恩等得不耐烦差点自己进去时,他的朋友终于挥舞着电影票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他停在荣恩面前喘着气扬起笑脸:“抱歉,堵车了,我们快进去吧!我最喜欢这种让人开心的狗狗电影了!比那种吓得人不敢去厕所的恐怖片好多了,我真希望格里菲斯以后拍的电影全是这种可爱的小狗片。”

    第76章 首映礼

    《忠犬八公》的首映仪式比《多格板箱》更受媒体的关注, 当然,这也与《多格板箱》的宣发预算不到位,违背业内规则, 根本没有举办首映仪式有关。

    但《忠犬八公》的首映礼也并不合格。

    有着充足预算的制片大厂电影通常不会将首映仪式和公映放在一起,而是将首映礼也作为宣传的一部分, 提前公映一两天进行。

    然而罗杰·科尔曼显然不愿意再为这部电影花钱,尤其是在《忠犬八公》本身拍摄也只花了二十多万刀的情况下。

    他与奥斯蒙德一商量,拍板决定像新世纪电影公司的其它剥削电影一样,将首映式放在公映前一个小时, 既不用刻意邀请各路影评家,也方便与观众进行互动。

    但《多格板箱》的票房炸弹毕竟对媒体和公众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忠犬八公》前期通过奥斯卡、朱迪·福斯特展开的一系列宣传也让人十分心痒,好奇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究竟拍了一个怎样的宠物电影。

    首映仪式的门票比罗杰·科尔曼想象中的要抢手得多,即便是电影主创之中手里握有最多票数的导演奥斯蒙德, 在将首映票卷分给了利亚姆、朱迪、伊莱娜、汤姆·克鲁斯之后, 手上剩余的票也全部被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求了去,分给了经纪人、各路媒体以及七大制片厂的一些知名制片人高管。

    承诺要与奥斯蒙德进行合作的派拉蒙副总裁勃朗宁·哈里也收到了这份礼物, 并且非常给面子地出席了首映礼。

    派拉蒙与奥斯蒙德的合作洽谈被定在了《忠犬八公》上映之后的第四天, 也就是星期一。目的就是为了参考《忠犬八公》这部非恐怖片题材的电影拍摄得如何,黄金周末的票房成绩又如何。

    显然, 面对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这位年轻的恐怖片导演,派拉蒙的大多数决策人都抱以怀疑的态度犹豫不决。

    就连勃朗宁·哈里心中也没有底,或许今天《忠犬八公》的首映仪式结束以后, 他就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 做出坚定的判决了。

    奥斯蒙德驱车赶到影院的时间不算晚, 他租了辆纯白色的跑车,迎着闪光灯, 气定神闲地打开了车门。

    他专程为首映式准备的古驰正装已经皱得不能再穿。

    就算可以送去熨烫,奥斯蒙德也恶其余胥,因为科尔伽·史密斯那个混账,他现在连看见这件衣服都觉得作呕。

    于是只能临时在时装店买了套剪裁贴合他身材的阿玛尼成衣:中规中矩的剪裁,黑色羊绒面料,青果领,单排扣,这样的衣领和剪裁一般都只会在较为正式的装着场合出现,但搭配深灰色的衬衫,颈间作为唯一亮点的斜纹蝴蝶领结又为他的着装增添了几分休闲感和鲜明的少年峥嵘,倒也算附和场合和他自己的年龄。

    奥斯蒙德面上挂着挑不出错处的笑容,看起来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媒体的问候,心中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去了不知什么地方。他忍不住盘算着自己是否能拿下些许古驰的股份,好让自己每季都不缺根据他身材尺寸私人定制的正装穿。

    “奥兹,你和朱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还是有媒体对他们俩的绯闻念念不忘。

    “假的,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奥斯蒙德不慌不忙,绕了一圈,抬手就要去开跑车后座的车门。

    《洛杉矶时报》的记者眼睛一亮:奥斯蒙德这是带了女伴来啊!难怪要否定与朱迪·福斯特的绯闻。不知道车上这位是不是奥斯蒙德的正牌女友,会是谁呢?前段时间似乎有报社爆料奥斯蒙德与波姬·小丝夜行,但由于没有拍到照片,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摄像师手上的尼康、佳能、宾德统统将镜头对准了后车门,势必要第一时间拍下清晰的照片。

    但奥斯蒙德打开车门的手率先握住了一条黑色的绳索。

    被他身体遮掩看不到车内具体状况的摄影师:“?”

    你小子玩得挺花。

    奥斯蒙德可不知道他们脑补出了什么画面,他悠闲地将绳子套在自己的手掌上,不紧不慢地拽了拽绳子——

    屏住了呼吸不敢眨眼的摄像师都快要开始骂娘了,能不能快一点!

    ——拽出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秋田犬。

    那只秋田犬从座椅上跳了下来,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格外地好奇,吐着舌头东看看西看看。奥斯蒙德差点拽不住它,也难怪他如此谨慎地套好了绳子。

    摄像师:“”

    他们集体沉默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按下了快门,忠实地记录下眼前的画面。

    而系统并不知晓记者和摄像师心中的失落和苦闷,它兴奋极了。团队领着他做宣传时现场并没有这么多的记者:[好多人啊!看来我们的策略很成功!]

    [没错,没错。这都是你的功劳。]

    奥斯蒙德敷衍地附和了两句,牵着狗从各大媒体的身边路过:“这是电影中小八的演员之一,来吧,不要吝啬你们的胶卷,多给它拍几张照片,今天的主角可是它。”

    媒体们无言地看着走路一摇一摆,不停地摇着尾巴的秋田犬,硬生生地将原本准备好询问奥斯蒙德的话憋了回去:“作为新手第一次拍宠物电影不容易吧?”

    “是的,多亏它非常听话。剧组拍摄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多亏了系统,媒体并没有能问出来什么出格的问题,被他引导着只能对《忠犬八公》的拍摄提出疑问。甚至没有人询问他有关于主演克里夫·罗伯逊几年前被卷入的贪污案,更别说什么绯闻,什么对欣克利事件的看法。

    奥斯蒙德乐见其成,领着狗混进了影院,放任系统去享受制片团队成员和各类经纪人、高管、媒体人的摸摸贴贴。

    克里夫·罗伯逊的装扮要比奥斯蒙德正式得多,他讲究的、剪裁良好的黑白三件套衬得他更加文质彬彬,倒正符合《忠犬八公》中帕克的教师形象。罗伯逊再次握着奥斯蒙德的手道谢,这位年轻的导演拯救了他的职业生涯,试映过后,他已经陆陆续续地接到了一些片约邀请。今天电影正式上映以后,他无疑会借助《忠犬八公》的影响力,得到更多、更重要的片约。

    奥斯蒙德安慰了他两句,转头又被饰演女儿的年轻演员激动地握住了手。这名演员不仅出演了《忠犬八公》,还在《Plan B》中饰演了一个不太重要的配角,此刻也掩不住激动。

    毕竟一夜之间,她突然从艺术高校的一名普通表演专业学生变成了一部能够在各大影院上映的电影中的女配角。

    不仅成功拿到了演员工会的入会邀请函,还拿到了不少广告片约。她的父母兄弟也凭借着提供给女配的票券陪同她参加了首映式,一见到他也开始不停地道谢并且称赞奥斯蒙德。

    等她离开,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又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多好的机会啊,怎么不给CAA的艺人。”

    奥斯蒙德瞥他一眼:“我个人建议你提倡CAA的艺人减薪出演我的电影,毕竟他们收获的名气能让他们在下一部电影中赚得更多。不过你为什么不把她签下来?”

