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霎时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失手了。”明浔的声音很淡。
服务员快步走过来收拾。
“没事，碎碎平安。”央妤安慰他，低头看了一下，“啊，溅你白裤子上了。”
服务员立刻说，“我去给您拿湿巾。”
张慧侧过头来看，表情有点为难：“湿巾估计也不好擦掉，要快拿去洗才是。”
“不用了。”明浔说，他虽然带着笑，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脸色甚至有些难看，“我也不喜欢这条裤子。”
邢一泷推推眼镜，略带深意地看他一眼。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但黎溪不觉得。他揽住明浔，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咱浔哥裤子多。”
张慧有点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央妤看明浔脸色不大正常，突然想起他的胃病来，便问，“对了，上次让你去看医生，你后来去了吗？”
“还没有呢。”明浔说，他低着头，让央妤联想到犯了错的小朋友。
央妤心里暗自叹气小朋友不听劝，她叮嘱，“你不要吃辣锅了，吃点清汤的吧，不那么刺激。不过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转念又想到现在996的资本家，问，“你们公司没假的吗？”
明浔正准备开口，黎溪已经抢着一通夸赞，“假多着呢。我们公司正儿八经打工人之家，不打卡，完成工作就好，假期也充裕。”
邢一泷跟着点头。
他们都对自己的公司很有归属感。想必明浔也是吧，才会这么心系为公司的发展，愿意来炒这个cp。
央妤看向沉默的明浔，“那最好就明天去看一下，工作日去人不多。”
明浔点点头，轻声应了。
晚饭很快结束了，临走前，在黎溪的主动下，大家互加了微信，道了别。
央妤上了明浔的车。
她总感觉明浔今天状态不是很对劲。刚刚好像好了一点，现在却又重新沉闷起来。
于是她问，“你胃还疼吗？”
明浔愣了一下，回答，“不疼了。”
“明天就去医院，赶早不赶晚，千万别忘记了。”
“好的，学姐。”明浔顿了一会儿，又说，“……我挺害怕去医院的。”
央妤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他。
他开着车向前，夜晚的天空是深蓝色的。
明明她还坐在旁边，他却像被悲伤和孤寂所缠绕包围了。
明明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却好像有种不知终点的茫然无措。
央妤感觉心脏像被谁抓握了一下。她又想起了那个漫天风雪中，孤零零的黑色身影。
“我明天倒是也没事。”她装作不经意地说。
明浔屏住了呼吸，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泛起了青筋。
“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去？”央妤歪过头来，带着点试探问道。
空气沉静了一瞬。
明浔放松了下来，他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不太打扰你的工作的话——那就太感谢了，学姐。”
其实央妤第二天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家练戏的，但她不介意陪学弟去用半个上午的时间去医院。
她知道他没有家人可以陪他去。
“唔，我们应该看的是消化科。消化科应该三院好一些，也近一些，好停车。这个时间专家号肯定没了，不过我们看普通号就可以。我来看看……”
明浔听着，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起来。
他发现，央妤的话好像能进入他的身体。
好像她每多说一个字，这个字就变成一个温暖的实体，填满他冰凉的躯体。
而当她离开时，他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所以，我们明早要起的早一点，7点出门好吗？”央妤总结。
“好。”明浔勉强克制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低声回答。
“你平时都几点睡觉？”央妤看他答得飞快，好像对几点起床毫无压力，好奇地问道。
“不一定。”明浔顿了顿，他失眠得厉害，有时整宿整宿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他解释，“我们项目忙起来的时候，就不太规律。”
“哦。最近在忙什么新项目呀？”
“公司考虑做实景rpg游戏，现在还在前期筹划阶段中，没有定下来方案。”
“实景rpg游戏？”央妤来了兴趣，“什么方向的？”
“还在考虑中。”明浔没想到她对这方面挺感兴趣，反问，“学姐喜欢什么方向的？”
