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沙漠的烈日终于垂到了天际线的边缘,由辐射粒子上升而形成的辐射云挡住了不甚明亮的星星,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缝隙,洋洋洒洒地落在驾驶室前方的巨大玻璃上。
“这沙漠降温果然够快的,”向璈起身关上基地车的装甲盖板,防止夜行的怪物趁着休息时间袭击,“好冷,还好饿,我今天是不是只吃了一顿早饭?”
“是,怎么,现在开始怀念混合粉糊糊的味道了?”
“再难吃的饭也比饿着好哇,”向璈揉揉肚子,空空如也的胃袋开始“咕咕”地大声抗议,“明天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样饿着也不是办法呀!”
白孚抱着座椅扶手想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变了几次后,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先稍等我一下。”
“诶,你去哪儿啊?”
没有回答,白孚只是飞快地跑上了楼梯,在自己的房间待了没几分钟后,又拿着一个比拳头稍大一些的褐色包装罐头下来了,“呐,给你吃。”
“这是……黑面包罐头,”向璈接过罐头看了一圈,发现日期居然还不算太旧,“你从哪里搞到的?”
“也是我以前偷偷藏的,本来是怕你出尔反尔把我赶走,就留了一个塞在随身的衣物里,”她偏着头瘪了瘪嘴,像是还有点儿不情不愿,“但看在你没把我卖出去的份儿上,这个就给你吃了。”
“你到底背着我藏了多少东西,”向璈扯了扯嘴角,找来砍刀切开完全密封的金属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棕褐色的小圆片,“给你。”
“什么?”白孚愣愣地盯着那两个面包片,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向璈态度强硬地塞进她手中,“我这里还剩大半罐子呢,而且这东西是实心的,管饱!”
这次白孚没再拒绝她,只是一直低着头闷闷地吃,也不说话。
向璈把罐子里剩下的面包都倒出来,拿起一片掰开观察——圆形的面包片是发酵后被重新压实的,沉甸甸得很压秤;用指肚轻轻一摸就能感受到粗糙的颗粒感,掰开的断面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类似麦麸的杂质。
“不用说,这里面肯定也掺了不明粉末,”向璈回忆着早晨吃的混合粉,惴惴不安地咬下了第一口,然后含在嘴里不知该不该嚼,“还是尝尝吧,发酵面包……应该不会比锯末更差吧?”
于是她“温柔”地进行了第一下咀嚼,一股发酵过度的醋酸味立马顺着口腔直冲脑门;十分确定是没磨碎的麦麸混合粗大颗粒对喉咙进行了充分研磨,以缺乏水分的干硬形态强行闯开了通往胃袋的通道。
他奶奶个腿的,果然这废土上就没有一样好吃的东西!
几乎是含泪吃完的向璈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感,正当她半躺在座椅上酝酿情绪的时候,面前的通讯器突然又响了起来,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未知号码。
“你认识这个号码吗?”
“怎么可能,她以前从来没让我进过驾驶室,”白孚觉得向璈来问自己怕不是面包吃傻了,“我一个号码都不认识。”
“但愿别又是哪个债主打过来的,”向璈唉声叹气地按下接听键,“我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
通讯被接听了,对面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向璈也闭紧了嘴等对面先说,然而等了也就三秒多点儿,对方突然又把通讯挂断了。
“什么鬼?小屁孩儿的恶作剧,还是有人打错了……”
嘀!
通讯屏幕的提示灯忽然闪了一下,提醒她有一条短信被接收到了,而短信来源正是刚才的那个通讯号码。
“我今天真是日了狗了,”向璈烦躁地点开短信内容,嘟嘟囔囔地念了出来,“合作吗,我可以帮你解决债务问题……等等,这是来帮我还债的?”
怀着半信半疑的想法,她也打下了几个字回过去:“你是谁?”
“我们白天见过面,希望你还记得。”对方立刻回复道。
“你是……沙蚕帮老大身边的那个独眼龙?”
“你心里清楚就好,我知道你今天下午说的话都是编的,猎人团根本就没有什么旧世界的宝藏,只有一堆亟待被扫进垃圾堆的废物,你觉得老大要是知道这是个假消息,会不会把你给怎么样呢?”
“所以你白天帮我说话,就是为了现在来威胁我?”
“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而已,只要交易成功,我可以把你欠沙蚕帮的钱全部一笔勾销。”
“你来销账?难道你是想……踹掉现在的老大?”