    事实上迈克尔·奥维茨已经签了,他不过是想再次提醒一下奥斯蒙德。

    他转移了话题,看起来比奥斯蒙德更加紧张:“不说这些,我们还是先耐心等待首映式结束之后媒体的评价吧。”

    奥斯蒙德点头同意,他又和来到了现场的伊莱娜·陈打了招呼,告诉她他看过了她的计划书,可以聘用她作为斯莱德独立电影公司的公关专员。

    不过坏消息是,公司目前不仅没有除老板以外的其它职员,还没有办公地点和各种必要的设备。

    伊莱娜倒是心大,点头同意可以在洛杉矶帮他挑选一处价格不贵的写字楼,为未来注定进军好莱坞做好投资和准备。

    她说完以后,又替女友朱迪·福斯特表达了不能到场的歉意。

    不止是朱迪没能到场,奥斯蒙德在放映厅内看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利亚姆·海恩斯的踪迹。

    他略微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与媒体和观众继续进行了一些简短的交流以后,他趁着放映厅灯光变暗,电影开始放映,提前溜出了放映厅。

    迎着不想再看一遍的老板罗杰·科尔曼疑惑的目光,奥斯蒙德耸耸肩,美其名曰:“在厅外才能观察到观众最直观的观影感受。”

    上过“催泪炸弹”一次当的罗杰·科尔曼冷笑一声,不吃他这一套:“你该不会是怕自己偷偷抹眼泪,被人发现丢了面子吧?”

    显然,罗杰·科尔曼之所以这次会等在影厅外,就是因为抱有一样的想法。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因为自己的电影红眼框。”

    奥斯蒙德挑起眉尾:“我主要是想看看联名纸巾的销量。你才会偷偷抹眼泪!”

    罗杰从怀中取出了烟,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

    荣恩·李的精神稍有些崩溃了。

    他猜的没错,被父母带来的那些孩子在发表自己对电影的看法这一方面,比大人更加直率,也更加大声。

    男主人公在轨道上捡到狗时,那些小家伙们就忍不住发出惊呼,称赞狗狗可爱、可怜狗狗、趁机向父母发言想要养狗

    这些荣恩都可以忍,毕竟他们离自己比较远,而且影院的音响设备非常给力,让他可以在观影时忽略这些声音

    但他的朋友,他迟到搞他心态的朋友,似乎已经被那些细小的讨论声影响、同化,居然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哦,它真可爱。”

    “格里菲斯拍宠物真有一手,你知道法米娜的那条广告吗?前几天还有姑娘在讨论它,据说那条狗狗跳水的广告也是他的创意。”

    “我的心都要化了你看它的眼神,哦,该死,你笑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荣恩额角的青筋跳动:“别吵!”

    他空出来的专注能力全部用在了数空镜数量上,朋友一打岔,他一下子忘记了心中的数字,这下全完了,为了向影视杂志投稿,他还得再看一遍。

    朋友蔫蔫地坐好,不再敢说话。

    但是五分钟以后,他又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低声冲着荣恩耳语:“嘿嘿,狗狗,花花。”

    荣恩:“”

    朋友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能理解你之前对格里菲斯的夸奖了。太棒了,小八踩在雪地上的狗爪印还有特写。”

    “说真的,你不想也养这么一只小狗每天送你上下学吗?”

    “哦”

    他靠在椅背上舒适地扭动了两下:“这部电影会出录像带吗?它让我好放松,我一定要买一份录像带每天晚上睡前给自己播放一遍。”

    荣恩冷笑一声,观看了报纸标题的他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故事走向,但他已经知晓这部电影注定是个悲剧,只幸灾乐祸地等着朋友惨叫出声啪啪打脸。

    果然,过了十分钟左右,朋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完全不敢相信故事的走向:“啊?他怎么死了?”

    那群小孩子倒是不太理解男主人公在讲台上突然倒下的意义,他们只是非常疑惑,发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啪”的一声轻响,朋友打开了纸巾开始擦拭眼角。

    荣恩瞥了他一眼,十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买了纸巾影片套餐。

    又是“啪”的一声轻响,坐在他前方秃了大半个脑袋的日本男人也打开了联名纸巾。

    荣恩嫌弃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不中用。他另一边坐着的这位姐姐都什么也没说呢,这两个大男人就率先顶不住了。

    这样想着,他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抽泣。

    荣恩不解地侧过身,才发现身旁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只是没能提前准备纸巾,一直默默用包内的方巾擦拭着眼睛。

    荣恩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又听到后排传来小孩哇哇的哭声。

    有没有搞错?这也能哭?

    十分钟以后,荣恩抬起手,借着黑暗用袖子偷偷摸摸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但一旁的朋友轻易地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朋友心领神会,一边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红肿的眼睛,一边默默递上了半块纸巾。

    ——他只买了一包纸,现在明显有些不够用,只能撕成半份半份使用。

    荣恩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哗哗地从眼睛里淌了出来:“呜呜,狗狗,花花。”

    第77章 隐藏款

    《忠犬八公》电影院的放映厅传出了一阵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喊声。

    正忙着抽小狗卡片的奥斯蒙德的手指一颤, 被这阵怪响吓得将刚买的七八包纸巾摔到了地上。

    一旁买了一打纸巾美其名曰帮女儿集卡的罗杰·科尔曼也听到了这骇人的声响,他满脸写着指责,不满地看向奥斯蒙德:“看看, 都是你干的缺德事。”

    他为什么担心票房?还不是因为担心观众的心理健康。

    看完这部《忠犬八公》,真的有人会向同伴、朋友推荐这部电影吗?真的会有人敢第二次走进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吗?

    奥斯蒙德有些心虚地将掉在了地上的小狗卡片捡了起来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许可以现在端着收音架进去, 采集一段录音,也许以后拍电影的时候能用上这种真情实感的嚎哭的音频。或者,你觉得这是不是代表着可以把这部电影卖给精神病院之类的特殊机构,用来治疗感情确实什么的。”

    但他脑子一转, 不知悔改,反而提出了新的点子。

    罗杰用一包纸巾敲了敲他的脑袋,恨他听不懂人话,没点同理心。

    “不过说真的,你家孩子看完《忠犬八公》以后怎么说?有再谈到这部电影吗?”

    罗杰回忆了一遍妻子的说法:“虽然当场哭得很惨,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唯一的影响就是闹着想养狗, 我们给她买了玩具以后就没什么事了,不过”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虽然当初哭得稀里哗啦, 但是女儿并不讨厌这部电影,相反, 她还会频频向同学提起、炫耀她提前看到的这部电影。

    一想也是,孩子们本就喜欢毛绒绒的小狗,这部电影完全突出了毛绒绒的优点, 又没有穷凶极恶的大坏蛋, 他们并不会因为悲剧的结局讨厌这部电影, 只会觉得小狗很可怜,反而会因此更加喜欢小八, 也会对现实中的小动物多有看顾。

    “玩具啊”

    奥斯蒙德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联名玩具。但是纸巾毕竟更便宜,现在的经济状况,普通家长很难在带着孩子看完电影以后再买一份联名玩具了。但是纸巾很便宜,一包才几美分,感觉很少有家长会拒绝。而且卡片很小,足以让孩子拿去学校和同学炫耀,进一步促进纸巾的销售。收集卡片游戏的受众也比毛绒玩具更多一些,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这种不同模样的小狗卡片。”

    甚至连大人也难逃抽卡上头。

    “你觉得呢,有必要现在联系玩具厂商授权吗?”