“最好是不仅有游乐性质，还能给当地发展带来实际作用的。”央妤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打官腔，补充道，“不过实景的话，本身肯定也会拉动旅游文化产业发展的，我觉得是很好的方向。”
“是吗。”明浔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我随便说说，毕竟是圈外人，”央妤强调自己的身份，“你们才是专业的。”
“公司高层也有这个想法呢。”明浔笑笑，“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学姐的。”
*
第二天早上7:00，两人很准时地在楼道里相遇了。
为了出门方便，央妤穿了一身休闲套装，还带上了墨镜和鸭舌帽。
明浔却穿了件纯白衬衫。惹得央妤多看了他两眼，平时总穿宽大的卫衣，这么一穿上板正的衬衣，发现他肩宽腰窄，而且居然能把衬衣撑的满满，还挺有衣架子的风范。
央妤：“可能要抽血，穿衬衣会不会不方便啊？”
她看看时间，“还早呢，换身方便的吧。”
明浔定定地看着她，顿了顿，说，“……好。”
他转身回去换衣服了，央妤懒得再进屋，便站在楼道里等。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救命，好久没起过这么早。
明浔确实很快，再出来时，已恢复了他平时的青春阳光少年风。
他戴着那顶和央妤一模一样的鸭舌帽，央妤开玩笑，“这帽子可是咱俩地下恋情的实锤了。”
他笑笑，压了压帽子，遮住有点泛红的脸颊。
怕明浔做检查会不舒服，央妤便主动请缨开了车，很快便到了医院。
一进医院大门，明浔就感觉有点恍惚。
他好多年没来过医院。还是一如既往地惨白，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地充斥在鼻腔，如当时一样。
有时候明浔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全世界的医院都是一样的风格，让人一进来就能想到那些根本不愿意回忆起的事。
他恍惚地跟着央妤挂了号，又跟着她挑了个角落坐下来等叫号。
眼前人来人往的影，让他心脏跳的很剧烈，感觉很想吐。于是闭上眼不想再看。
脑海里满是那些惊声尖叫与绝望哀嚎，痛苦挣扎和无限沉沦。
央妤坐下后，抬头看看屏幕，发现还要等一会儿，便拿出手机开始看剧本了。她摇头晃脑地小声念，“明明最开始站在你旁边的是我，她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人……”
她的碎碎念一字不落地进入了他，平复着他过快的心跳。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央妤小声念着念着就上了情绪，还带了一点微微的哭腔。
好吧，我说。明浔扭过来带着点笑意看向她，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央妤才反应过来明浔好像刚刚睡着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把你吵醒啦？我有个很重要的试镜，正在练习呢。”
“什么试镜？”明浔声音压下去，带着点哑，两人坐得很近，像在说悄悄话。
央妤拿手机给他看，“喏。一个大手笔大制作电视剧《千山万水》，女三号呢！”她有点憧憬地说，“是我很想接的那种戏哦！不过张慧说竞争很激烈，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来还要感谢你，cp有点热度，我才能接到这种试镜。”
明浔看了一眼，问，“什么时候试镜？”
央妤说，“下周三。早着呢，我还有时间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这时叫到他们的号了。央妤迅速起身冲上前去，明浔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央妤回头催他，“快快。”
他才勉强地加快了脚步。
诊室里，医生开始询问病情。
“有什么问题吗？”
“偶尔胃疼。”
“有多疼？”
“一点点。”
“怎么疼的？描述一下。”
“抽搐的那种。但一会儿就不疼了。”
“疼的频繁吗？”
“不频繁。”
“是哪里疼？指指。”
“想不起来了。”
央妤在旁边皱起眉头。她斜睨了明浔一眼，发现他表情倒是认真配合，但浑身上下都是抗拒。
“医生，”央妤开口，她伸手去按明浔的腹部，“是这里疼。”
她见过明浔使劲按压着的部位，现在还记忆犹新。
让她吃惊的是，明浔竟然有腹肌，她按下去的时候手感很是不错，紧致而富有弹性。
她继续说，“疼的严重的时候要拿手用力按压着才可以忍受住，抽搐的时候疼的最厉害，抽搐之后还会一直隐隐作痛，吃不下饭的那种。”
医生狠狠白了明浔一眼，毫不留情地下结论，“先做血检和碳13，预约时间做肠胃镜。”
央妤：“最早的肠胃镜是什么时候？”
“下周四。带验血单来开。肠胃镜要注意，提前三天开始吃流食，检查前一天晚上禁食，晚上吃两次泻药。这是肠胃镜注意事项，收好。”
明浔还想挣扎：“我……”
央妤：“好的，那我们下周四来，谢谢医生。”
明浔：……