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b大的一间阶梯教室座无虚席。
这间教室不算大,最多也就能坐得下大约五六十人,但此刻这些原有的椅子已经坐满了,有的人甚至搬了椅子来加座旁听。
如果是一般的早八课,这些大学生可能视课程的重要程度能翘就翘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样教室爆满的盛况。可现在坐在台下的人看似认真听讲,但实则眼流露出了或迷恋或敬仰的目光。
原因无他,是站在讲台上做讲座的人算是个b大的传奇。
这是一次考研经验分享座谈,由学生会一手操办。往常这样的座谈是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参加的,但学生会要拍照上传校报,座位空太多实在是不好看,于是就有人想出了一手奇招。
他们请了许书澈来做演讲,并把这个消息大张旗鼓地告知了全校。于是当天负责登记参加讲座人数的学生会成员键盘敲出火星,这才堪堪把最先报名的60多个人登记在册。
许书澈,英语学院研二学长,年纪轻轻已经能独立发表论文,去年代表b大参加了一个知名学术论坛,一下就在学术圈里出名了。因为成绩优秀,研究成果斐然,院里隐隐也有让他直博的意向。
但这一屋子争着要来听讲座的学生不只是好奇许书澈本人有多强的学术能力,更多是因为许书澈这个人在校园论坛上被叫做“系草”。
所谓“系草”,起先没见过真人的都觉得是言过其实。可现在见了真人,却觉得人类能想象到描写“好看”的词句拿来形容许书澈都差了那么一点东西。
讲台上的人一身白色的衬衫,戴了副金丝框的眼镜。早上八点多的阳光是浅金色的,勾出他侧脸的轮廓,又恰到好处地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毛茸茸的,像是天使新生的翅膀。从旁边的角度看去,许书澈单薄得有些惊人,如同一张易碎的玻璃纸。
“救命......许学长是女娲的毕设吧?”
“我活了20年,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男生。”
“有颜又有才华,系草简直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
几个坐在后排的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前排一个男生好像听到了她们在说什么,转过头参与道:“不只是你们,连我舍友都喜欢他,已经酝酿好久要和他表白了。”
刚开始说话的女生大惊:“什么?许学长不会喜欢男生吧?”
“好像确实没听说许学长和女同学谈恋爱诶......”
“许学长还真是男女通杀,完全人间扳手,听说之前隔壁体育学院的小狼狗连续一个月来b大校门口蹲守,就是为了等他。”
台上的许书澈不知道台下看似听话的学弟学妹们在怎么八卦自己。他看见有人在讲悄悄话,觉得很能理解。毕竟讲座确实是无聊的,讲小话也正常。
他将准备好的ppt翻到了最后一页,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今天虽然是一堂考研动员的讲座,但我想说的是,考研并不只是当下唯一的选择。有人说过,人生是旷野,是平原,而并非单向航程。希望b大的所有同学,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旷野。”
台下安静了一瞬,继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书澈深吸一口气,向学弟学妹们微微鞠了一躬,被藏在衣袖下的手原本攥成了拳头,掌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其实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也鲜少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做演讲。
因为过往的一些经历,他对于“参与活动”和“交朋友”这两件事有种从内而外的抵触感,能不抛头露面,就不抛头露面。如果不是他欠了学生会会长的人情,这个讲座他也是绝对不会来参加的。
既然ppt讲完了,那就应该结束了吧。
许书澈站在讲台上如芒在背,带着几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学生会会长。
“今天许学长的讲座到此结束,还有问题的同学可以留一下,”会长心领神会,及时站上讲台给他解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就可以离开了。”
来听讲座的人大致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真心想和这位年轻的学术大佬拉近一下距离,一部分是来瞻仰许书澈的神颜,最后那一部分就比较关心许书澈的感情生活。
阶梯教室里的学生走了三分之一多,一个女生举手:“学长。”
许书澈向她点了点头,她起身,大大方方道:“学长,我是英文系大三的学生,未来的考试方向是语言学,请问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你吗?”