    罗杰本以为他联名纸巾是一拍脑袋做出来的决定,没想过奥斯蒙德还如此细致地考虑过受众和售价问题,这么一想,奥斯蒙德的观点也很有道理。

    “看首周票房吧,这部电影的传播度如果足够广泛,玩具厂商会主动联系你的。”

    罗杰·科尔曼忍不住有些后悔,在签署合约时,他竟然没有选择把《忠犬八公》和《Plan B》的版权都买到手上,只选择了与奥斯蒙德进行票房分利。

    他看着自己买的一打纸巾,忍不住感慨叹气。

    克利尔沃特纸业的广告也已经趁着《忠犬八公》上映的消息在电视上进行了播出,虽然只是洛杉矶当地电视频道,影响算不上太大,但也足够前来观影的观众知晓集卡方式和玩法:成功收集了一套的孩子可以联系纸业公司,兑换小八的海报和一张印有狗爪的小八照片。

    这个集卡游戏很有魅力。

    就连他这个年龄的男人,都能在围观奥斯蒙德抽了几包以后忍不住心痒,掏出钱包买了一打纸巾。

    现在他还不敢预测《忠犬八公》的票房会如何,但这部电影的周边售卖获益说不定会比票房赚得多呢?

    可惜罗杰的运气奇差,他买的12包纸巾里有10个都是重复的卡片。

    他咬了咬牙,愤愤地将纸巾交给了助理。

    必须向造纸厂反应这种问题!

    *

    川岛春是一位移民至纽约居住的日本女性影评家。

    她的工作是为《影评人杂志》撰写海外电影的影评,不仅为日本电影写过电影注释和影片评论文章,还为中国港澳地区、苏联、澳洲、非洲等地的电影撰写影评。川岛春是美国电影学会的会员,每年都会为最佳外语片投票,她的专栏、影评频道在《影评人杂志》上拥有不小的人气。

    这次听说“忠犬八公”的故事被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这个初出茅庐的导演本土化拍摄,她也起了些许兴趣,购买了一张首映电影票。

    美国人在她看来确实难以体会东方的含蓄以及各种意象,《忠犬八公》的故事也确实与原本的故事有所出入。但川岛春认为,这部电影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日本的男性在家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原版故事中的教授也是如此。因此八公只对男主人效忠,永远在车站门前等待他。

    日本的媒体也认可这样的故事走向,在他们看来,女人和孩子都是这个家庭的附属,八公拥有的是传统的武士道精神。主人自然会对八公疼爱有加而忽略妻女,而八公后续也两度转手被交给了逝去主人的朋友驯养,而不是被主人的妻女带走。

    但这样的文化在美国人看来简直是荒谬至极。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成功地将这部作品改编的主要原因,是他摒弃了日式旧习俗的糟粕和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将八公的忠诚体现在了它对家人的忠诚上。

    电影开篇,小八的到来成功修复了严苛的教师的家庭关系,也让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庭的一员。

    这个家不像是原版故事中由教授构建起的一言堂,每个人物个性鲜明,他们都是家庭的一份子,也都爱着来到了这个家庭的小八。

    同样,奥斯蒙德使用“花”作为意象也用得非常巧妙。

    他设计了帕克将花送给妻子的环节,让妻子也融入到了这个在原本故事中独属于教授和小八的等待中。

    小八的等待是忠诚。

    “花”则是对家人的爱,这份爱不仅是帕克和小八之间的爱,也是帕克与妻子之间,妻子与小八之间的爱。

    小八临走之前代替帕克送给女主人的花,也诠释了它或许并不是仅仅在等待帕克一个人,它是在等待那个因为帕克离去而变得支离破碎的家恢复原状。

    就像是电影故事的最后,在小八的回忆中,出现的是一家人快乐玩耍的场面,而并非是小八与帕克两人。

    川岛春很满意这个改编故事,她坚定不移地认为,正是因为家人的支持,才让帕克能够去爱小八,也正是因为这份爱,才让小八回报了整整十年的等待。

    她擦拭着眼泪走出电影院,没有向几位意见不同的同僚阐述她的意见和想法,直奔回家,马不停蹄地取出了纸币,试图开始从两国的文化差异入手,诠释这部与1924年原版故事有所不同的美式《忠犬八公》。

    *

    首映式影厅的光线亮起,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有人还在低声啜泣,有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但片刻之后,影厅内突然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人们仿佛被掌声突然惊醒了一般,从故事中回过神来,自发地手掌合拍,用掌声驱赶了影厅内的悲伤。

    变成秋田留在了现场观影的系统也是头一次看自己拍摄的“竞选宣传片”,虽然不知道片子和竞选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因为它蹲在原地就哭得这么惨烈,但它还是发自内心地称赞了宿主:[真厉害,这就是总统的号召力吗?虽然宿主没在宣传片上出场很奇怪啦]

    [因为有你代劳替我出场,我告诉过你,比起我,人们更容易因为你的外表放下戒心。怎么样?他们现在是不是更爱戴你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系统茫然地感受着更多的摸摸抱抱贴贴蹭蹭,这难道意味着以后系统寻找宿主不应该只局限于灵长类高智动物吗?

    [他们还想和我合影。救救,怎么有人摸我的屁股!]

    被握住狗爪的系统被人们的热情和连成一片的闪光灯吓到了,他们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了它似的。

    奥斯蒙德猝不及防笑出了声:[好吧,你快看看能不能摆脱他们,从影厅出来,我就在门口。]

    看起来首映的效果也相当不错,从这些位居高位的业内人士对系统的爱不释手就可以看出他们喜欢这部电影。

    系统得到了宿主的允令,连忙一抖毛,躲开了数只想摸摸他皮毛的手,自己叼起了牵引绳,身子一矮,从人群之间的空隙蹿了出去,几步跳到了奥斯蒙德身旁。

    奥斯蒙德也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称赞了一句“乖狗狗”,顺势将绳子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派拉蒙的副总裁勃朗宁·哈里刚想要到奥斯蒙德身边去谈一谈他们的合作,便被突然从身后蹿出来的狗吓了一跳。

    它越过他跑到了奥斯蒙德身边时,他才看清了是“小八”。

    “哦,它真是只聪明又通人性的狗。”

    哈里忍不住蹲下身,用手摸了摸秋田犬的脑袋。

    “是啊,多亏了它。电影的拍摄很顺利。怎么样?你喜欢这部电影吗?”

    奥斯蒙德微笑着敷衍道。

    “当然。”

    勃朗宁·哈里的眼框泛红,看起来也备受《忠犬八公》的影响。

    这部电影打动了勃朗宁·哈里的心,也成功让这位决策屡次失败的“外行”副总裁下定了决心。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不止是恐怖片导演,他是个能力出众的会讲故事的好导演。

    哈里相信这次自己的眼光与直觉没有错,奥斯蒙德的电影绝对能够挽救他现在在派拉蒙岌岌可危的地位。

    “能和我讲讲你想要派拉蒙投资你拍摄电影的故事类型吗?”

