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谱。”
——这是卫松寒叼着吸管对此发表的唯一感想。
工作日白天的咖啡厅没几个人,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望下去可以看见楼下舞台旁,星夜正在和工作人员确定站位。
这孙子刚才背上包就跑,卫松寒没抓住他。
温诉倒不太意外。
在一个团里相处了一年,蛛丝马迹还是看得出来一些的。
毕竟温诉日常对谁都一个样,不冷淡,但绝说不上热情。只有星夜一个人,锲而不舍想和他拉近关系。
明明连彼此的真名都不知道。
温诉没那么自恋,这不是喜欢,那就只有别的理由了。
只是没想到,是“讨厌”啊。
“……老板说,我们想接这单子可以再看看,不想接就回去。”
卫松寒跟他那位铁哥们汇报完了工作,眼睛一抬,是问温诉的意思。
“我都行。”温诉握着茶杯,“你要是实在好奇你喜欢的那位偶像为什么会被他队友讨厌,公费吃喝一顿也无所谓。”
卫松寒的手机差点没脱手而出。
他抬头:“什么喜欢的偶像?”
温诉:“刚才那个叫星夜的说……”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
卫松寒咬着后牙槽。
“他们团内闹什么矛盾都跟我没关系。我们的目标是拿到这笔单子的报酬。懂?”
温诉:“嗯嗯嗯。”
卫松寒:“给我正经点。”
温诉:“好的。”
咖啡厅内一时沉默,优雅低幽的钢琴曲在缓缓流淌。
说起来,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坐在什么地方喝茶聊天过。同事知道他们不对付,连聚会都是分开邀请的。
……现在会变成这样,归根结底,是温诉态度的突然转变。
卫松寒垂眸划着手机,有点心不在焉的,对面的温诉握着玻璃杯,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杯壁。
奇怪的音调。清脆的,又低闷的。
卫松寒莫名其妙盯着他修剪得圆润的指尖看了几秒,直到听见温诉忽然开口。
“你不好奇,我倒挺好奇的。”
卫松寒回过神,心想自己吃错药了看温诉的手干嘛:“好奇这个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那我总认识你吧?”温诉说,“你讨厌我的理由,我也很好奇。”
温诉的目光从窗外挪了回来,停在卫松寒的脸上。
他的瞳仁在灯光下呈现出浅浅的棕色,像一颗蒙尘的宝石,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颜色。
卫松寒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温诉的眼睛。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起身,动作太大,差点把桌上的杯子弄倒。
温诉伸手扶了一下,卫松寒头也不回道:“理由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温诉想了想:“是吗,我讨厌你的理由倒只有一个。”
卫松寒回头了:“什么?我早就想问了,我这么完美一个人,你能讨厌我?”
温诉:“。”
结果到最后结完账出来,谁也没先说自己的理由。
温诉虽然把帽子摘了,但口罩跟焊在脸上一样,那杯茶他从头到尾都没动过。问就是怕传染。
卫松寒看着温诉转账过来的aa钱,很想建议他要不正儿八经去大医院体检一下。
谁他妈能感冒了三周还没好的。
但要他这么说是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关心温诉。
底下的舞台那边,星夜看起来忙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又坐扶梯下去找他。
温诉不想出这个面,所以就全靠卫松寒跟他掰扯。
“工作完了吧,猫呢?作为猫的主人,你有义务告诉我们它的去向,不然你要付法律责任的。”
卫松寒不想跟他废话,把人带到外面,开口就是威胁。
星夜也是个滚刀肉。
“不是说了吗,你成了我的粉,我就告诉你猫卖给谁了。”
卫松寒不想跟个小孩较真:“行,粉你。猫呢?”
“口头说的不算。”结果小孩得寸进尺,摸出手机道,“我现在给累哥打个电话。你跟他说你不喜欢他了,你现在喜欢我。”
卫松寒的第一反应是:你傻逼吧你。
第二个反应是:那岂不是能跟rei说话?
于是他非常充满私心地……沉默了。
洞悉一切的温诉:“……”
星夜点开通讯录就去翻温诉的电话,在拨出去的前一秒,手机被人抽走了。
抬头,是卫松寒的那个同事。
他一张脸捂得严实,看不清长相,但鼻音很重:“猫给我。手机给你。”
星夜没他高,去抢居然还抢不到,气道:“你这是抢劫。”
“你也差不多。”
“猫我都卖了,我说了!”
“你以为我信?”
“我缺钱。你爱信不信。”
“不信。”
“你——”
不过星夜到底是大学生,抓住空隙,蹦起来就速度飞快地夺走了温诉手里的手机,然后拔腿就跑。
他要是不跑,卫松寒接下来顶多口头威胁几句,行不通就拉倒。
难不成还真能因为一只猫把人给起诉了吗。
但他偏偏跑了。
卫松寒高中时跟外校的人打架,最喜欢追着人跑,边跑边打的那种。
一看别人跑,他骨子里条件反射就想追。追到了还想把人打一顿。
星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被追上。
他觉得自己已经跑到了隔壁大街,甚至过了几条马路了,但一回头,就被一股凶猛的力气往后扯住衣服,一道擦着劲风的拳头径自停在他鼻梁前方几寸的位置。
那手臂笔直、结实,非常具有力量感。
星夜惊恐地瞪着眼,听卫松寒嘀咕了句:“噢。”然后拳头就松开,“习惯了。你没事儿吧?”
