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空闲时贺砚枝偶尔会自己做饭,但自从穿书后,他便没了做饭的心思,因此费了些功夫来适应眼前的锅铲。
待终于熬好一锅粥,天色渐明,贺砚枝收拾收拾便直接去了衙门。
衙役们陆陆续续开始上值,贺砚枝照例吃着烧饼看着河岸发呆。
没过一会儿,杨宽的身影晃悠着出现,贺砚枝唤了他一声。
“大杨。”
杨宽被吓了一跳,赶紧揉了揉眼睛:“贺兄?他娘的才卯时三刻你怎么就来了?!”
“大清早的,骂人作甚。”贺砚枝拍拍椅子,让他先坐:“说好请你吃饼,自然要来早些。”
杨宽见桌上果真摆着热乎乎的两张饼,咧着嘴凑了上去:“贺兄你实话说,是不是压根就没睡?”
贺砚枝闻言没答话,抬眼上下打量他,只见杨宽脸上的黑眼圈深得都快要渗出墨来,一看就是整宿未睡。
他不禁感叹了一句:“萧家的军火竟藏得这般深。”
杨宽一听到“军火”两个字,当即打了一个哈欠:“别提了,兄弟们查了整一晚上没找到,结果你猜怎么着?”
贺砚枝好脾气地应道:“如何?”
“小弟我回来的时候尿急,路过桥底下顺道去解了手,谁成想那土竟然渗不下去,挖开一看,嘿,就是那批军火!这可真巧了不是!”
贺砚枝默默咬了口饼,道:“恩,确实巧。所以你这是赶着去复命?”
杨宽点头,但随后又摇头:“这事昨日就报上去了,知府大人很满意,还给小弟我提了一级,如今我杨某便是这衙门的捕头。”
贺砚枝见他反倒一脸愁苦的模样,不解道:“怎的,升官了还不高兴?”
“高兴?捕头才值几钱银子,每日还得同你们一块儿点卯,老子有这时辰还不如多躺会儿。”杨宽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手卷了烧饼把嘴堵上。
贺砚枝想起了一件事:“所以那批军火,如今被扣押在衙门?”
杨宽点头,口齿不清道:“贺兄问这做甚?难不成有兴趣?”
贺砚枝并不否认:“杨捕头可有手段?”
闻言杨宽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就堆在库房里,想看就看。”
说完,二人便约定好下值后去瞧一眼。
待酉时一过,贺砚枝便跟着杨宽来到库房,见原本空旷的地面,如今堆放着的八十箱刀剑箭矢以及三十箱火药。
杨宽告诉贺砚枝,他们挖出这批军火后便立即运了过来,因此这些兵刃上还沾着些湿土和草屑。
这些箱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着,也不见有人看管的样子。
“不锁着么?”贺砚枝随手拿起一柄剑,伸出两指抚过剑刃。
“害,赃物还怕人偷啊,岂不是上赶着送人头。”杨宽拍了拍盖子,沾了一手的草屑。
既是罪证,那便是叫人人都瞧见才好。
贺砚枝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并未被剑刃划伤,方才他刻意用了能被划开的力道,然而这些兵刃未免粗糙了些。
他握着剑柄施了个向外的力,剑身在空中旋转了三周,随后被贺砚枝握住放回了箱子里。
“这些刀剑都已生了锈,算是废了。”他示意杨宽看剑身上的红锈斑。
杨宽拿起几柄瞧了瞧,确实如此,又掂了掂分量,好似比寻常的剑轻了不少。
他嫌弃地把剑一扔:“好歹是个丞相,怎的连柄好剑都没有,尽都是些次货。”
贺砚枝却摇头道:“剑身轻灵,韧性极佳,是难得的好剑,只是刃口打磨得粗劣,又在阴湿的环境下至少埋了六年,这才成了废铁。”
听他这般说,杨宽又将剑拾起上下瞧看:“那倒真是可惜了,没想到萧家这么早就有了谋逆之心。”
贺砚枝不置可否,随手从箱子上抹下一片湿土,举到面前。
杨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箱子不巧正是他解手时发现的那个,但见贺砚枝神情严肃,小心试探道:“贺兄可是又看出了什么?”
贺砚枝神色如常,道:“箱子上有陈年的黑土渍,而如今这些湿土却是红土,怎么看都是才埋了不过几日,又被人给挖出来的。”
这话可轻易说不得,杨宽赶忙把库房的门关上。阳光被尽数挡在外头,库房内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杨宽压低了声音:“贺兄的意思是,萧家是被冤枉的,这些军火不是他们的?”
贺砚枝没答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面前的这双眼睛好看得过分,散发着蛊惑人的危险气息。
杨宽被盯地后退几步,一双小手紧紧抱住自己,声音微微颤抖:“贺兄,你……你莫不是又接了谁的活,来杀人灭口的吧!小弟我知道的是多,但可从来没有乱说过话!”