    奥斯蒙德没有瞒着他:“受欣克利事件的影响,我想以校园枪击案为题材拍摄一部电影。我计划在八月之前完成拍摄,用这部电影参加威尼斯电影节。”

    勃朗宁·哈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奥斯蒙德居然是从总统的事件中找寻到的灵感,但这种电影通常票房不佳。

    他想的没错,如果不是奥斯蒙德认定这部枪击案电影赚不了大钱,只能走各大电影节赛道,他也不会选择找制片厂投资,早就自己投资自己,以斯莱德独立电影公司为电影制作方开始拍摄了。

    即便《忠犬八公》给了勃朗宁·哈里一些信心,他还是忍不住询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能拍这种电影吗?不会坑他吧?

    奥斯蒙德点点头:“我会携带剧本出席派拉蒙的会议,派拉蒙可以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过如果有其它制片厂提前联系我的话,我不能保证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

    意思就是,快点决定,如果有其它制片厂感兴趣,他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不会看在他们洽谈了许久的面子上为派拉蒙保留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走人,倒戈向另一位投资商。

    这让勃朗宁·哈里的额角渗出了汗水。

    派拉蒙在观望《忠犬八公》的票房成绩,其它六大制片厂和大大小小的独立电影公司又何尝不是在观望。

    一旦《忠犬八公》的票房上了五百万,就等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又拍了一部卖座电影。

    毕竟《忠犬八公》的成本加上奥斯蒙德本人的导演薪酬也才60万,按照好莱坞的粗略分成计算,总票房的三分之一是电影投资者能够获得的利润,也就意味着只要《忠犬八公》的票房能够达到二百万,就相当于赚回了本金;只要《忠犬八公》的票房达到了五百万,就意味着制片方赚了不仅赚回了本金,还拿到了两倍于本金的利润。

    近几年电影行业不景气,能够保证不亏本的导演都少之又少。

    就连马丁·斯科塞斯、弗朗西斯·科波拉这种咖位的导演都得为票房低下发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处女作大爆不仅代表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是个好运的家伙,还代表着他多多少少有着不小的潜力。

    第二部 本该扑街的电影如果成功卖座,就毫无意外地代表着奥斯蒙德有成为像斯皮尔伯格那样顶级商业电影导演的潜质。他的下一部电影绝对会让各大制片厂争着抢着求他拍摄。

    到那时候,奥斯蒙德不可能还会在乎派拉蒙区区五百万的投资。

    而《忠犬八公》今天首映的状况来看,勃朗宁·哈里认为这部电影也许能获得不止五百万的票房。

    这位派拉蒙的副总裁不停地擦着汗:“我是百分百愿意支持您的。如果您能够接受370万投资成本的话,我希望能尽快和您签订合约,并且给您最大的导演和制片权力,不干涉选角和最终剪辑。后续还可以追加成本费用,只不过这可能需要其它高管投票决定。”

    这就对了。

    奥斯蒙德笑了笑,他要的就是作为导演与制片人最大的权力,确保自己的拍摄不会被制片厂干涉、指指点点。370万的投资成本对于这部披着枪击片外衣的青春片来说也已经够用了,更重要的是派拉蒙可以帮助他进行奥斯卡公关,好莱坞的七大制片厂在奥斯卡争夺战中还是很有决定权的。

    “合作愉快,勃朗宁·哈里先生。您可以找我的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我们可以先拟定出版的合约,再放到派拉蒙的高管会议上谈论细节。派拉蒙什么时候能召集管理层开讨论会呢?”

    “今晚,今晚可以吗?”

    *

    琳达正坐在法米娜的CEO费洛身旁,观察着顶头上司脸上的表情变化。

    《忠犬八公》首映的当天,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为法米娜位于美国的分部送去了一份《忠犬八公》的电影拷贝,方便投资了35万刀作为广告费用的投资商查看“大号”广告的详细情况。

    费洛专程飞了一趟美国,就是为了观看这部电影是否同琳达口中所说的那样精彩绝伦,是否对得起他们投资的三十五万刀广告款和后续投放的《忠犬八公》版本的广告。

    电影在小会议室内放映结束,费洛脸上却出现了琳达意想之外的动容:“故事被那小子拍得很好、很出彩,而且给我们的广告一点都不生硬,我得说,这份植入值70万。”

    头发花白的CEO眼中居然有泪花闪过,这不怪他,即便外表强势冷硬,但费洛当初选择成为法米娜宠物用品公司的一员,不止是为了赚钱,他也是一位养狗人,每个养狗的人都会被《忠犬八公》的故事感动、震撼,他也不意外。

    “工厂那边的新包装进展如何?印有‘小八’图案的狗粮和宠物用品生产了多少了?”

    这个问题就不是琳达所负责的范畴了,她急忙喊来了同事:“只有大概一万件左右,总部当时的生产建议是‘暂时观望’。”

    这也是当初费洛的决定。

    但现在,这个意大利男人涨红了一张脸,不满地将杯子在桌上敲了两下:“什么?!现在!立刻!马上!联系他们!让工厂减缓其它产品的制作!全力生产带有新包装的产品!”

    *

    荣恩·李看过很多电影,但是很少有电影能让他从电影的中后段一直哭到结尾。

    荣恩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这部电影的后劲太大,大到他只能看见步履蹒跚的狗狗,听到电影的配乐,而全然忽视了整个影厅密集的抽泣声;大到影厅的灯光亮起,“本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和职员表播放结束,他都只能久久地坐在座椅上,机械地擦拭着眼角和鼻子,回不过神。

    与他完全相反,身旁刚才还痛哭流涕的朋友此刻却又开始了嘿嘿嘿傻笑。

    一开始荣恩还能忽略他的精神状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有小孩离开的时候碰巧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满脸羡慕地凑了过来。那惊呼的声音惹得荣恩烦不胜烦,他狠狠瞪了朋友一眼,才发现他手中拿了一张小八叼着蓝花递给帕克的卡片:

    “荣恩!你看啊荣恩!隐藏款!”

    朋友的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满脸都是傻乐。他在胸口轻点了四下:“感谢上帝,感谢格里菲斯,虽然电影结尾没有播放,但他们肯定是在天堂相遇了。”

    他这一句话整的荣恩差点又没有控制住泪腺,他重重地捶了朋友的肩膀一下,突然拿起了钱包站起身。

    荣恩决定收回他的话,他没有买纸巾+电影票的套票才是最傻的决定。

    想要买几包纸巾的荣恩一走出放映厅,蓦然地愣在了原地。

    他出来得太迟耽误了时间,影院原本售卖纸巾的地方居然挂上了“已售罄”的牌子。

    不少没买到纸巾的观众像他一样无奈,听影院的工作人员解释似乎是某个怎么都抽不到最后一款卡片的男人恼羞成怒,把影院所有的联名纸巾都买走了。现在影院只能紧急向其它的影院和百货市场求助调货。

    这也能卖完?

    荣恩脸上的表情从傻眼转向麻木,一把揪起了还在向别人炫耀卡片的朋友冲出门,直奔最近的百货大楼。

    不行!他也得要得到一张隐藏款的卡片才行!原来真正的结局被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藏在了联名小卡片里了!

    第78章 派拉蒙

    “简直是胡闹!”

