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一寻这话说得太认真了。

    许书澈愣了下,别过脸去,只露给他泛红的耳朵尖:“骗人。”

    “我没骗人。”

    简一寻从桌上放着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我认真的,你说啥我信啥。”

    许书澈接过那两张纸巾,将脸上的泪痕擦净,刚刚铺天盖地的委屈慢慢消失,忽然小声嘀咕:“刚才我应该骂他的。”

    简一寻正沾了红花油把手搓热,闻言“啊”了一声,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

    “这个人好讨厌啊。”

    许书澈镜片下的凤眼微微眯,满脸不爽:“真想揍他一顿。”

    简一寻问道:“他脸上的伤真是你打的?”

    “对啊,”许书澈说,“不像吗?”

    何止是不像。

    简一寻一直把许书澈看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现在想来却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只给他一拳真是便宜他了,”许书澈还在小声嘀咕,“应该再扇他一巴掌,打烂他的嘴,让他再没轻没重瞎逼逼。”

    简一寻没忍住笑了。

    “笑屁喔。”

    许书澈瞪了他一眼,想起刚才自己因为太委屈而失态的样子,脸开始发烫:“再笑也锤你,刚才的事不许说出去。”

    “好的,为了师兄的面子绝对不说。”简一寻见他情绪慢慢好了,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什么叫为了我的面子。”

    许书澈扬起眉,理直气壮:“我就是不会吵架,一吵架就哭又怎样。”

    简一寻继续无师自通顺着毛哄他:“不会怎样呀,下次吵不过记得动手给他两巴掌。”

    他将涂了红花油的手按在许书澈的膝盖上,轻轻压了下,不出所料地听见正炸毛的小猫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条件反射就要抬腿踹他。

    简一寻早有准备,靠他在篮球场上练就的精湛格挡技术控制住许书澈的腿:“可能有点疼,但必须得擦药,我有经验你听我的。”

    他絮絮叨叨着自己在篮球队里受伤处理的经验,两只大手将许书澈受伤的地方包裹起来,极有分寸地轻轻揉搓着,让药被好好地吸收掉。

    许书澈觉得很怪,轻微痛楚中好像伴着些许的麻痒,慢慢地沿着磕青了的膝盖攀爬至大腿根,让他口中无意识地发出细碎的喘.息,伸手去推简一寻的肩:“受不了了,等一下。”

    简一寻不明所以,坚持道:“不可以等,涂个药而已,你不要这么娇气。”

    许书澈只觉得以膝盖为中心,辐射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半径,正莫名其妙地发着痒。而简一寻的手心又太烫,灼得他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简一寻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是那么显眼。

    “简一寻......”

    许书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人听出半分异样:“好难受,你停一下。”

    “忍一忍就好了,”简一寻说,“师兄,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这么白啊?”

    简一寻喜欢运动,在外面疯玩了一个暑假,那会儿晒成小麦色的皮肤还没焐回原来的颜色,和他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划出了楚河汉界那样分明的界限,有着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他猛地想起不知何时在什么地方看过的违禁动作片。

    动作片里的主人公是两个男人,只是一个很白很纤瘦,另一个皮肤也是小麦色的,但有着宽大的骨架。小麦色皮肤的男人压在纤瘦的男人身上时,他们的肤色也是如此分明。

    许书澈不常看这种东西,也不感兴趣,可不知为何眼下的场景却让他忽然想到了那部片子,而且记忆是这样清楚,连居上位的男人的dirtytalk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在许书澈忍得近乎崩溃时,简一寻终于放开了他的膝盖。

    他如获大赦,深深地吸着气,觉得刚才自己几乎要被憋死了。

    简一寻把手上的红花油洗掉,回来就看见许书澈背对自己坐着,有些好笑:“怎么了,师兄?”

    “你就会欺负我,”许书澈说,“不想理你。”

    又在撒娇。

    简一寻看着他红得滴血的耳垂,手比脑袋快了一步伸出去,在触碰到那红玉似的耳垂前堪堪停下,有些尴尬又庆幸地轻咳一声,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师兄,咱俩还没加过微信吧?来来来加一个,我给你拉课题组的讨论组里。”

    许书澈“嗯”了一声,调出微信二维码。简一寻扫了他,点开他的名片,一字一句念道:“‘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好诗好诗,师兄文化人,挑的诗都这么有意境,谁写的?”