星夜:……
你习惯了什么?
他还很蒙,整个人坐倒在地,手腕被卫松寒牢牢钳住,刚才抢了就跑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熄屏,在他们的推搡拉扯间,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
空气中传来一阵“嘟……嘟……”的待接听声。
两个人双双一愣,屏幕上显示着本次通话人的备注:“累哥”。
唰——
世界有那么几秒僵直,思绪之外是一片空白,在卫松寒眼疾手快想挂断前,如同命运一般,电话被接通了。
那头没有声音,显然是在等他说话。
卫松寒在车水马龙,甚至有几个群众围观的嘈杂环境里,压抑着奔跑过后的喘气声和燥热感,对着手机哑然了半晌,慢吞吞地吐出一句:“那个,我……是卫松寒。”
“……”那边没说话。
“他、就是你们团这个,现在跟我在一起,这边出了点意外……”卫松寒组织着语言,想起赵琨昨天说过的话,连忙解释道,“不是私联!我不是那种人。”
那边仍旧没有回答。
这寂静的半秒,犹如一个世纪一般。卫松寒额角的汗坠入他宽松的外套。
“我……”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又抿了抿,接着,几滴汗水划过脸颊,这瘙痒的触感让他在冲动之下又多说了一点。
“我不知道你看不看论坛,但你别听他们放屁。你不是只会媚粉,你那天唱歌很好听,舞也跳得很好,我很——”
嘟、嘟、嘟。
对方挂断了。
静止的世界在一瞬间恢复了流动,人群熙攘,马路上车流不断,这个姓星的臭小子还被他抓着。
卫松寒怔了怔,理智回笼,一股强烈的落差感袭来。
他一把松开星夜,还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两下。
“你怎么回事?”听完刚才那番话的星夜目瞪口呆,“那么肉麻的话你怎么讲得出口的?你别真是gay吧?我恐同啊。”
卫松寒脾气上来了:“你他妈才是……”
他话没说完,引擎刹车的声音从路边传来,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车窗慢慢降下来,里面坐着一个无论是穿着还是打扮都非常标准社会精英的冷脸女人。
卫松寒还在不解,旁边星夜的脸色唰地变了。
只见他颤颤抖抖,冲车里叫了声:“妈……”
卫松寒:?
这就是你那个亲手给工作人员包饺子的妈?
温诉挂断电话,抬头望了眼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远处的云层已经渐渐染上了傍晚红霞的色彩,有点像刚才电话里卫松寒木讷又炙热的声音。
温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点开手机翻到了今早的那条私信。
虽然文面给人的感觉不像,但果然是卫松寒。
头像是只看起来挺傻的马犬,主页只有照片,不是分享自己的球鞋和电竞设备,就是他家的狗。
只有最新一条是个例外,那是一张海报。
海报上的rei是温诉出道一个月时,拍的第一张单人海报。主题是“新生”。
清晰的画质能看出海报边缘已经有了些许泛黄和折痕,拍照的人却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外头裱了个比海报本身贵了起码百倍的画框,就挂在房间正中央的墙上。
虽然没有配字,但底下有一条评论。
【赵棍儿】:别太爱了我哥。
温诉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哪里好笑,但就是有点想笑。
直到几分钟后接起卫松寒打来的工作电话,他的声音也还带着点笑意。
卫松寒:“?你病情加重了是吧?”
温诉哂道:“有事说事。”
卫松寒:……想给他一拳。
“说来很复杂,我现在在派出所。”
温诉:“那确实挺复杂。”
卫松寒:“得了吧,你但凡真有点担心就不至于这么讲话。星夜和他……”
“你要我担心什么?”温诉却打断他道,“担心你啊?”
听得出来,卫松寒在电话那头生生顿了两下,下一秒,语气就臭起来:“现在是找茬的时候吗?我他妈跟你说正事。”
温诉:“你说。”
事情说复杂也没那么复杂。
星夜和卫松寒疑似在街上追逐打架,被好心群众报了警,虽然根本没打起来,但还是被双双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星夜的妈妈也在场。
星夜和他妈一言不合就在所里吵起来,本来只是做笔录的事,现在成了调解母子矛盾。
卫松寒:“你说我是走还是不走?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他,猫的下落还没问出来。我走了岂不是全白费?”
温诉嗯了声说确实,你还是多待会儿吧。
卫松寒听出了温诉话里那股事不关己的味道,这人不会是打算撇开他,自己提前下班吧?
他还没开口,嘟嘟嘟,电话又被挂了。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