    派拉蒙电影公司的现任总裁弗兰克·亚伯兰兹重重地将手中的一沓资料摔在了桌上, 力道之大甚至让纸页从中间折开了几页。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只有18岁!《多格板箱》之所以能成功靠的是营销!是营销!投资给他三百万让他拍一部传统的青春片就算了,犯罪片?文艺片?反应校园枪击案?我看你是疯了!”

    弗兰克·亚伯兰兹怒吼道,如果勃朗宁·哈里不是派拉蒙母公司石油公司派来的人, 他真的想现在就炒了他,将他赶出派拉蒙的大楼。

    这个脑袋空空的猪头间连好几个项目都看走了眼, 整个派拉蒙所有高管都在忍受着他将项目资金挥霍在那些平平无奇的电影项目上。眼看着母公司也看不下去,计划于年底将他调回石油公司他该待的岗位上,勃朗宁·哈里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个不用动脑子的稻草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每周拿着高昂的周薪, 却非要在这时候证明自己,不仅找上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现在还迫切地单方面代表派拉蒙与他拟定了合同。

    这个蠢货!

    想都别想!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勃朗宁·哈里就别想越过他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这么大的权力!

    还有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弗兰克·亚伯兰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切, 原本定好周一再谈的生意为什么一定要被提前到今天晚上。

    《忠犬八公》的首映刚刚结束, 想必是首映效果并不理想。等到星期一,黄金周末三天的播放时间结束, 派拉蒙就可以通过票房数字轻易地看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根本不是什么好莱坞新任的“票房金童”。

    那信心满满的小子现在已经慌了阵脚, 生怕几天后露出外强中干的马脚。他一定是抓住了勃朗宁·哈里的什么把柄,或者是哄骗了这个处处给派拉蒙拖后腿的副总裁, 央求他务必将商议改到今天。

    以派拉蒙目前的状况来说,根本不需要去请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冒险,派拉蒙是今年奥斯卡的最大赢家, 他们有非常多的合作伙伴, 轮不到一个只有18岁的孩子来对他们指手画脚。

    即使弗兰克·亚伯兰兹心中对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不屑一顾, 但他还是决定加班出席今晚的会议。

    不为别的,混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精, 早已经习惯了凡事都做完全的准备。

    他打算先看看奥斯蒙德的剧本再做决定。

    何况,现场除了勃朗宁·哈里,还有另一位与他要好的副总裁会到场。

    就算弗兰克·亚伯兰兹反对,他们两人也能越过他向母公司申请投资。勃朗宁·哈里手上还有300万的限额,只要另外一位副总裁点头,愿意拿出75万的预算份额,就可以通过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项目。

    与其进行无意义的反对、抵抗,弗兰克·亚伯兰兹认为他不如想个损招,也加入赞成这项项目的队列,以相对较低的价格先买下剧本和版权,观望《忠犬八公》的票房成绩。

    如果《忠犬八公》成绩出色,就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协商开启项目拍摄。将剧本和版权捏在手中,也不怕奥斯蒙德强求选角权与最终剪辑权,如果他不同意,大不了保留他的编剧权,换个听话的导演拍。

    如果票房成绩不如意,就当作花了点小钱打了水漂。如果奥斯蒙德执意要拍,就让他高价将版权买回去或者拿电影票房分账来换。

    无论如何,派拉蒙都是赚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弗兰克·亚伯兰兹端着模式化的笑脸,热切地迎接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到来。

    勃朗宁·哈里没想到他居然难得没有与他唱反调,心中虽然存着狐疑,却还是感激地与弗兰克·亚伯兰兹拥抱了一下。

    弗兰克·亚伯兰兹在心中冷笑,他接过故事梗概与剧本,只匆匆扫了一眼梗概,他就差点忍不住嘲笑出声——

    这天真的小子,把威尼斯电影节当成了过家家。

    这份故事梗概没有任何新意,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电影院看,如果派拉蒙真的投资给他375万,并且将最终剪辑权都交给他,那才是疯了。

    卖座的剧本要素他是一项都没有占。

    校园霸凌?现实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谁会去电影院看这种东西?

    孩子们?他们会喜欢这么现实的题材?显然不会,他们更喜欢在荧幕上看一些擦边内容,衣着时尚的女孩(最好有那么一两秒的暴露镜头)、兄弟义气的打架斗殴。

    如果为了看严肃现实的内容,为什么不直接在电视剧里看看当地新闻或者报纸?

    更别说最后这男孩还拿枪杀死了他的爱人。

    要改,这种剧情必须要改。得给这个犹太姑娘加上一些裸戏、最好再有些最近备受关注的坠胎话题。

    前期的暧昧剧情也太过无趣琐碎,还不如改成开头一夜情,然后男主角在学校里被她的哥哥们认出,痛揍了一顿。然后姑娘发现自己怀孕,哥哥们又强迫男主角拿出钱去给她坠胎。男主角气不过,找来自己的兄弟与他们大战一场。

    这种爱情喜剧才是青少年们津津乐道的剧情,而不是误杀了女主人公后又开枪自杀。

    即便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这个故事的走向像电影节会喜欢的情节,但那也应该是发生在成年人身上的。评委们对这群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拍这样一部电影,还不如投资弗朗西斯·科波拉翻拍SE·欣顿那部著名的校园小说《局外人》和《斗鱼》。

    起码他们有书迷作为观众基础。

    更何况,如果只是为了威尼斯电影节,375万的投资就太多了。

    制片厂不是慈善家,他们从国外电影节上捞不到什么油水,卖座才是他们投资电影项目时最需要考虑的因素。

    装模作样地翻阅着剧本,弗兰克·亚伯兰兹故意露出惊叹的神色。他时不时抬起头,赞赏地看一眼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这让事先看过剧本的执行副总裁勃朗宁·哈里十分意外,他本以为弗兰克·亚伯兰兹一定会提出反对。

    奥斯蒙德也饶有兴致地挑起了一侧的眉毛,他靠在皮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派拉蒙的总裁弗兰克·亚伯兰兹合上了剧本,这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真是出色的故事,让人惊叹过目不忘。”

    “您过誉了。”

    这一套奥斯蒙德也会,他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看似真诚礼貌的微笑。

    亚伯兰兹的双手交叉,笑得慈祥:“好莱坞每年都有许多天才横空出世,但你是真正为好莱坞而生的电影天才,奥兹。”

    他双手摊开,看向自己的下属:“我是说,18岁,哇哦,那时候我还在送报纸打零工赚SAT的考试费用呢。”

    在美国,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上大学必须先缴纳SAT考试费用,在二十年以前,十几块钱的考试费用也不是一笔小钱。

    弗兰克·亚伯兰兹这话状似无意,实际上却不知道是不是在内涵奥斯蒙德占了出身的便宜。

    奥斯蒙德只当自己愚钝什么都没听出来,更何况在这点上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给面子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勃朗宁·哈里比他急切一些,他不想听弗兰克·亚伯兰兹寒暄东拉西扯,直白道:“那,项目可以立项了吧?”