贺砚枝嘴角微微上扬。
杨宽看愣了一瞬,神色转而变得肃穆,开口道:“罢了,小弟这条命是贺兄你救的,如今要拿便拿去吧!只是看在你我兄弟多日的份上,我死后,还请贺兄在我的坟前多放些包子,要大个儿的肉包,烧饼吃腻了。”
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贺砚枝顿了顿,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背:“想得美。”
杨宽松了口气,裂开嘴傻笑,就知道贺砚枝是同他开玩笑来着。
“你可还记得我救你那晚时,袭击你的那群水匪?“
贺砚枝提示了他一句,杨宽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自然记得,那伙人天黑不睡觉在河边撑船,要是没鬼才怪。”
贺砚枝接着道:“他们刺在你腿里的剑,可还留着?”
杨宽毕竟当了多年的捕快,很快明白了贺砚枝想表达的意思:“我记得贺兄你当时拿着剑提了一嘴,难怪方才听你说的话耳熟,水匪的剑和这批剑,原是一窝里出来的。”
他一拍大腿,愤愤道:“老子定要把那伙畜生抓到手!贺兄,你说该怎么办?”
贺砚枝道:“既是水匪,和漕帮必然打过交道,届时升堂,你我见机行事。”
杨宽自是同意,拉着贺砚枝就要去吃包子。
“那萧家这事……”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摇头:“罢了,咱也管不了。”
贺砚枝径直走出衙门,来到包子铺前要了几个大肉包。
见他接包子的手干干净净,杨宽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的功夫,贺砚枝便已大步离去。
“走这么急做甚,家里有老婆不成?”
杨宽嘀咕了一句,拿了包子正要走,谁知卖包子的老妇人忽而叫了起来:“坏咯,方才那位官爷没找银子便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多大点事儿一惊一乍的,拿来我给我兄弟送去。”说罢,杨宽大步去追贺砚枝。
……
萧鸿隐醒来时,感觉自己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包围,他动了动四肢,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细细缠上了绷带。
他惊得从床上坐起,被伤口扯出一丝痛吟,低头见自己被套上了略大的中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昨晚实在太过困乏,一时没忍住直接睡了过去,那人嘴上说不管,实际却什么事都干了,萧鸿隐不禁双颊微烫,内心对贺砚枝的厌恶又增了一分。
他暗自咬牙切齿,却又不自觉被香味吸引,艰难爬下床寻到了厨房,打开锅盖,底下闷着的粥还是热的。
“这粥,贺砚枝做的?”
萧鸿隐用锅铲搅了搅,粥里竟还有炖烂了的猪肝,正适合流血过多的人食用。
“他会有这么好心。”
说实话,他并不打算吃贺砚枝做的东西,但早已空瘪的肚子适时发出了抗议。
萧鸿隐无奈,小心尝了一口,于是两刻钟后,整个锅便见了底。
吃饱喝足的他在屋子里歇了半晌,随后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萧鸿隐立在池边,看着红鲤在里头游来游去,开始思考为什么鱼会有毒,既是有毒为何还要留着,留着又能做什么,养好伤后是否还要继续跟在他身边。
既是贺昱的人,跟着他说不定会有接近贺昱的机会,岂不比旁的路更快。
更何况贺砚枝对自己的印象不差,想成为他的亲近之人应当不难。
萧鸿隐看了会儿鱼,准备去厨房收拾锅碗。路过厅堂,他注意到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那只兔娃娃依旧用那双红豆眼瞪他。
“丑兔子。”
萧鸿隐收拾完了厨房,顺便把其余屋子也收拾了一番,继而乖乖坐在院子里等贺砚枝回来。
待日头西沉,院门被叩响,萧鸿隐正要起身开门,忽觉有些不对劲。
他警惕地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陌生人立在门前,身着捕快的服饰,腰间别着宽刀,明明是九尺的个头,伸出的手却异常短小肥胖,将木门敲得震天响。
萧鸿隐没出声,当即退回了房里。
这人莫不是来抓他的?
贺砚枝明明将他假死的事安排得十分严密,为何还会走漏风声?
萧鸿隐转而又冒出个猜测,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
他如今还未与贺昱有牵扯,贺砚枝自然也不会故意泄露出去,若是要杀他,又何必救。
门外的敲门声越发大,好似要破门而入一般。
萧鸿隐来不及多想,跑出屋子来到墙角,目测了一下院墙的高度,用力一跳扒上墙头。
自小文武并习的他,并不觉得翻墙是件多困难的事,然而如今他浑身缠着绷带,极大限制了行动。
仅仅是抬手的动作便牵扯到腰间的伤,愈合了一半的伤口顿时裂开,疼得他差一点松手。待好不容易做上墙头,鲜血和汗水浸湿了他整个腰腹。
萧鸿隐从上往下查看落脚点,谁知眼前突然模糊,径直从墙头上摔了下去,硬生生咳出一口血。
恍惚间他听见那人察觉到了动静,抬脚往这边走来。萧鸿隐不敢耽搁,费力支撑着站起,往巷子外面跑。
错综复杂的深巷仿佛没有尽头,萧鸿隐不知跑了多久,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时,贺砚枝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萧鸿隐头脑一热,加快脚步,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