    “是一首歌的歌词。”

    许书澈含糊地说着,通过了那个名为“带刀侍卫”的微信申请,习惯性地点开简一寻的朋友圈。

    简一寻的朋友圈只有孤零零的一条,是去年冬天发的,一张图加一句话。

    图应该是他自己的中指,十分不友好。

    而那句搭配的话更不友好。

    “男同性恋都离我远点,别来骚扰我,不然见一个揍一个,一群变态,真恶心。”

    许书澈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久到简一寻探过头来,有些尴尬道:“啊这个,我当时情绪太激动,所以发了这个,是不是看上去我素质很差?”

    “哎,还不是当时有个男同特变态,进我宿舍偷我袜子和内裤,还在浴室里安摄像头拍我,有次偷我袜子的时候被我发现了,”看得出来这件事对简一寻来说印象很深刻,眉眼间满是明晃晃的嫌恶,“最恶心的是我和他关系挺好的,但没想到他跟我关系好只是为了来偷拍我,本来还以为是交了个朋友,结果是心怀不轨了接近我的,真是恶心死了。”

    许书澈静静地听着他控诉那个人,半晌后“嗯”了一声。

    “对了,师兄,之前学校一直传,说,说......”

    简一寻挠了挠头发,有些踟蹰道:“他们说你也是......你是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实在有心理阴影。”

    许书澈看着他窘迫的眼睛,忽然笑了,凤眼弯弯,唇边多了个酒窝。

    “我不是啊,”他轻快地说,“我都没谈过恋爱呢。”

    简一寻好像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之前太多诡计多端的男同借交朋友接近我了,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帮变态什么时候能消失啊,想想就要吐。”

    许书澈又笑了笑,没再接茬。

    “师兄,你直接搬我宿舍里吧,”简一寻说,“你那个室友心肠歹毒,我怕他给你水里下毒。”

    “不用吧,”许书澈的声音有几分不自然,但简一寻没听出来,“反正他也不经常回宿舍住,我......”

    “不行,必须搬。”

    简一寻这会儿又拿出他那套直男惯有说一不二的语气来:“等会儿我帮你搬,我就见不得这样的破事。”

    许书澈动了动唇,刚要再说什么,宿舍的门却被推开了。

    一个高瘦白净的男生站在门口,一身英伦格子风衣,鼻梁上架了副圆框眼镜,手里提着塑料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你客人?”

    “认识一下,我舍友冯周,也是物理系的,”简一寻说,“这是研二学长许书澈。”

    “哦?”

    冯周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自己桌子上:“我听说过你,许学长,你是那个比我先一步发期刊的人。”

    “以后他住我这张床,你没问题吧?”简一寻问道,“反正我也不是经常回来住,空着落灰。”

    “我没问题啊。”

    冯周靠在桌边笑了笑,和和气气的:“说不定过两天我也不住宿舍了,我朋友从英国回来,我去投奔他,更何况......”

    他推了下眼镜:“其实我久仰许学长大名,有很多学术上的问题一直想请教你,现在能住一间宿舍真是太好了。”

    “你没问题就行,我就知道你没问题。”

    简一寻松了口气,又拍了拍许书澈的肩:“搬过来吧,反正就在你原来宿舍对面,别用什么距离远做借口。小冯人特别好,很容易相处的,你别怕。搬过来,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对人脾气这么好了?”

    冯周原本已经坐下把电脑打开了,听了简一寻说的话后转头,带着探究地看着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哄人。”

    “什么哄不哄的。”

    简一寻“啧”了一声:“这是哥们儿我为兄弟两肋插刀。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走,我帮你搬行李去。”

    许书澈半推半就,实在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就是有人会想做什么就去做,拥有完成世界上所有事的勇气。可也有很多人像他一样,无论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生怕走错了一步,一直以来的所有努力都会顷刻崩塌,而后万劫不复。

    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简一寻这二十多年来收获了太多的爱,被爱着的人总是会有勇气做任何事情。

    许书澈的思绪被不耐烦的拍门声打断。

    曲超原本正在宿舍里用小冰袋敷脸,听见敲门声后垮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口准备开门,看见是简一寻时忽地愣住了。

    “学弟?”曲超有些惊喜,没想到简一寻会来找他,“其实我伤的也不是很重啦,我......”

    “谁管你伤的重不重。”

    简一寻冷淡道:“我是来帮许书澈搬东西的,你让开,挡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