    他拿出自己助理拟定的合同分给同僚。派拉蒙有固定的合同模板,他给奥斯蒙德这一份除去投资金额,几乎是享受了派拉蒙眼中顶级导演才能拿到的待遇。

    弗兰克·亚伯兰兹却笑了笑:“我的这位朋友就是太容易激动,看见这么棒的剧本就走不动路。”

    他生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尤为和善,话中却句句带刺,讽刺勃朗宁·哈里做事全凭直觉,不动脑子。

    “虽然我也很欣赏剧本,但派拉蒙向来有立项前的规矩。”

    弗兰克·亚伯兰兹解释道:“我们可以立刻投资,但得先由市场调查部门用剧本故事梗概进行观众调查,以便根据观众的喜好对剧本进行小幅度的修改调整。同时,我们也希望能能保留一小部分的选角权力和剪辑权力。”

    奥斯蒙德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嘴上说着一小部分,但什么才是一小部分?百分之八十的权力?这可不是用数字能够描述得清楚的。

    眼见勃朗宁·哈里又要开口,弗兰克·亚伯兰兹不停歇地说道:“当然,这只是为了提升影片票房而做出的小小改变。如果你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暂时不提这些,先签下投资合约,抓紧时间展开调研。你希望电影能在威尼斯电影节举办之前进行拍摄,对吧?具体的事项我们可以之后再慢慢协商。”

    等版权和剧本到了派拉蒙手里,具体的事项他可就更插不上话了。

    斯皮尔伯格的《夜空》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哥伦比亚不喜欢那个剧本,所以压着不拍。不仅不拍,它还不让别人拍。也亏迈克尔·奥维茨用别的好处将《夜空》换到了手。

    奥斯蒙德冷笑了一声,他还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心里打得什么注意?

    他站起身,走向弗兰克·亚伯兰兹身边,干脆地抽出了自己的故事梗概与剧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会议室,并且重重摔上了门。

    弗兰克·亚伯兰兹瘪嘴眨眼耸肩,一整套的嘲笑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勃朗宁·哈里愤怒地站起身,他将自己的合同砸在弗兰克·亚伯兰兹身上,愤怒地咆哮道:“你这混蛋!亚伯兰兹,你等着瞧好了!你会后悔的!”他说着追出门去。

    而弗兰克·亚伯兰兹也不恼,他掐着嗓子故意用尖锐的语调模仿:“你会后悔的亚伯兰兹!”

    “我可没有怎么样,你们也看见了,我们的流程本来就是要让市场调查部门用剧本故事梗概进行观众调查。谁知道他干嘛发那么大脾气?我又没有说要拒绝投资他,只是坦白一些小细节需要慢慢商讨罢了。”

    “年轻人。”

    弗兰克·亚伯兰兹装模作样地感慨道:“这真是一个不太美好的误会,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太冲动了。”

    这对他来说倒也算个不错的结局。

    虽然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识破了他的想法,但他可没有拒绝,这不代表着他们两人就这样撕破了脸皮,就算以后还要合作,他完全可以委屈自己稍稍道个歉。最主要的是,勃朗宁·哈里的计划泡汤了。

    然而,星期一一早,坐在早餐桌前弗兰克·亚伯兰兹从报纸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消息:《忠犬八公》于350家院线同步上映,周末三天,拿下了500万的票房成绩。

    第79章 读者短评

    弗兰克·亚伯兰兹的脸色铁青, 他试图说服自己,《忠犬八公》这种适合全年龄观看的合家欢电影能够在周末疯狂捞钱算不上有多令人意外。

    但按照他的经验来看,首周上映三天就能在350家影院收获五百万的票房, 这意味着这部电影起码能在首周收获近七百万上下的票房。哪怕按照最差的乘区计算,《忠犬八公》这部电影也能在北美收获近两千一百万左右的电影票房。

    这样的票房成绩在去年以及几年的众多电影中算得上靠前, 但绝对算不上突出,排不进年度票房的前二十名。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这部电影的拍摄成本只有60万。

    也许是因为营销策略呢?

    奥斯蒙德的营销团队里有业内公认的精英。

    《多格板箱》能够火爆就是受罢工和营销的影响。

    《忠犬八公》的营销虽然比不上《多格板箱》,但也算是借着欣克利事件和奥斯卡的影响获得了不少的曝光。

    弗兰克·亚伯兰兹安慰自己, 这类注重营销、但实际上没什么看点的电影的票房会在上映一周后就开始疲软,这说明不了。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吃完早餐,就收到了派拉蒙母公司石油公司的电话:“弗兰克,我的朋友, 很不幸,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惹得股东们很不高兴。或许你能抽空过来一趟, 为股东们解释一下情况?”

    勃朗宁·哈里那个该死的家伙!他把事情捅到石油公司那里去了!母公司那些对业内行情没有丝毫了解的资本家居然还信任勃朗宁·哈里?他们难道看不出来他是个脑袋空空四处挥洒钞票的蠢货吗?

    弗兰克·亚伯兰兹挤出了勉强的笑容:“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传?我可以解释!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会错了我的意思!何况他的剧本确实”

    “哦, 好了好了,你向我袒露心声可没有用。我向来支持你的工作, 只是这次我也没办法替你说好话或者保证。股东们执意要听你的解释。”

    *

    “你瞧这篇文章,撰稿人谈及被从铁轨上捡到的‘小八’是只幸运的狗。”

    说话的人是环球影业的总裁、也是对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有着知遇之恩的西德尼·辛伯格。他脸上露出感慨的笑意,按着雪茄头轻轻磕了两下, 意指他手边的另一份报纸:从跑车后座跳下的秋田犬在闪光灯的照射下, 浑身的皮毛如同会发光一般闪亮。

    “谁说不是呢?”

    而牵着那只秋田犬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脸上透着一种散漫的笑意与闲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仅有18岁的年轻人,没人能从这张照片上看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 仿佛他对这场首映、对《忠犬八公》胸有成足。

    不过这倒也能理解。

    毕竟《忠犬八公》的拍摄成本被压得极低,哪怕加上宣发费用,也超不过一百万。就算亏得血本无归,实际上也不会损失什么大钱。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这个精明的家伙通过《多格板箱》赚到的钱说不定能拍几十部《忠犬八公》。

    但谁都没想到,这部电影居然能在周末三天斩获五百万。

    辛伯格表面是在感慨“小八”是一只幸运的狗,实际上却是在感慨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电影运气,他的运气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接连两部电影的成功是偶然吗?是的。他的电影题材算不上新颖,在观众调研中这两部电影的题材也不是观众最喜欢、最有可能为它花上五美元的类型。但他偏偏成功了。

    “当所有的运气都恰巧撞在一起时,就不能只用‘运气好’来解释了。”

    坐在他面前的市场调研部门管理感慨道。

    《多格板箱》上映的时间赶得巧,刚好赶上大罢工,同档期没有旗鼓相当的其它电影上映,一部电影独占档期。又恰好赶上电视节目和报业增添了票房公开版面,这让本就位居榜首的《多格板箱》变成了更多犹豫该看什么的影迷的第一选择。

    《忠犬八公》的选题选得巧妙,宠物狗、全年龄可观看、家庭向这些要素堆在一起就意味着这是一部除了迪士尼动画电影以外,家长携带孩子时会在电影院率先选择的电影。

    近几十年来由于种族骚乱、财政危机等因素影响,美国中心城市问题恶化。日益加重的种族紧张关系使得治安问题储蓄下降,富有的居民大量逃离到郊区,贫穷者则集中到市中心。原本在50年代悄然兴起的郊区购物城也逐渐从郊区转向了市区,多数能够负担得起电影票消费的家庭会选择在周末时开车全家前往市区的购物城消磨时间。