“大小姐果然是聪明人,我以前怎么没能发现呢~不过有些话可不能说的太露骨了,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地位更上一步,至于那个家伙,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就是个贪婪短视的莽夫罢了。”
“如果他真就这么不堪,你随时可以联系外人来推翻他,何必要等到现在来找我?”
“这沙蚕帮毕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资历和威望都摆在那里,而且弑杀首领对我的名望损害太大了,我更希望这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意外’事故。”
“你想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让你们的首领死在我的算计之下,或是死在猎人团的手中?”
“当然,那个家伙没有后代,如果他意外死亡了,我就会按照组织内的排行自动成为新的首领;而你和他本就有嫌隙,即使算计死了他也不会遭骂,还能趁机解除高额的负债,岂不是双赢?”
向璈停下沉吟了一会儿,想来是在思考这笔交易是否靠谱,而一旁的白孚却有些着急地催促起来,“这对我们是个好事,你还在犹豫什么?”
“做事要沉得住气,更要有野心,利益最大化才是唯一的好结果,”向璈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继续给对方发信息。
“我有个更好的交易。”
对面估计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犹豫了几秒后才继续回信:“说来听听。”
“我现在有一个急需消灭的目标,明天我想吸引你们去对付他;作为回报,我可以直接出手帮你解决你的老大,这是对我更有利的条件。”
“哦?我听说大小姐的战斗力可不咋滴,首领身边还有一个力大无穷的保镖,凭你们两个……”
“只要你能给我搞到一点子弹——但愿你们有这个能力,我一个人就能保证干掉他们两个,不过你要给我解开脖子上的爆炸项圈。”
“这个好说,我今晚就可以偷到项圈的控制器;不过这样你的好处更大了,我们却要承受对抗无关敌人的损耗,这可不能称之为划算。”
“明天的目标位于猎人团的一条秘密补给线上,你们去了以后就相当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劫掠点,这可是难得的情报,”向璈这次终于卖了猎人团,“而且我会尽量吸引敌人攻击你们老大的。”
“好吧,成交。至于你想要的子弹,我会派亲信在西边的一处石缝里藏三十发冲锋枪子弹,坐标点发给你,你最好趁着今晚的夜色去拿,但愿你手里有适配的冲锋枪。”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等我消息。”
处理完了与独眼的交易,向璈如释重负地瘫倒在驾驶座上,这样一来,既可以轻松干掉屠夫,还能消除四百万的债务,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隐藏好处——保住了猎人团的有生力量,还在沙蚕帮内扶持了一个与自己关系不算差的新首领。
一石四鸟,自己这次赚大发了!
“为什么还要冒着谈判破裂的风险加条件,而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已经利好我们的交易?”白孚却对她的行为表达了疑惑,甚至带了一点儿埋怨,“我们本来就是弱势的一方,还要去徒增风险吗?”
“以弱搏强最忌讳的就是轻易妥协,因为我们才是最没有退路的一方,”向璈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如果接受了一开始的条件,我们出卖了猎人团,但独眼却在事成之后反悔,我们就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
“而按照现在的交易内容,如果独眼再想事后反悔,拒绝销账,我们就可以用屠夫之死从猎人团换取柴油跑路;至于补给线泄露的事,那都是为了对抗屠夫,只要我们跑得够快,猎人团很难以此为理由责怪我们。”
“可……”白孚还是心里不服气,想从她的计划里挑出不足之处,“就算你想利用沙蚕帮除掉屠夫,直接骗他们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要把真实情况告诉他?”
“诚信也是谈判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这次骗了沙蚕帮,以后再相与猎人团合作也必定会困难重重;况且我们本身也有求于独眼,自不量力的小聪明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你直接让沙蚕帮和屠夫打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亲自以身涉险?”
“地点在猎人团的势力范围内,他们肯定会得知一些战斗细节,亲自下场也是为了向他们展示实力,说不定能找机会重返猎人团呢?”
“再说了,亲自下场也方便把控战局,防止沙蚕帮因为敌人过强而损失惨重,如果失去了制约抗衡的势力,很难说猎人团还会不会拉拢咱们,毕竟失去了外部威胁还有增强实力的必要吗?”
这下白孚在向璈强大的说辞下心服口服了,她甚至还有些自惭形秽——为自己充满懦弱和幼稚的想法。
“如果没有疑问了,今晚就由你来看守基地车吧,”向璈把弹弓和石子袋都递给她,自己只留下了一把砍刀,“我要去把那些子弹拿回来了。”
“好,一路保重……”
白孚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向璈就已经走到了基地车的大门口外,缓缓地关上厚重的合金大门,戴着防护面罩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