“没问题的,”许书澈温声道,“平时我一般都在图书馆或者研究室,你有需要可以来这两个地方找我。”
女生面上掩饰不住欣喜的神色,和许书澈道了谢后坐了回去。
另一边的男同学也举手:“学长,女生能去,男生也能去吗?”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阵哄笑声。许书澈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脸倏地发烫,有些不知所措地带着几分求助望向身边的学生会会长。
“学弟问你呢,”会长戳了他一下,“没事,说啊。”
许书澈轻咳一声,紧张地再次推了下眼镜,多少掩饰了几分慌张,声音比刚才轻了很多:“男,男同学也是可以的呀。”
下面精力旺盛的学弟学妹们又是一阵哄笑,夹杂着玩笑似的一两句“诡计多端的1”撞入许书澈的耳中,让他本就覆上一层薄红的脸更红了,耳朵尖更是发烧了一样被烫出了粉色,因为他肤色白而看得格外显眼。
大家原本以为传闻中的神仙许书澈是个冷冰冰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今天才发现原来也是个还算好说话容易害羞的温柔学长,于是愈发放开地提问,整个讲座就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结束。
学生会会长完成了任务,递给许书澈一杯草莓生酪:“今天辛苦了,改天请你吃饭。”
许书澈摇摇头,接过那杯草莓生酪说了声谢谢,牙无意识地轻轻咬着吸管,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悄悄走人了。
他刚想到这儿,阶梯教室的门忽然被人“砰”地一声推开。
一个穿着运动背心的男生站在门口,一头汗浸湿的红毛贴在头皮上,整个人光看着就散发出了一股汗臭味。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教室里的人,继而抬眼看向许书澈:“喂,姓许的。”
许书澈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会儿去a栋201开会,”红毛说,“听见了?”
许书澈动了动唇,声音冷了下来:“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
对方嗤笑一声,将夹在胳膊下的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我和娘炮没什么好话可说,如果不是帮我寻哥一个忙,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学生会有几个人听不下去了,纷纷皱着眉看向红毛。一个男生向红毛走了几步,预备着他如果有什么过激举动就把他赶出去。
“我之前没得罪过你,如果只是因为长相就要被这么说,我......”
许书澈的声音多了几丝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话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眼前迅速蓄起了水雾。
他天生这种泪失禁体质,一遇见什么冲突,还没开始吵几句,鼻子一酸眼泪就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在那位出言不逊的红毛肩上拍了两下:“说什么呢?”
嘴臭红毛抖了一下,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有些谄媚的笑:“寻哥。”
被叫做“寻哥”的简一寻也穿着运动背心,拧着两道浓眉把他拽到身后:“谁教你说话这么难听的?给他道歉。”
“道什么歉啊,寻哥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娘炮了吗?”红毛嘀嘀咕咕,“被说两句就受不了,什么玻璃心。”
“你都给人家欺负......哭了。”
简一寻抬眸看向许书澈,说出口的话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许书澈一双眼藏在眼镜后面,雾蒙蒙地罩着一层水汽,要哭不哭的样子。唇角微微向下,好像正委屈着。十指还紧紧地捧着一杯粉色的草莓生酪,怎么看怎么都是被欺负的那个弱势群体。
红毛脑袋上挨了简一寻一巴掌,脆响脆响的,听着像是颗熟透但空心的西瓜。
“不好意思啊师兄,这我篮球队队员,是我没管好他。”
简一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眉毛:“他不说人话,我替他道个歉。那个什么......一会儿a栋201开会别忘了。”
他本来想说完就走,但被那双蒙着水雾的漂亮凤眼看得心里莫名发痒。
旁边有学生会的人已经认出他了,小声给别人讲这是物理系的研一学长简一寻。
简一寻把心底莫名的痒和烦躁归结于这些耳畔细小的说话声,再次抬眼看向许书澈。
不是都道歉了吗?怎么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差不多得了。
“别哭了,”简一寻的语气听着很凶,本来五官就生得锋利,现在连表情也凶神恶煞的,“要不你骂他一顿?”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要塞给许书澈。
许书澈用力地抿着唇,眼眶泛红,也没去接简一寻那包用来示好的纸巾。
半晌,简一寻才听见那人的声音,又轻又软,不知在解释给谁听。
“凶什么凶,我才没有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