    原本建设在市区街边的电影院,也逐渐成为了购物中心的一部分。

    因此,对于现下的美国家庭来说,周末出行往往就代表着全家总动员。玩累了选择一部全家都能观看的电影放松再寻常不过。

    在这样的背景下,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两部电影可以说是吃尽了社会变更的时代红利。

    可两部电影都是这样,与其说他是交了好运,不如更正自己的态度,坦诚地感慨: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作为联美电影公司的最后一份“遗物”,对于电影业的风向,拥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

    “也许我们应该趁现在接触他与他合作了。”

    高管建议道:“格里菲斯对大型制片厂和独立电影公司的制片模式非常熟稔,很难想象他能将一部宠物电影的成本压缩至了百万以下,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应该只是明面上的百万以下。我听说他还用植入广告的方式,拉到了不少赞助。”

    辛伯格的桌上摆放着一排12包的纸巾,这是《忠犬八公》的周边,鬼知道为什么狗能和纸巾联系在一起。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得和他合作。”

    *

    “环球、迪士尼、米高梅、猎户座”

    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一边清点着收到的邀约,一边咋舌感慨:“这才刚到星期一十点半,今天结束之前,我估计你能收到所有大型制片厂的邀请”

    他说着颇有些幸灾乐祸:“就是不知道派拉蒙现在什么想法,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套了件衬衫瘫坐在沙发上的奥斯蒙德抬眸扫他一眼:“派拉蒙的副总勃朗宁·哈里从周五开始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恳求原谅,甚至不惜告诉我他们内部的权力争斗。倒也是个可怜的家伙,派拉蒙CEO弗兰克·亚伯兰兹的那些话和他没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卷进去的我们更倒霉好吗?要是早知道《忠犬八公》这么吸金,谁还会拉下脸皮来和他们谈判?你瞧,环球给你开了七百万刀,迪士尼直接喊了一千万。”

    迈克尔·奥维茨将文件收拢到他面前的桌上:邀约是一沓、影评是一沓,照例,还有粉丝快递寄来的书信,以及纸页公司送来的几套小八卡片和海报。

    “好消息,克利尔沃特纸业非常感谢你愿意给他们这次的联名机会,希望能够承担你终身的所有纸用品,无论是面巾纸、厨房用纸还是稿纸、A4,你以后再也不用花钱买纸了,他们会定期送货上门。”

    两页感谢信被放在了奥斯蒙德眼前,迈克尔·奥维茨脸上的笑意扩大,显然是被这个消息逗乐了。

    “哈,真棒,本来每个月我用在纸上的花销也超不过20美元。真希望我下部电影的联动方是房地产商,如果他们能送我一套洛杉矶比弗利山庄的房产就好了。”

    奥斯蒙德随意地将感谢信放在了一旁,率先拿起了影评。这些影评都是迈克尔·奥维茨的助理提前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装订在一起的,方便经纪人查看,也方便客户查看。

    通常来说,经过助理精挑细选的影评大多都是夸奖,他们不会剪一些恶意的差评故意给客户添堵。

    奥斯蒙德随意地翻开剪辑薄,他近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等待各大电影公司的报价和休息,正好借着日益增长的票房数字和影评来放松心情。

    “先看后面的读者评论,那是《电影杂志》的新栏目。”

    经纪人提醒到,他脸上的表情掩不住坏笑。

    奥斯蒙德挑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听从他的话,率先翻到了后面。

    “华盛顿珍妮:难怪他们以这部电影为噱头销售纸巾!!!我本想大声谴责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但我看到了首映仪式的照片。坦白说,为什么不把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照片也一起做成小卡片放进纸巾里?他和小八都是可爱的宝宝。”

    “宾夕法尼亚州莉莉:我特地驱车从宾夕法尼亚赶到临近州有这部电影可供观看的影院。从电影的后半部分开始,我就不停地流泪,甚至哭湿了我的衣服。我坐在电影院门前的台阶上嚎啕大哭,所有人都看着我,然后售票员告诉他们我看了《忠犬八公》。我想我免费为《忠犬八公》做了广告,因为当我离开时,电影院门前排起了长队。不过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到,我哭得无法开车,甚至想要在当地的影院留宿一晚。但我想起我的狗,它也像小八一样在家里等我,所以我被迫停下了哭泣,开车回了家。”

    “但回到家之后我的父母和我的狗却戒备地看着我询问我是谁,直到我发出声音。我的眼睛哭成了核桃,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哭花了妆,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时都忍不住笑得趴在了地上。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个在脸上涂了两道黑色的摇滚青蛙人。”

    “纽约州伊格尼:有句话说得很好‘如果你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如果你向一个朋友倾诉你的苦闷,你将减少一半的苦闷。’所以我选择劝我身边所有的朋友和我的家人都去看这部电影。最棒的是,没有人知道我减少了一半苦闷的同时还收获到了快乐。”

    “加利福尼亚州肯特:非常欢乐的合家欢电影,治愈、温馨,放映厅一片祥和满是笑声。我建议所有人都来看这部电影,不是广告。我发自内心的喜爱、感谢这部电影中的每个演员和工作人员,尤其是导演和编剧,我非常想当面感谢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这个“:)”怎么看怎么怪异。

    奥斯蒙德忍不住会心一笑。

    第80章 见面

    “综上所述, 笔者认为,令人感动的是真实故事,而不是美国电影《忠犬八公》。”

    影评编辑文田拓哉叹了口气, 他怎么都没想到,只昨天一天休假没有把关, 自己的同事就将这篇思想激进的文章放在了报纸上,发表了出去。

    糊涂,真是糊涂。

    电影本身就是故事的载体,抛开故事, 怎么谈电影?

    这篇文章他也看过,文田拓哉清楚为什么会有影评人不喜欢《忠犬八公》,因为他们认为电影本身是个美国故事,和原版故事有所出入,描述的并不是八公, 而是小八。认为美国人不该拍这个故事。

    但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又分什么国界?

    果然, 这期报纸一经发布,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讨论和批评。

    相称之下, 他的好友, 美国《影评人杂志》的著名影评人川岛春确是在这方面看得非常透彻。

    更多的人也同她一样,非常期待《忠犬八公》在其它国家和地区尽快上映。

    文田的手指在打字机上快速敲打着稿件, 他并不知道影评人有关于《忠犬八公》的文章在东京的另一个公司内被整整齐齐地摆法在了桌上。

    位于东京的富士胶片株式会社写字楼,企划主管正与课内的其它员工翻看着资料。

    “自从奥斯卡颁奖典礼结束以后,《忠犬八公》就频频出现在国内外的媒体文章上。四天前它在美国上映以后, 国内的媒体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报道着有关于《忠犬八公》的事项。影评、票房, 还在纽约、洛杉矶寻找路人, 询问他们有没有看过《忠犬八公》,知不知道这是一个由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

    他们开始感慨当初没能抓住机会投资这部电影, 不然这部电影必然能够在北美、欧洲打响富士的名气,进一步从科达眼皮底下争抢北美的市场份额。

    “也许我们可以同格里菲斯进行长期的合作,他是个导演,在拍摄过程中必然需要大量地消耗、使用胶卷。”

    这是个好主意,但西方人,尤其是北美、欧洲导演早已经习惯了使用柯达的胶卷,对方不一定会同意会同意他们的赞助请求。

    “也许会呢?他是个年轻人,而且拍摄了一部成功的日本故事。我们可以赞助给他《忠犬八公》在日本上映前投放广告的费用,或者他下一部电影的广告植入付费用。”

    他们要的也不多,不过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在下一部电影中拍几个带有富士产品标识的画面。

    当然,如果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能成为他们在北美的一位代言人,公开发表“我之前用柯达,但现在选择了富士,富士的胶片比柯达更加鲜艳好用”就更好了。

    这是富士一贯的广告风格,“比xx更好”,这样的广告风格他们甚至一直延续使用到了21世纪。

    企划主管当即拍板决定,要下属即刻撰写计划书,今天之内交到他的办公桌上,他会尽快将计划交到富士位于北美的主力部队手上,蚊子肉再小也是肉,何况,这桩生意不仅能推动富士胶片在北美的销量,还能刺激一下国内的胶卷销售。

    *

    奥斯蒙德翻完了手上的影评,又拿起了报纸,第3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会在二十天之后举行。

    他突然向正在一旁打着电话的迈克尔·奥维茨询问道:“你有今年戛纳的电影参选名单吗?”

    经纪人捂住了听筒:“我让助理给你传真一份,你要干嘛?去现场看电影吗?还是要去听莱昂内的游说?”

    因为他记得明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获得者《烈火战车》获得了第34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

    《烈火战车》这部英法连拍的电影没有被戛纳评委认可而是被美国电影学会会员们认可的原因是,《列国战车》的故事很积极上进,很好莱坞,很附和美式价值观和美国梦,即便故事发生在英国人身上。这个故事的内核有一点像若干年后捧得了奥斯卡小金人的《阿甘正传》。

    故事的内容是1924年奥运会,两名英国大学生参加奥运会。

    一个是犹太人金融家的孩子,因为是犹太裔受人歧视,决心在奥运会上一鸣惊人,借以改变人们的偏见。

    另一个是虔诚的宗教徒,以上帝的名义赛跑。

    两人经过顽强刻苦的训练,终于双双夺得金牌,为英国赢得了荣誉。

    既然将目标瞄准了明年的奥斯卡,奥斯蒙德便有心想要观摩一下这部英法合拍的电影在戛纳上评价如何,又采用了什么样的宣发手段毕竟这个剧情梗概和实际的电影剧情确实算不上太吸引人,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叠了buff。

    至于迈克尔·奥维茨所说的“莱昂内的游说”则是在指意大利导演赛尔乔·莱昂内。

    这位导演可大有来头,他本人是黑泽明的铁杆粉丝,有多粉黑泽明呢?粉到他拍摄的《荒野大镖客》几乎完全抄袭了黑泽明的《用心棒》,仅仅换了故事背景发生地。

    赛尔乔·莱昂内也因此被他的偶像黑泽明告上了法庭,最终补偿给了黑泽明《荒野大镖客》15%的电影分账和10万美元。更可笑的是,他补偿给黑泽明的这些钱要比黑泽明通过《用心棒》赚到的钱多得多。

    紧接着,莱昂内又拍摄了两部续集《黄昏双镖客》、《黄金三镖客》。

    和《大白鲨》系列未来的《双头鲨》、《三头鲨》、《五头鲨》等等《x头鲨》、《新大白鲨》、《大白鲨大复仇》、《巨齿鲨》有异曲同工之妙。火了一部以后就拼命地抓着相同题材往死里薅。

    随后,赛尔乔·莱昂内又开始拍摄“往事系列”,《西部往事》、《革命往事》,以及这部他迟迟找不到人投资的《美国往事》。

    赛尔乔·莱昂内花费了数年修改打磨《美国往事》的剧本,甚至因此拒绝了《教父》的拍摄邀约。但投资方却认为《美国往事》的内容与《教父》太过相似,不愿意进行投资。

    无奈之下,赛尔乔·莱昂内每年都会在戛纳电影节上寻找对《美国往事》感兴趣的投资人,已经这么苦苦寻找了8年。

    奥斯蒙德知道他还得再这么继续找上几年,但他的努力不是没有回报,他最终拿到了3000万的投资。可惜《美国往事》是个比害惨了联美的《天堂之门》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的票房黑洞,3000万的投资仅仅换回530万的票房回报,就算是□□洗钱也要骂一句晦气。

    奥斯蒙德没理会迈克尔·奥维茨的话,他突然发现拿到奥斯卡且包含犹太元素的作品似乎非常喜欢将犹太人摆放在饱受欺凌的位置上,于是也决定给《失乐园》中的犹太女孩也加上一点点被孤立的背景。

    是的,他打算给他的校园枪击案剧本取名叫《失乐园》了。

    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讲述了撒旦向上帝复仇,亚当、夏娃被撒旦附生的蛇引诱偷尝禁果,然后被赶出了伊甸园的故事。

    奥斯蒙德认为史诗《失乐园》的标题刚好可以拿来做个隐喻,枪即是禁果,恶魔是对男主施加校园暴力的同学,只不过这次是亚当经不住力量的诱惑,不仅杀死了所有的恶魔,还杀死了女友后选择了自杀。这也可以理解为他们一同被驱赶出了“生”的伊甸园。

    “什么?”

    迈克尔·奥维茨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打断了奥斯蒙德的思绪,回过头捂住了听筒,道:“我按照你的说法和迪士尼联络了,但对方一听说《失乐园》的题材就打了退堂鼓,婉拒了合作面谈。”

    这是难免的,迪士尼刚刚从动画电影转型,看来不想将改变的步子跨得太大。起码这类敏感题材,对方暂时没有兴趣。

    “环球、华纳和米高梅在考虑哥伦比亚的经费放在了《金色池塘》上,给出的价格比之前派拉蒙能给的还低。”

    迈克尔·奥维茨面露难色。

    20世纪福克斯正在与石油商人洽谈收购事宜,最近估计抽不出身来参与这场争夺游戏。

    “派拉蒙副总的勃朗宁·哈里刚刚打电话来了。八百万的拍摄成本,他提出要给你税后一百万的导演薪酬和绝对的的导演控制权。”

    迈克尔·奥维茨轻嘶了一口气:“我听说派拉蒙的CEO弗兰克·亚伯兰兹已经被石油公司约谈了,怎么说?要答应和派拉蒙的这位副总裁见一面吗?”

    尽管勃朗宁·哈里是真心想邀请他拍摄电影,但派拉蒙的总裁弗兰克·亚伯兰兹可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笑面虎。如果亚伯兰兹不同意,不看好他的剧本,本可以直接拒绝,却非要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要不是有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哥伦比亚关于《夜空》的前车之鉴,奥斯蒙德说不定也会踩了他的圈套,傻傻地和他签订合同,却被大制片厂找各种理由无限推延项目,最后只能就此放弃拍摄计划或者无奈答应制片厂的选角、剪辑、甚至派专人到现场监督拍摄的条件。

    斯皮尔伯格最终被哥伦比亚的总裁气得发誓再也不想见到他,也不会参与任何有他参与的项目。

    奥斯蒙德也并非没有脾气,说实话,他现在已经不想给派拉蒙拍摄电影了,但耐不住勃朗宁·哈里一而再再而三低声下气地请求他。

    奥斯蒙德将手中的纸页放到桌上,从沙发上坐起身:“见面可以,但先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